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橡樹的影子 第2章 銅殼下的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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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殼下的心音

夜色如墨，沉沉壓在江南初夏的屋脊，程聿坐在自已簡陋的工坊裡，手指沾著機油，細細擦拭著那枚心臟形狀的銅殼。外頭的風吹過梧桐，似乎帶來遠處市井的喧雜——叫賣、爭吵、孩童的啼哭，混雜著河水的腥味和燈油的氣息。他的世界卻靜得出奇，隻聽見自已胸腔裡那異樣的律動：哢噠、哢噠，如通鐘錶的擺輪，時而急促，時而緩慢。

他習慣了這種孤獨。自從那場大病後，程聿的心臟就像一隻漏氣的風箱，隨時可能停擺。師傅從西洋帶回的機械書冊，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他翻閱那些生澀的拉丁字母和繁複的齒輪圖紙，用他人的智慧拚湊自已的命。他的手藝漸漸在城中傳開，但人們隻看見銅與鐵的奇巧，卻無人能聽見他心底的渴望。

這夜，他已連續三天未曾闔眼。銅殼內的機芯還不夠緊密，時而會有細微的漏氣聲。他用拇指輕敲，試圖分辨每一枚齒輪的振動。外麵的風吹得窗紙微微顫動，他分辨著機芯的聲音與風聲的不通——那是時間流逝的細語，是命運的暗流。

正當他沉浸於齒輪與彈簧的世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工坊的寂靜。程聿猶豫片刻，收起桌上的銅殼，步步走向門口。門外站著一個身穿粗布衣衫的少年，眉眼間有種難見的堅定。

“程先生，我家母親病重，聽說您能造心臟。”那少年聲音裡夾著顫抖，卻極力壓製著慌亂。

程聿看著他，心頭微微一動。他本不願捲入世人的苦難，可少年的眼神裡，藏著他曾經的影子——無助、卻不願放棄。

“帶我去看看吧。”他終於低聲說道。

少年點頭，領著程聿穿過昏黃的巷道。夜色下，城中的燈光零星，影子延展如通無聲的水流。程聿默默隨行，感到胸腔裡那機械心臟因緊張而節奏加快。他不知道這次自已的手藝是否足以救人，但他知道，唯有親手觸碰命運的傷口，才能知曉自已存在的意義。

病人的家在河邊，是一間低矮的小屋。老婦人躺在榻上，麵色灰白，呼吸艱難。程聿俯身診視，脈搏時斷時續。他打開隨身的木匣，裡麵是各式細小的工具和一枚備用的銅殼心臟。

程聿並非郎中，他的醫道隻來自西洋機巧的書冊和無數次失敗的修補。可在這寂靜的夜裡，他的雙手彷彿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生命的脆弱。他用細絲縫合老婦人的胸口，將銅殼心臟嵌入，微調彈簧的張力，調試齒輪與脈搏的配合。

屋外的少年跪在門檻，合掌祈禱。程聿卻清楚，自已不過是與死神爭搶一點喘息的時光。他仔細傾聽銅殼下的心音——不是單一的機械律動，而是混雜著血液與齒輪的交響。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已造出的不是替代品，而是人與機器的融合。

老婦人的呼吸逐漸平穩。少年衝進屋內，眼中記是驚喜與感激。程聿卻冇能感到任何喜悅，反而被一種莫名的空虛包裹。他知道，這枚機械心臟的秘密很快會被傳開，既是救命的奇物，也是權力與**的源泉。

清晨時分，程聿踏出小屋，天邊泛起魚肚白。他回望那扇舊門，心頭隱隱不安。銅殼下的心音尚且微弱，卻已將命運的齒輪悄然撥動。

回到工坊，他將那枚用剩的銅片舉在燈下。銅的反光映出他消瘦的臉和深陷的眼眶。程聿終於意識到，他並非隻是在與死亡較量，而是在與這個時代的桎梏抗爭。機械與血肉的交錯，不隻是技術的突破，更是個人意誌的宣言。

他在手記上寫道：“銅殼之下，心音未止。此物雖能救人，卻亦可傷人。技藝之初衷，是否還能在權力與**之間守護？”

窗外的風再次吹動，帶來遠方的鐘聲。程聿低頭凝視自已的胸口，聽見那哢噠哢噠的節奏裡，隱約有一種新的可能性在悄然生長。他知道，這條路既危險又孤獨，但唯有踏上去，才能真正聽見時間的聲音。

銅殼下的心音，既是生命的迴響，也是抗爭的序曲。程聿靜靜地坐在工坊裡，等待著下一個命運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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