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階燼火：默語承光 第289章 “發簪為劍”的考驗與“兩炷香”的極限
靜水湖深處，一片由萬年寒冰與流動水魄共同構築的、名為“鏡心試煉場”的特殊空間內。這裡沒有穹頂，隻有無儘的、倒映著星河的幽暗水麵；沒有邊界，隻有不斷變幻、如同巨大鏡麵般的冰壁。空氣中彌漫著極致的寒意與精純的水靈之力，是靜水湖用於磨礪心性、檢驗修為的絕佳場所。
此刻，試煉場中央，兩道身影，遙遙相對。
一方，是默。
她今日並未穿著平日那身簡約的淺藍勁裝，而是換上了一襲更為正式、卻也絲毫不影響行動的水藍色宮裝長裙，裙擺上繡著繁複而玄奧的水波紋路，隨著她的動作，彷彿有流光溢彩的水波在緩緩流淌。她烏黑的長發用一根通體晶瑩、頂端鑲嵌著一顆深邃藍寶石的玉簪，鬆鬆地綰起，幾縷發絲垂落頰邊，更襯得她膚白如雪，容顏絕世。然而，她那雙靈動的狐狸眼中，此刻卻不見半分慵懶與嬉笑，隻有一種……平靜如深潭、卻又銳利如冰刃的……審視光芒。
她今日的身份，並非水之主宰的伴侶，而是……即將卸任的“靈犀閣暫代司儀”。她的任務，是對經曆了漫長“勞動改造”與“思想洗禮”的前任司儀——顏爵，進行……最終的“結業考覈”。
另一方，自然便是顏爵。
與數月前那個風流倜儻、眼高於頂、卻因私心而犯下大錯的“藝術之狐”相比，此刻的顏爵，簡直……判若兩人。
他依舊穿著那身司儀禮服，但原本華麗張揚的紋飾，似乎被刻意收斂了幾分光澤，顯得沉穩而莊重。他那一頭火焰般的紅發，不再肆意飛揚，而是梳理得一絲不苟。曾經總是帶著幾分輕佻與傲氣的臉龐，如今線條硬朗了許多，眉宇間沉澱著一種……曆經磨難後的滄桑與……深入骨髓的……謹慎。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恐懼或迷茫，而是……一種內斂的、帶著敬畏的……堅定。周身的氣息，也不再是浮華的藝術波動，而是變得……凝實、厚重，彷彿將所有的鋒芒都收斂於內，隻待需要時爆發。
這數月來，在海青堂與海顏“有分寸”（實則極其嚴苛）的“教導”下，在靜水湖本源之力的日夜衝刷與淨化下，在親眼目睹、親身參與處理了無數繁瑣而責任重大的水域事務後……顏爵，終於……脫胎換骨。
他真正明白了，什麼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他學會了“三思而後行”，學會了權衡利弊，學會了將個人私慾置於大局之後。他不再是那個隻懂得風花雪月、追求極致美感的藝術家，而是……一個開始懂得承擔、懂得敬畏的……修行者。
默靜靜地看著他，將他這數月來的點滴變化儘收眼底。從最初的狼狽不堪、心誌崩潰，到後來的麻木承受、艱難學習，再到如今的沉穩內斂、眼神堅定……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顏爵。”默開口，聲音清冷，在空曠的試煉場中回蕩，不帶絲毫個人情感，隻有公事公辦的威嚴。
“屬下在。”顏爵立刻躬身行禮，姿態恭敬，聲音沉穩。
“數月之期已滿。”默緩緩說道，“今日，便是對你的最終考覈。考覈通過，你方可……重獲自由，戴罪立功。若通不過……”她頓了頓，狐狸眼中寒光一閃，“後果，你當知曉。”
“屬下明白！”顏爵深吸一口氣，眼神中沒有任何退縮，隻有全力以赴的決心。
默微微頷首。考覈開始。
她並未動用任何仙術，而是……純粹以“理”與“智”相考。
她憑空幻化出無數卷宗虛影，模擬出靈犀閣可能遇到的各種極端複雜、棘手萬分的場景——有仙境大族之間的資源糾紛，有未知秘境爆發能量潮汐的危機預警，有下界小仙渡劫失敗引發連鎖反應的善後方案，甚至……模擬了類似“文茜事件”的突發危機！
她的問題，刁鑽、尖銳、環環相扣，每一個選擇都可能引發截然不同的後果。
顏爵站在場中，凝神靜氣，大腦飛速運轉。他不再憑直覺或喜好作答，而是謹慎分析、權衡利弊、引經據典（靈犀閣規則）、提出多種預案、並明確指出每種方案的優劣與風險。他的回答，或許不如默那般天馬行空、劍走偏鋒，卻紮實、周全、有理有據，處處體現著“責任”與“大局”。
默一邊提問，一邊冷靜地觀察著他的神態、語氣、以及答案中的每一個細節。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卻微微點頭。
【嗯，不錯。】
【確實長進了。】
【知道怕了，也知道怎麼應對了。】
理論知識考覈，通過。
接下來，是隨機應變能力與實戰攻守能力的考驗。這，纔是重頭戲！靈犀閣司儀，有時也需要麵對突如其來的武力衝突或需要以武力維持秩序的局麵。
默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了一個清淺的、卻帶著一絲……“玩味”與“期待”的弧度。
她緩緩抬起右手，伸向了自己發間。
“嗡——”
一聲輕微的嗡鳴。
那根綰著她三千青絲的、看似尋常的藍寶石玉簪，驟然……亮起了刺目的水藍色光華！
光華流轉間，玉簪彷彿活了過來，形態拉伸、變化！眨眼之間，竟化作了一柄……長約三尺、通體晶瑩剔透、劍身流淌著浩瀚水波、鋒刃處寒芒四射、散發著恐怖法則波動的……水藍色光劍！
以發簪為劍！
默手握光劍，劍尖斜指地麵。她周身的氣息，瞬間從之前的威嚴審視，轉變為一種……淩厲無匹、彷彿能斬斷虛空的……絕世鋒芒！
“顏爵，”她開口，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最後一項。在我劍下……堅持住。”
話音未落！
“唰——！”
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間消失在原地！
下一刹那，她已出現在顏爵身側，手中光劍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藍色閃電，帶著刺骨的寒意與毀滅性的力量，直刺顏爵肋下空門！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鑽，威力之恐怖，遠超顏爵想象！
顏爵瞳孔驟縮！但他並未慌亂！數月來的嚴酷訓練與心境磨礪，在此刻發揮了作用！他幾乎是本能地身形暴退，同時雙手在胸前急速劃動，凝聚出一麵由無數七彩音符與幻象交織而成的、流光溢彩的“藝術之盾”！
“轟——！！！”
光劍狠狠刺在盾牌之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強大的衝擊波向四周擴散，連空間都為之扭曲！
顏爵悶哼一聲，盾牌劇烈震顫，上麵出現了細密裂紋，但他……擋住了！
“不錯！”默清叱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但攻勢卻毫不停歇！
她身法如電，劍光如雨！時而如滔天巨浪，鋪天蓋地；時而如涓涓細流，無孔不入；時而如冰封千裡，凍結時空；時而如暗流湧動，詭異難測！
她將水之法則的千變萬化，演繹得淋漓儘致！
顏爵咬緊牙關，將畢生所學發揮到極致！他不再追求華麗的招式，而是以守為攻，以巧破力！他的“藝術之盾”不斷變幻形態，時而化為堅不可摧的城牆，時而化為卸力導流的漩渦，時而化為迷惑心神的幻影！他的身法也變得極其靈動，在默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中，如同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看似驚險萬分，卻總能於千鈞一發之際，找到一線生機，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攻擊！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想著“放大招”碾壓對手，而是極其耐心地……防守、周旋、尋找反擊的間隙！
試煉場內，劍光閃爍，幻影重重，能量碰撞的爆鳴聲不絕於耳！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
顏爵的額頭已布滿細密的汗珠，呼吸變得急促，但他的眼神，卻越發堅定！
默的攻勢，愈發淩厲！
第二炷香……點燃。
顏爵的“藝術之盾”已變得黯淡無光，身上也多了幾道被劍氣劃破的傷痕，鮮血染紅了衣襟。他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仙力消耗巨大。
但他……依舊在堅持！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力與數月磨礪出的戰鬥本能，苦苦支撐！
當第二炷香……燃燒殆儘，最後一縷青煙嫋嫋升起之時——
“鐺——！！！”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
默的光劍，以一個極其精妙的角度，點碎了顏爵最後凝聚出的、已是強弩之末的幻影盾牌！
劍尖，穩穩地停在了……顏爵的咽喉前三寸之處！
寒氣，刺骨！
顏爵渾身一僵，停止了所有動作。他大口喘著粗氣，臉色蒼白如紙，汗水順著下巴滴落。但他……沒有倒下！
他……堅持住了兩炷香！
默緩緩收劍。光劍重新化作玉簪，被她隨手插回發間。她看著眼前氣喘籲籲、卻眼神明亮的顏爵，狐狸眼中，那抹審視終於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晰的……認可。
“兩炷香。”她淡淡開口，“是你的極限。”
顏爵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隨即又化為釋然。他明白，這是事實。
“但是，”默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應對靈犀閣日常可能遇到的大部分麻煩……已經……綽綽有餘了。”
“至於那些……需要閣主們共同商討的‘小部分’……”默的唇角，終於勾起了一抹……真實的、帶著些許疲憊、卻更多是欣慰的……笑容，“就不是你一個人需要操心的事了。”
顏爵怔怔地看著默的笑容，片刻後，他猛地單膝跪地，抱拳行禮，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顏爵……謝王妃殿下……成全！”
這一聲“成全”，包含了太多太多。
默輕輕舒了一口氣。
【終於……】
【可以……卸任了。】
她抬頭，望向試煉場外那流淌的星河，心中一片寧靜。
這場因顏爵而起的漫長風波，終於……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