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借書人傳說 第5章 殘影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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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北地城池，風雪未歇。城外殘垣斷壁間，積雪覆冇了往昔的血色與烽煙，隻餘寒鴉低鳴。顧瑾披著厚重的灰色鬥篷，指尖還殘留昨夜翻閱古籍的墨痕。他立於廢棄的文廟前，低頭摩挲著掌心那枚殘缺的銅鏡。鏡麵斑駁，映出他輪廓冷峻的麵影，宛如一抹浮光掠影，分不清真假。

昨夜，銅鏡銘文在燭火映照下忽隱忽現，彷彿有無形之手引領他前來此地。顧瑾本不信鬼神，卻對鏡中奇異景象心生執念。他記得祖父曾言：“回瀾之鑒，照見人心，亦可窺見世事之本。”可如今鏡碎影亂，映出的究竟是往昔，還是虛妄？

文廟內，瓦礫堆積。顧瑾邁步而入，塵埃撲麵。廟內一角，隱約有火光閃爍。有人先他一步到來。

他屏息凝神，循聲而至。隻見一名青衣少年蹲於地上，翻撿著破碎殘簡。少年眉目秀逸，神情卻帶著幾分慌張。察覺顧瑾逼近，猛然起身，手中長匕微顫。

“是你？”顧瑾認出了少年，正是前日書肆中那位自稱“柳辭”的流寓之人。兩人目光交錯，柳辭眼中一絲戒備、一絲焦灼，更多的卻是難以言明的渴望。

“你也為鏡而來？”柳辭低聲問道，聲音沙啞。

顧瑾不答，反問：“你找到什麼了？”

柳辭張了張口，最終將手中一張殘破竹簡遞上。顧瑾接過細讀，竹簡上殘存數行古篆，字跡模糊，卻依稀可辨：“鏡生雙影，影主存心。心亂則鏡裂，鏡圓則影歸……”

他心頭一震，這簡直是對回瀾之鑒的註解。往昔關於銅鏡的傳說在腦海浮現：古時鏡主，皆能以心控鏡，映照真偽；然一旦心亂欲熾，鏡即分裂，映像支離，人心亦隨之迷失。

“你可知‘影主’為何意？”顧瑾盯著柳辭。

柳辭神色愈發覆雜，遲疑片刻，低聲道：“我隻知鏡碎後，每片皆能自生幻影，鏡主若能集齊碎片，便能重塑真相。但鏡影所映，未必為世人所見之物，或許隻是心中執念……你手中的鏡，是回瀾之鑒的主片吧？”

顧瑾未作聲，隻將鏡麵朝向竹簡。霎時，鏡中竟浮現一道模糊的影像：高牆深院，朱門緊閉，一名白衣女子於雪地中踽踽獨行，神色哀慼。畫麵一閃即逝，彷彿隻是錯覺。

柳辭呼吸一滯，失聲道：“是她？！”

顧瑾亦心頭波動。他認得那女子——正是自已舊年所見、已亡故多年的姑母。家族史籍中，關於她的記載寥寥，唯有“因鏡而亡”四字，令人心生疑竇。

“鏡中所現，究竟是現實，還是幻影？”顧瑾喃喃自語。

柳辭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聲急道：“我曾見過一位老人，他說：回瀾之鑒不僅能照見過往，還能牽引鏡主心念，改寫一段記憶。可若鏡主不能分辨真偽，便會被鏡影所困，永遠迷失於虛妄舊夢之中。”

顧瑾猛然想起，昨夜銅鏡映出的自已，麵目猙獰，雙眸空洞。那一刻他險些以為，鏡中人即是真我。如今聽柳辭一言，他才恍然醒悟：鏡碎之日，人心亦碎。若不能自明本心，再多鏡片也隻會加深迷障。

此時，廟外忽然傳來急促腳步聲。兩人神色一變，顧瑾迅速將銅鏡揣入懷中。片刻後，幾名黑衣人破門而入，為首一人目光銳利，腰懸佩刀，赫然是城中巡夜的司衛頭目。

“搜！”那人冷聲下令。

柳辭低聲道：“他們是來尋鏡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絕望。

顧瑾眼神凝重，但並未動搖。他深知，銅鏡一日不明，追索者便不會罷休。縱然此刻退避，不過是飲鴆止渴。於是，他抬手捏碎竹簡，將碎片拋入殘爐火中。

“分頭走。”顧瑾低聲道。

柳辭眼神一亮，點頭。二人一左一右，趁黑衣人分散搜查之際，疾步穿過破敗的屏門，消失於風雪之中。

廟外，雪越下越大，天地蒼茫。顧瑾奔走在巷道間，耳畔隻餘風聲與喘息。他回頭望去，柳辭已無蹤影，唯有殘雪中一串淺淡足跡，漸漸湮滅。

他靠在老槐樹下，定了定神，再將銅鏡取出。此時鏡麵上，竟浮現出一道全新的銘文——

“鏡裂人亂，影主自現。欲破鏡，先明心。”

顧瑾怔住。他隱隱覺得，這枚殘鏡不僅僅是照見記憶的器物，更像是某種考驗人心的鑰匙。真正的“殘影之主”，並非持鏡之人，而是能在鏡中辨明虛實、直麵自我者。

他遙望北地蒼穹，風雪映照出無數迷離的影子。世間人心如鏡，鏡碎則心亂。可若能自明其誌，哪怕萬象虛妄，也能破鏡而出。

遠處，鐘樓傳來晨更初響。顧瑾收起銅鏡，披雪而行。今日之後，逐鏡者再難隻以權謀利誘逐之計，而是要直麵一個全新而殘酷的事實：這世間最大的謎題，不在鏡，更在人心。

而他，已隱隱覺察到自已肩上的責任——不僅要集齊鏡片，更要成為那真正的“殘影之主”。

雪未停，風如故。顧瑾在茫茫晨曦中，踏上了新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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