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階燼火:默語承光 第396章 錦鯉之喻與雪崩之戒
人類世界,喧囂的街頭。顏爵如同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失魂落魄地僵立在原地,腦海中反複回蕩著蘇皖沫那首《修煉愛情》的歌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紮得他心口千瘡百孔,痛不欲生。遠距離的欣賞,近距離的迷惘,為一張臉養一身傷……這些詞句,精準地剖開了他所有的不堪與狼狽,將他那點自以為是的深情,貶低得一文不值。他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小醜,所有的努力和堅持,都成了彆人眼中的笑話。
就在他即將被這巨大的羞恥和絕望徹底吞噬,恨不得當場化作飛灰消散時,一個清脆又帶著幾分無奈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喂!顏爵!你傻站在這裡當路障啊?”
顏爵茫然地抬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蘇皖沫不知何時已經從樓上下來,正叉著腰,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站在他麵前。她手裡還拿著那把吉他,臉上沒有了剛才唱歌時的憂傷,隻剩下一種……看自家不爭氣傻兒子的複雜表情。
“小……小沫姑娘……”顏爵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想說什麼,卻覺得喉嚨被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行了行了!彆擺出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了!”蘇皖沫嫌棄地揮揮手,一把拉住他濕冷(冷汗)的袖子,“跟我回家!彆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不由分說,蘇皖沫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魂不守舍的顏爵拉回了自己家。舒言似乎不在家,屋內很安靜。蘇皖沫把顏爵按在客廳的沙發上,給他倒了杯溫水,然後自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他對麵,雙手托腮,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顏爵捧著溫熱的水杯,指尖卻依舊冰涼。他低著頭,不敢看蘇皖沫的眼睛,彷彿一個做錯了事等待審判的孩子。
蘇皖沫看著他這副模樣,長長地歎了口氣。她剛纔在樓上唱歌,固然有“教訓”他的意思,但看到他真的被打擊成這樣,心裡又有些不忍。畢竟,顏爵雖然不著調,但對璃雪姐姐的心,似乎……是真的?隻是用錯了方法。
“顏爵,”蘇皖沫開口,聲音放緩了許多,“我剛才那首歌……是故意唱給你聽的。”
顏爵身體一顫,頭垂得更低了。
“我知道,話有點重,有點難聽。”蘇皖沫撇撇嘴,“但忠言逆耳利於行!你知不知道,你之前那些行為,在璃雪姐姐看來,有多……煩人嗎?”
顏爵:“……”
“死纏爛打,嘩眾取寵,還想學什麼‘繫結禁術’?”蘇皖沫掰著手指頭數落,“你這是追求嗎?你這是騷擾!是作死!彆說璃雪姐姐那種冰山美人了,就是普通女孩子,也早被你嚇跑了好嗎?!”
顏爵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羞愧得無地自容。
“唉!”蘇皖沫又歎了口氣,站起身,走到客廳一角的那個精緻的玻璃魚缸前。魚缸裡,養著兩條通體鮮紅、鱗片閃耀、姿態優雅的錦鯉,正在清澈的水中緩緩遊動,劃出優美的弧線。這是默姐姐和姐夫水清漓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寓意吉祥美滿。
蘇皖沫指著那兩條錦鯉,對顏爵招了招手:“顏爵,你過來看。”
顏爵茫然地站起身,走到魚缸前。
“你看這水,”蘇皖沫指著魚缸裡平靜的水麵,“平時是不是很安靜,很清澈?”
顏爵點點頭。
蘇皖沫突然伸出手指,輕輕地、快速地在魚缸邊緣敲了一下!
“咚!”
一聲輕響。
隻見那原本平靜的水麵,立刻蕩漾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那兩條原本悠然自得的錦鯉,受此驚擾,尾巴一甩,迅速遊到了魚缸的另一端,顯得有些驚慌。
“看到了嗎?”蘇皖沫收回手指,水麵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但錦鯉卻還在遠處警惕地觀察著,“在人類世界,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哪怕再輕微,都會讓水麵泛起漣漪,驚擾到水中的生靈。”
她轉過身,目光嚴肅地看著顏爵:“顏爵,你可知,在人類世界,去雪山遊玩,去進行滑雪之類的極限運動,最忌諱的是什麼嗎?”
顏爵茫然地搖搖頭。
“最忌諱的,就是大聲喧嘩!”蘇皖沫一字一頓,語氣凝重,“因為巨大的聲響會產生聲波震動,這種震動傳遞到積雪層,很可能就會引發……雪崩!”
“雪崩?”顏爵瞳孔一縮。
“對!雪崩!”蘇皖沫用力點頭,用手比劃著,“那是毀滅性的災難!鋪天蓋地的積雪會以雷霆萬鈞之勢傾瀉而下,將沿途的一切都吞噬、掩埋!真正意義上的無人生還!再厲害的滑雪高手,在自然的天威麵前,也如同螻蟻!”
她看著顏爵的眼睛,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顏爵,璃雪姐姐……她就是一座雪山啊!”
“一座……雪山?”顏爵喃喃重複,似乎有所觸動。
“對!一座最高、最純淨、也最……脆弱的雪山!”蘇皖沫肯定道,“她的心,就像那萬年不化的積雪層,看似堅硬冰冷,實則……經不起太大的震動和喧囂!”
“你想想你之前的所作所為!”蘇皖沫扳著手指,“送畫寫詩,嘰嘰喳喳!圍追堵截,吵吵鬨鬨!還想用什麼‘禁術’去‘繫結’?你這不就是……在雪山腳下放炮仗、敲鑼打鼓嗎?!你這是生怕引不起‘雪崩’,把她徹底推遠嗎?!”
顏爵渾身劇震!如遭雷擊!蘇皖沫這個比喻,實在是太……形象!太……紮心了!
是啊!他之前……不就是在璃雪這座“雪山”腳下,可勁兒地“喧嘩”嗎?結果呢?一次次被“冰錐”(小規模雪崩?)轟走,最後還差點被徹底“冰封”(大規模雪崩掩埋)!
“聲音大了,雪山會引起雪崩,冰會被震碎。”蘇皖沫重複著這句話,目光灼灼地看著顏爵,“你想追求璃雪姐姐,你就得學會……安靜!”
“安靜?”顏爵茫然地重複。
“對!安靜!”蘇皖沫用力點頭,“不是讓你當啞巴!而是要學會……默默無聞地去陪伴,去嗬護!”
她指著魚缸裡那兩條重新恢複平靜、緩緩遊動的錦鯉:“就像這樣,靜靜地存在,不驚擾,不喧嘩。在她需要的時候,遞上一縷溫暖(雖然她可能不需要);在她孤獨的時候,遠遠地守護(雖然她可能感覺不到);用你的行動,而不是你的噪音,去慢慢融化她心頭的冰雪。”
“你要做的,不是去‘震動’她,而是去……適應她!”蘇皖沫越說越激動,“像水適應容器一樣,去適應她的節奏,她的溫度!而不是妄想用你的熱情去點燃一座冰山!那隻會被凍死!”
“終有一日,”蘇皖沫的語氣帶著一種美好的憧憬,彷彿在描繪一幅畫卷,“當你的陪伴成了習慣,當你的守護潤物無聲,當你的存在不再讓她感到‘喧鬨’和‘麻煩’……或許,在某個雪後初霽的清晨,或者某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她這座萬年雪山……會為你……悄然融化一角呢?”
她看著顏爵,眼中充滿了鼓勵:“到那時,她……或許就會是你的新娘了!”
“新娘……”顏爵喃喃著這兩個字,眼中原本的死灰,似乎……重新燃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小心翼翼的火苗?不再是之前的狂熱和癡迷,而是一種……沉澱下來的、帶著敬畏的……希望?
蘇皖沫看著他似乎聽進去了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道理我都跟你講明白了。至於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記住,欲速則不達,潤物細無聲!彆再作死了!”
她說完,不再理會陷入沉思的顏爵,轉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果汁。她能做的,隻有這些了。剩下的路,要靠顏爵自己走了。希望他這次……能真的長點記性吧。
顏爵獨自站在魚缸前,望著水中悠然遊動的錦鯉,又回想起蘇皖沫那番關於“雪山”與“雪崩”的告誡,心中百感交集。羞愧、後怕、明悟、以及一絲……重新燃起的、卻變得無比謹慎的期盼,交織在一起。
或許……他真的……該換一種方式了?
安靜地……陪伴嗎?
他望著錦鯉劃出的平靜水痕,陷入了長久的沉思。這一次,人類世界之行,帶給他的不再是紮心的歌詞,而是一個……關於“安靜”的、全新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