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風華 第五百零一章 返回汴京
次日拂曉，文州城門在全師雄的號令下轟然洞開，城門內，歸降的兵士按部列陣，甲冑上仍凝著川西戰場的征塵與霜痕；城門之外，王仁贍親率精銳勁騎排開長陣，鐵蹄踏碎階前晨霜，盔明甲亮映著熹微晨光，肅殺之氣凝而不泄，壓得周遭鴉雀無聲。
王仁贍揮軍入城時，街市間不聞金戈交鳴，亦無百姓驚惶奔逃，唯有馬蹄踏過青石板路的沉穩聲響，自街頭傳至巷尾。這場席捲川西、攪動蜀地半載的兵戈，終得息平。
全師雄劍傷未愈，行動不便，赴東京開封府麵聖之事隻得暫且擱置。政命既下，文州軍政諸事，暫由王仁贍全權署理，以安民心、整飭秩序。
自正月發兵，取成都、收文州，前後不過三月光陰。此時已近三月末梢，江南草長，塞北花開，正是春光漫染山河之際，楊駿與花蕊夫人倒是好好享受這難得的靜謐時光……
文州轄內的天池景區，倒是風光優美，景色如畫，煙波浩淼，水天一色，可謂是：日臨清瀨常浮鯉，雲護深潭疑隱龍。
湖麵景象隨時辰變幻無窮，辰時則風平浪靜，湖麵清如明鏡，映出天光雲影；巳後日華漸盛，波光粼粼，碎金瀉銀，晃人眼目。湖畔奇峰嵯峨，怪石嶙峋，茂林修竹亭亭如蓋，疏影橫斜入水，湖光山色相映成趣，端的是一步一景，如在畫中遊。
花蕊夫人攜著楊駿的衣袖，指尖輕揚指向湖畔：「駿哥兒，你快看，這裡蘆葦叢生，青靄迷濛，水鳥翩躚起落，當真是一派江南澤國的景緻！當地人都說，這天池四時皆美：春色恬靜，夏綠如黛，秋韻斑斕，冬景聖潔呢。」
楊駿望著她鬢邊沾著的柳絮，眸中滿是暖意，朗聲笑道：「待他日天下太平，烽煙儘散，我便與你在此結廬而居，看遍這春夏秋冬……」
「結廬而居？」
花蕊夫人回眸望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嘴角漾起淺淺笑意：「駿哥兒可是忘了，你我這婚約本是權宜之計？」
楊駿嘴角一笑，伸手替她拂去鬢邊的柳絮，指尖不經意觸到她的耳廓，引得她微微一顫：「先前是權宜之計，此刻卻是真心實意。人總不能做一些違心的事情吧？」
花蕊夫人臉頰微紅，避開他灼熱的目光，轉頭望向湖麵。春風拂過，蘆葦蕩泛起層層綠浪，水鳥受驚般振翅飛起，劃破澄澈的天光。
「隻是，駿哥兒你是大周官家身旁的紅人，我曾是前朝妃嬪，你我之間，隔著的何止是一場權宜婚約？」
楊駿上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微涼，卻在他掌心漸漸暖了起來：「那些都不重要。前朝妃嬪的身份早已隨著成都那場大火煙消雲散，如今你是徐芷蘭，是全師雄的侄女，是我楊駿想共度一生的人。至於我？官家曾說過，十年致太平，太平之後，我自是要解甲歸田，安享湖光山色……」
花蕊夫人心中一暖，轉頭望他，恰好撞進他溫柔而堅定的眼眸。她想起婚禮上他那首「願天上人間，占得歡娛，年年今夜」的詞句，心中的防線漸漸瓦解。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異常清晰：「好，我信你。我在這裡等著你，等你歸來，便在此結廬，看春柳抽芽，夏荷映月，秋雁南飛，冬雪覆湖。」
楊駿臉上的笑意陡然僵住，心中猛地一沉，滿是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喉結滾動了一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花蕊夫人抬手拂去鬢邊被風吹亂的發絲，臉上漾開一抹淺淡卻釋然的笑意：「你的天地在開封，在朝堂，我曾是前朝妃嬪，這身份如影隨形，若隨著你去了東京，於你而言，終究是塊抹不去的烙印，或許還會成為政敵攻訐你的把柄。」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煙波浩渺的湖麵，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我願留在這裡。文州有全叔父照料，有天池的湖光山色為伴，更有你我之間的約定，足夠了。」
「可……」
花蕊夫人她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抵在楊駿的唇上，製止了他未說出口的話。指尖的微涼觸碰到他溫熱的唇瓣，帶著一絲顫抖：「駿哥兒，彆再說了。饒是如此，我已覺得很幸福了。能在亂世中遇見你，能得你真心相待，已是此生最大的圓滿。」
楊駿心中五味雜陳，有不甘，有心疼，更有深深的無力。他知道她所言非虛，東京開封是朝堂重地，是權力的中心，之前大周後的身份已經經曆過一次口誅筆伐，此番她「前朝花蕊夫人」的身份再貿然帶去，給她將招來更多非議……
楊駿輕輕撫著她的臉頰，聲音沙啞得帶著疼惜：「委屈你了……」
花蕊夫人卻輕輕搖了搖頭，眼中沒有絲毫怨懟，反倒是被他看得臉頰泛起幾分酡紅。她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目光緩緩環視著四周——天池煙波浩渺，湖畔草木蔥蘢，春風拂過，蘆葦沙沙作響，陽光透過枝葉灑下細碎的光斑，靜謐得如同與世隔絕的桃源。
她咬了咬唇，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幾分羞澀與大膽：「隻是我一個人在這裡，日子怕是會太過無聊……要是能有個孩子，陪著我等著你來，便好了。」
這話如同一顆石子，驟然投進楊駿的心湖，激起千層浪。他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眼中滿是驚愕與狂喜。她的臉頰愈發紅豔，如同熟透的櫻桃，眼神卻帶著幾分坦蕩，不再躲閃。
楊駿喉結滾動，呼吸漸漸急促。他低頭望著懷中嬌羞卻堅定的女子，天為被，地為席，這地方，倒是可以嘗試下！
一時間內，風起雲湧，花開花謝，其中快樂不足以為外人道哉！
……
文州晨光初透，染亮了土灰色的城郭雉堞。楊駿一身勁裝輕騎，未及等市井炊煙升起，便已翻身上馬，韁繩一勒，坐騎長嘶一聲，蹄聲踏破晨霧，朝著東京開封府的方向疾馳而去。算著時間，在那裡的周娥皇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