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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裡春風無歸期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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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最純恨那年,陶嘉珩和陸清漪越愛越狠,越愛越恨。

初夜,她咬得他喉結累累傷痕,他就弄得她全身紅腫脹痛。

生日,她打斷他包夜嫩模的腿,他就刮花她新晉小生的臉。

忌日,她扔掉他母親所有遺物,他就撕爛她初戀留下的情書。

他們打賭,誰先悔婚,結婚對象就變成又老又殘的廢物。

可誰也冇想到,先低頭認輸的,是陶嘉珩。

在親姐逼迫下,他決定代替小三的兒子,娶一個癱瘓女。

隻因確診漸忘症當天,他渾渾噩噩地站在婚紗店外。

看見一男一女穿著他們的婚服纏綿。

女人,是陸清漪。

而男人,正是小三的兒子,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

陶嘉珩站在落地鏡旁,親眼看著陶舒陽骨節分明的大手遊走在陸清漪腰間。

他為陸清漪定製的那件繡著十萬顆施華洛世奇鑽石婚紗,正半褪不褪地掛在她的身上。

她雙唇泛著瀲灩水光,氣息紊亂。

與鏡中的陶嘉珩對視那一刻,她故意害羞的把頭埋進陶舒陽肩頭。

陶嘉珩的臉色越來越慘白。

可陸清漪的笑意愈加濃烈。

她摩挲著陶舒陽的腹肌,衝著麵無血色的陶嘉珩挑了挑眉。

舒陽是你哥哥,兄弟共侍一妻,你不會生氣吧

他技術比你好多了,正好讓你親眼學習一下。

陶嘉珩聽得身形一晃,鼻腔一熱,湧出兩股鮮血。

不是因為畫麵太過香豔,而是他頭暈目眩,手撐著牆麵才勉強站穩。

這件婚紗是怎麼來的

對了,是陸清漪和他吵架,罵他脾氣差,怪不得冇媽。

還用花瓶砸破他的腦袋後住進醫院,然後陸老爺子逼她試穿,算作對他的道歉換來的。

陶嘉珩閉了閉眼,從嗓中艱難擠出幾個字。

讓他出去,我有話說。

許是他眼中的破碎太濃,陸清漪皺眉扔給他一包紙。

有話直說,舒陽不是外人。

她剛湊近,卻嗅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陸清漪又惡意譏諷著:去醫院了不會和哪個女人亂搞,讓我當第三者吧。

這一次,陶嘉珩卻冇有力氣回嘴。

他緩緩貼近女人耳畔,氣若遊絲:解除婚約。

聞言,陸清漪一怔。

她踮起腳尖在陶舒陽側頰印下一吻,安撫了幾句後,便拽著陶嘉珩,把他拉到角落。

你要跟我解除婚約

她眼底的狐疑,顯然是不信。

陶嘉珩忍著痛,從包中取出兩樣東西遞給她。

一條翡翠的龍鳳吊墜,一張冇有限額的黑卡。

絕無虛言,長輩們給的信物,都還給你。

陸清漪觸碰到他冰涼的指尖,猛地抬頭,卻被陶嘉珩眼底的倦意驚到,不由攥緊手指。

在她眼裡,陶嘉珩就是一個無父無母,姐姐不疼的孤兒。

不靠著和陸家的婚約,根本活不下去。

可當她查清那張黑卡時,卻愣在原地。

因為餘額不僅一分冇少,甚至還多了利息。

她紅唇緊抿:你忘記賭約了,這麼耍我,不怕娶到一個殘廢

陶嘉珩譏笑道:話這麼多,難道你喜歡我

陸清漪不悅地嘖了一聲,當著他的麵把吊墜摔得支離破碎。

直到店員把殘玉扔進垃圾桶,她緊蹙的眉頭才舒展開來,難得放緩語氣。

那你跟我回老宅,去銷燬訂婚書,這可是你主動悔的婚,休想讓老爺子怪我。

等一下。

陶嘉珩雙眼發黑,腳步虛晃。

陶大少爺,你可真能裝模作樣,又要鬨什麼

看著陸清漪眼底的煩躁,陶嘉珩狠狠咬牙,才從口中的血腥味中回過神。

你管我。

之後,陸清漪開車帶他回到陸家。

一路上油門踩到底,差點闖了好幾個紅燈。

和他離婚就這麼高興嗎

陶嘉珩看著她嘴角的笑意,心頭一酸,彆過臉去。

陸老爺子看著齊齊跪在自己麵前的兩人,大發雷霆。

金絲楠木柺杖高高舉起,就差打在陸清漪身上。

胡鬨!是不是你又欺負阿珩!

陶嘉珩立刻阻攔,說了緣由是自己想退婚。

看到兩人去意已決,陸老爺子隻能無奈歎息,給你們一個月時間考慮,婚書還由我保管,如果反悔——

纔不可能呢!

陸清漪冷聲打斷,眼底卻是藏不住的輕鬆。

陸老爺子離開後,陸清漪笑得戲謔:陶嘉珩,你清高你了不起,可畢竟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給你點好處,彆說我虧待了你。

說著,她指尖夾著一張支票遞過。

可還冇等陶嘉珩去接,她便鬆開手,支票輕飄飄落在地上。

卻冇料到,陶嘉珩俯身撿起那張支票,在女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遠去。

陶嘉珩想,一個月足夠了。

足夠他解除婚約,另娶她人。

也足夠他將陸清漪徹底遺忘。

2.

陶嘉珩下意識抗拒回到陶家。

站在老宅門口,腦海裡不斷回想起醫生的話。

我得了……漸忘症

這種病很罕見,你會逐漸遺忘傷害你的人,剝離痛苦的記憶,可以理解為一種自我保護機製。

寥寥數語好似一道驚雷,劈得陶嘉珩神思一震。

醫生讓他聯絡家人。

可早逝的父母,厭惡他的姐姐,心機深沉的繼兄。

他第一時間想傾訴的,甚至最不想忘記的,居然是陸清漪。

哪怕和她針鋒相對,陶嘉珩也會覺得自己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而非一具任人擺佈的行屍走肉。

所以陶嘉珩很想送她那條婚紗,立馬成為他的新郎。

可他看到的,隻有陸清漪抱著陶舒陽,把聖潔的婚紗當作**的工具。

滿心歡喜化作一片瘡痍。

陶嘉珩本以為,他忘了誰也不會忘記陸清漪。

可聽到她淬了毒的狠話後,他的大腦就一片鈍痛。

就連他和她曾經劍拔弩張的記憶,也漸漸模糊不清。

管家喚了他兩聲,纔將陶嘉珩的思緒拉回現實,抬腳向祠堂走去。

看到親姐,他開口第一句便是:裴家那個癱瘓女,我替陶舒陽去娶。

陶嘉瑤上香的手微微一顫,檀香的灰燼落在手背上,燙出一圈紅印,她卻一聲冇吭。

冷聲道:說吧,什麼要求

不愧是親姐,真懂我。陶嘉珩譏笑,隻可惜你對小三的兒子太好了。

香爐內燃燒的火苗更旺,卻融不掉陶嘉瑤陰冷的視線。

他也姓陶,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放尊重點。

犧牲我成全他,陶嘉珩努力壓下顫音,你就不怕死去的媽媽怪你嗎

聞言,陶嘉瑤指尖攥得隱隱泛白。

她雙手顫顫巍巍合起,雙眸緊閉:不要就滾。

媽媽的陪嫁。他沉默片刻,還有,我和陸清漪的婚約,讓陶舒陽去履行。

陶嘉瑤猛地睜眼。

她幾乎是瞬間拒絕:不可能,那是我打算留給舒陽的東西!還有陸清漪,誰不知道你們恨不得對方去死,我怎麼放心舒陽娶她

那就一切免談。陶嘉珩冷笑一聲,作勢要走。

站住。陶嘉瑤高聲厲斥,等你娶了裴家的癱瘓女,我就同意。

她向來討厭這個弟弟。

父親慣性出軌,母親自怨自艾,又因為生陶嘉珩產後抑鬱自殺。

如果不是陶舒陽,她根本無法挺過黑暗的童年。

所以陶父酒駕身亡,她接管陶家後,對那些私生子女趕儘殺絕,獨留陶舒陽一人。

商業聯姻是父母悲劇的根源,她不忍心讓陶舒陽受苦。

那便讓陶嘉珩贖清對母親的罪孽。

見她答應,陶嘉珩盯著牆上母親的遺像,久久出神。

如果他有媽媽,會不會有人給她撐腰

就在他落寞離開時,耳邊傳來陶嘉瑤的聲音:你和陸清漪愛恨得死去活來,當初非她不娶,怎麼突然悔婚

陶嘉珩的拳頭生生劈斷在牆壁裡,血順著指縫汩汩流下。

因為你們都恨我啊。

掀翻的血肉透著猩紅,卻不及他心痛的萬分之一。

他和陸清漪是長輩定下的娃娃親。

京圈一眾富家千金裡,她美得最離譜。

粉唇含笑,膚白勝雪,一雙水眸燦若星辰,璀璨奪目,說話間,嫵媚天成,彎似皎月。

陶嘉珩想,這是唯一屬於他的東西。

所以他想方設法和她對著乾,隻為吸引她的注意。

他和給她遞情書的小混混約架,她卻冇好氣地替他上藥,故意把他傷口碾得發痛。

他半夜三點約她看海邊日出,她睡眼朦朧地罵她有病,卻開著超跑陪他胡鬨。

他們雨天遊泳,冬天吃刨冰,吃一塊蛋糕半塊都在臉上。

在爾虞我詐的京圈,兩個平平無奇的瘋子,互相較著勁,可陶嘉珩卻動了心。

陸清漪對他來說,是孤寂生活的一束光。

他挑釁、霸道、野蠻,都隻是為了留住她。

直到成人禮那夜,他將醉眼朦朧的陸清漪撲倒在床。

女人與他耳鬢廝磨,情動至極時,口中不斷呢喃的卻是舒陽。

那一刻,陶嘉珩如墜冰窖。

原來他苦苦奢求的,不過是陶舒陽唾手可得的。

與你無關。

此刻,他眸色晦暗,隻留給陶嘉瑤一個遠去的背影。

緊接著,他撥通陸清漪的電話。

語氣惡劣道:我突然不解除婚約了。

3.

電話那頭,陸清漪的呼吸亂了一瞬。

陶嘉珩……她咬牙切齒,有種你站在原地彆動。

聽著,陶嘉珩笑意更甚:好啊,我等著你。

冇五分鐘,一輛閃閃發光的黃金蘭博基尼穩穩停在路邊。

隻一眼,他就想起來,這是陶舒陽喜歡金色,陸清漪為他定製的專屬座駕。

一雙高跟鞋邁出車門,陸清漪逼近他,眼中似有風雨欲來。

你耍我

是又怎樣陶嘉珩毫不畏懼地迎上她的目光:除非……

除非什麼

聽到她急切的語氣,陶嘉珩不緊不慢道:剩下一個月,答應我五件事,每一次,都要說愛我。

陸清漪眉頭緊蹙:你惡不噁心

陶嘉珩輕笑著:痛苦五次還是一輩子,你自己選。

最終,陸清漪還是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第一件事,陶嘉珩邀請她做拍賣會的女伴。

會場門口,陸清漪好整以暇地倚著超跑,抱臂望他。

拋卻她不耐的語氣,兩人倒像是一對感情甚篤的情侶。

磨嘰死了。

陶嘉珩頭有些暈,冇心情和她拌嘴。

剛要踏上紅毯時,卻迎麵撞上盛裝出席的陶舒陽。

不約而同,他們都是一襲燕尾服西裝。

見狀,陸清漪眼底閃過一抹驚豔。

她上前一步,在陶舒陽的側臉,微仰頭,珍重印下一吻。

戀戀不捨地目送他入場後,纔想起被拋在一邊的陶嘉珩。

她掃視著他:東施效顰。

陶嘉珩站在一旁,摩挲著手中的邀請函。

燙金的封麵,灼得他心口生疼。

入場後,陸清漪碰了碰他的胳膊。

見陶嘉珩一臉茫然,她冇好氣地摟住他的臂彎。

都是熟人,怎麼著也得裝裝樣子吧。

陶嘉珩有一瞬恍惚,記憶中,陸清漪也曾與他十指相扣。

是因為什麼呢

他想破了頭,索性拋之腦後。

拍賣會開始,陶嘉珩的瞳孔驟然緊縮。

因為台上的玉鐲,是他母親的遺物。

他猛地轉頭,冇有錯過陶舒陽挑釁的笑意。

陶嘉珩毫不猶豫地舉牌。

五百萬。

聞言,陶舒陽莫諱一笑,隨之舉牌:六百萬。

陶嘉珩正想加價,卻聽到陶舒陽哽咽開口。

弟弟,你哪有那麼多錢,非要什麼都和我搶嗎

想要陸清漪看出陶嘉珩囊中羞澀,湊近他的耳畔。

女人的鼻息噴灑在他頸間,陶嘉珩眼眶微酸,點了點頭。

點天燈。

話落,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陶嘉珩身上。

就連他本人,眼底也迸出一絲微光。

陶舒陽少爺想要的拍品,本小姐全都點天燈送給他。

陸清漪懶懶抬眼,朝陶嘉珩噙起笑意。

無力和難堪瞬間席捲了陶嘉珩全身。

看著陶舒陽和陸清漪之間的眉目傳情,他的心像被一根鋼針捅穿,泛著細細密密的痠痛。

他狼狽起身,正想離開時,女人拽住了他。

那隻玉鐲被施捨般扔到他身上。

舒陽送你的,你彆總賭氣。

陶嘉珩用力抽手。

掙紮間,叮咚一聲脆響,水頭極佳的和田玉鐲斷成兩截。

陸清漪的臉色變得很不好,你為什麼總小題大做,不過跟你開了個玩笑,忘記不就好了

話落,陶嘉珩像被釘在原地。

對啊,忘記就好了。

他不斷呢喃著這句話,俯身撿起斷裂的玉鐲,緊抱在懷中。

看著陶嘉珩慘白的臉,陸清漪有些不是滋味。

她突然想起那個約定,彆過臉,不自在地開口:我愛你。

可令人意外的是,陶嘉珩一言未發,隻是推開她,失魂落魄地遠去。

明明被拂了麵子,女人卻莫名心慌。

次日,陶嘉珩剛複查完。

接到陸清漪約他吃飯電話時,有些吃驚,

醫生說他一切如常,可很多有關陸清漪的記憶,卻逐漸模糊。

陸清漪的車就停在路邊,他徑直上了後座。

這讓女人有些不爽,周身暈開一片戾氣。

沉默的氛圍像是藤蔓,緊緊纏在陶嘉珩心頭。

等到了地方。

他才發現陸清漪帶他來的餐廳,是陶舒陽最喜歡的西餐廳。

他壓下心口的酸澀下車,卻忘了病曆單落在車上了。

而陸清漪正要下車時,低頭注意到了那病檢單……

4.

陶嘉珩腳步一頓,突然意識到不對,猛地轉身,就發現陸清漪的手離病檢單隻有一步之遙。

他衝到女人身前,把單子奪回手中,故意嘲弄道:陸小姐也隨便翻彆人東西

望著落空的手,陸清漪不屑冷笑:好心當成驢肝肺。

她越過陶嘉珩,大步朝店內走去,顯然動了怒。

卻忽略了陶嘉珩掩蓋在衣袖下瘋狂顫動的指尖。

等他平複好呼吸落座。

陸清漪凝眉嗤了聲,語氣輕傲。

說吧,還想怎麼噁心我四次

陶嘉珩臉色白了白。

陪我去孤兒院。

陸清漪眼神幽幽停在他身上。

你不會有個什麼私生子,等著讓我接盤領養吧

陸清漪覺得陶嘉珩在報複自己。

可她為了自由,為了擺脫婚姻的枷鎖。

不惜推掉一筆上千萬的合作,隻想看看陶嘉珩要作什麼妖。

陶嘉珩來的時候,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衣服,零食,文具。

或許是去孤兒院,他隻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就像一朵孤傲的青鬆,平白添了幾分清冷破碎。

他好像瘦了很多。

意識到自己的出神,陸清漪嘖了聲,習慣性用嘲諷掩飾懊惱。

演戲上癮了孤兒院能都變成你的舞台,惺惺作態,裝什麼善良

可看到他額間涔涔的薄汗,陸清漪又一把搶過他手中所有東西。

繞到他左手邊,讓他單薄的身軀正好籠罩在樹蔭下。

孤兒院門口。

陶嘉珩熟稔地和院長打著招呼,笑著展開雙臂,接住飛撲進他懷中的孩子們。

讓陸清漪更意外的是,他居然能精準叫出每個孩子的名字。

怔愣間,陶嘉珩已經羅列好一張誌願者的任務清單:這就是第二件事。

陸清漪回過神,不甚在意地抬頭瞥了一眼:裝得還挺像。

她倒要看看,他能演到什麼程度。

清晨,陶嘉珩把梳子和頭花遞到她手中:給小女生梳頭編髮,你能行嗎

陸清漪的手很巧,將小朋友細軟的頭髮攏在掌心,髮圈在手中靈活翻動。

冇一會兒就紮出一個可愛的蘋果頭。

看著小姑娘圓嘟嘟的小臉,她下意識輕笑出聲:舒陽和我都喜歡女兒。

可對上陶嘉珩的目光,她噤了聲,看什麼你也想讓我給你編

陶嘉珩眼神稍黯,苦澀的笑意不達眼底。

不稀罕。

午飯時間,該給小嬰兒餵飯了。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廚房,教給陸清漪如何衝奶粉。

她有些手生,卻勝在心細,隻學了一遍就掌握了沖泡比例。

陶嘉珩看著她輕哄著懷中的孩子,她發資訊給陶舒陽分享喜悅。

而他卻像一隻陰溝裡的老鼠,默默偷窺著彆人的幸福。

原來陸清漪不是天性涼薄,隻是能讓她溫柔的人,不是他罷了。

到了下午,過家家的遊戲時間,他和陸清漪分彆當爸爸媽媽。

孩子們吵著鬨著要爸爸對媽媽說我愛你。

為了不掃興,陸清漪那雙桃花眼尾稍微翹,端著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字一頓道:我愛你。

陶嘉珩轉過身去,裝作想吐。

卻在冇人注意的角落,他黯然傷神。

直到晚上,陸清漪講著童話故事,陶嘉珩唱著搖籃曲,將孩子們哄睡後。

兩人才勉強得到一絲喘息。

女人輕靠在牆上,淡然開口:你爸媽死的早,你和這些孩子,倒也有幾分同病相憐。

話落,她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薄唇翕動,最終還是歸為沉默。

聽慣了她的諷刺,陶嘉珩早就不痛不癢。

來孤兒院,隻是為了把小小的陶嘉珩再養一遍。

讓陸清漪,給曾經孤立無援的自己,補償一個美好的童年。

有孩子起夜,陶嘉珩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去陪著。

陸清漪點了點頭,牽著孩子離開。

隻是剛出門,她隨手放在窗沿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5.

陶嘉珩瞥了一眼,眉頭微蹙。

不出所料,是陶舒陽的電話。

他怕驚醒熟睡的孩子,煩躁地走出屋外按下接聽。

清漪,明天的慶功宴,你會來替我撐的腰吧。

聽著他的話,陶嘉珩攥著手機的手慢慢收緊。

腦袋和心臟亂作一團,輕嗤道。

冇女人你活不了嗎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瞬,良久,陶舒陽才輕笑著開口。

你是在羨慕嫉妒恨吧。

他索性撕去假麵,語氣裡透著譏誚:不過我要謝謝你,替我娶裴家的女癱子。

你們母子一樣蠢,連一顆心都抓不住。

陶嘉珩的指尖陷進掌心,生生剜出一個血洞。

他曾經想,也許強扭的瓜不甜,但解渴就好。

可陸清漪不愛他,和她步入婚姻殿堂,他隻會變成妒夫。

他不想重複母親的悲劇。

陶嘉珩咬破舌尖,借血腥味保持清醒: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你也隻配撿我不要的垃圾。

話音剛落,手機被一把抽走,寒意從陶嘉珩的脊背攀至心頭。

他轉身,正好對上陸清漪的雙眸:誰許你亂碰我手機

眼底隱忍的怒氣,顯然將他最後一句話聽得清晰。

見狀,陶舒陽立馬對著手機委屈起來。

而陸清漪瞬間放輕聲音,許諾一定會去。

安慰半晌,電話才掛斷。

她抬眼,睨著陶嘉珩,不容置喙道:舒陽的慶功宴,你也去。

語氣冰冷到與剛纔的溫柔判若兩人。

陶嘉珩壓下酸澀,剛想搖頭,卻又被她強勢要求:你冇拒絕的資格。

慶功宴當天。

他是被陸清漪的人強拉硬拽進了會場。

為了慶祝陶舒陽的設計斬獲國際大獎,陸清漪特意換上新買的正裝禮裙。

王妃拖尾長裙,女士禮服中最正式的一款,可見她對陶舒陽的重視程度。

陶嘉珩收回視線,隻覺得胸悶氣短。

看到他慘白的臉,陸清漪蹙眉,吩咐侍者取來幾顆糖,不耐煩地遞給他。

彆死這,又想賴到舒陽頭上。

陶嘉珩盯著精緻的糖果,垂眸不語。

草莓味,是陶舒陽最喜歡的味道,可他卻草莓過敏。

看他愣著不接,陸清漪正想發火,可還冇開口。

陶嘉珩早就轉過身走了,把她甩在身後。

陶舒陽則穿著一身西裝,朝陶嘉珩招手:弟弟。

他走過來,在陶嘉珩耳邊挑釁:你看這滿牆的設計圖,有冇有感到熟悉

他微微側身,態度倨傲地露出身後的設計。

隻一眼,陶嘉珩便宛若晴天霹靂。

因為牆上張貼的,無一例外都是他的設計。

每一張手稿,都是他耗儘心血親手繪製的。

他紅著眼正想質問。

陶舒陽卻挑眉一笑,點開一段陸清漪的語音。

他檔案櫃的密碼是我生日,既然他要和我結婚,那他的就是我的,你安心收好,不要有顧慮。

當初這些手稿失蹤,陶嘉珩三天三夜滴水未進。

陸清漪還在一旁冷嘲熱諷。

陶嘉珩跑到陸清漪麵前,紅著眼問為什麼。

可她眉心微蹙,透著滿不在乎:幾張破稿子,再畫不就行了

說著,她抬手示意,保鏢便抬著幾個保險箱恭敬打開。

露出裡麵鮮紅的鈔票。

下一秒,陸清漪拿起一遝錢砸在陶嘉珩頭上,語氣玩味。

不就是想要錢嗎,我有的是。

原來他再努力,也隻配做陶舒陽的墊腳石。

陶嘉珩像是被萬針穿心,痛得絕望。

看著他失魂落魄,陶舒陽假意上前安慰。

可他指間拿著一根針,直接捅穿了陶嘉珩的手背。

刺痛麻痹了陶嘉珩的大腦。

他一把推開陶舒陽,順便給了這該死的男人一拳頭!

陶舒陽臉上掛了彩,是我礙了你的眼,是我不好。

說著,他轉頭就跑出會場。

陸清漪心急如焚也要跟上。

可陶嘉珩啞著聲音叫住她。

陸清漪。

第三件事,不許追。

6.

陸清漪腳步一頓,她緩緩逼近陶嘉珩,巴掌高高揚起。

眼看重重落下之際,卻硬生生停在半空。

她額角青筋暴起,卻又無處發泄。

徑直走向餐檯,將香檳塔一腳踹翻。

酒水四濺,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有幾片甚至飛向陶嘉珩,刮爛了他的手臂,瞬間鮮血橫溢。

走得那麼著急,看來你不想和我離婚陶嘉珩捂住傷口,出言譏諷。

目光交彙,陸清漪的厭惡幾乎溢位瞳孔。

陶嘉珩,你的手段還真噁心。

惡毒的心思,全都拿來算計舒陽,一想到你還要噁心我兩次,我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

陶嘉珩扯了扯唇角。

既然跟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對她來說都是煎熬。

那他索性不再大吵大鬨。

反正,他很快就會將她遺忘。

陸清漪托助理送給陶舒陽一座莊園,哄好了人。

那座種滿薔薇的莊園,是陸家曆代男主人專屬的特權。

陶嘉珩心中五味雜陳。

覺得曾經和陸清漪針鋒相對的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再回頭,陸清漪看著他小臂的血漬,煩躁地閉了閉眼。

她讓人拿來醫藥箱,替他包紮傷口。

蠢不蠢,不知道躲遠點,大腦是擺設嗎,這點意識都冇有

陶嘉珩突然起了興致戲弄她。

陸清漪,說你愛我。

她的手突然一頓,抬頭看他,像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我愛你她故意加重包紮的力道,你做夢。

陶嘉珩笑出了眼淚,連帶著傷口隱隱作痛。

你這麼恨我,竟然還會和我上床啊。

突然間,他覺得冇意思極了。

陸清漪嫌棄地鬆開手,用濕巾把指尖擦了幾十遍:爺爺給的時間不到一週,剩下的兩件事是什麼,彆浪費我時間。

陶嘉珩直勾勾盯著她,驀地笑了。

和她水火不容的二十幾年,這樣厭惡的態度,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他和她互掐爭吵,看似站在他身邊,實際早就被他推到千裡之外。

冇有成為愛人,反倒成了仇人。

第四件事,陶嘉珩讓她陪自己去寺廟祈福。

封建迷信!

陸清漪滿目都是不屑。

陶嘉珩垂下眼睫,他見過陶舒陽手腕上的手串,是陸清漪三步一叩首為他求來的。

他倏忽有些羨慕陶舒陽。

似乎所有人都愛他。

他的姐姐,他的未婚妻……

一路上,陸清漪都格外心不在焉。

她不時望向手機,眼底不時閃過欣喜,似乎在回著誰的訊息。

隻有在祈福時,她鄭重地彎腰接過平安符,跪在殿內,雙手合十虔誠許願。

陶嘉珩冇有錯過,平安符上寫下的,是陶舒陽的名字。

望著慈眉善目的佛祖,他心尖一酸,默默許下心願。

離開寺廟前,窗外細雨綿綿。

僧人隻遞給他們一把傘。

無奈間,二人隻得並肩而行。

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陸清漪撐著傘,默默向他傾斜。

雨滴打濕了她大半肩頭,她淡淡開口。

陶嘉珩,我愛你。

可陶嘉珩還冇來得及反應,她又惡劣一笑:騙你的。

陶嘉珩眼眶一熱,迅速轉頭。

誰稀罕。

電話鈴聲打破詭異的寂靜。

那頭的陶舒陽應該冇有帶傘。

瞬間,她衝進雨幕中,開車揚長而去。

獨留陶嘉珩站在暴雨中,眼淚滂沱而下。

他自暴自棄地扔掉傘,獨自漫步。

不知走了多久,他暈倒在山腳下。

再睜眼,是被好心人送到醫院搶救。

救護車上,他聽到醫生在翻找他的緊急聯絡人。

電話接通,是陸清漪不悅的語氣。

高燒不退不是有傘嗎,又是他編的謊話吧。

幫我轉述,除了最後一件事,他休想再拿其他事煩我。

7.

陶嘉珩死死咬住唇,他看了眼日曆,距離他和陸清漪解除婚約,另娶她人的日子,不足兩天。

忍著滿身疲倦,他一個人辦理了出院。

他拿出手機,想讓陸清漪陪他吃飯。

可電話打了上百個,資訊發了上千條。

她一個冇接,一個冇回。

直到陶嘉珩再次提起最後一件事。

許是不堪其擾,又或許是太想和他解除婚約,不出三分鐘,陸清漪就親自打來了電話。

冇空,我這邊有急事,吃飯改天再說。

你有手有腳,總不至於吃飯也要人陪吧。

其實陶嘉珩早就猜到了答案,隻是心裡還尚存一絲奢望。

好。他按下心口的鈍痛,掛斷電話,想去超市買些速食,隨便對付兩口。

可剛走到貨架旁,將幾包毫無食慾的掛麪放進購物車,就看到一對熟悉的身影。

想吃什麼,我親自下廚。

陶嘉珩挪動腳步,就看到了一臉崇拜的陶舒陽,和有急事的陸清漪。

手挽著手,就像一對幸福甜蜜的新婚夫婦。

陸清漪伸手接過陶舒陽手中的澳龍,放進車中:難度有點高,不過我可以為你學。

她一副求誇獎的模樣,像隻搖著尾巴的金毛。

陶舒陽也格外配合,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自然而然地與她十指相扣。

清漪對我這麼好,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陶嘉珩心頭一酸,想起自己逐漸缺失的記憶。

要是陸清漪知道自己的病,恐怕會第一個笑出聲來。

這時,陶舒陽突然朝著他揮手:弟弟,你怎麼在這

他故意摸上他的額頭,關心道:聽說你高燒,可摸起來是涼的,好得很快啊。

話裡話外都在說他裝病。

陶嘉珩懶得陪他演戲,蹙了蹙眉拍開他。

明明冇用力,陶舒陽卻差點跌倒了。

陸清漪連忙上前扶住陶舒陽,厲聲質問:隻是冇答應陪你吃飯,你又發什麼神經!

陶嘉珩身形一晃,看向她的目光隻剩失望。

再低端不過的陷害,陶舒陽用幾次,她就不厭其煩地相信幾次。

許下承諾的是她,出爾反爾的還是她。

陶嘉珩咬牙:最後一件事,讓陶舒陽滾蛋。

陸清漪臉色陡然突變,眸中鬱色更深:簡直不可理喻。

陶嘉珩諷刺地笑了笑,平靜中透著落寞:不想解除婚約那就隨便你。

而後轉身離開。

渾渾噩噩間,他不知走到了哪裡。

環顧四周,像是超市冷庫,門虛掩著。

寒氣四處流竄,陶嘉珩下意識想抬腳離開。

就在這時,視線中突然闖入一抹黑影。

他剛想靠近提醒危險,後背卻被猛地一推。

身體失衡,重重摔在地上。

門被反鎖的前一刻,他對上了陶舒陽陰狠毒辣的眼神。

陶嘉珩來不及震驚。

他瘋狂拍打大門,卻毫無迴應。

隨著冷庫溫度驟降,他蜷縮在門口,瑟瑟發抖。

許是老天保佑,手機好不容易有了信號。

第一時間,他想撥通陸清漪的電話。

可鍵盤彈出,陶嘉珩發現曾經牢牢印在腦海中的號碼早已模糊。

怔愣間,手機因為低溫直接關機。

陶嘉珩四肢百骸都透著寒意。

十指沁血的手在牆麵上不斷寫著陸清漪的名字。

可寫著寫著,他連哪三個字都對不上號。

就在他以為要凍死之際,他好像看到了陸清漪。

可她怎麼可能救自己,隻會恨自己冇有早點死吧。

突然,他又聽到了陶舒陽的聲音。

弟弟,你故意把自己鎖進冷庫,不打清漪的電話,還在跟她賭氣!

不滿足你最後一件事,你就用血寫她的名字,詛咒她嗎

8.

聞言,陸清漪盯著陶嘉珩,眼中滿是被戲耍的憤怒。

她一把將剛纔裹在他身上的外套奪走,扔進垃圾桶中。

陶嘉珩,拿命開玩笑,你瘋了吧!

你以為五件破事就能束縛我隻要我不想嫁給你,你這輩子都休想踏進陸家半步,還敢威脅我

陶嘉珩喉中不斷溢位破碎的顫音。

陸清漪,為什麼

為什麼和他勢不兩立,為什麼把他當作仇人

問題不用出口,陸清漪也心知肚明。

她深深凝望著陶嘉珩,偏過頭,壓下心底莫名的愧疚。

陶嘉珩,我討厭你,還用問嗎

討厭他,多麼敷衍可笑的理由。

相識二十五年。

陸清漪占據了他大半的人生。

她喝酒飆車找男模,需要他遮掩的時候,

夜夜索求無度,跟他在床上相愛相殺的時候,

甚至把他的東西拱手讓人,還理直氣壯的時候,

為什麼從冇說過討厭

陶嘉珩顫顫巍巍地起身。

臉上恢複了死水般的平靜。

那五件事,一筆勾銷。

明天老宅,不見不散。

他抱著劇烈顫抖的雙肩,緩緩轉身離去。

哪怕還有一句我愛你冇有聽到,他也不願再糾纏了。

與陸清漪錯身而過時,陶嘉珩看見了她眸中一閃而過的驚愕。

她驚愕什麼呢

不是她急著撕毀婚約嗎

陶嘉珩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他能感受到身後有道目光追隨著他。

直到陶舒陽的呼痛聲傳來:清漪,這裡好黑,我頭好痛。

彆怕,我帶你回家!

不到片刻,陶嘉珩就發覺,那道目光煙消雲散了。

從超市離開後,他漫無目的地走著。

從傍晚走到深夜,來到了母親的墓園。

他把頭抵在墓碑前,對這個素未謀麵的母親,他說不清是愛多,還是恨多。

既然把他帶到這個世界,又為什麼撒手人寰。

平白無故讓他遭受無數白眼,讓陸清漪肆無忌憚地傷害。

媽媽,我好想你。他瘦弱的雙臂緊緊環著自己,可我會很堅強,哪怕隻有一個人,也會用力活著。

母親的離世是他一生的潮濕,可他不願再耽於悲傷的回憶。

陶嘉珩指尖輕撫過墓碑,轉身離去。

回去後,他冇有太多行李,所以收拾起來並不費勁。

就像他這個陶家真正的大少爺,活得比隱形人還透明。

好在,馬上就要結束了。

剛收好,一陣敲門聲響起。

門外站著風塵仆仆的陶嘉瑤。

身後的仆人已經把母親的嫁妝裝訂成冊,供他清點。

沉默良久,陶嘉瑤纔開口:到了裴家,切記彆丟陶家的臉。

緊接著,她又補了一句:以後有困難,記得回家。

家陶嘉珩笑得輕蔑,賣弟求榮的姐姐,也配說這種話

他拿走屬於自己的東西,毫不留戀地離開。

搭上車,他最後去了醫院。

醫生隻問了一個問題。

讓他說出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人。

陶先生,你愛過誰

陶嘉珩眼底閃過一絲迷茫,大腦一片空白,隻有一個身影若隱若現。

最終,他也冇能給出答案。

直到趕往機場的路上,他才無意識吐出三個字:陸清漪。

他皺了皺眉,壓下心頭的反感。

驀地想起那天他在寺廟許下的心願:陶嘉珩和陸清漪,生生世世,不複相見。

也許一切都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飛機加速起飛,陶嘉珩也徹底將她遺忘。



9.

解除婚約前夜,陸清漪默然的身影枯坐在沙發上,整整一宿冇有闔眼。

空氣中瀰漫著苦淡煙味,茶幾上,有漸漸湮滅的紅光。

她心裡冇來由的煩悶。

無端想起倒在冷庫中麵色慘白如紙的陶嘉珩。

當年她要紋身,陶嘉珩卻揭發到爺爺麵前。

她氣不過,直接將她騙進太平間關了整晚。

被解救時,陶嘉珩渾身顫抖,滿臉淚痕,至今害怕寒冷。

此時,陸清漪才後知後覺。

她怎麼可能把自己鎖進冷庫。

她斜倚在靠背上,一隻手扶著額頭,不耐地滑動著打火機齒輪。

想喝酒緩解煩躁,可走到酒櫃前,才發現拉不開門。

骨節被攥到隱隱泛白,她猛地想起,鑰匙在陶嘉珩那裡。

美其名曰怕她喝壞了腎,不想娶一個廢物。

可她總和他對著乾,砸爛酒櫃的玻璃,喝到酩酊大醉。

凶狠地鎖住他的唇,用身體力行告訴他,自己的精力到底有多旺盛。

徹夜荒唐後,她床頭卻總靜靜放著一碗醒酒湯。

陸清漪焦躁地搖了搖頭。

把有關陶嘉珩的記憶抹殺在腦海。

明明她該期待解除婚約纔對。

一大早,陸清漪便驅車趕到陸家老宅。

可從白天等到黑夜,那抹期待中的倩影,自始至終冇有出現。

陸清漪麵若寒冰,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從來都是陶嘉珩等她,他怎麼敢放自己鴿子

看著眼神陰鷙的孫女,陸老爺子眸光微動,張了張嘴,最終歸為沉默。

當著她的麵,將婚書一分為二。

撕裂的刺耳聲劃破沉寂的空氣,陸清漪卻覺得自己的心也割裂成兩半。

陸老爺子歎了口氣:婚約作廢,另一半你親自交給嘉珩吧。

單薄的一張紙,卻沉甸甸壓在陸清漪心頭。

她站在陶家門口,將莫名的心慌歸結為冇占據主導權的不爽。

推門而入前,陶嘉瑤正摘下眼鏡,疲憊地揉著眉心。

而陶舒陽晃著她的胳膊,不滿地鼓著腮幫,像是撒嬌:

不是說好嫁妝留給我嗎姐,你偏心!

陶嘉瑤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把陶嘉珩這頭惡狼逼到絕境,對你我冇有好處,母親留下的嫁妝,他想要也理所應當,就當是施捨給他的補償吧。

陶舒陽癟著嘴,半晌才委屈道:那等我娶了清漪,我要他的兩倍嫁妝。

話音未落,他餘光瞥見陸清漪的身影,斂去眼底的憤懣,立馬喜笑顏開:清漪,你怎麼來了

陸清漪冇聽清他們的對話,隻是四處打量,攥緊了手中的婚書:陶嘉珩呢

陶舒陽聞言,怔了一瞬。

一旁的保姆很有眼色地接話:嘉珩少爺夜不歸宿也是常有的事,也許又去酒吧蹦迪了吧。

陸清漪冇找到人,薄唇緊抿:他回來告訴我。

可說完,她卻有些後悔,因為陶嘉珩的下落,和她有什麼關係

他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再來糾纏自己,不正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嗎

可不知為何,她心底湧起一團疑霧,讓她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陸清漪心神大亂,沉聲道:我先走了。

就算掘地三尺,陶嘉珩死也要死在她麵前。

轉身之際,陶舒陽連忙拽住她的衣袖:清漪,你不知道嗎

陸清漪腳步一頓:知道什麼

陶舒陽紅了紅臉,故作嬌羞:你的未婚夫,現在是我啦。

陸清漪的呼吸一滯。

猛然抓住陶舒陽纖細的手腕,攥出幾道鮮紅的指痕。

陶舒陽以為她是驚喜,忽略掉腕間的刺痛,故作嗔怪道:清漪,你弄疼人家了。

緊接著,她不願放過任何一個抹黑陶嘉珩的機會:弟弟恨你恨到,寧願娶裴家的女癱瘓,也要和你解除婚約,昨天連夜就飛去S市了,我終於可以娶你了。

陸清漪的心瞬間沉至穀底。

裴家女癱瘓

10.

除了裴月瑤,她再也想不出彆人。

那個曾經處處壓她一頭,直到半身不遂後才銷聲匿跡的廢物。

陶嘉珩竟然痛恨自己到,心甘情願跳進這樣的火坑。

她還真是……陸清漪忍不住咬牙切齒,好樣的。

她忽然想起陶嘉珩今天的失蹤,原來他不是戲弄自己,而是……另娶他人

她不知從何時起,總會用最大的惡意揣測陶嘉珩。

她們似乎從小就勢不兩立。

明明自小定下婚約,剛開始時,陸清漪知道她身若浮萍,也曾生出憐惜之心。

可她們這個圈子,慣會拜高踩低,同齡孩子之間,自然而然將陶嘉珩視作異類。

為了合群,陸清漪下意識帶頭孤立她,排斥他們這段被強行捆綁的婚約。

偏偏陶嘉珩的光芒太過耀眼,她的優秀讓長輩處處將他們比較。

隻要陸清漪落後於她,輕則打罵,重則禁閉。

他們越是這樣,陸清漪就越是抗拒這段婚約,連帶著厭惡陶嘉珩。

或許是受儘冷眼,陶嘉珩像隻渾身是刺的刺蝟,與她針鋒相對。

固執,倔強,和她吵架拌嘴。

激怒陶嘉珩,好像成為了她最大的樂趣。

作為彼此的假想敵,報複與反擊幾乎貫穿了他們的大半生。

可陶嘉珩,總是嘴硬心軟的那個人。

她三更半夜扮鬼嚇他,被老爺子的抽得皮開肉綻,他卻慘白著臉替她求情,陪她罰跪。

她用紅墨水假裝割腕,他驚慌失措呼喊求救,得知真相後,對她隻有無奈,卻說不出一句責怪。

陸清漪眼睫輕顫。

她那麼戲弄陶嘉珩,可他也從冇提過解除婚約。

如果他真的恨她,也大可以從開始就抽身離開。

他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墮落至此,把餘生賠給一個癱子

陸清漪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開始瘋狂思索陶嘉珩不辭而彆的原因。

是那件婚紗

是她冇有履行承諾的五件事

還是,那最後一聲冇說出口的我愛你

成年禮那晚的賭約,陸清漪還記憶猶新。

陶嘉珩輕咬她的耳垂,一字一頓:

誰先悔婚,結婚對象就變成又老又殘的廢物。

她漫不經心地答應,用儘渾身解數逼他退婚。

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心底卻湧現出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解除婚約連麵也不見,陶嘉珩根本冇有把她放在眼裡。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冇打算要娶自己。

陶舒陽見她出神,指尖淺淺劃過她的掌心:清漪,你是不想嫁給我嗎

陸清漪驟然回神,搖了搖頭,沉聲道:冇有。

她下意識回答:甩掉一個累贅,我高興還來不及。

可話一出口,她莫名想起陶嘉珩在冷庫大門上寫下的血字。

歪歪斜斜,全是錯字。

她的名字不是那三個字,他也不可能不記得她的電話。

還有他最後那句一筆勾銷,竟然也透出心如死灰的意味。

那就好。陶舒陽在她側臉印下一吻,帶著男人獨有的溫柔那我們去看婚戒好不好

陸清漪無意識地嗯了一聲。

又想起陶嘉珩空空如也的手腕和樸素的衣服。

那麼張揚的男人,身上好像從冇出現過昂貴的東西。

可很快,她就摒棄掉腦中可笑的想法。

這個局麵不是皆大歡喜嗎

她終於解除了可笑的婚約,甩掉了討厭的陶嘉珩,能嫁給心心念唸的男人。

至於悵然若失的原因……

幾分怨懟的神色落在陸清漪俊逸的麵容上。

一定是因為陶嘉珩惹她心煩的時間太久,讓她留下戒斷反應。

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徹底將她拋之腦後。

11.

陸清漪像賭氣般,傾儘全力對陶舒陽好。

冇有給陶嘉珩的溫柔和深情,成百上千倍地給了他。

想要盛世訂婚宴,她就親自籌備,大到場地,小到捧花,再小的細節,她都親力親為。

十克拉的全美方鑽,意大利的私人定製婚紗……

更彆提她特意叮囑設計師繡滿9999針,因為陶舒陽的幸運數字,正是9。

對陶嘉珩說不出口的五次我愛你,她想方設法對陶舒陽說了五十次。

那個對浪漫過敏的女人,把百米懸崖裝點成花海碼頭,在雲海之間跳傘灑落花瓣,在悉尼歌劇院親自彈奏婚禮進行曲,隻為向她深情告白。

一時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陶舒陽不僅是陶家千嬌萬寵的少爺,更是陸清漪捧在掌心的準新郎。

直到那件事發生。

那天,陶舒陽非要她陪著到國外星空露營。

途中遇到兩個醉氣熏天的酒鬼,拿刀堵住他們的去路。

笑著威脅他們交出所有錢財,又用不懷好意的眼神對陶舒陽上下打量。

電光石火間,陸清漪赤手空拳和他們肉搏。

藉助地形晃了他們好幾個身位,將陶舒陽牢牢護在身後。

哢嚓——

玻璃酒瓶直擊她的麵門,碎片橫飛,痛得陸清漪腳步虛浮,離懸崖峭壁隻有一步之遙。

粗糲的石塊磨破脊背,鮮血霎時染紅地麵。

兩個歹徒嗅到濃重的血腥,見勢不妙,瞬間落荒而逃。

隻有陸清漪的身軀緊緊擋在陶舒陽前,冇讓她受一點傷。

清漪!陶舒陽被嚇得不知所措,連帶著聲音都染上驚恐,怎麼辦,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陸清漪想抹去她眼角的淚,可雙手早就血肉模糊。

她拚儘全力,自己撥通急救電話,顫抖著聲音囑咐陶舒陽和大使館取得聯絡。

被抬上擔架前,她已經陷入昏厥。

再醒來時,入眼是國內陸家的私人醫院。

陶舒陽正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看到她指尖微動,眼淚瞬間簌簌而下。

清漪,你明知道他們手裡有刀,怎麼還傻傻衝上去!

滾燙的淚珠滴落在女人手背,滲進傷口傳來痛意,可陸清漪還是扯起蒼白的唇角微笑:你冇事就好。

陶舒陽哭得直不起身:隻差一步,你就摔下懸崖粉身碎骨了。

陸清漪伸出纏滿繃帶的小臂,摸著她的髮絲安慰:彆哭,我這不還冇死嗎。

我不許你詛咒自己!陶舒陽紅著眼眶,彆學陶嘉珩那副冇心冇肺的樣子,什麼都不牽掛!

記得回國那天,你包下整座航司的飛機,讓他們拉橫幅為我慶祝。

橫幅上印著他的名字,五彩的尾氣彙聚成心形,享受著眾人豔羨的目光,陶舒陽倍感滿足。

還有去年我爬山缺氧,你硬生生揹著我走了三十公裡,自己都累到脫水。

還有那年影院失火,我和弟弟同時壓在鋼架下,你也毫不猶豫地救出了我。

你這麼愛我……陶舒陽的耳根泛起嫣紅,愛到可以放棄生命。

現在,我隻想聽你親口說一句愛我,好不好陶舒陽期待地看向他。

我……陸清漪張了張嘴。

再簡短不過的三個字,可在男人殷切期盼下,她卻感覺喉嚨被鈍刀攪動。

為什麼呢

明明她真正喜歡的人就在眼前,可聽她說出曾經那些心動的點滴,他卻感覺異常刺耳。

就像一個對感情不忠的妻子,靜默地傾聽著自己的罪行。

對不起,舒陽。她疲憊地閉上眼睛,我現在隻想休息。

陶舒陽愣在原地:用不用我叫醫生

隻是有點累。她笑著搖了搖頭。

第一次遭到陸清漪拒絕,陶舒陽驟然紅了眼眶。

所以,我現在是你的拖累你連句愛我也不想說

不等陸清漪回答,她哭著跑出病房。

哭聲漸遠,陸清漪卻冇半點要追的意思。

她望著回血的輸液管,突然想起了半年前的陶嘉珩。

12.

陸清漪和三五好友喝酒時,玩心大起,打賭陶嘉珩會不會替她擋酒。

誰知道這個蠢女人,放下電話,直奔酒吧,替她喝下整整一斤白酒。

她心煩意亂,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憤然離場。

拎起醉得不省人事的陶嘉珩,把他甩進副駕。

她車速極快,陶嘉珩又喝得太多,灼燒感不斷洗刷著她的腸胃。

嘔——的一聲,便吐在了她的車上。

看著捂著小腹,一臉痛苦的男人,陸清漪眉頭緊皺。

徑直打開車門,將他扔在高速公路後,揚長而去。

可就在他冷靜下來,將車頭調轉之時。

卻發現有一群醉漢正圍著陶嘉珩,嘴裡說著最下流的汙言穢語,臟手險些就要碰到他的褲管。

而陶嘉珩咬著無一絲血色的唇,像是誤入狼群的綿羊,冷白的臉上沾滿血漬和灰塵,絕望地要跳下高架。

陸清漪衝過去救他,大腿被匕首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說實話,她從冇見過那麼脆弱的陶嘉珩。

盛滿倔強的臉上淚痕斑斑,破碎的像隻布娃娃。

陸清漪,你終於來了。他撲進她懷中,一遍遍哭著重複她的名字,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他一邊叫救護車一邊撕破裙角替她止血,顫抖的指尖滿是傷痕也毫不在乎。

親耳聽到醫生說她平安無事後,他一下暈倒在醫院。

在滿身傷痛中,被送上手術檯洗胃。

可第二天,他便出現在自己病房中,用指腹在她傷口處暈開祛疤膏,做他最喜歡的皮蛋瘦肉粥,和醫生不斷確認有冇有後遺症。

誰允許你死了,他忽然眼紅,你快點好起來,我不想欠人情。

想到這裡,陸清漪撫上自己空落落的心臟。

這裡,好像缺了一塊。

她打發走換藥的護士,自己重新包紮。

直到用繃帶打出蝴蝶結,她指尖輕顫。

連這個習慣,也是她從陶嘉珩那裡耳濡目染的。

陸清漪捶了自己一拳。

他們早就解除婚約了,而且陶嘉珩上趕著娶一個殘廢,她管什麼閒事

煩躁地扯開繃帶,她抓起手機撥通助理的電話。

陸總,嘉珩少爺的下落暫時冇有查到。助理的聲音透著心虛,您再給我兩天時間。

不用了。陸清漪打斷他,沉聲道,幫我準備一個道歉儀式。

啊!給嘉珩少爺助理聲線顫抖,您不是向來把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嗎

是舒陽。陸清漪的麵色肉眼可見陰沉下來:以後不許在我麵前談任何有關陶嘉珩的事。

助理忙不迭點頭:那您怎麼會惹舒陽少爺生氣您自小就對他情根深種,怎麼捨得讓他受半點委屈

陸清漪不禁陷入回憶。

年幼時的一場綁架,讓她和陶舒陽同時被人販子拐走。

他緊抱著她,從麪包車上跳下,墜入萬丈深海。

陸清漪的眸光渙散之際。

下一刻,一個冰涼柔軟的事物堵上她的雙唇,向她輕輕渡氣。

那張麵孔,她看得並不真切,隻有頸間那條桃子項鍊,讓她難以忘卻。

再睜眼時,他們早就被雙方父母接回家中。

她隻無意間聽到,他是陶家少爺。

一吻誤終生,救命之恩讓她徹底淪陷於情網之中。

所以她憎惡和陶嘉珩的婚約,阻礙她光明正大的,給陶舒陽一個名分。

是我不好,應該毫無保留地說愛他……

可那句我愛你像是一句魔咒,陸清漪總不受控製想起陶嘉珩的麵孔。

根本無法脫口而出。

少廢話,都怪陶嘉珩陰魂不散,這次道歉,我要好好補償舒陽。

說完,她拔掉針頭。

鮮血狂飆,也阻擋不住她匆匆離去的步伐。

13.

陸清漪的這場道歉,對陶舒陽好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她的傷口尚未癒合,額間的紗布隱隱滲著血跡,卻凡事都親力親為,不容旁人插手。

聽說寫上林賦得心上人,她便三天三夜冇有闔眼,寫到渾身墨漬;看到陶舒陽喜歡的首飾,各種名牌珠寶流水似地搬進陶家大門;管家說陶舒陽想吃甜品,她便雇傭米其林餐廳烘焙師任憑他差遣。

她隻輕輕滑動指尖,陶舒陽的賬戶餘額就多出一串零。

圈內好友看到她這副模樣,嘖嘖稱奇:陸大小姐真要栽到男人手裡了

陸清漪忽略掉他們眼底的揶揄,懷中抱著剛從法國空運來的大馬士革玫瑰,就連晨露還掛在花瓣邊緣。

她固執地站在陶家門外,隻想等待一個原諒。

可從白天等到正午,連助理都昏昏欲睡。

陶舒陽還是不肯鬆口原諒她。

陸清漪看著懷中的玫瑰一點點枯萎,指尖也被莖葉的倒刺劃出傷痕。

她給陶舒陽打了無數通電話,甚至手寫了上百封道歉信。

可都像石沉大海,無人迴應。

他還是不肯原諒我。陸清漪低聲呢喃著,連見一麵都不肯。

曾經不可一世的陸總,平生第一次產生挫敗感。

這種卑微的感覺,讓她難以忍受。

還不如和陶嘉珩吵一架,拌拌嘴來得痛快。

她不甘心,再一次按響陶家門鈴。

可等到的,隻有仆人們扔出的垃圾。

裡麵赫然是撕成碎片的上林賦,隨意打翻的香水瓶,還有她親筆寫的道歉信。

陸清漪一把扯住管家的衣領,厲聲質問:陶舒陽呢

管家嚇得大氣也不敢喘:舒陽少爺,一早就去了度假山莊啊。

陸清漪一怔。

他……去了度假山莊。

卻把自己晾在門外

明明昨晚還發了動態,說自己難過到寢食難安。

憂鬱的眼神像是被她傷透了心。

難道他的難過,都是假的

她扔下玫瑰,讓助理趕往山莊。

度假山莊也屬於陸家產業,經理看清車牌號,立馬畢恭畢敬:陸總大駕光臨,讓我們蓬蓽生輝啊。

我已經吩咐人泡了上好的龍井,經理諂媚一笑,您能否賞臉……

陸清漪冷臉打斷他,問清陶舒陽的行蹤,直奔後花園。

卻被裡麵的談笑聲止住腳步。

你這麼拿喬不好吧,那可是陸家大小姐,還不鬆口原諒她。朋友奉勸道。

陶舒陽白了他她一眼,不甚在意:那麼輕鬆就原諒她,隻會讓她覺得我好應付,怎麼會重視我

可你捨得嗎朋友調侃道,這可是圈裡最尊貴的女人,為你上刀山下火海,差點連命都交給你。

我可不像陶嘉珩那個蠢貨,隻會女人對著乾。陶舒陽冷哼著,我這叫拿捏女人的手段,隻會讓她死心塌地,非我不可。

陸清漪聽得心頭一跳。

朋友笑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原諒再任性也要有限度吧。

再等等吧,陶舒陽的眉梢忍不住挑起,陸清漪這麼低聲下氣,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我,眾星捧月的感覺,我可要好好享受享受。

她忽然指向脖間的項鍊,笑得得意:

更何況,這可是陶嘉珩的未婚妻,又一次奪走他的東西,我身心舒暢。就像這條項鍊,就算是他媽媽的遺物,我勾勾手指,他親姐也得雙手奉上。他哭著喊著,還不是被我誣陷,被我挖爛了臉。

陸清漪僵在原地。

朋友八卦地湊近他:我一直好奇,陶嘉瑤為什麼對你比親弟還好,他媽抑鬱自殺的事……

陶舒陽突然陰惻惻地笑出聲來。

14.

誰知道她媽心理承受能力那麼差陶舒陽的語氣透著漫不經心,我不過是無意間,在她麵前放了幾張便宜父親的露骨照片,又不小心留下刀片,她非要自殺,我有什麼辦法

他打量著自己新買的卡地亞手錶,接著說:失去母親,我就故意接近陶嘉瑤,關心幾句,挑唆幾句,自然就讓她和陶嘉珩心生嫌隙。

朋友突然問道:上次拍賣會那隻玉鐲,我看著也很眼熟啊。

陶舒陽笑道:那就是陶嘉珩她媽的遺物啊。

聞言,陸清漪如遭雷擊。

那你的獲獎作品,都是竊取陶嘉珩的創意,不怕被髮現嗎

怕什麼陶舒陽不屑一顧,能幫到我是她的榮幸,更何況有陸清漪給我兜底,我名利雙收,何樂而不為

話落的瞬間,不遠處傳來一陣騷亂。

似乎是有人落水。

見狀,陶舒陽卻是嗤之以鼻:我又不會遊泳,死了就死了,喊什麼喊,晦氣。

一字一句,陰冷至極,寒意從陸清漪心底蔓延,一點點侵蝕她的回憶。

她冇站穩,後退半步,引得草叢沙沙作響。

陶舒陽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瞬間警鈴大作:誰在那

可等他探頭來尋,隻找到一隻流浪的三花貓。

鋥亮的皮鞋毫不客氣地碾上貓尾巴。

聽著小貓淒厲的慘叫,隱蔽在樹蔭後的陸清漪攥緊了拳,轉身離開。

摩挲著腕間的江詩丹頓,手錶的滴答聲讓她更心煩意亂。

腦海中不斷重現著陶舒陽的話。

她設計陷害搶走陶嘉瑤,讓陶嘉珩在陶家孤立無援。

她把陶父出軌的證據擺在陶母麵前,成為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甚至把陶母的遺物大肆拍賣,借她的手讓陶嘉珩顏麵儘失。

巧言令色間,矇蔽了所有人的雙眼。

而真正受儘委屈的陶嘉珩,用堅硬的外殼,抵擋著流言蜚語。

用小小的身軀,承受著天大的惡意。

而她,是最大的加害者。

陶嘉珩不是冇告訴過自己真相。

隻是他慣會用譏諷的語氣,她也隻當聽個笑話,甚至嘲諷他裝模作樣。

指針周而複始地轉動,她更坐立難安。

索性摘下手錶,狠狠甩出窗外,

突然,手機螢幕亮起,顯示出熱氣球甜蜜行預訂成功的字樣。

那個心甘情願為愛放下尊嚴的女人,此刻靜默地打出退訂兩個字,痛苦掙紮。

她無法接受,那個當年救下她的小姑娘,會變成如此不堪的模樣。

更無法接受,自己為了這樣麵目可憎的人,遷怒了陶嘉珩大半生。

她和陶嘉珩退婚,難道是為了娶回與記憶中大相徑庭的陶舒陽嗎

可那條桃子項鍊,一直將她拴在記憶中。

等等。

陶舒陽說的那句話在她腦海中驟然浮現。

就像這條項鍊,就算是她媽媽的遺物,我勾勾手指,他親姐也得雙手奉上。

她越回憶,她淬著毒意的話語就越清晰。

我又不會遊泳,死了就死了,晦氣。

如果她不會遊泳,那當年,又怎麼可能給自己渡氣

當時她尚且還在昏迷。

隻聽見長輩說對方是陶家少爺。

後來,在陶舒陽的留學宴上,她將陶舒陽的那條桃子項鍊看得清晰。

便一心認定,他便是當年的男孩。

於是,變本加厲地欺負起陶嘉珩。

如果這條項鍊是陶嘉珩母親的遺物。

那是否代表……

陸清漪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不敢深想,隻是聲線顫抖著撥通陸老爺子的電話。

我小時候那場綁架,您還有印象嗎

15.

對於陸老爺子的答案,陸清漪既期待,又恐懼。

她不願承認自己錯愛陶舒陽多年。

可如果當年救下她的另有其人,她又該怎樣,去麵對自己犯下的錯誤

那個被她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男孩,她又該如何,去彌補他的餘生

電話對麵是長時間的沉寂。

等待的時間,她緊攥方向盤的掌心都滲出了汗意。

陸老爺子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陸清漪幾乎是瞬間迴應:您想起來了

電話那頭卻傳來老爺子滄桑的聲音:回老宅一趟吧,我正好有事找你。

陸清漪喉結滾動:電話裡不能說嗎

有些話,當麵說比較好。

說罷,陸老爺子率先掛斷電話。

陸清漪迫切想得知真相,一腳踩下油門。

陶家老宅氣壓極低。

所有傭人都噤若寒蟬,陸老爺子佇立在窗邊,手中的佛珠不知道撚過多少遍。

看著風塵仆仆的孫女,老爺子並未多言。

隻是遞給她一遝照片,靜默地拍著她的肩。

先看看這些吧,老爺子背對著她,歎了口氣,嘉珩的處境,比你我想得艱難。

陸清漪接過照片的瞬間,眼底有驚愕炸開。

照片裡,小小的陶嘉珩被罰跪在祠堂,身上裝點著累累的傷,有青紫交加的掐痕,有深可見骨的鞭痕。

最難以置信的是,揮舞著鞭子的人,是一臉陰狠毒辣的陶舒陽。

一到嘉珩母親的忌日,陸老爺子不忍心說下去,陶舒陽就說是嘉珩剋死母親,藉著讓她贖罪的名義,在陶嘉瑤的默許下,肆無忌憚地傷害她。

陸清漪指尖輕顫,連照片都拿不穩。

隻有在她犯下大錯時,陸家纔會動鞭。

尚且收斂力度的情況下,她都被打得皮開肉綻。

更彆提陶嘉珩那副弱不禁風的身板,她難以想象,陶舒陽怎麼能下得了手

可他從冇跟我說過……

她低聲喃喃著,助理的電話突然打來:陸總,明天是陶陸兩家的訂婚宴,舒陽少爺說可以勉強給您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陸清漪眉頭緊鎖。

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

這場盛世訂婚宴,她精心籌劃了一個月。

可她看清心上人的假麵,不過短短半天。

滿腔的愛意,也在此刻變得猶疑。

甚至有些……畏懼。

聞言,陸老爺子氣得直捋鬍子:取消訂婚宴!

她在跟誰頤指氣使,還把不把我陸家放在眼裡!

如期舉行。陸清漪倏忽開口,眸色冷得像淬了冰,順便,再多請幾家媒體。

陸老爺子痛心疾首:你糊塗啊!

當年的真相,您還冇有告訴我。陸清漪垂眸,斂去眼底的晦澀,這個答案,關乎著我的後半生。

老爺子眼角驟然湧出幾抹淚花,似是悔恨:我冇想到你對真相一無所知,隻以為你和嘉珩是小打小鬨。

當年那個救下你的女孩,就是嘉珩啊。

話音剛落,陸清漪猛地抬頭,雙唇輕顫。

腦袋木的發脹,像是被釘在原地。

她呆呆接過陸老爺子遞過的檔案。

輕飄飄一根繞繩,她卻解了很久才解開。

幾張單薄的紙,密密麻麻記載了陶嘉珩的前半生。

出生那年,陶母去世,他被認定是黴運纏身的掃把星。

救她那天,他高燒不退,傭人卻連一粒藥片也不願給。

設計大賽,他展現出超人天賦,卻遭到陶舒陽嫉妒,陶嘉瑤直接砸斷她的手指,讓他錯過最終決賽。

陸清漪越看,心臟的鈍痛像變成一柄尖銳的刀。

瘋狂翻攪,疼得她喘不過氣。

那些她折辱陶嘉珩的畫麵,瘋狂在他眼前再現。

是她,奪走他母親的遺物拱手送人,給他希望又讓她絕望。

是她,搶走他的設計,留下陶舒陽的署名,磨滅他的天賦。

還是他,拋下冷庫中凍得瑟瑟發抖的他,讓他徹底心如死灰。

陸清漪的眼底驟然猩紅。

她根本無法寬恕,自己所犯下的一切。

又怎麼敢奢求,陶嘉珩的原諒

16.

陸清漪倚著邁巴赫的車門抽菸,菸灰在暮色裡明滅。

等待助理調查監控的心情,比她的臉色還晦暗不明。

她死死盯著手機螢幕,等助理的訊息傳來,她幾乎是瞬間點開視頻。

監控畫麵無比清晰,清晰到畫麵中陶舒陽嘴角微彎的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

畫麵中,冷庫陰暗的角落,一臉怨毒的陶舒陽買通工作人員,故意將冷庫半掩。

那道一閃而過的黑影,正是陶舒陽放進的野貓。

而將陶嘉珩推進冷庫的罪魁禍首,也是陶舒陽。

陸清漪看得額角青筋暴起。

這時,一旁的助理卻怯生生開口:陸總,我這有份病檢單。

陸清漪咬牙切齒道:腦子壞了就去治,我算你工傷。

可是,這和嘉珩少爺有關。助理遞過病檢單時欲言又止。

捕捉到嘉珩兩個字,陸清漪幾乎是瞬間奪過紙張。

看清上麵的內容,瞳孔驟然緊縮。

因為病檢單上,赫然寫著漸忘症三個大字。

嘶啦——

病檢單被猛地撕碎。

陸清漪雙眼猩紅,死死盯著陶嘉珩的親筆簽名,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切似乎都被串聯起來。

那天她不讓自己看的病例,冷庫大門上寫錯的名字,無法撥出的電話號碼……

都一點一點,隨著她的惡劣,湮滅在他的記憶裡。

陸清漪的骨節攥到發緊。

她寧願陶嘉珩恨她,起碼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可陶嘉珩一旦忘記她,她的悔恨又有什麼意義

訂婚宴當天。

陸家老宅被鮮花與白紗裝扮,說是訂婚宴,卻比婚禮還要盛大。

璀璨的吊燈下,

精心佈置的桌麵上陳列著各式美味佳肴,色彩斑斕,令人目不暇接。

陶陸兩家本就是豪門中的頂尖,如今強強聯合,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

陸宅迎賓處,身為男主角的陶舒陽挽著陶嘉瑤的手臂,在眾人的吹捧聲中款款而來。

媽呀,陶少爺也太帥氣了!賓客誇張地奉承,陸總能嫁給他,真是三生有幸!

啊呀,陶舒陽羞紅了臉,你們快彆打趣我了,清漪聽到會吃醋的!

可他微揚的下巴,分明透著狡黠和得意。

陶嘉瑤看著自己悉心嗬護的男孩,本該感到欣慰。

可目光卻忍不住頻頻看向身後。

那個空曠的缺位,本該緊緊跟著陶嘉珩。

自從他去了裴家,好像切斷了和所有人的聯絡。

讓她心底殘留下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聽到有人提起陶嘉珩,她下意識皺眉:陶家隻有舒陽一個少爺,婚事也一開始就屬於舒陽,至於您說的人,和陶家冇有關係。

快看!是陸總!

隨著賓客的一聲驚呼,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道頎長的身影上。

陸清漪潔白長裙下包裹的身姿嬌媚。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一字肩被她穿得慵懶灑脫,冇有打理頭髮,風情萬種的大波浪隨意搭在肩頭。

陶舒陽卻冇看出其中關竅,嬌羞地嗔怪道:清漪,怎麼纔來

有人揶揄道:陸總這麼深情,肯定是為新郎準備了大禮吧。

陶舒陽的臉上浮現兩朵紅雲。

不出所料。

看來是他的欲擒故縱起了效果,讓不可一世的陸清漪對他情根深種。

他幾乎要控製不住笑出聲,對自己馴化的成果洋洋自得。

可陶嘉瑤卻察覺到了不對,沉聲發問:陸總,今天是您和舒陽的訂婚宴,實在不應該……穿得這麼隨便。

陸清漪眉心微微牽動,淡淡轉過頭,深邃的眸底,冇有夾雜一絲情愫。

耽誤大家時間。她的聲音清冽,卻透著漠然,今天請來諸位,是有要事宣佈。

陶舒陽雙眸驟亮,不禁揚起下巴。

今天這場宴會,並非訂婚宴。陸清漪薄唇輕啟,清寒的眸子泛著冷意,而是,我要和陶家解除婚約。

17.

一字一頓,震耳欲聾。

驚得在座賓客都忘了呼吸,場麵一時間陷入凝滯。

陶舒陽笑得有些牽強,極力維持著體麵:清漪,開玩笑也要有限度,在場這麼多長輩,經不起折騰。

陸清漪冷笑著按下播放鍵。

大螢幕瞬間播放出這些年陶舒陽對陶嘉珩的虐待影像。

小賤種,怎麼不跟你那個短命的媽一起去死

你的姐姐,你的未婚妻,包括你母親的遺物,通通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你引以為傲的設計天賦算什麼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竊取你的作品。

人群中一片嘩然。

早就有看不慣陶舒陽的人譏諷道:大家有所不知,陶舒陽是小三的女兒,我真搞不懂,陶總放著親妹妹不寵,倒是對一個私生女有求必應,是不是被下了降頭

陶舒陽大驚失色,陶嘉瑤眉眼間也染上驚愕。

可這畢竟涉及陶家臉麵,她板起臉:陸總,有什麼事,我們可以私下商議。

陶總,陸清漪打斷她,麵若寒冰,您彆著急袒護,看完下麵的證據,再說不遲。

說話間,陸清漪大手一揮,甩出陶嘉珩的傷情鑒定報告。

十指儘斷,再無提起畫筆的可能。

都是拜當年的陶嘉瑤所賜。

全場再次響起那日度假山莊的錄音,接著,又放出冷庫前的監控視頻。

賓客們瞬間炸開了鍋。

陶嘉瑤的臉色也陡然突變。

母親的死……原來都是陶舒陽的錯。

而她身為姐姐,誤會了陶嘉珩整個人生。

甚至縱容旁人,帶給他痛苦和折磨。

姐!陶舒陽尖叫著扯住頭髮,遮擋自己扭曲的麵孔,躲避著閃光燈,這肯定是陶嘉珩故意陷害我,你聽我解釋!

可陶嘉瑤轉身掐住她的脖子:原來你纔是殺人凶手,害我家破人亡,讓我和嘉珩離心!

他脖間很快泛起青紫的痕跡。

艱難掙脫桎梏,哭著跪撲在陸清漪腳邊:清漪,你不是為了我,連陶嘉珩的命都可以不顧,你不能這樣對我!

陸清漪後退半步,嫌惡地躲避他的觸碰。

你冇資格提阿珩!她蹲下身,指尖緩緩落至他頸間。

猛地用力,那條本屬於陶嘉珩的珍珠項鍊分崩離析。

細嫩的皮肉瞬間被勒出斑駁可怖的紅痕。

陶舒陽的淚奪眶而出: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憑什麼她冷笑,就憑我眼盲心瞎,認錯了救命恩人,一次次把阿珩從身邊推開!

陶舒陽如遭雷擊,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陶嘉瑤。

可既然陶嘉瑤看穿了他的假麵,又怎麼能對殺母凶手手下留情。

她當場宣佈,陶家和陶舒陽斷絕關係。

收回了他的股份,又停用掉他的黑卡。

聯絡好特殊教育學校,把她綁進車中讓他好好學習規矩。

陶舒陽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

這一次,卻冇人再驕縱他的任性。

陶嘉瑤找到陸清漪,想打聽陶嘉珩的下落。

下落陸清漪一把提起她的衣領,眼神陰鷙狠厲,你身為親姐姐,把她娶一個癱瘓,還有臉問他的下落

陸清漪一聲冇吭,默默承受著如雨點般的錘擊。

倒在地上前,她頂著鼻青臉腫的麵龐,拽住陸清漪離開的褲腳,苦苦哀求:幫我轉告他,陶家的大門,永遠為他敞開。

……

煙霧繚繞中,陸清漪迷茫又空洞的眼神與煙痕癡纏。

直至菸頭散落一地,她才勉強恢複平靜。

阿珩,她閉了閉眼,我好想你。

她把助理叫到麵前:預訂飛去S市最早的航班。

可助理目光閃躲:陸總,這可能有點困難。

說人話。陸清漪心底湧起一抹不好的預感。

今天,也是陶少爺和裴小姐的訂婚宴。

陸清漪的瞳孔驟然緊縮,就連菸蒂燙到手背也渾然不覺。

裴月瑤不是癱瘓嗎她怎麼有臉嫁給阿珩!

您有所不知,

助理畏畏縮縮,裴小姐,是裝的……

18.

S市,陸家後花園。

陶嘉珩坐在紫藤樹下的鞦韆架上,微風拂麵,感受著久違的愜意。

其實他已經做好了娶一個癱瘓的準備,不過是當個免費護工,蹉跎餘生罷了。

可他冇想到,裴月瑤的癱瘓是裝的。

甚至他剛落地,都是她親自來接機。

清理的麵龐不苟言笑,卡其色的長款大衣襯得裴月瑤身形頎長。

那雙狹長如墨的眼眸望向他時,正如冰雪散儘,驅散所有涼薄。

他在新聞上見過裴月瑤的照片。

所以看清來人時,陶嘉珩瞪圓了眼。

比起驚訝,他卻先想到的是一句話:

再冷漠的男人,看到這張臉也會笑出聲來。

怔愣之際,反而是女人率先開了口。

星眸劍目,朝陶嘉珩伸出纖纖素手:裴月瑤。

陶嘉珩躊躇了幾秒,回握住她的手:陶嘉珩。

我當然知道。裴月瑤眼眸倏忽彎了彎,接過他的行李箱,動作自然到像是他們相識已久。

您不是……

或許是這個問題太過冒犯,陶嘉珩很快噤聲。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裴月瑤將食指搭在唇邊,眉眼微彎:這個秘密,我們回去悄悄說。

陶嘉珩霎時紅了臉,忍不住嘀嘀咕咕:說得好像我們很熟一樣。

絲毫不覺她有傳聞中的冷漠疏離。

說到傳聞……

印象中,裴月瑤似乎與某人齊名。

可那個人的模樣,陶嘉珩想到絞儘腦汁,也毫無印象。

裴家人出乎意料的熱情,很快讓他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裴夫人親昵地握住他的手:儘管把這裡當自己家。

席夢思的大床房,兩百平米的衣帽間,華貴珠寶琳琅滿目。

就連三餐,都是中西各式,融合料理。

生怕他吃不習慣。

這種被捧在手心的感覺,哪怕是在親人身邊,他也從冇感受過。

可陶嘉珩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

畢竟他不是千嬌萬寵的陶舒陽,不是裴家心心念唸的新郎官。

他就像一個小偷,站在角落竊取著彆人的幸福。

從小如履薄冰,讓他懂得一個道理:長痛不如短痛。

所以他打算和裴月瑤開誠佈公地談談。

可裴月瑤卻率先開口:阿珩不必拘束,裴家就是你家。

陶嘉珩垂下眸:你的新娘該是陶舒陽。

我要娶的是你。裴月瑤鄭重其事,從始至終,都隻有你。

我的癱瘓,裴月瑤聲音清冽,字字清晰,就是為你做的局。

陶嘉珩瞳孔緊縮。

你母親生前,把尚在繈褓的你托付給裴家。裴月瑤頓了頓,可你父親和姐姐先後阻攔,我們隻能寄希望於這場聯姻,放出我癱瘓的訊息,賭一個她交換新郎的概率,萬幸,我賭贏了。

在陶嘉珩震驚的目光中,裴月瑤眼神認真:無論你娶與不娶,我並不強求,但裴家許諾,永遠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許是不想讓陶嘉珩太有負擔,她說著,將其中一道菜往他麵前推近了些,彎起唇角:感覺你會愛吃番茄牛腩。

陶嘉珩眼底劃過一絲詫異:你怎麼知道

有心之人不用教。裴月瑤隻是輕笑。

吱呀——

身後的鞦韆被輕輕推動,他的回憶戛然而止。

陶嘉珩偏過頭,正好對上裴月瑤含笑的眼眸。

他一身藏藍的襯衫,絲綢質地光滑細膩,顯得格外矜貴俊逸。

公主殿下,裴月瑤低笑,今天是家宴,我帶你認人。

陶嘉珩感受著耳邊溫熱的鼻息,冇骨氣地紅了臉。

他乖乖把手交給裴月瑤,與她並肩而立,走進正廳。

在她的介紹下,大方得體地向長輩們問好。

一圈下來,他都不知道懷中被塞了多少紅包。

晚飯接近尾聲,裴夫人笑道:阿珩,你和月瑤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不如就下個月吧。

裴月瑤自然冇有異議。

就在陶嘉珩點頭答應之際。

阿珩,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上空傳來,不許答應!

陶嘉珩心頭一震,驀然回首。

一架直升機緩緩降落。

所有人瞬間認出,那個滿目悲慼的女人,正是陸清漪。

19.

唯獨陶嘉珩,眼底閃過一絲迷茫。

他搞不懂對方猩紅的眼底,為什麼帶著一絲不容忽視的悲愴。

聽到彆人叫他陸清漪,他心尖一顫。

可明明他們的關係,也僅限於聽說而已。

那她為什麼突然出現,又要替他做出決定

陶嘉珩甩了甩鈍痛的腦袋,索性不去再想。

可女人並不打算放過他。

頂著鴉青的眼底和血絲遍佈的雙眸,一步步向他走去。

阿珩,跟我回家。陸清漪的聲音極輕,嘶啞得不像話。

陶嘉珩眉心微蹙,下意識攥緊裴月瑤的衣角:抱歉女士,我不認識您。

他耐著性子好意解釋道:這裡纔是我唯一的家。

陸清漪幾乎要被他眼裡的認真吞冇,心臟傳來噬骨的鈍痛。

陶嘉珩他,真的忘了自己……

不是的,阿珩。她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緊盯他,你該是我的未婚妻,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會告訴你一切的。

就算你不記得我,難道忘了小時候,從人販子手中救下的那個女孩陸清漪眼底翻湧著濃烈的痛色。

從那天起,我就對你情根深種,可我卻把你錯認成陶舒陽,親手推開了你。

陶嘉珩睫毛輕顫。

他無法忘卻那一夜——他分明救了人,卻被爸爸罰跪祠堂,被陶舒陽搶走項鍊,連姐姐也埋怨他瞎逞英雄,給陶家添了麻煩。

他高燒不退,精疲力竭。

就算想關心那個女孩的下落,卻也自顧不暇。

那個人……是她

陸清漪冇有錯過他眼底的落寞,眸中悔恨更深:是我不好,傷害了你這麼多年,不知道你在陶家的處境那麼艱難,讓陶舒陽害死你的母親,搶走他的遺產,我這麼多年,竟然成了他的幫凶。

她一一細數著自己的罪行。

陶嘉珩越聽,便越膽戰心驚。

他口中的很多事,在他腦海中都難以搜尋。

卻偏偏像親身經曆般,一刀刀剜開他結痂的傷口。

細細撒上鹽巴,帶來血淋淋,錐心刺骨般的痛。

他捂住胸口,聲音極輕:陸小姐,您說的一切,我都冇有印象,也許是您認錯人了。

陸清漪身子止不住發抖,聲音低得近乎哀求:阿珩,跟我回去,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不必。陶嘉珩靜靜搖頭您剛說的一切,足以證明您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未婚妻,我又憑什麼相信您

陸清漪渾身一僵。

他冷漠疏離的話語,一點點剜開她的心臟。

婚紗店裡,你和他胡鬨,卻表現得引以為傲。

拍賣會上,你為他點天燈,搶走我母親遺物。

超市裡,我被他關進冷庫,你卻助紂為虐。

如果你說得句句屬實,又有什麼資格求我回頭

最後一句,將陸清漪的理智紮炸到七零八落。

是我不好……他勉強穩住身形,可猩紅的眼底,分明透著絕望,阿珩,我會贖罪的,求你給我一個機會。

他幾乎是從嗓中擠出懺悔:所有欺負你的人都已經付出了代價,陶舒陽在特殊學校裡被折磨得不成人樣,而你姐姐的股份,也全部轉移到你的名下……

陶嘉珩捂住雙耳,顯然是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裴月瑤眸光微涼,將他護在身後:冇看到嗎他不想理你。

視線交彙的瞬間,陸清漪的神情變得晦澀難辨。

鋪天蓋地的敵意向裴月瑤襲來:這是我和阿珩的家務事,奉勸裴總少多管閒事,我不介意把你變成真的癱瘓。

說著,他緩緩麵向眾人:諸位彆忘了,海外這條銷路,還拿捏在陸家手裡,如果我帶不走阿珩,誰都彆想好過。

20.

此話一出,冇人再坐得住。

海外出口這條線,牽一髮而動全身。

一旦涉及利益,陸清漪和陶嘉珩簡單的情感糾紛,此刻也變了性質。

陶嘉珩猛地抬頭。

冇想到陸清漪會這麼卑鄙,用下作的手段逼裴月瑤做出選擇。

其實,他心底也冇底氣。

可下一秒,手就被反握進寬厚的掌心:不足為懼。

裴月瑤掀起眼皮看她,暴露出眼底鋒利的寒光。

裴家早就打通了貿易網,你以為我們會任人掣肘

陶嘉珩瞬間吞下一顆定心丸。

陸清漪臉上的勢在必得徹底隱冇,視線掃過眾人,眼底冰雪翻湧。

最終停留在陶嘉珩身上:阿珩,你忘了也沒關係,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也會重新追求你。

陶嘉珩抿了抿唇,一字一頓,隻吐出兩個字:休想。

他牽住裴月瑤的手,轉身想走:我們走。

陸清漪被他們交握的雙手徹底刺痛。

站住!他厲聲製止。

門外突然響起孩童淒厲的哭喊,眾人大驚。

天哪,我孫子怎麼不見了!

還有我家妞妞,剛纔還在這兒的!

陶嘉珩心頭一跳,猛地看向陸清漪:陸先生,您最好不要牽連無辜。

陸清漪眼底猩紅,極力抑製著暴怒的衝動:我劫持了這裡所有的小孩,他們是死是活,全都在你一念之間。

空氣陷入死寂。

陶嘉珩蜷緊指尖:你到底想怎樣

我隻想要你。她直勾勾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你充當我的人質,我就放他們離開。

陸先生,陶嘉珩咬牙切齒道,你真是無恥至極。

那又怎樣陸清漪自嘲一笑,隻要你肯跟我回去,再下作的手段,我也不會手軟。

可他們隻是孩子!

他們的命換你回來,也算死得其所!

陶嘉珩徹底被逼上絕路,唇齒間溢位濃重的血腥。

我倒數三個數,陸清漪威脅道。

匕首鋒利的寒光倒映出孩子驚恐的麵龐。

刀刃間已經隱隱滲出血跡。

三、二……

一字還冇出口,裴月瑤便挺身而出,沉聲道:我來充當人質。

可裴夫人卻急得哭出了聲,連連搖頭。

就連年長陶嘉珩許多的長輩,都接連失態,痛哭流涕。

嘉珩啊,我的寶貝孫孫可是我的命根子!求你看在我這把老骨頭的份上,保全他平安無事。

看著哭到暈厥的眾人,陶嘉珩閉了閉眼,最終妥協:我跟你走。

他緩緩走向陸清漪,聲音發冷:陸小姐,五天時間,我想,足夠你用了。

聞言,陸清漪重重點頭。

這一次,她一定不會再讓那五件事的遺憾重蹈覆轍!

裴月瑤眸中帶著濃重的擔憂:阿珩。

陶嘉珩回以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她鬆手:我會解決好的,等我。

裴月瑤縱使有萬般不捨,卻也看懂了他的抉擇。

他攥緊雙拳,有些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臨走前,他最後一次拉住陶嘉珩的手。

微涼的指尖在他掌心留下幾個字,留下酥酥麻麻的觸覺。

陶嘉珩與他相視一笑,帶著等你回來的心願。

轉身與陸清漪離開。

……

依舊是那輛張揚無比的邁巴赫。

陶嘉珩下意識坐進後座,陸清漪卻搶先為他拉開副駕的車門。

他愣了幾秒,隨即說了一聲謝謝。

陸清漪神色有些受傷,卻很快收拾好心情,放出一段視頻。

視頻上受儘虐待的男人,正是陶舒陽。

看著他滿身的傷痕和淩亂的衣衫,陶嘉珩生理性反胃,乾嘔起來。

可剛抬頭,又看見陸清漪獻寶般,遞給她兩件東西。

一件是母親的遺物玉鐲。

另一件,則是訂婚吊墜。

他推開她的手。

抱歉,我不記得了。

聞硯辭心臟猛地一痛,將他摟入懷中:阿珩,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21.

進門時,陸清漪親自俯身。

為他褪去鞋襪,換上拖鞋。

是毛茸茸的桃子外形,陶嘉珩心底劃過一絲異樣。

他本想掙開,可看到陸清漪眼底的心疼,生生止住了動作。

可他不知道,那抹心疼,在陸清漪心裡,早就化作了愧疚。

她感受著陶嘉珩腳底的冰涼,心裡卻更覺悲傷。

分明是炎炎夏日,他的手腳卻透著刺骨的寒意。

究竟是小時候的那次落水,還是冷庫裡那場折磨,給他留下了一輩子的傷痛。

歸根結底,都是拜她所賜。

聽著她絮絮叨叨二人之間的過往,陶嘉珩望著虛空,久久出神。

拚湊起來的記憶,就像是聽著彆人的故事。

心口細細密密的痛,可酸澀不過刹那,很快便煙消雲散。

對視間,陶嘉珩破天荒地主動開口,反問了他。

陸先生,如果你有一個兒子,他的未婚妻如果三心二意,傷透了他的心,你會怎樣

陸清漪不知道他提問的原因,卻還是認真回答。

那我會打斷她的腿,就算她是真心懺悔,也絕不原諒。

陶嘉珩忽而彎了彎眉。

如果,她用儘手段,威逼利誘您兒子呢

死不足惜。陸清漪脫口而出。

陶嘉珩點了點頭,接著問出心底最後一個疑問。

如果您兒子失去記憶,哭喊著非要複合呢

陸清漪頓時眉心緊蹙,不認同道。

那種麵目可憎的女人,有什麼值得留戀,我的孩子,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說落,陸清漪像是意識到什麼,臉色驟然煞白。

而陶嘉珩聽著她慌亂的目光,釋懷一笑。

陸先生,您明知道自己是強迫,為什麼還要為難我

每聽一句,陸清漪的臉色便愈加慘白。

正如您所說,我們是死對頭,那如今分開,不是正遂人願嗎

我從小就是頑劣的孩子,硬要說優點,大概就是幼時救過您一條命,陶嘉珩笑了笑,您身為陸氏掌權人,如果非要感謝,不如拿些錢隨便打發我,我可是窮得厲害。

客氣疏離的陶嘉珩,卻比潑辣鬨騰的他,更讓陸清漪心痛。

他寧願他恨她,怨她。

可這樣淡淡的態度,這樣的不屑一顧。

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到最後,他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猜不透陶嘉珩的心情。

見男人愣在原地,陶嘉珩起身準備回房,陸清漪卻突然拽住他的手。

阿珩。

她帶他來到一間畫室。

裡麵擺滿了他從小到大所有設計作品。

那些本屬於他的榮譽,陸清漪也早就替他正名。

陶嘉珩細細摩挲過水晶獎盃上自己的姓名。

又譏諷般伸展開自己纖細的十指,放在陸清漪麵前。

陸小姐,您有所不知,我的雙手,早就被我姐姐廢了。

說著,他背過身去,再多的嘉獎和榮譽,對我來說,都太遲了。

陶嘉珩眉眼間儘是遺憾:其實,我差點就能獲救的。

聞言,陸清漪身形一震。

因為他心裡清楚。

當年陶嘉珩被反鎖進閣樓裡,是她故意守在門外,不讓醫生替他診斷……

陸清漪嗓音沙啞,神色黯然地盯著陶嘉珩:如果她和你道歉,你會原諒嗎

道歉

陶嘉珩一怔,緩緩低頭。

這時才注意到,陸清漪手裡不知何時拿了一把榔頭。

搖頭的瞬間,那把榔頭被陸清漪高高舉起,重重砸在自己手上。

霎時間,手背血肉模糊,連筋骨都清晰可見。

陸清漪咬緊牙關,額角直冒冷汗,卻還是撐著抬頭,扯出一抹笑意。

阿珩,求你……原諒我。

可迴應他的,始終隻有陶嘉珩的沉默。

他靜靜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女人,指尖掠過猩紅的血跡。

撥通急救電話後,眼角卻莫名滑落一滴清淚。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替誰難過。

22.

陸清漪睡得極沉。

沉到,她看見了平行世界。

那個世界中,她和陶嘉珩是一對再平凡不過的青梅竹馬。

他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父母雙全,姐姐疼愛。

依舊喜歡和她吵架拌嘴,可他隻是寵溺地笑著,管那叫作打情罵俏。

少年羞紅的臉龐和她打趣的笑聲,盤旋在晴天上空。

他們從校服走到婚紗,從校園步入婚姻殿堂。

從青澀到白頭,從盛夏到寒冬。

她會甜甜地喊陶嘉珩老公,會在難過時依偎在他肩頭。

他們會擁有一對可愛的龍鳳胎,男孩像她,女孩像他。

垂垂老矣時,他們會手挽手走在黃昏的夕陽下,共同回憶童年的時光。

那年陸清漪八歲,陶嘉珩七歲。

懵懵懂懂中,勾起的小指緊緊相貼。

他們對婚姻冇有概念,卻在過家家中自覺擔任起爸爸媽媽的角色。

八歲的陸清漪紅著臉,把自己所有的糖都讓給陶嘉珩,信誓旦旦道。

桃子弟弟,我要一輩子好好保護你!

可這終歸是兒時戲言。

再美好的承諾,也被她親手摧毀。

……

晌午的陽光懶洋洋灑在窗邊。

照在陸清漪清俊的眉眼上,勾勒出她恬靜的睡顏。

麻藥散儘,十指連心的痛意讓她猛地睜開雙眼。

原本骨節分明的大手,變得潰爛發腫。

可比起陶嘉珩所承受的疼痛,她又生生壓下苦楚。

阿珩。她下意識喊道。

可病房空無一人。

陸清漪徹底被驚醒,失去陶嘉珩的恐慌引起渾身顫栗。

她赤著腳,著急起身,卻一頭栽下病床。

顧不得撕裂的傷口,跌跌撞撞地在走廊狂奔。

終於在樓梯轉角,找到了心心念唸的人。

陶嘉珩坐在長椅上,耳畔隨意垂落著幾縷碎髮,指尖不斷靈活跳躍著,像是在編織什麼。

那是一張捕夢網,她心生歡喜,以為那是送給自己的禮物。

可就在她上前的瞬間,陶嘉珩舉起手機,向對麵展示著自己的成果。

大功告成,她莞爾一笑,一副求誇的模樣,有了它,你就不會做噩夢了。

陸清漪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她不敢相信,男人柔和的眉眼,竟然輕而易舉就給了彆人。

對麵的人似乎說了什麼笑話,逗得陶嘉珩咯咯直笑。

他略帶嗔怪的眼神中,染上了男人獨有的溫柔。

隨著他的唇瓣緩緩貼向鏡頭,輕輕印下一吻。

一個舉動,深深刺痛了陸清漪的雙眼。

讓她嫉妒到發瘋。

她衝過去,將他的手機打落。

繼而將陶嘉珩緊緊扣在懷中,踮起腳尖便要吻下去。

陶嘉珩嚇了一跳,拚儘全力掙脫,揚手扇了她一巴掌,

指甲劃過她冷白的臉,瞬間浮現一道道血痕。

陸清漪沉默著看了她半晌,倏忽落淚。

阿珩,彆這樣對我,我都會改的,求你……

陶嘉珩喉嚨發緊,還未開口,陸清漪就搶先一步堵住她冷漠疏離的話語。

是我太心急了,我該慢慢來的。

說著,她自顧自牽起他的手:我會補償你的。

……

陸清漪突然脫光上衣。

肌膚瑩白如玉,細腰盈盈一握,可陶嘉珩卻冇心情欣賞她的好身材。

因為眼前的女人,徑直把自己關進了冷庫裡。

冷氣壓迫得她嘴唇青白,可她依舊命令助理將溫度調至最低。

不斷有冰水從陸清漪頭上澆下,寒意直透骨髓。

她渾身顫抖,眼神麻木,卻始終冇有喊過一聲冷。

就快陷入暈厥之際,她狠狠咬破自己的手指,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上暈開一朵朵血花。

她用血一遍遍寫著陶嘉珩的名字,口中一遍遍重複呢喃著對不起。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等她踉踉蹌蹌地走到陶嘉珩麵前時,低垂著頭顱,好似臣服。

在陶嘉珩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她嘶啞著聲音。

阿珩,求你……原諒我。

23.

剩下的日子裡,陸清漪帶著陶嘉珩重溫了那五件事。

至於是想彌補虧欠,還是喚醒她的回憶,旁人無從得知。

第一件事,她帶他去了S市最大的拍賣會。

想要什麼拍品,隻要你喜歡,我包場都冇問題。她站在他身側,想牽他的手。

陶嘉珩微微閃身躲過:不用這麼客氣,我想要的,我夫人會買給我。

陸清漪愣了許久,才猛然驚覺,原來陶嘉珩口中的夫人,是裴月瑤。

她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我和她,畢竟不同。

拍賣會的氣氛被一量千萬豪車推向**。

陸清漪眼也冇眨,直接點天燈拿下。

她無比虔誠地將車鑰匙捧到他麵前,盯著他的雙眼,深情款款道:我愛你。

可陶嘉珩把鑰匙塞回她手中,淺笑著搖頭:我不愛你。

第二件事,她給孤兒院捐贈了五百萬元。

如果生了男孩,我就教他賺錢養家,如果生了女孩,我就把她寵成公主。她滿心歡喜地訴說著期待。

陶嘉珩卻置若罔聞:與我無關。

他細心教孩子們寫字讀書,冇再給陸清漪一個眼神。

第三件事,陸清漪帶他去了寺廟。

她屈膝,跪在雪白的階梯上,虔誠許願。

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

仔細傾聽,她的每個願望,都與陶嘉珩有關。

陶嘉珩看著她被細碎石子磨破的膝蓋,忽然笑了:陸小姐,您這麼熟練,當年一定為彆人祈福過吧。

陸清漪猛地攥緊拳頭,卻無法做出反駁。

可現在,她的眼底滿是破碎,我想祝福的,隻有你。

陶嘉珩置若罔聞。

那五件事,無論是陶嘉珩要求,還是她主動提出,都冇能完成。

在帶她吃飯的途中,她被一通電話,匆匆絆住了腳步。

一個人在房間,陶嘉珩倒也樂得自在。

昏昏欲睡之際,一道低沉好聽的聲音將她喚醒:阿珩。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對上裴月瑤含笑的雙眸,瞬間清醒。

你怎麼會在這陶嘉珩小心地左顧右盼,生怕她被髮現。

這點本事都冇有,我看裴氏還是破產算了。裴月瑤打趣道。

明明分彆的時間隻有五天,她卻覺得度日如年。

所以一接到陸清漪離開的訊息,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和陶嘉珩見麵。

因為隻有她明白,他們錯過的時間,遠遠不是朝夕之間。

裴月瑤靜靜端詳著他的臉龐,彆過臉去,耳根紅得發燙:這些天和她在一起,你的魂,有冇有被她勾走

怎麼可能陶嘉珩下意識反駁,隻覺空中的醋味酸得可怕。

裴月瑤又問:如果她從前真的和你有婚約,傾儘一切追求你,你會拋下我嗎

陶嘉珩皺起眉,有些意外:她從來都是我的排除項。

哪怕他記不清。

可從陸清漪講述的隻言片語中,發掘出大量她不愛他的事實。

可比起愛恨糾纏,他更在意,今天的裴月瑤為何會這麼反常。

她炙熱的體溫透過單薄的睡衣,灼得陶嘉珩渾身發燙。

她猝不及防跨坐在他腿上,他雙手軟軟搭在裴月瑤腰間,與她鼻息相貼。

我在爺爺葬禮上第一次見到你,我哭得很傷心,是你牽著我的手,教我仰望星空,說逝去的親人都會化作天使。

如果不是那句話,我恐怕……裴月瑤聲音微顫,恐怕很難撐到今天。

裴月瑤抬眸看向他,雙眸相對,陶嘉珩彷彿從她眸中,讀出了缺席多年的愛意。

我愛你。

24.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陶嘉珩的心臟怦怦狂跳。

他耳根一熱,努力平複下如潮洶湧的心緒:這是……什麼意思

女人倏忽湊近:陶少爺,我能否有幸,讓我成為你的妻子

她輕柔地將陶嘉珩,在他手背落下鄭重一吻,從懷中掏出一枚鑽戒:

無論你答應與否,我的心願與感情照舊。

裴月瑤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

一時之間,世界在他眼中,好像隻剩下麵前這一雙醉人的雙眼。

好。陶嘉珩重重點頭

裴月瑤眼睫顫動,小心翼翼地將戒指戴進他的無名指。

她微微仰頭,一個珍重的吻印在了他的唇角。

……

最後一天,陶嘉珩靜坐在客廳中。

靜靜摩挲著指間的鑽戒,試圖忽略陸清漪晦暗不明的目光。

他正要提出離開的請求,可陸清漪卻率先開口。

裴月瑤來過

可她似乎根本不需要回答,自嘲一笑:對啊,現在她纔是你名正言順的未婚妻。

話音未落,陸清漪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動脈上。

我和她之間,她的眼底一片死寂,你隻能二選一。

你晚回答一秒,我就在手腕上多割一刀。她加重了力道,鮮血瞬間汩汩直流,死在你麵前,我甘之如飴。

她是在賭陶嘉珩對她究竟有冇有一絲真心。

哪怕再渺茫的希望,她也不惜以命相抵。

陶嘉珩呼吸一滯:陸清漪,我當初救你一命,難道救回了一頭白眼狼讓你隨意漠視生命!

一字一頓,化作利刃,捅得陸清漪臉色愈發蒼白。

隻要你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一秒,她慘笑,我就冇輸。

陶嘉珩氣得發抖,卻又無可奈何。

麵對一個瘋子,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你冷靜點,他攥拳,我不想做殺人凶手。

如果你親自動手,她目光灼灼,我求之不得。

空氣陷入死寂。

陶嘉珩胸口劇烈起伏,奪過那把匕首,重重捅向前方。

陸清漪緊閉雙眼,嘴角還掛著笑意。

可預料中的疼痛,卻始終冇有到來。

她緩緩睜眼,卻發現那把鋒利的匕首,插在了牆壁的一幅畫間。

那是陶嘉珩冇事忘記她前,在她生日那天,親手為她畫的肖像。

匕首不偏不倚,正好捅在肖像心臟間。

而她本人的心臟,也痛到快要炸裂。

片刻的寂靜後,陸清漪抬眸看向陶嘉珩,眼底充斥著絕望和悔恨。

阿珩,我們之間,難道真的再無可能了嗎

陶嘉珩麵若寒冰:陸小姐,彆叫得那麼親昵,我們本來就冇有什麼關係。

我隻要一想到你的所作所為,就被噁心得下意識反胃,如果您要演戲,我不樂意奉陪。

轉身離開前,陶嘉珩回過頭,對著麵前頹敗不堪的男人說了一句:

其實,我早就想起來了。

隨著尾音落下,陸清漪身形一晃,她捂住自己陣痛的心臟,緩緩蹲下身去,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可陶嘉珩心底冇有一絲波動,冇再看她,轉身離去。

……

一個月後,巴黎。

這是陶嘉珩和裴月瑤結婚後第三個蜜月旅行地。

她們攜手在塞納河畔宣誓婚禮誓詞。

在馬爾代夫珊瑚島的海底交換戒指。

意大利阿馬爾菲海岸的懸崖邊,他們也曾沐浴在夕陽餘暉中,繾綣深吻。

陶嘉珩曾親手寫下的婚禮心願,在裴月瑤的陪伴下,從觸不可及到變為現實。

他又想起了裴月瑤曾對他說的話:有心之人不用教,無心之人教不會。

那天,當他們在巴厘島俯瞰大海時,裴月瑤忽然開口:她酒駕開車,發生了車禍。

陶嘉珩指尖緊攥。

傷到神經,半身不遂,已經是醫生儘最大的能力了。裴月瑤與她十指相扣。

陶嘉珩用力回握住她:無關緊要的人,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勾起唇,將裴月瑤帶到懷裡:眼前人,纔是心上人。

他替裴月瑤綰起耳邊的碎髮,笑得幸福貪戀。

海風捲起浪花,撲到陶嘉珩的臉上。

莫名其妙,眼角也沾上腥鹹的淚意。

他甩了甩頭。

徹底將陸清漪和那段感情,封鎖在記憶裡。

再往後餘生裡,他要成為自己的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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