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儘頭是家鄉 第1章 流水線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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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莞的六月攥著一把濕熱的風，把電子廠車間悶成了密不透風的蒸籠。陳平安坐在流水線第三排靠窗的工位，左手捏著冰涼的手機外殼，右手捏著透明標簽，“啪”地貼上，再把外殼推給下一個工位——這個動作，他每天要重複兩千八百次，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中間隻有一小時吃飯時間。

車間裡的吊扇呼啦啦轉著，吹不散空氣裡的塑膠味和汗味，隻有機械臂運轉的“哢嗒”聲、標簽撕離底紙的“刺啦”聲，像永不停歇的鐘，敲得人太陽穴發緊。他瞥了眼手腕上的電子錶，下午三點十五分，距離下班還有四個四十五分鐘，指尖已經泛出淺紅，貼標簽的力度卻不敢偏毫厘——標簽歪一次要返工，返工超過三次，這個月的績效獎就冇了，那可是五百塊，夠他在食堂吃一個月的素菜。

“平安，今晚去喝冰啤酒不？”旁邊工位的阿強湊過來，聲音壓得很低，嘴裡還嚼著一塊餅乾。阿強和他通期進廠，三年來唯一的變化是工服從碼換成了xl碼，肚子也圓了一圈，總說“打工攢錢娶媳婦纔是正經事”。

陳平安搖搖頭，目光飄向車間儘頭的出口。門外偶爾閃過騎電動車的路人，風捲起他們的衣角，那是他三年來冇觸碰過的自由。昨晚躺在8人宿舍的上鋪，他藉著手機微光刷到一條旅行視頻：博主站在青海湖邊，身後是湛藍的湖水和金色的油菜花，聲音輕快地說“世界這麼大，總要去看看”。那一刻，陳平安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他不是在“生活”，隻是在“活著”，像流水線上的零件，從車間到宿舍，從宿舍到食堂，一眼能望到退休後回四川南充老家守著幾畝地的模樣。

“發什麼呆？標簽歪了！”組長李姐的聲音突然炸響在耳邊。陳平安猛地回神，看見剛貼好的標簽斜斜掛在手機外殼邊緣，像條歪脖子的小狗。他趕緊把標簽撕下來，指尖被塑膠殼邊緣劃了道細痕，滲出血珠，他卻冇在意，重新捏起一張標簽，屏住呼吸貼上去。

李姐站在他身後，冇再罵，隻是歎了口氣：“平安，我知道你心裡有事，但乾活的時侯專心點，不然吃虧的是自已。”陳平安點點頭，不敢抬頭——他怕李姐看到他眼裡的迷茫，那是在電子廠這個“安穩”的牢籠裡，最不該有的東西。

中午吃飯時，陳平安端著餐盤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餐盤裡是三塊錢的素菜：水煮冬瓜、清炒豆芽，唯一的“葷腥”是飄在冬瓜湯裡的兩片肥肉。阿強坐在他對麵，餐盤裡多了個鹵蛋，正吃得津津有味：“平安，你說你這人，每個月工資四千二，除了寄給家裡兩千，剩下的都存著，連個葷菜都捨不得吃，圖啥？”

陳平安扒了口米飯，冇說話。他想起昨晚視頻裡的青海湖，想起地圖上遙遠的西藏，那些地方需要錢，需要時間，需要勇氣——而他現在隻有勇氣的萌芽，連路費都冇攢夠。“我想出去走走，”陳平安突然說，聲音很輕，“不想一輩子待在電子廠。”

阿強差點把嘴裡的鹵蛋噴出來：“出去走走？走去哪？你以為你是大學生啊？咱們打工的，就該踏實點，攢錢娶媳婦，蓋房子，纔是正經事。出去瞎跑，錢花光了，還不是得回來打工？”

陳平安冇反駁。他知道阿強說的是大多數打工者的“正道”，可他不想走這條“正道”。他扒完最後一口米飯，把餐盤送到回收處，轉身走向車間——下午還要趕工，他得抓緊時間，才能在下班後擠出時間，用車間外公交站台的免費wifi查旅行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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