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98章 鳴沙泉開,薪火相傳
秋分這天,鳴沙泉的風都帶著暖意。
林辰和清月趕到時,戈壁上已經搭起了臨時的祭台,青灰色的氈房像一朵朵磨菇散落在沙丘間,西域牧民的歌聲順著風飄過來,混著孩子們的笑鬨聲,比任何樂曲都動聽。
“林先生,清月先生!”一個穿著羊皮襖的少年騎著駱駝奔過來,臉上沾著沙礫,眼睛卻亮得像星星。他是牧民首領的孫子阿沙,去年還在跟著玄陰學劍法,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麵,負責協調各族人手。
阿沙翻身下駱駝,手裡捧著個木盒,開啟時裡麵鋪著紅絨布,放著幾塊晶瑩的鹽晶——那是鳴沙泉重新湧水後,附近鹽湖結出的新鹽,帶著淡淡的甜味,牧民們說這是“泉眼的禮物”。
“玄陰先生在泉邊呢,說等您來了再開閘。”阿沙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補充,“我把您教的‘分水陣’畫在沙地上了,各族的人都看懂了,就等實踐啦。”
林辰接過鹽晶,指尖觸到那微涼的質感,倒想起第一次來西域時的光景——那時鳴沙泉還是個乾涸的窪地,風卷著沙礫能把人吹跑,牧民們背著水罐走幾十裡路才能打到水,孩子們的嘴唇總是乾裂的。如今站在這裡,腳下的沙地已經泛出潮氣,幾叢駱駝刺冒出新芽,倒像給戈壁繡上了綠邊。
祭台旁,玄陰正蹲在泉眼邊,用樹枝在沙地上畫著什麼。他的頭發比去年更白了些,卻依舊精神,見林辰過來,拍了拍手上的沙:“來得正好,測了三天,泉眼的湧水量穩定,水質也達標,能直接引到灌溉渠。”
他畫的是個簡易的水利圖,泉眼為中心,五條支線像手掌的紋路散開,分彆通向牧民的草場、新開辟的農田、育苗基地、蓄水池和各族聚居的村落。“按你說的,每條渠都裝了閘門,牧民、農戶、學院的人各管一段,出了問題也好查。”
清月蹲下身,指著其中一條支線:“這裡拐個彎能避開鹽堿地,我帶了藥穀的‘改土草’種子,混在麥種裡播下去,明年這片就能種莊稼了。”她隨身的布包裡裝著不少種子,標簽上用各族文字寫著名稱和種植方法——那是她熬了三個晚上整理出來的,怕牧民們看不懂漢字。
正說著,戈壁儘頭揚起一陣塵土,阿明帶著幾個孩子騎著馬趕來,馬背上捆著捲成筒的布。“快看!”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喊,“是《守護長卷》!我們把新畫的部分帶來了!”
布被展開時,連風都停了停。那是長卷的續篇,用礦物顏料畫得鮮豔:鳴沙泉的泉水像條藍絲帶繞著沙丘,牧民的羊群在新草場上吃草,農田裡的麥子金燦燦的,幾個孩子在渠邊打水仗,其中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正把水壺遞給西域少年——正是藏書閣裡那個孩子畫的場景,被阿明用細膩的筆觸擴成了大幅畫麵。
“還有這裡!”一個梳總角的小男孩指著畫麵角落,那裡畫著半塊混沌珠碎片,正躺在泉眼邊,光芒順著泉水流進五條渠裡,“阿明爺爺說,這是您當年帶的那塊玉,它也該回家了。”
林辰看著那碎片的圖案,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他從儲物袋裡取出真正的混沌珠碎片,陽光照在上麵,折射出的光正好落在畫中碎片的位置,虛實交融,倒像那玉真的活在了畫裡。
“開閘咯!”隨著玄陰一聲喊,牧民們轉動絞盤,木質的閘門發出“嘎吱”的聲響,緩緩升起。
第一股泉水湧出來時,帶著氣泡翻湧而上,在陽光下閃著碎金般的光。孩子們歡呼著衝過去,掬起水來就喝,清甜的笑聲驚起一群沙雀,繞著泉眼飛了三圈才散開。牧民們唱起古老的歌謠,歌聲裡混著漢語、西域語、甚至幾句生硬的東海方言——那是這些年各族雜居,自然而然學來的,雖不標準,卻比任何誓言都讓人踏實。
林辰和清月站在祭台邊,看著泉水順著五條渠流淌,所過之處,沙地漸漸變深,駱駝刺的葉子舒展開來,連空氣都濕潤了不少。玄陰走過來,遞給他倆各一碗泉水:“嘗嘗,比雪山水軟和,帶點回甘。”
泉水入喉,果然清甜,像含了顆潤喉的玉珠。清月忽然笑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喝到乾淨水時的樣子嗎?在青陽城的破廟裡,你把最後半壺水讓給我,自己嚼乾餅。”
“怎麼不記得。”林辰也笑,“後來你偷偷把餅泡了泉水塞給我,說‘兩個人分著吃,纔有力氣走出城’。”
那時誰能想到,有一天會站在鳴沙泉邊,看著自己設計的水渠滋潤一片戈壁?倒像一場漫長的夢,卻比夢境更紮實,因為每一步都踩在沙地上,帶著溫度。
傍晚的鳴沙泉格外溫柔,夕陽把沙丘染成金紅色,泉水倒映著霞光,像鋪滿了碎寶石。各族的人圍坐在篝火旁,牧民烤的羊肉滋滋作響,漁民帶來的鹹魚乾散發著海味,藥穀的弟子熬了鍋雜菌湯,連孩子們都學著大人的樣子,把自己帶的食物往彆人手裡塞。
阿沙捧著《守護長卷》,挨個請人在新畫的部分簽名。牧民首領用西域文寫下自己的名字,旁邊畫了個羊頭;東海來的漁民畫了條小魚;藥穀的弟子蓋了個藥罐印章;玄陰大筆一揮,寫下“玄陰”二字,筆鋒比劍刃還利;阿明則讓每個孩子都按了個手印,像串糖葫蘆似的排在角落。
輪到林辰和清月時,他們共用一支筆,林辰寫“林辰”,清月寫“清月”,兩個名字挨在一起,被夕陽描上金邊,倒像早就該如此。
篝火漸漸旺起來,孩子們又唱起了“同生訣”,這次的調子混了西域的民歌風,彆有一番味道。林辰看著身邊的清月,她的發梢沾了點沙礫,卻笑得比篝火還亮。他忽然明白,所謂“同生”,從來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千百雙手一起挖渠,千百張嘴一起唱歌,千百雙眼一起望著泉水流淌——就像此刻,每個人的臉上都映著火光,比任何承諾都更像“家”。
夜深時,阿沙忽然指著天空喊:“看!星星掉下來了!”
眾人抬頭,隻見流星拖著尾巴劃過夜空,恰好落在鳴沙泉的方向。牧民們雙手合十許願,孩子們拍手歡呼,林辰和清月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念頭——
這哪裡是流星,分明是薪火。從青陽城的破廟到鳴沙泉的篝火,從兩個人的相扶相持到各族人的歡聲笑語,一點一點,照亮了原本荒蕪的地方。而這星火還會繼續傳下去,像泉水一樣,流過戈壁,流過歲月,流過一代又一代人的掌心,永遠鮮活,永遠溫熱。
長卷的空白處,又多了一行小字:“鳴沙泉開,萬流歸海,此心同生,此誌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