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126章 驚蟄聞雷,舊卷新聲
開春的第一聲雷炸響時,文脈田的嫩芽剛抽出第三片葉。林辰正蹲在田埂上,給新栽的“記年藤”係紅繩——這藤是西域商隊帶來的,每長一節,就代表過了一季,藤葉上會自動浮現出這一季裡最難忘的事,是老族長特意托人尋來的“活年曆”。
“林先生!快看!”木拉提舉著一卷泛黃的舊紙,踩著泥水跑過來,鞋上的泥點濺了滿身,“在裂穀石窟裡找到的!好像是很多年前的賬本!”
林辰接過舊卷,紙頁脆得像風乾的樹葉,稍一用力就可能碎成渣。他小心地攤開,上麵的字跡模糊不清,隻有邊角幾個“靈渠”“鐵料”“匠人”的字樣還能辨認。最顯眼的是頁尾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橋形,橋欄上刻著個小小的“木”字。
“這是……”林辰指尖一頓,忽然想起老匠人說過的故事——當年修同生橋時,有個姓木的鐵匠,為了趕製橋釘,連續三天三夜沒閤眼,最後累倒在爐邊,手裡還攥著沒打完的鐵釘。
“阿沐!把拓印工具拿來!”林辰揚聲喊道。阿沐是玄山獵戶的孩子,一手拓印的手藝學得精,去年還把文脈田的圖騰拓在羊皮上,掛在竹棚當壁畫。
阿沐捧著工具跑來時,竹棚裡已經圍了不少人。清月正用軟毛刷輕輕拂去舊捲上的塵土,邊拂邊說:“這紙是桑皮紙,至少有三十年了,看這墨跡,像是用鬆煙墨寫的,當年隻有專門記重要賬目的賬房才用得起。”
“橋形上的‘木’字,會不會是木鐵匠?”木合塔爾推著輪椅湊過來,他的手指在“木”字上輕輕點了點,“我爺爺說過,木鐵匠的兒子後來跟著商隊走了,再也沒回來,有人說他去了西域,有人說他掉進了靈渠……”
說話間,阿沐已經支起拓印架。他先往舊捲上噴了層細霧——這是用聽聲草汁調的,既能軟化紙張,又不會損傷字跡,是隱山姑娘們教他的法子。然後鋪上薄薄的宣紙,用羊毛刷輕輕拍打,讓紙完全貼在舊捲上,最後用墨包細細按壓。
“你們看這橋形,”清月指著舊捲上的橋欄,“欄杆間距比現在的同生橋寬半寸,說明當年的橋可能更簡陋,過不了太寬的車。”她轉身對孩子們說,“拿尺子來,咱們去同生橋量量,看看是不是這樣。”
孩子們立刻湧了出去,拿著木尺跑向橋頭。竹棚裡隻剩下林辰、木合塔爾和幾個老人。墨包在宣紙上移動,字跡漸漸顯形,除了“鐵料”“匠人”,還出現了“三月初七,山洪衝毀橋墩”“十五日,各族工匠齊修”“木氏子晝夜鍛釘,力竭而亡”的字樣。
“果然是他。”木合塔爾歎了口氣,“我爺爺總說,同生橋能立住,一半是木鐵匠的釘,一半是各族人的汗。”
這時,去量橋的孩子們跑回來了,氣喘籲籲地喊:“林先生!同生橋的欄杆間距,真的比舊捲上的寬半寸!清月姐姐說得對!”
林辰看著拓紙上漸漸清晰的字跡,忽然站起身:“去把老木匠請來,還有西域的鐵匠,咱們今天要做件事。”
半個時辰後,同生橋邊熱鬨起來。老木匠帶著工具來了,西域的鐵匠扛著新出爐的鐵砧,隱山的姑娘們捧著浸過聽聲草汁的麻繩,玄山的獵戶扛著剛砍的鐵心木——都是當年修橋用的材料。
“咱們照著舊捲上的尺寸,再修一座‘紀念橋’,就立在同生橋旁邊,”林辰指著橋頭的空地,“欄杆就用木鐵匠當年沒打完的鐵釘——我記得老族長說過,那些釘被他收起來了,藏在靈渠岸邊的石縫裡。”
老木匠眼睛一亮:“好主意!我年輕時跟著師傅修過橋,還記得當年的榫卯結構,就是……”他摸了摸鬍子,“沒有木鐵匠那樣的好釘,怕是不結實。”
“有!”西域的鐵匠拍著胸脯,從鐵砧上拿起一根鐵釘,“我照著舊捲上的尺寸,打了三十根新釘,材質比當年的好,還在釘頭上刻了‘木’字!”
孩子們也沒閒著,在靈渠岸邊的石縫裡扒拉,果然找到了十幾個鏽跡斑斑的舊鐵釘,雖然鏽得厲害,但釘頭的形狀,和拓紙上“木氏子鍛釘”的字樣完全對得上。
清月把舊釘小心地擦乾淨,用聽聲草汁浸泡著:“這樣能去鏽,還能保留上麵的痕跡,就像把木鐵匠的力氣,又注回釘子裡了。”
修紀念橋時,各族人都來了。玄山的漢子們扛木料,喊著當年修橋的號子;西域的鐵匠掄著錘子,把新釘敲進木縫,每敲一下就喊一聲“木鐵匠,看著嘞”;隱山的姑娘們用麻繩捆紮橋板,繩結打得和舊捲上畫的一模一樣;連裂穀來的孩子們都學著大人的樣子,用小石子填補橋縫。
最讓人動容的是木鐵匠的後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是木鐵匠的孫子,聽說要修紀念橋,特意從西域趕來,手裡捧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這裡麵是我爺爺的錘子,”老人開啟盒子,裡麵的鐵錘上還留著乾涸的血跡,“當年他就是握著這把錘,敲完最後一根釘的。”
老人顫抖著把錘子遞給年輕的鐵匠:“孩子,用這把錘敲最後一根釘,讓我爺爺也聽聽,他的橋,還在長呢。”
夕陽西下時,紀念橋立起來了。它比同生橋矮些,窄些,欄杆間距果然寬半寸,橋頭上立著塊木牌,刻著拓印下來的舊卷文字。林辰把記年藤栽在橋頭,看著它的嫩芽在晚風裡輕輕晃,忽然覺得,這藤上將來長出的葉,一定會刻滿今天的事——刻著各族人如何一起,把三十年前的故事,重新種進了土裡。
夜幕降臨時,孩子們提著荷燈來照亮紀念橋,燈光透過橋欄的縫隙,在靈渠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無數個小小的“木”字在水麵跳動。老人握著鐵錘,站在橋中央,對著靈渠的方向喃喃自語:“爹,你看,你的橋沒塌,還多了個伴呢……”
遠處的文脈田裡,記年藤的嫩芽上,果然悄悄浮現出今天的畫麵:一群人圍著一座小橋,鐵匠的錘子在落,姑娘們的繩在繞,孩子們的石子在滾……像幅活的畫,被春天的第一聲雷,永遠刻在了葉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