蝕骨錐心穿腸 第30章 癌症晚期,我簽了離婚協議(上)
1
死亡開端
手術室裡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冰冷的不鏽鋼器械在無影燈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抽他的血,抽乾為止!我女兒等不了!
沈修瑾的聲音像是淬了毒的冰刃,穿透厚重的隔離玻璃,準確無誤地刺入蘇晚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她被兩個身材高大的護士死死按在觀察窗前,掙紮間手腕上磨出了一圈血痕。
透過玻璃,她看見那根粗大的采血針毫不留情地刺入兒子蘇念安細瘦的胳膊。孩子因長期營養不良而泛著青白色的麵板下,纖細的血管顯得格外脆弱。
不...不要...蘇晚的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嗚咽,像是瀕死小獸的最後哀鳴。
小安沒有哭喊,隻是用那雙酷似沈修瑾的黑曜石般的眼睛,固執地望著窗外麵容扭曲的母親。他微弱地動了動蒼白的嘴唇,無聲地說:媽媽……不疼……小安勇敢……
一個月前,就是在這家全市最頂級的私人醫院,她拿到了那張胃癌晚期的診斷書。淋巴廣泛轉移,癌細胞已經侵蝕了她的整個消化係統。醫生給出的最後期限是三個月。
而今天,她的丈夫,小安的親生父親,為了救他白月光的女兒,正在抽乾他們兒子體內最後的血液。
沈修瑾!停下!小安有地中海貧血!他受不了這樣抽血!蘇晚終於掙脫了一絲縫隙,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過喉嚨。
沈修瑾轉過身,高階定製西裝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俊美的麵容卻冷峻得如同大理石刻就。他邁著修長的雙腿走過來,隔著玻璃,用那種慣常的、輕蔑而厭惡的眼神注視著蘇晚蒼白如紙的臉。
賤人!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撒謊!薇薇的女兒需要rh陰性血救命,就這麼巧?這個小野種也是?誰知道是你跟哪個野男人苟且生下的孽障!能用他的血救回薇薇的女兒,是他的福分,也是你贖罪的唯一方式!
他不是野種!他是你的親生兒子!沈修瑾,你睜開眼睛看看,他的眉眼和你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做個人吧!蘇晚的眼淚早已流乾,眼底隻剩一片血紅的絕望。五年的婚姻,她像個透明的影子,活在他對另一個女人的癡情裡。林薇薇,那個永遠柔弱不能自理的白月光,就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始終壓在她和兒子的命運之上。
我的兒子?沈修瑾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唇角勾起殘忍的弧度,蘇晚,當年你用藥爬上我的床,逼走薇薇,又費儘心機生下這個孩子,不就是為了沈家的財產?現在,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嘔的表演。如果不是你的血型不匹配,今天躺在那裡的就是你!
他不再看她,轉向手術室內冷聲下令:醫生,繼續!確保林蕊小姐需要的血量!必要時可以過量采集,以備不時之需!
不——!蘇晚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尖叫,猛地撞開束縛,用儘全身力氣撞向堅硬的防彈玻璃!額角瞬間皮開肉綻,溫熱的鮮血糊住了她的視線。
朦朧中,她看見小安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小小的胸膛起伏越來越微弱,那雙一直望著她的眼睛,慢慢失去了所有神采,最終,徹底閉上。那隻沒有紮針的小手,無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手術台邊。
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長鳴,螢幕上原本起伏的曲線變成一條絕望的直線。
沈總,孩子……心跳停止了。主治醫生顫抖的聲音透過傳聲器傳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惶恐。
世界,在蘇晚麵前徹底崩塌,碎裂成無數片沾血的玻璃渣,每一片都映照出她支離破碎的人生和沈修瑾那張冷酷至極的臉。
劇烈的疼痛從胃部蔓延開來,她猛地咳出一口鮮血,在雪白的牆壁上綻開一朵淒豔的血花。
2
噩耗與背叛
時間倒回一個月前。
市中心私立醫院的vip診室裡,空氣清新劑也掩蓋不住消毒水的氣息。消化內科主任看著手中的ct片子,眉頭緊鎖,語氣沉重得讓人窒息。
沈太太,您……最好有個心理準備。他推了推眼鏡,不敢直視蘇晚的眼睛,胃癌晚期,並且已經淋巴廣泛轉移。手術意義不大,剩下的時間,最多……三個月。
蘇晚穿著洗得發白的連衣裙坐在真皮沙發上,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手指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診室窗外的陽光很好,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斑,卻照不進她瞬間灰暗的世界。
三個月……她的兒子小安才五歲。她死了,他怎麼辦?沈修瑾恨她入骨,連帶著對這個兒子也從不正眼瞧一眼。在這個冰冷的沈家大宅裡,林薇薇和她的女兒林蕊,纔是他心尖上的人。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第一次覺得無所適從。初秋的風已經帶上了涼意,捲起枯黃的落葉,也吹透了她單薄的衣衫。
包裡的手機震動起來,螢幕上顯示著邵霆軒——沈修瑾的發小,也是少數知道她處境並偶爾給予同情的人。
晚晚,修瑾他……是不是又逼你簽什麼東西了?邵霆軒的聲音透著擔憂,我聽說他最近在諮詢離婚案的大律師,好像是要在財產分割上……
蘇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打斷了對方的話:邵大哥,謝謝您告訴我。沒關係,我……早有準備了。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掛了電話,她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高聳入雲的沈氏集團大樓下。也許內心深處,她還是殘存著一絲可笑的幻想,想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裡,為小安爭取一點點父愛的可能,或者至少,讓他知道真相。
然後,她就目睹了那場改變一切的車禍。
一輛重型貨車像是失控的野獸,咆哮著撞向剛走出旋轉玻璃門的沈修瑾。幾乎是本能,蘇晚扔掉了手裡的帆布包和剛剛拿到的、還未來得及細看的體檢報告,像瘋了一樣衝過去,用儘全身力氣將他推開!
砰——!
巨大的撞擊聲、玻璃碎裂聲、人群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一曲恐怖的交響樂。
蘇晚感覺自己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起來,然後重重落下,劇痛瞬間席捲了全身。溫熱的血從額角、口中不斷湧出,在瀝青路麵上蔓延開來。意識渙散之際,她看到沈修瑾驚慌失措跑過來的臉——或許那驚慌隻是因為差點出事,而非為了她。
她努力地想抬起彷彿有千斤重的手,想去夠那個被她緊緊攥在手裡、原本打算今天給他一個驚喜的小小的藍色絲絨盒子。那是她用自己所有積蓄,甚至賣掉了母親留給她唯一遺物——一條細細的、刻著平安符的金項鏈,才買下的男士鑽戒。戒指內圈精心刻著s。
多可笑,她竟然還奢望著。
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想把盒子遞給他,想告訴他:修瑾……小安……是你的……求你……對他好一點……
可是,視線越來越模糊,沈修瑾的臉在她眼前晃動、重疊。她看到他接住了那個盒子嗎?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她隻記得自己徹底陷入黑暗前,聽到他抱著聞訊趕來、哭得梨花帶雨的林薇薇,緊張地問:薇薇,你沒事吧?有沒有被嚇到?剛才太危險了!
原來,他甚至沒看清,也沒在意是誰救了他。
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成為她意識消失前的最後背景音。
3
冰冷現實
蘇晚在醫院的vip病房裡醒來。額角和手臂都纏著厚厚的繃帶,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但比身體更疼的,是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沈修瑾站在床邊,逆著光,身形挺拔卻透著冰冷的疏離。他手裡拿著的,正是那個染了她鮮血的藍色絲絨盒子。但他沒有開啟它,隻是用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蘇晚,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帶著十足的厭惡,苦肉計?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動?就會不跟你離婚?就會承認那個野種?
他把盒子粗暴地扔在她病床前的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收起你這些下作的手段!薇薇受了驚嚇,需要靜養,我沒空陪你演這種惡心的戲碼!離婚協議,你最好儘快簽了!
盒子摔開,那枚閃著微光的戒指滾落出來,沾著她的血,滾到冰冷的牆角,像一件被丟棄的垃圾。
蘇晚張了張嘴,想解釋,想告訴他車禍的真相,想告訴他小安的身世。可是喉嚨裡像是堵滿了沙子,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巨大的悲哀和絕望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她看著他決絕離開的背影,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忙用手捂住嘴,攤開掌心,一灘刺目的鮮紅在蒼白的掌心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之後的日子,沈修瑾變本加厲。他以林蕊病情加重、需要絕對安靜為由,強行將小安從他們居住的、至少還算寬敞的彆墅側樓,挪到了陰暗潮濕、常年不見陽光的地下保姆房。那裡連窗戶都沒有,隻有一扇透氣的小窗,終年彌漫著黴味。
蘇晚因為車禍傷勢和癌症的雙重摺磨,虛弱得下床都困難,根本無法保護兒子。每個深夜,她都能聽到從樓下傳來小安壓抑的、害怕的哭聲,那聲音像一把鈍刀,在她的心上反複切割。她嘗試著給沈修瑾打電話,發資訊,全都石沉大海。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林薇薇母女身上。
林蕊被確診患有罕見的血液疾病,需要頻繁輸血,而rh陰性血源極其緊張。沈修瑾動用了所有資源,也隻是勉強維持。
直到那天,林蕊突然病情危急,需要大量輸血急救,血庫告急。沈修瑾像是瘋了一樣,紅著眼睛衝進蘇晚的房間,一把將她從病床上拖起來,完全不顧她手上還打著點滴。
蘇晚!蕊蕊不行了!需要血!你的血型是不是rh陰性?快!去醫院!
蘇晚被他粗暴地拖拽著,手腕幾乎要斷裂,癌症引發的劇痛讓她冷汗直流,她卻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淒涼而瘋狂:是……我是rh陰性血……可是沈修瑾,我得了癌症,晚期……我的血,不能用……化療藥物會讓血液有毒……
沈修瑾猛地頓住腳步,回頭死死盯著她,眼神裡先是震驚,隨即被更大的憤怒和不信取代:癌症?蘇晚!你為了不救蕊蕊,連這種謊都編得出來?!你這個毒婦!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他根本不信。在他看來,這又是她嫉妒林薇薇、阻撓他救人的新藉口。
他粗暴地將她塞進車裡,一路風馳電掣趕到醫院。抽血檢驗,結果很快出來——蘇晚的血確實因癌症和藥物治療存在風險,不符合輸血標準。
沈修瑾看著化驗單,眼神陰鷙得嚇人。他猛地抓住旁邊怯生生拉著蘇晚衣角的小安,像拎起一隻小貓小狗。
那他呢?!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小安蒼白的小臉,我記得他的出生檔案上,血型也是rh陰性?!
蘇晚如遭雷擊,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不!沈修瑾!你不能!小安有地中海貧血!他貧血很嚴重!抽他的血他會死的!我求求你!你可以恨我,但小安是你的親生兒子啊!
閉嘴!沈修瑾一把推開撲上來搶奪的蘇晚,對聞訊趕來的醫生吼道,抽他的!他是rh陰性!抽!有多少抽多少!務必保住林蕊小姐!
於是,就有了開頭那慘絕人寰的一幕。
4
最終簽字
蘇晚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病房裡,額頭的傷已經被重新處理過。房間裡空無一人,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
小安……她喃喃著,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渾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胃部的劇痛一陣陣襲來,讓她幾乎窒息。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是沈修瑾的助理程浩,手裡拿著一份檔案,眼神躲閃,不敢看她。
太太……沈總吩咐,讓您把這個簽了。程浩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和尷尬。
蘇晚的目光落在檔案首頁那幾個加粗的黑體字上——離婚協議書。紙張很厚,散發著高階紙張特有的氣味。
她忽然笑了,笑得無聲,眼淚卻終於再次湧出,混合著額角滲出的血,蜿蜒而下,像血淚。多麼諷刺,在她剛剛失去兒子,自己也命不久矣的時候,她等來的是一紙離婚協議。
她接過筆,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癌症的疼痛,喪子的巨慟,早已抽乾了她所有的生氣。她甚至沒有力氣去翻看那協議上關於財產分割(她幾乎淨身出戶)和小安撫養權(歸沈修瑾,但如今已毫無意義)的條款。
隻是在簽名處,用儘全身力氣,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兩個字。筆跡顫抖得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後掙紮,比鬼畫符還要難看。
程浩拿起協議,幾乎是落荒而逃,彷彿多待一秒都會被這裡的絕望感染。
蘇晚躺在病床上,望著雪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得沒有一絲光。過了不知多久,她像是迴光返照般,慢慢坐起身,拔掉了手背上的針頭,鮮血瞬間湧出,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她一步一步,挪出了病房,像個遊魂般在空曠的走廊裡踉蹌前行。牆上的電視正在播放本地新聞。
……據悉,一個月前發生在沈氏集團樓前的車禍案,警方通過附近商鋪恢複的一段監控錄影,發現了新的線索。畫麵顯示,在貨車撞向沈修瑾先生的一刹那,是一名女子奮不顧身將其推開才導致自身重傷,而非此前傳聞的意外事故。該女子身份尚未明確,但其手中似乎握有重要物品……
新聞畫麵有些模糊,但蘇晚認得出來,那個撲出去的身影是自己!那個被扔在牆角、染血的絲絨盒子特寫鏡頭一閃而過!
而緊接著播放的,是財經記者對沈修瑾的簡短采訪背景畫麵,他正小心翼翼地扶著林薇薇上車,神情溫柔體貼。但蘇晚的目光,卻死死釘在了林薇薇無意間撩起頭發露出的手腕上——那裡戴著一塊限量款的鑽石腕錶!那是她車禍那天,原本放在包裡,準備和戒指一起送給沈修瑾的生日禮物!她甚至記得發票上的金額——元!那是她省吃儉用、偷偷做設計兼職攢了整整兩年的錢!
為什麼會在林薇薇手上?!
一個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念頭瞬間擊中了蘇晚!
車禍時,沈修瑾真的完全沒看見嗎?還是他看見了,卻選擇了忽略?或者……林薇薇對他撒了謊?甚至……那場車禍根本就不是意外?
劇烈的咳嗽再次襲來,她咳得彎下腰,大口大口的鮮血嘔在光潔的地板上,觸目驚心。生命正在急速地從她體內流逝。
她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回到了那個早已沒有溫度、隻剩下屈辱和痛苦的家——彆墅的側樓。這裡曾經是她和小安唯一的避難所,如今卻隻剩下冰冷的回憶。
她從床底拖出一個積滿灰塵的小箱子,裡麵是她僅剩的、關於小安的所有東西:出生證明(父親一欄空白)、畫得歪歪扭扭的畫(上麵永遠隻有媽媽和寶寶)、小小的手印模型(幼兒園母親節禮物)……
還有一張被她藏得很深的、皺巴巴的紙——她自己的那張胃癌晚期診斷書。日期,清晰地印在車禍發生的前一天。
她抱著箱子,一步步走向彆墅後山的墓園。沈家的私人墓園戒備森嚴,但今天卻異常冷清。新立起了一塊小小的墓碑——沈修瑾甚至吝嗇於給兒子一個正式的名分,墓碑上隻刻了兩個字,連姓氏都沒有,生卒年月也模糊不清。
蘇晚跪倒在墓碑前,用冰冷的臉頰貼著那冰冷的名字,最後一次感受著兒子的存在。雨水混合著淚水滑落,打濕了墓碑前新翻的泥土。
然後,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從醫院偷帶出來的大量安眠藥,白色的藥片在蒼白的掌心堆成一個小山。她就著冰冷的雨水,一粒一粒,機械地吞嚥下去,彷彿在完成某種儀式。
意識徹底模糊前,她彷彿看到小安笑著向她跑來,張開雙臂,清脆地喊著媽媽。
她努力伸出手,想最後抱抱他,卻隻抓住了一把冰冷的雨水。
小安……媽媽來了……這次,沒人能再分開我們了……
5
殘酷真相
三天後。
沈氏集團頂層總裁辦公室。
沈修瑾煩躁地鬆了鬆領帶。離婚協議已經生效,林蕊的情況也穩定下來,薇薇的情緒也好轉了。可他心裡卻莫名地空了一塊,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感盤旋不去,像是暴風雨前的低氣壓,壓抑得讓人窒息。
助理程浩敲門進來,臉色有些奇怪,手裡拿著一個快遞檔案袋。
沈總,這是……從太太之前住的醫院整理遺物時發現的,醫院方寄過來的。程浩的聲音有些遲疑。
扔了。沈修瑾想都沒想,語氣厭惡。那個女人的東西,他一件都不想再看,那會提醒他這五年荒謬的婚姻。
可是……程浩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說,裡麵好像有……一份您的體檢報告副本,還有……一張光碟。我覺得……您最好看看。
沈修瑾皺眉:我的體檢報告?他最近沒做體檢。
鬼使神差地,他拆開了那個普通的牛皮紙檔案袋。裡麵先掉出來的,是一張診斷書——胃癌晚期,淋巴廣泛轉移。患者姓名:蘇晚。日期——赫然是他出車禍的前一天!
他的心臟猛地一跳!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突然湧現:她日益蒼白的臉色,她總是捂著胃部,她吃得越來越少,她突然消瘦的身形……
他顫抖著手拿起那張所謂他的體檢報告,隻看了一眼,臉色瞬間煞白如紙!那是一份親子鑒定報告!委托人一欄,赫然簽著他的名字!而鑒定結果——支援沈修瑾是蘇念安的生物學父親!鑒定日期,就在車禍發生後不久!正是他住院期間!
是誰?!以他的名義做的鑒定?!他的目光猛地轉向程浩。
程浩連忙擺手:沈總,不是我!我也是剛剛纔看到!
沈修瑾猛地抓起那張光碟,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幾乎是粗暴地將光碟插入電腦。
光碟裡隻有一個視訊檔案。點開。
先是那段剛剛在新聞裡播出的、模糊的車禍監控錄影,但這個是高清完整版!清晰地記錄下蘇晚如何毫不猶豫地推開他,如何被撞飛,如何艱難地想遞出那個染血的盒子……以及,林薇薇是如何趁亂快速地從蘇晚散落的包裡拿走那個裝著腕錶的禮品袋,又是如何在他跑過來時,立刻換上擔憂哭泣的表情,絕口不提救命之恩,反而暗示是蘇晚自己不小心衝出來差點連累他……
接著,畫麵一轉,是醫院走廊的監控。日期是他逼蘇晚簽離婚協議那天。畫麵裡,林薇薇走進了蘇晚的病房,很快又出來,神色慌張地四下張望。緊接著,主治醫生走進病房,不久後出來,對著守在外麵的、林薇薇的一個保鏢低聲說:已經按照林小姐吩咐的,把加重病情的藥換進輸液瓶了,她活不過今晚……
嗡——的一聲,沈修瑾的大腦徹底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穩。
他猛地想起程浩之前吞吞吐吐的話:太太簽完協議那天晚上……就抱著小少爺的遺物……去了後山墓園……之後就……
無邊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像瘋了一樣衝出辦公室,甚至來不及等電梯,直接從安全通道狂奔而下,跳上車,油門踩到底,引擎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一路闖過無數紅燈,衝回彆墅後山墓園。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淒冷的雨,整個墓園籠罩在一片灰濛濛的雨霧中,顯得陰森而悲涼。
在那塊小小的、連姓氏都沒有的墓碑旁,赫然多了一個匆忙挖就的土坑!坑裡放著一具單薄的棺木,棺蓋還沒有完全蓋上!幾個穿著黑衣的工人站在遠處,麵色惶恐不安。
沈修瑾的腳步猛地頓住,呼吸驟停。
蘇晚靜靜地躺在裡麵,身上穿著她最好的一件白色連衣裙,洗得有些發舊,卻熨燙得平整。臉色慘白透明,彷彿隻是睡著了。她瘦得脫了形,鎖骨突出得嚇人,嘴角卻帶著一絲奇異而解脫的微笑,彷彿終於獲得了永恒的安寧。
她的懷裡緊緊抱著那個熟悉的小箱子,箱子上放著那個染血的藍色絲絨盒子,和一枚……她從未戴過的、款式簡單的婚戒——那是當年他被迫娶她時,隨手扔給她的,她竟一直留著。
而在她的身邊,棺木的空隙處,竟然還放著一封——列印出來的、給他的信!信封上沒有任何稱呼,隻有冰冷的列印字型:致沈修瑾。
沈修瑾雙腿一軟,重重跪倒在泥濘中,昂貴的西褲瞬間浸滿汙漬。他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伸出沾滿汙泥的手,拿起那封信。雨水迅速打濕了信紙,字跡有些暈開,但依舊清晰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一字一句地淩遲著他的心臟:
沈修瑾: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和小安團聚了。真好,再也沒有痛苦,沒有欺騙,沒有你的憎恨了。
不用查了,親子鑒定是我模仿你簽名委托做的,在你車禍住院那天,偷偷用了你掉在枕頭上的頭發和小安喝水的杯子。我隻是想……死得明白一點。看來,連老天都看不下去,讓我得到了這份報告,可惜,太晚了,晚到救不了小安的命。
戒指,是我買給你的最後一個生日禮物,內圈刻了字,現在想來真是諷刺。上麵的血擦不乾淨了,就像你沾滿我們母子鮮血的手,永遠也洗不白了。
對了,還有件事。車禍那天,我推開你之後,除了這個戒指盒,我手裡還緊緊攥著另一張紙,是我剛拿到的癌症診斷書。我想告訴你我快死了,想求你看在我是將死之人的份上,對小安好一點,哪怕一點點。可惜啊,你看不見,或者,你根本不在乎。你的眼裡隻有林薇薇和她的孩子。
你的薇薇真好,不僅輕而易舉地拿走了我攢了兩年錢給你買的表,好像還拿走了彆的……比如,你的信任和智商?
不用覺得愧疚,沈修瑾,我不需要了。我和小安的命,還給你。從此兩不相欠,生死不見。
祝你和你的薇薇,百年好合,永墜地獄。
——蘇晚
絕筆
不——!!!
一聲野獸般的、絕望到極致的嘶吼猛地劃破了墓園的死寂!沈修瑾猛地撲到棺木上,看著裡麵安詳得彷彿隻是睡去的女人,看著那枚染血的戒指,看著那份被他斥為謊言的癌症診斷書……所有的影像、話語、線索在這一刻瘋狂地湧入他的大腦,拚接成一副鮮血淋漓、殘酷到讓他窒息的真相!
他錯了!錯得離譜!錯得殘忍!錯得……萬劫不複!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逼死了用自己的命救了他的妻子!他竟一直把毒蛇捧在心尖,把珍珠踩入淤泥!
啊——!!!他痛苦地捶打著棺木,指甲崩裂,鮮血淋漓,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因為心臟的劇痛已經覆蓋了一切!他像是被困在噩夢中最可怕的環節,永遠無法醒來。
他猛地想起程浩吞吞吐吐的話:醫院說……太太彌留之際,一直反複唸叨一句話……說‘盒子……視訊……’……
視訊?!還有什麼視訊?!那個車禍視訊顯然不是全部!她一定還留下了什麼!
沈修瑾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又像是即將被更深的深淵吞噬,他猩紅著雙眼,不顧一切地探身進棺木,瘋狂地在蘇晚冰冷的身上尋找。最終,在她緊緊握著的、那隻沒有抱著箱子的手裡,發現了一個被體溫焐得溫熱的、極小極隱蔽的微型u盤!那u盤被做成了一枚素銀戒指的形狀,戴在她枯瘦的無名指上,他之前竟沒有注意到!
那u盤的獨特模樣,和他記憶裡某個被遺忘的碎片驟然重合——那是很多年前,他們還沒鬨到如此地步時,他送給她的一個小禮物,當時說是獎勵她設計獲獎……她竟然一直留著,還用這種方式……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幾乎將他撕裂!他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枚戒指u盤,彷彿那是什麼稀世珍寶。
6
深淵儘頭
回到書房,沈修瑾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滑鼠。他將u盤插入電腦,裡麵隻有一個命名為的加密資料夾。密碼會是什麼?他嘗試了蘇晚的生日、小安的生日,都顯示錯誤。
最後,他鬼使神差地輸入了他們被迫結婚的那天——那場他缺席的婚禮日期。
密碼正確。
資料夾應聲開啟,裡麵是幾段新的監控錄影,角度刁鑽隱蔽,顯然是偷拍。
第一段:時間顯示是車禍前十分鐘。林薇薇的那個心腹保鏢鬼鬼祟祟地在沈氏大樓前的路口徘徊,四下張望後,迅速蹲下身,對著一輛停靠在路邊的貨車的刹車油管做了手腳……然後快速消失在人群裡。
第二段:醫院高階病房裡,林薇薇坐在床邊,對著虛弱哭泣的小女孩林蕊低聲誘哄,聲音溫柔卻透著詭異:蕊蕊乖,下次爸爸來看你,你要哭得再厲害一點,說渾身都疼,說想活下去……這樣爸爸才會更討厭那個壞女人和她的野種,才會把他們的血都抽來給你用,知道嗎?這樣蕊蕊就能好了。小女孩懵懂地點點頭。
第三段:背景似乎是某個隱秘的私人會所包間。林薇薇正和一個麵容陰鷙、與沈修瑾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低聲交談。男人大約五十多歲,眼神銳利而貪婪。
……放心,等蕊蕊徹底好了,沈家的一切都會是我們女兒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像毒蛇一樣嘶嘶作響,他沈修瑾……不過是個替彆人養孩子的傻瓜。隻是沒想到,那次車禍都沒能徹底解決他……幸好你反應快,拿走了那女人的表,還說了那些話……
林薇薇依偎在男人懷裡,嬌聲道:還是爸爸謀劃得好。隻是沒想到蘇晚那賤人命這麼大,車禍沒撞死她,癌症也沒立刻要她的命,還得我親自……
男人冷笑:快了,等那個小野種的血抽乾,她也活不下去了。沈家,遲早是我們的。
第四段:畫麵更加模糊晃動,像是在某個酒店房間。林薇薇正和另一個男人糾纏在床上,那個男人——赫然是沈修瑾同父異母、一直覬覦家產的弟弟沈修明!林薇薇喘息著說:……等老頭子死了,沈修瑾也完了,沈家就是我們的了……蕊蕊其實是你……
後麵的話語被喘息聲淹沒,但資訊量已經爆炸到足以摧毀一切!
畫麵最終定格在林薇薇對著鏡頭某個方向(很可能是偷拍裝置隱藏的位置),露出一個陰冷而得意的笑容,那笑容扭曲而瘋狂,充滿了算計和惡毒,完全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柔弱善良、需要保護的薇薇!
噗——一口鮮血猛地從沈修瑾口中噴湧而出,染紅了昂貴的電腦螢幕!他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雨水混合著血水和淚水橫流。無邊的悔恨、憤怒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像無數隻手,要將他拖入地獄的最深處!
他想起蘇晚曾經無數次試圖解釋,想起她看著自己時那雙盛滿哀傷和絕望的眼睛,想起小安怯生生渴望父愛的眼神……他都做了什麼?!他被謊言矇蔽了雙眼,被虛偽的柔情迷惑了心智,親手摧毀了真正愛他的人,成了殺害妻兒的幫凶!
而那個小小的u盤,還在無聲地閃爍著幽藍的光,像一隻冷漠的眼睛,注視著這個徹底崩潰的男人,以及……背後更深、更黑的,尚未完全揭開的、足以吞噬一切的謎團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