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階燼火:默語承光 第495章 琢玉之痛與靜水之觀
水玲瓏宮主殿內,隨著顏爵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光暈水幕之後,以及蘇皖沫那帶著一絲促狹笑意的輕快腳步漸行漸遠,那被短暫驚擾的、如同凝固琥珀般的極致寧靜,再次緩緩迴流,重新將這片水下宮殿包裹。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來自藝術之靈那劇烈情緒波動所帶來的、名為“心酸”與“挫敗”的餘韻,但這絲餘韻很快便被主殿內那更加深沉、更加本源的力量所淨化、驅散。
默目送著兩人離去,直到水幕徹底恢複平靜,她才緩緩收回目光。她低頭,看著懷中依舊安睡的冰璃雪,那恬靜的睡顏彷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紛擾。她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手臂,讓冰璃雪枕得更舒服些,動作輕柔得如同嗬護一個易碎的夢。
方纔那短暫的一幕,如同投入靜湖的一顆小石子,雖激起了漣漪,卻終究未能打破湖心的深邃。
默的腦海中,回響起水龍那道古老而平和的意念——“玉不琢,不成器。”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身旁靜坐如初的水清漓身上。他冰藍色的眼眸依舊半闔,氣息與靜水湖本源渾然一體,彷彿剛才顏爵的倉皇、蘇皖沫的俏皮、乃至水龍那誅心般的安排,都未曾在他心中留下絲毫痕跡。
但默知道,他“看”到了,也“聽”到了。這水玲瓏宮內發生的一切,都逃不過他如同靜水般無波無瀾、卻又洞察秋毫的感知。
她輕輕點了點頭,動作細微得幾乎無法察覺,算是對水龍那句“玉不琢不成器”的無聲回應。
是啊,玉不琢,不成器。
她心中瞭然。水龍前輩此舉,看似是讓顏爵來取檔案,實則是精心安排的一場“琢玉”之局。讓他親眼目睹冰璃雪在她懷中安然入睡的景象,這無異於將最鋒利的刻刀,狠狠地剜在顏爵那顆驕傲卻又迷茫的心上。讓他最直觀地感受到,什麼纔是真正的親近與守護,什麼纔是他遙不可及的距離。這份衝擊,這份心酸,這份自慚形穢,便是“琢玉”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也是最痛苦的“雕琢”。
‘怪不得特意讓皖沫那丫頭跟著監督呢,’默在心中暗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原來是為了這事。’
讓蘇皖沫同去,用意再明顯不過。一來,是讓這個心思剔透、又深知內情的“旁觀者”親眼見證,確保這場“雕琢”的效果達到預期;二來,也是借蘇皖沫之口,將今日所見所聞,以一種更鮮活、更具衝擊力的方式,傳遞出去,進一步鞏固“教學成果”;三來嘛……或許也有水龍前輩一點小小的惡趣味,想看看顏爵在那古靈精怪的小丫頭麵前,如何維持他那搖搖欲墜的司儀尊嚴。
這安排,可謂是一石三鳥,用心良苦。
‘顏爵這次,怕是得心酸許久了。’默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但很快便被一種更深的理智所取代。
這份心酸,是他必須承受的。若連這點直麵差距的勇氣都沒有,若連這份因對比而產生的痛苦都無法承受和轉化,那他所謂的“覺悟”與“決心”,便隻是空中樓閣,永遠也無法支撐他真正走近冰璃雪那顆被冰雪包裹的心。
感情的修行,遠比法術的修煉更加艱難,更需要破而後立的勇氣。水龍前輩這是在用最殘酷、也最有效的方式,逼他認清現實,打碎他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讓他在痛苦中重塑自我。
‘不過,’默的思緒一轉,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淡然,‘反正我是不在意他怎麼心酸的。’
她的關注點,從來就不在顏爵身上。她在意的,是懷中安睡的冰璃雪,是身旁靜坐的水清漓,是這水玲瓏宮的安寧。顏爵的心路曆程再坎坷,再心酸,那也是他自己的劫數,需要他自己去渡。她至多是在水清漓和水龍的佈局中,扮演了一個“催化劑”的角色,順便……滿足了一下自己小小的惡趣味和成就感。
隻要不影響璃雪姐姐的清淨,不影響清漓的計劃,顏爵是心酸還是豁然開朗,對她而言,並無太大區彆。她樂得看戲,也樂得在必要時推波助瀾,但絕不會將顏爵的情緒負擔,背負到自己身上。
她的世界很小,隻容得下她在意的那寥寥幾人。
想到這,默的心情更加輕鬆起來。她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懷中的冰璃雪身上,感受著她平穩的呼吸和微涼的體溫,心中一片寧靜。她甚至有閒心抬起頭,對著虛空中水龍盤踞的方向,投去一個帶著讚許和“乾得漂亮”意味的眼神。
虛空之中,水龍的意念如同深海的潛流,緩緩拂過,帶著一絲瞭然與平靜,彷彿在說:此乃必經之路。
水清漓依舊靜坐,但他那搭在膝上的、曾被默指尖輕點過的手背,肌膚之下,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能量漣漪蕩漾開來,最終歸於沉寂。他對於水龍的安排,對於顏爵的“心酸”,對於默的“不在意”,都保持著一種超然的靜觀態度。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某種既定的軌跡執行。
靜水無聲,映照著世間百態。
玉石需琢,方顯其華。
而水玲瓏宮內的溫馨與安寧,纔是永恒的主題。
至於宮外那位藝術之靈需要消化多久的“心酸”……
嗯,那便是他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