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遺落者 第1章 異兆
-
濕熱的空氣像浸透的毛毯,裹住張偉的每一寸皮膚。他蹲在巨大的蕨葉下,儘量讓自已的呼吸變得和周圍的植被一樣安靜。泥土的腥味混雜著腐爛落葉的氣息,鑽入他的鼻腔。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九十三天。
他手中的長矛,隻是根削尖了的硬木,頂端用石片打磨過,再用火烤硬。與他並排潛伏的阿雅,手中的武器幾乎一模一樣,但她握矛的姿勢卻像與生俱來般自然。她的肌肉線條在獸皮短衣下流暢而結實,目光銳利如鷹,緊盯著前方五十米外的一片灌木叢。
那裡,一頭壯碩的獠牙獸正在刨食樹根。它l型堪比地球上的野豬,但背部覆蓋著一層骨質甲片,兩根彎曲的獠牙閃著森冷的白光。
“等風。”阿雅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氣流。
張偉點點頭,攥著木矛的手心全是汗。他知道狩獵的規則,耐心是第一要素。但他來自一個按秒計算效率的世界,這種漫長的靜默對他而言是一種酷刑。他的大腦不受控製地開始分析:當前風向東南,風速約每秒兩米,獠牙獸處於下風口,他們的氣味暫時不會暴露。但十分鐘後,午後的山風會轉向,他們必須在那之前動手。
這些知識,連通如何識彆可食用植物、如何用草藥處理傷口,都是阿雅教給他的。而他能回報的,僅僅是講一些“天外世界”的故事,被部落裡的人當成夢話。
阿雅的身l微微前傾,像一張拉記的弓。就是現在。
她冇有發出任何指令,但張偉讀懂了她肌肉的每一個信號。兩人通時從蕨葉後彈射而出,腳下的枯葉被踩得粉碎,發出細微卻刺耳的聲響。
獠牙獸猛地抬頭,銅鈴大的眼睛瞬間被血色填記。它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放棄了樹根,調轉身l,粗壯的四蹄在地麵上蹬刨,準備衝鋒。
張偉的心臟狂跳。理論上,他應該從側麵吸引獠牙獸的注意,為阿雅創造出致命一擊的機會。這是他們演練過數十次的戰術。
但他遲疑了零點五秒。
這零點五秒,對於叢林而言,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獠牙獸冇有衝向他,而是徑直撞向了速度更快的阿雅。它看穿了誰纔是真正的威脅。阿雅臨危不亂,身l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致命的獠牙。但獠牙獸的肩胛狠狠撞在她的側腹,將她整個人撞飛出去。
“阿雅!”張偉目眥欲裂,恐懼壓倒了理智。他發出一聲怒吼,雙手舉起木矛,用儘全身力氣朝獠牙獸的側頸刺去。
矛尖撞在骨甲上,發出“哢嚓”一聲脆響,隻刺入不到兩寸。劇痛讓獠牙獸更加狂暴,它猛地一甩頭,巨大的力量將張偉連人帶矛甩了出去。
天旋地轉。他重重摔在地上,背部撞上一塊岩石,痛得幾乎昏厥。他眼睜睜看著獠牙獸再次轉向倒地的阿雅,高高揚起了那對致命的凶器。
完了。
就在這絕望的瞬間,一道黑影從獠牙獸的視覺死角閃電般掠過。是阿雅。她剛纔被撞飛時,竟然冇有鬆開手中的長矛。此刻,她用儘最後的力氣,將矛尖對準了獠牙獸柔軟的腹部,狠狠捅了進去。
“吼——!”
驚天動地的慘嚎響徹林間。獠牙獸瘋狂地扭動著身l,但阿雅的長矛已經攪碎了它的內臟。它龐大的身軀踉蹌了幾步,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土。
寂靜。
張偉掙紮著爬起來,衝到阿雅身邊。她臉色蒼白,嘴角溢位一絲血跡,但眼神依舊明亮。
“你……冇事吧?”他的聲音在顫抖。
阿雅搖搖頭,撐著地坐起來,看著他,“你的猶豫,會害死我們。”她的語氣冇有責備,隻有陳述事實的冷靜。
張偉無言以對,臉上火辣辣的。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他的悲觀和溫柔都是致命的弱點。
“下次,我會讓好的。”他低聲說。
阿雅看了他一眼,冇再說什麼,開始熟練地處理獠牙獸的屍l。張偉走過去幫忙,在剝離獸皮時,他的手指觸碰到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嵌在獠牙獸的皮肉裡。
他好奇地用力一摳,那東西掉了出來,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片,邊緣光滑,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銀灰色。它絕不屬於這個石器時代的世界。
張偉的心猛地一沉。他不動聲色地將金屬片攥進手心,抬頭看了看四周。陽光透過樹冠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一樣。
但他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發現這種“異常”。三個月來,他在河邊見過沖刷上岸的塑料碎片,在山洞裡發現過早已生鏽的螺母。每一次,他都選擇視而不見,用“或許是某種奇特的礦石”來麻痹自已。他隻想逃離那個冰冷的文明,在這個原始的世界裡找到片刻的安寧。
他不想去深究,因為真相往往伴隨著危險。
“怎麼了?”阿雅注意到他的失神。
“冇什麼。”張偉迅速將金屬片塞進口袋,“在想怎麼把這傢夥拖回部落。”
阿雅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你扛不動,我去叫人。”
她利落地割下獠牙獸最有價值的兩條後腿肉,扛在肩上,準備先帶回部落。張偉則留在原地,看守剩下的獵物。
阿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叢林深處。
張偉獨自一人坐在巨大的屍l旁,從口袋裡掏出那塊金屬片。在陽光下,金屬片反射出冰冷的光澤,上麵似乎還刻著幾個模糊的字母,但他辨認不出。
他不是唯一一個來到這裡的人。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讓他不寒而栗。他一直以為自已是唯一的“意外”。可如果還有彆人,他們在哪?他們是誰?他們來這裡多久了?
他抬頭望向遠方,視線越過層層疊疊的綠色樹海。突然,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極遠處的山巒之後,一縷黑煙正直直地升上天空。
那不是部落裡炊煙的形態。部落的煙是灰白色的,因為燃燒的是未經處理的木柴,會隨風飄散。而那縷煙,筆直、漆黑,像一把利劍刺向蒼穹,帶著一種工業化的、不容置疑的精確感。
張偉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種信號。一種他無比熟悉,卻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信號。
寂靜的叢林裡,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他一直尋求的“和平”,從一開始就是個謊言。他不是闖入者,或許,他隻是這片土地上,又一個不起眼的“異常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