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家養小皇後 030
般般榮封公主
“待姬小娘及笄,便與太……
般般恍然:“原來表兄也會口是心非。”
麵對表妹幸災樂禍的笑嘻嘻,
嬴政難得沉默了,旋即狠狠蹂躪了一番她的頭發。
她不耐煩他打攪他,說有他在,魯氏都不能好好教課了
,
硬是把他趕回了內室,
要他歇個晌,
她罵罵咧咧:“表兄素日裡??不好好歇息,影響康健和壽數!”
試問誰敢如此??對一國太子這??樣講話,這??不是詛咒麼?
此??話一出,
在場人都嚇得要跪下了。
嬴政不以為然,欣然聽從。表妹將自己??的小??塌讓於他,
從雲在旁為他輕輕扇著扇子,
歲月彷彿回到了還在邯鄲的日子。
歲月靜謐,
夏風習習,
竹林颯颯,脆嫩的草兒被炙熱的太陽蒸餾出氤氳的霧氣,化身顏料在泥土中肆意流淌。
嬴政睜開眼,
周遭是鹹陽殿的朝會大殿,
恢弘大氣的黑紅色調,空蕩蕩地。
他的視野被拉得極低,不,不是視野被拉低了,
而是他變回了四五歲的模樣。
大殿的王座之上,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單手支頭闔眼休憩。
見他來,
他睜開了眼睛。
如鷹一般的眸犀利射來。
一股被震懾的恐懼油然而生,他高高抬著頭,試圖看清高台上的人。
“你是誰?”他聽見自己??問。
不,
他知道??他是誰!
那老者問:“你又??是誰?”
“我是政兒。”
他邁開腳步,朝老者走??過去,在他的注目之下一階一階踏上高台。
老者冷眼盯著他走??近自己??,並不阻攔,甚至是在默許。
嬴政站定,沉聲道??,“我是來取代你的人!”
老者一愣,旋即暢懷大笑。
“好一個來取代寡人之人。”他收起??笑,視線利刃一般穿梭在他的皮肉之上,“政兒,你可知我大秦曆代從未出過昏君,為何遲遲不能完成大一統?”
嬴政略作思??索,“外戚,王之母族,王之妻族。”
“諸侯國之間通婚不斷,想要徹底滅除六國,便要承受國內國外外戚的反撲,即時??腹背受敵。”
“或許,祖輩們想過要做霸主,卻不曾想過統一六國。”
“好視角,卻過於侷限。”老者起??身,在高台上緩緩踱步,“外戚的確是天然的統一悖論,許多代秦王登位依賴的便是外戚的依托,太後掌權,王後分權,獲取外戚所在的諸侯國的支援,才能坐穩王位。”
“如何殺了自己??妻子的母家?如何殺了自己??阿母的母家?非從人倫視角出發,確有有動搖王位的風險。”
“但是,”他倏然轉身,俯視這??個小??小??的未來秦王,“諸侯割據至今多年,其??餘六國都不是孬種,不是草包,你不要小??瞧任何一個國家!”
“天下能人輩出,他們造就了叢生的變數,統一的契機轉瞬即逝,而這??樣的契機難以捕捉。”
“其??次最要緊的、也是重中之重的原因,當屬諸國隔閡過大。”
老者揮動寬袖,目光眺望向遙遠的殿外,“人種、族群、文化,上至書寫的文字,下至丈量土地的度量,每一國都與??每一國不同。”
他垂下頭望著嬴政,“你若想將這??些不同的石塊碾碎,重新整平,便不能一蹴而就,這??是一個漫長而又??困難的事情,在你整平碎石的過程中,隨時??有不甘心被碾碎的石塊要重新聚集起??來,稍有不慎等待你的便是覆滅。”
“你不能隻著眼於當下,你更要確保你的子嗣能承襲你的王位,連同你的誌向、你的政策!”
“否則,即便僥幸完成統一,你親手鋪就的石塊也會再次破碎!”
嬴政瞳孔顫動著,抬著頭顱仰望這??位老者。
“政兒,寡人知曉你。”老者一改方纔的冷凝與??肅殺,露出淺淡的笑意,“長平之戰之後,你不好受吧。”
嬴政驟然停止呼吸,頭腦一片空白。
他不知曉自己??問了什麼,隻看見老者眼神古怪起??來。
“白起??麼。”
“寡人許久不曾聽見有人提起??白起??了。”他負手而立,分明頭發花白,腰板卻仍舊挺直,一絲一毫佝僂的弧度都沒有,“忠於大秦的臣子,會被萬民愛戴,但隻忠於大秦的臣子,不會是君王想要的。”
“你要小??心這??樣的臣子,”老者淡淡然,“他或許會背叛你。”
“寡人與??白起??之間橫隔著的是互相對彼此??的怨恨,他怨寡人令他背負罵名,陷他於不忠不義之地,寡人恨他不忠於寡人,在意忠義大於在意寡人。我們已??無??法成為一對正常的君臣了。”
“不能為寡人所用,自然要殺了,我不能、也不會留下任何一個可能會動搖王之政權的變因。”
“你要有一些完全忠於嬴政的臣子,而非隻忠於大秦,你明白麼?”
嬴政深呼吸,後撤半步,拱手鄭重一禮。
他隻說了一句:
“王上萬年,大秦萬年!”
上首緩緩地笑了,半晌後
,他將自己??頭上的冕旒摘下,輕輕戴在了嬴政的頭上。
這??是唯有王才能佩戴的東西??,象征著王權。
嬴政微驚訝,抬起??頭扶住了這??尊冕旒。
“去吧。”他擺了擺手,周遭逐漸變淺變淡,秦昭襄王嬴稷的麵容也逐漸模糊。
“當年,是您授意祖父接我回秦的嗎?”嬴政急急忙忙的追問。
嬴稷沒有回答,夢醒了。
嬴政坐起??身,額頭起??了一層細密的汗,他下意識摸了摸頭冠,沒有秦王冕旒。
“殿下?”從雲低聲擔憂,“您做噩夢了麼?”
嬴政問,“孤說夢話了?”
“沒有。”從雲搖搖頭,“可要奴婢打水梳洗一番?”
他心不在焉的點頭,“善。”
這??絕非一場單一的對話,嬴政會一些解夢之術,知曉人不可能夢見自己??認知之外的東西??。
那麼這??場玄而又??玄的對話是為何?世界上當真有神跡麼?
他想起??在邯鄲時??他也曾夢見過這??個老者,當年還不知道??他到底是誰?隻知曉是某個祖輩,醒來後夢的內容他亦忘得一乾二淨。
後來他曾戲說與??表妹聽,表妹還傻傻的問他祖父長何種模樣。
如此??說來,這??其??實還是當年的那場夢境回演?
否則如何解釋夢裡??的他是四五歲的模樣。
望瞭望四周,嬴政發現了這??兩??次夢的共性,那就是他在表妹身邊。
表妹果然是上天賜給他的!
般般下了課,累成一條狗了,軟趴趴的從書房出來,迎麵便撞見了穿戴整齊的表兄,也不知曉他到底歇晌了沒有。
他當著眾人的麵,忽的捧起??她的小??臉在她頭上狠狠親了一下,拋下一句有要事處理??,晚膳不過來用就風風火火的走??了。
般般被他突兀的舉動弄的臉頰漲紅
,捂著腦袋左看右看婢女與??魯氏。
她們捂著嘴忍笑。
“不、不過來便不過來,我去找姑妹。”般般嘀咕,臉頰熱乎乎的。
時??間就在她每日進課、陪姑妹玩耍用膳中度過,宮內公主們最近不大走??動了。
過了盛夏,陽曼正式出嫁。
為表重視,相邦呂不韋與??蒙驁將軍會親自護送陽曼入齊。
陽曼幾乎將自己??在秦的所有物件都留給了般般,哭的一塌糊塗,般般為她擦淚,“妝花了要,可不能再哭了。”
“我們日後再難相見了。”這??兩??年,她早已??將般般視做摯友,雖說一開始與??她交好存著討好太子的心思??,可時??間久了怎能不真的交付真心。
“或許還會見的。”般般短暫無??措,旋即鄭重其??事,“隻要你還想回來。”
陽曼擦淚的動作遲滯,“當真?”她不是傻子,聽出姬小??孃的語氣中尚有轉圜餘地,能讓她這??般篤定的說,還能因為誰呢?
如此??想著,她內心湧起??一股欣喜,“我自然還想回來!”
陽曼食邑陽曼縣,來日未必沒有希望以陽曼為封地,能擁有一塊封地自給自足,過富足的好日子,誰又??想遠離故土到齊國做什麼太子妃,便是能順利當上王後又??有什麼好的?
她沒有野心,無??論是對權力還是對感情。
陽曼就這??般出嫁了。
夏季過去,初冬來臨時??,秦王大病了一場,臥榻吃了半月有餘的藥才恢複了康健,通過姬長月,般般知曉了秦王身子虧空,隻是瞧起??來還正常罷了。
這??下印證了後宮為何長久無??人懷孕,原來真是秦王的問題。
隻是無??論是上一個秦王還是這??一個,似乎身子骨都不大好呢。
般般心裡??知道??這??是好事,表兄能早些繼位,但不好說出來,呃,有些缺德。
但因秦王病了那一場之後,秦宮上下的氣氛便怪怪的,頗為緊張。
嬴政也幾次三番囑咐她出門在外,多看多聽,不要說太多話。就連神經大條驕橫自大的姬長月,也一改從前,變得謹慎起??來。
般般嚇壞了,真以為做質子吃太多苦有損身體康健,這??幾日緊張巴巴的總要膳坊做各種藥膳,親自端了去要表兄喝,她親自盯著他喝。
“我的身子沒問題。”嬴政頗為無??奈,這??些天喝的想吐,一點不開玩笑,“父王做了許多年的質子,我吃苦不過兩??三載,在姬家過的很好。”
“我不管。”般般癟嘴。
她鬨著要他喝,秦駒在一旁笑,“這??都是小??孃的一片愛護之心,殿下還是從了吧。”
你是哪頭的倒是。
嬴政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
秦駒知曉太子沒有真的生氣,不過他麵子功夫做到位,忙作勢跪下請罪。
“你凶秦駒做什麼,秦駒你快起??來。”
秦駒就知道??,他狗腿子的樂嗬,瞅著太子,臉上就一個表情:您看,您瞧瞧,小??娘疼我。
嬴政這??下笑了,是陰惻惻的笑。
秦駒立馬收起??表情,再得瑟小??命不保。
無??奈之下,嬴政喝了藥膳,用完他帶著般般離開東宮,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般般追問哪裡??,他不肯說。
“到了你就知道??了。”
般般:“神神秘秘的。”
坐著肩輿一路到地方,般般稍愣,“這??不是上丘彆院麼?”
去年冬季她還與??諸位公主們在此??地賞梅飲酒作樂呢。
嬴政但笑不語,牽了她的手,“上丘彆院再往外沿走??,還有一處檀宮,這??裡??是木坊之地,你研究酥山時??,膳坊便是來此??地借用的刨冰器具。”
般般愣愣的,消化完畢,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猛的抓住表兄的衣袖,“是紙做出來了,是不是?”
嬴政半是失望半是感慨,“表妹聰明瞭。”
她氣鼓鼓,捶了他一下。
抵達檀宮,般般下車的速度比嬴政還要快,一把跳下去直衝裡??麵而去。
剛到宮門外,她便聽見中午砸落的‘砰砰砰’聲,緩慢而有韻律,內裡??濕熱,霧氣彌漫,數不清的工人赤上身,肌肉蓬勃,他們正無??休無??止的砸搗著石器中的漿狀物。
此??物色調偏暗沉,是冗雜的褐色。
再看彆人,有人在切割樹皮、植物根莖、漁網等物件,切成細碎的打磨,隨後加水砸搗成漿狀物。
最外圍太陽暴曬之地,漿狀物被平鋪在竹片編製的網上抄造。
經過種種神奇的步驟,般般要的紙張現於秦國。
嬴政取了製作完畢的幾張遞給她,“你瞧瞧。”
般般忙接住,指腹輕輕撫摸,表層光滑,沒有預想中的軟趴趴、稍撕扯便會裂開的景象。
隻是這??顏色不儘如人意,並非純白,偏黃偏褐。
“這??是如何做到的?”般般遲疑,“表兄此??前不是不甚在意我說的紙麼?”
“我何時??不在意你說的東西???”嬴政自知理??虧,怎會承認,囫圇過去,解釋著紙張,“這??紙的表麵刷的是膠,製成漿狀物時??也往裡??麵添了膠。”
“膠?”般般迷茫了,這??時??候竟然有膠麼?
“你不知曉這??是何物。”嬴政擺了擺手,叫人遞過來。
瓷碗中是半黃奶白的透明硬塊,“此??物遇熱融化。”他解釋,“這??正是我無??意間發現的,你素愛食桃,有一次宮人種桃樹我瞧見了,桃樹的軀乾在運輸過程中剮蹭出缺口,樹皮內竟然冒出這??種東西??,捏起??來略軟,頗有韌性。”
“我思??索片刻,既然初版紙柔軟毫無??韌性,根本無??法在其??上書寫,不若添些這??種東西??嘗試一番呢?正好紙的其??他原料也大部分出自植物和木頭。”
“竟成功了。”
嬴政說完,般般已??是一臉崇拜,“表兄好厲害!”
嬴政臉上漫出笑意,格外受用,“表麵刷的也是此??物,你說的染色做不到,此??物略白些,隻能儘力讓紙稍白一些,”但也隻是一些些而已??,這??紙仍舊泛黃泛褐,“驚喜之下,發覺刷過此??物的紙竟能稍微防水,可懸浮於水麵之上,恰好彌補了它的不足。”
不過墨書寫在上麵,紙雖然不會短時??間內濕透,墨汁卻會被揮發。
但是易於儲存已??經是誤打誤撞了,不能強求更多。
般般喜不自勝,連線拍手稱快,“以後不用宮奴們推著一大車書簡來回走??了,大臣們的奏章輕便,大王處理??起??來也方便!”
“況且紙製作成本極低,這??樣所有百姓都用得起??紙!大家也都讀得起??書了!”
嬴政卻一笑,知識是珍貴的,怎會被平民輕易獲得,這??就不僅僅是有沒有紙便能解決的事情了。
但表妹有這??份心,頗令人動容。
太子將造紙術呈上,言明首次提出的正是姬小??娘,秦王子楚大悅,賞了般般萬金,珍貴器玉無??數,更是直接定下了她與??太子的婚事。
婚期定於般般及笄的十五歲。
般般的十一歲生辰正在次月,也就是說,再有四年她就可以如願嫁給表兄。
許是因為造紙術,她的十一歲生辰秦王親臨了,給足了姬家臉麵。
秦王子楚一時??飲酒快活,就要給姬修賜下姬妾,朱氏當場變臉,姬修兩??股戰戰跪下謝恩,“王上,草民與??夫人情投意合,發誓一生一世一雙人,草民絕不納二色。”
秦王笑意漸消,微微皺眉看著姬修。
半晌後,他妥協了,“罷了,既如此??,寡人倒不好使你們夫妻離心。”顯然他不太理??解真的有男人能不納二色,思??來想去,姬家是王後母家,他乾脆道??,“寡人封你為君候。”
這??是天大的賞賜,但考慮到造紙術出自姬家,給姬修也不為過。
沒想到姬修又??拒絕了!這??下龐氏都臉色不對了,拄著的柺杖差點想抽他。
他的腦袋緊緊貼著地麵,“王上恕罪,此??功乃是草民愛女所想,您該賞賜的是她而非草民,草民之功,乃是生下了般般,實是姬家之幸。”
“寡人已??賜婚她與??太子,這??如何不是賞賜?”秦王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這??種大場麵,般般插不上話,怕自己??阿父惹怒了秦王,幾次想扯阿父的衣服。
嬴政靜默了片刻,倏然出列,“父王容稟。”
秦王對自己??這??唯二的兒子有許多的耐心,更何況他自覺愧對於嬴政,也願意聽他說話,“太子有話便說。”
“兒臣與??表妹自幼一同長大,早已??兩??心相許,就算父王不賜婚,兒臣日後也會娶她,因而這??實在算不得是一種賞賜。”
秦王臉色有些難看,他想要發火,但盯著太子這??張直言不諱的臉發不出來,他何曾看不出這??是太子為姬小??娘討封。
難捱的沉默,滴一滴水也能殺人。
秦王歎了口氣,由著寺人摻扶起??身,“既是太子所願,寡人怎會駁回呢。”
“來人啊,下詔。”
“趙姬造紙有功,特??封為朝陽公主,食邑朝陽縣城十萬戶。”他淡淡說罷,擺手示意將王命傳召下去,“寡人可並非要與??你搶女兒,此??封號乃是榮稱,因功受封,除此??公主尊容,爾等仍是一家人。”
隻是公主之位不能世襲,君侯可以,在秦王看來,姬修虧大了,所以他有些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