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風華 第五百零五章 今日無事
楊府的喧囂褪去後，東京城已浸在夏至的暑氣裡，日頭漸烈，蟬鳴聒噪，庭院中的石榴花綻得正豔。楊駿除去照料產後靜養的周娥皇與繈褓中的楊麒，其餘大半時日，便往城郊的聞道書院去——那些寒門子弟的學業，始終讓他掛心。
書院藏在城郊處，青磚黛瓦被茂林修竹遮了大半，遠遠便聽得琅琅書聲穿林而來。楊駿一身素色便服，步履輕緩地踏入院中，隻見庭院裡幾株芍藥開得正好，粉白嫣紅的花瓣落了一地，宛若碎錦。幾名年紀尚幼的孩童圍在石桌旁，握著毛筆臨摹字帖，小臉上滿是專注，連筆尖滴下的墨點濺在宣紙上，也隻是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唇，繼續低頭運力。
「楊先生！」
一個梳著總角的孩童最先瞥見他，眼睛倏地亮了，扔下筆便高聲呼喊。這一聲如同石子投進靜湖，書院裡的孩子們紛紛放下手中筆墨書卷，雀躍著圍攏過來，小臉上滿是不加掩飾的欣喜與崇敬，嘰嘰喳喳地喊著「楊先生」，連帶著庭院裡的暑氣都消散了幾分。
盧多遜聞聲從講堂緩步走出，一身青衫襯得他愈發溫文爾雅，手中還捏著一卷經書。見到楊駿，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拱手作揖道：「將軍歸來，書院上下可是盼了許久。」
楊駿心中微動。這幾日，他已從楊依依口中得知，自己遠赴蜀地的數月時間裡，竟是盧多遜時常抽空來書院坐鎮，不僅親自授課，還照料孩子們的飲食起居，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他目光掃過圍在身邊的孩子們，隻見個個麵色紅潤、眼神明亮，挺直的小身板透著勃勃生機，與初入院時那般麵黃肌瘦、眼神怯懦的模樣判若兩人。楊駿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抬手回禮，語氣誠懇：「盧大人，辛苦你了。這段時日，書院能有這般光景，全賴你悉心教導、費心照拂，楊某感激不儘。」
「將軍言重了。這些孩子皆是璞玉，隻需稍加雕琢，便顯鋒芒。將軍創辦書院，惠及寒門，纔是真正的功德無量。」
楊駿擺了擺手，轉向孩子們，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好了，大家都回到座位上，今日我來檢驗下你們的學習成果。」
孩子們聞言，立刻收斂了嬉鬨，井然有序地退回講堂內的座位。小身子坐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桌案上，眼神中既藏著幾分麵對檢驗的緊張，又透著躍躍欲試的興奮，像一群等待考官出題的小雛鷹。
楊駿緩步走上講堂，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稚嫩卻專注的臉龐，緩緩開口道：「第一道題，很簡單——大家用我之前教過的阿拉伯數字，從1寫到10，寫在自己的課業紙上。」
這話一出，孩子們立刻拿起毛筆，小臉上滿是認真。要知道，這「阿拉伯數字」是楊駿獨有的教法，比大周常用的算籌簡便許多，孩子們學起來格外上心。隻見他們筆尖輕劃，一個個工整的「1、2、3」躍然紙上，偶爾有年紀最小的孩童寫錯了「8」的筆順，連忙悄悄用指尖蘸了點水擦去，重新一筆一劃地描，生怕被楊先生看到。
楊駿走下講堂，來回巡視著。見大多數孩子都能流暢寫完，甚至有幾個格外聰慧的，還在末尾多寫了「11、12」，眼中不由露出讚許的笑意。
待孩子們停筆，楊駿回到講堂中央，話鋒一轉：「第二題，回想一下，我第一次來書院跟大家做實驗時，曾把手伸進滾沸的油鍋裡，卻毫發無傷，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這個問題瞬間勾起了孩子們的回憶，小臉上滿是好奇。一旁的盧多遜，這個時候臉色間也不由的有些尷尬，當初他可是極其質疑的，沒想到現在自己竟能與楊駿同在這一屋簷下，世事無常啊！
這時候，有孩子忍不住舉手：「先生！是不是那油不燙？」
楊駿笑著搖頭：「油確實是滾沸的，摸著滾燙。」
另一個孩子遲疑著開口：「難道是先生的手有法術？」
「哈哈，並非法術。其實我在油鍋裡悄悄放了些醋和硼砂，醋的密度比油大，會沉在鍋底。開火後，硼砂和醋先沸騰，看起來就像油在滾，實則溫度遠不及純油沸騰時高，所以手伸進去纔不會受傷。」
孩子們聽得眼睛發亮，紛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先生好聰明！」
楊駿壓了壓手，丟擲第三個問題：「還有個思考題，大家都見過河麵上的木船，能載人載貨，浮在水麵不沉。那你們說說，如果把木船換成鐵船，用同樣的大小和形狀，還能不能在水裡浮起來？」
講堂內瞬間安靜下來，孩子們都皺著小眉頭認真思索。有孩子果斷搖頭：「不能！鐵那麼重，扔到水裡就沉下去了，怎麼能浮起來？」
立刻有孩子附和：「是啊！我見過鐵匠鋪的鐵餅，掉進水塘裡一下子就沉底了！」
但也有孩子提出不同意見：「可先生說過，很多事情不能隻看錶麵。木船是空的，鐵船如果也是空的，會不會不一樣？」
這個想法立刻引發了討論，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小臉上滿是求知的渴望。楊駿沒有立刻給出答案，而是笑著引導：「大家說的都有道理。鐵確實比木頭重，但船能浮在水麵，關鍵不在於材料輕重，而在於它排開的水量。木船是空的，能排開很多水，獲得向上的浮力；鐵船如果也是中空的，同樣能排開足夠的水，浮力足以支撐它的重量，自然也能浮起來。」
他頓了頓，補充道：「就像你們平時玩的葫蘆，空心的能浮在水上，要是把葫蘆裝滿泥沙，就會沉下去。鐵船也是這個道理，隻要保持中空，就能浮在水麵，甚至能載更重的貨物。」
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眼中閃爍著豁然開朗的光芒。有個名叫石敢當的少年站起身，朗聲問道：「先生，那我們能不能自己做一艘小鐵船，試試是不是真的能浮起來？」
「當然可以！」
楊駿讚許地點頭：「課後你們可以找盧先生幫忙，找些輕薄的鐵皮，一起動手做一艘小鐵船，親自驗證一下。這就是今日我教給你們的，學習不僅要聽道理，更要動手實踐，才能真正明白其中的奧秘。」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