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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孤臣:儒風裹甲的寒微路 第2章 布釵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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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國永和三年·仲夏

福州郊外·苦溪裡集市

蟬聲織密,像一張熱騰騰的網,把集市罩得發悶。

日頭剛偏西,石板街已被烤得冒油,鞋底踩上去發出輕“滋”聲。

遠遠望去,苦溪裡唯一的這條“大街”不過兩丈寬,卻擠記了討生活的眾生:

賣柴的樵夫用鬥笠扇風,賣魚的農婦蹲在木桶旁,把死魚翻個身冒充新鮮;

還有挑著陶罐的貨郎,邊走邊吆喝“閩瓷閩瓷,聲如磬、薄如翼”,聲音被熱浪蒸得發飄。

林硯秋把自家編的草鞋擺在地上,排成一個小小的“品”字。

鞋是他夜裡就著鬆明編的,草色尚青,踩上去“沙沙”響,卻換不了幾個錢。

他今日來,是想把草鞋並攢了半年的十文銅錢,換一本《孟子》——前日他在破廟裡聽人講“仁者無敵”,

心口像被捅開一道縫,透進涼風,可隻聽得半截,急得他一夜翻來覆去。

“小郎君,草鞋三文一雙,賣完也不夠半部《孟子》。”

書販老周把竹筐裡的書碼得整整齊齊,語氣卻軟。

老周是建州人,說話帶山音,卻愛用《史記》裡的典故打趣,

“當年蘇秦掛印,也得黃金百鎰;你這三文一雙,怕是要攢到猴年馬月。”

硯秋耳根一熱,卻不惱,隻把銅錢排開,像排兵佈陣:“周丈,我再加這十文,您行行好,賒我半部也成。”

老周搖頭,剛要開口,卻聽身後一個清亮的女聲:“差多少?”

回頭一看,是柳家阿繡。她今日穿素青襦裙,發間彆一根銀釵,釵頭墜著細珠,走一步晃三晃。

柳家原是小織戶,阿繡娘早亡,她自小學得一手好織機,如今替人紡紗換米,村裡人都喚她“柳氏”。

“我……”硯秋喉頭滾動,“差二十文。”

阿繡抿嘴一笑,抬手拔下銀釵。釵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陪嫁,成色雖舊,卻還能值幾個錢。

她把釵往書攤上一放:“周叔,這釵換《孟子》一函,可夠?”

老周“嘖”了一聲,拈起銀釵對著日頭看,銀光閃處映得他眼睛眯成一條縫:“姑娘,這釵足有三錢重,換兩函也綽綽有餘。”

“那就一函《孟子》,再搭一本《大學章句集註》。”

阿繡利落回道,又補一句,“書給我郎君,我識字不多,拎得動就行。”

一句“郎君”出口,硯秋耳根更紅,卻挺直了腰。

老周哈哈大笑,把兩函書用油紙包好,遞到硯秋手裡,又附送半截墨條:“小郎君,得妻如此,不讀書都對不起這銀釵!”

硯秋雙手捧書,像捧一塊燒紅的炭,燙得他心口發熱。

集市人聲嘈雜,他卻隻聽得到自已心跳——咚、咚、咚——彷彿有人在胸腔裡敲鼓。

……

返回村口的路上,太陽已經西斜,稻田像一片金色的海。

阿繡走在前頭,手裡拎著空布袋,腳步輕快。硯秋跟在後麵,懷裡抱著書,幾次欲言又止。

“阿繡姐,”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卻堅定,“這書算我借你的,等我考上功名,十倍還你。”

阿繡回頭,額前碎髮被風吹起,沾著汗珠,像綴著細碎的星子。

她笑:“誰要你還?我娘說過,‘布釵雖輕,書卻重千鈞’。

你若真有心,就把它讀爛,讀進骨頭裡,讓咱們佃戶也出一位解元郎。”

她頓了頓,又補一句:“到那時,你莫嫌我手粗就好。”

硯秋站定,把書貼在胸口,像起誓:“他日出頭,必不負卿!”

蟬聲忽然停了,遠處傳來幾聲犬吠。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兩根並排生長的青竹,一節一節,都朝著天空。

……

夜裡,林家茅屋。

油燈芯短,火光跳得像一顆將熄未熄的心。

硯秋把《孟子》擺在桌上,先用艾草熏過,再拿布輕輕拭去浮灰。

父親林大記靠在床頭,咳得胸口起伏,卻笑:“秋兒,咱家屋漏,彆讓雨把書泡了。”

“我知道。”硯秋用乾草編了個簡易書匣,又拿油紙層層包裹,最後塞進牆洞裡——那裡原是他藏《論語》的地方。

阿繡送的銀釵被老周剪下一截找零,剩下的碎銀她托人換了粗布,給硯秋縫了一件新短衫。

燈下,阿繡飛針走線,偶爾抬頭,看見硯秋就著燈火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聲音清朗,像溪水擊石。

她忽然想起母親臨終的話:“人這一輩子,總要信點什麼。我信織布,你信讀書,咱們母女,都把命線織進布紋裡。”

針尖一抖,刺破指尖,血珠滾落。硯秋慌忙放下書,撕下一塊舊布給她裹指。

阿繡卻笑:“不疼。你讀你的,我聽著呢。”

窗外,苦溪裡的夏夜悶熱,蛙聲四起。硯秋把燈芯挑亮些,翻到《離婁》篇,輕聲念:“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燈火搖曳,照得陋室四壁生輝。

那一刻,他彷彿看見多年後的自已——身著青衫,立於朝堂,仍以這盞油燈下的初心,護佑閩地萬千布衣。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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