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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靈玄途 第299章 老戲台的褪色戲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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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中心的鳳鳴戲台,簷角的琉璃瓦在雨裡泛著青光。後台的木架上,掛著件洗得發白的紅戲服,水袖上繡的鳳凰已經褪色,隻剩下淡淡的金線輪廓,領口處縫著塊藍布補丁,針腳歪歪扭扭,像是情急之下補的。鎮上的老人說,這是當年名角“筱紅仙”的戲服。筱紅仙走了四十年,戲服卻總在雨夜變得筆挺,像是有人剛穿過,袖口還沾著點未乾的胭脂——那是她最愛用的“醉春紅”。

這年梅雨季,沈知意幫戲台的看守老楊叔修補漏雨的屋頂,踩著梯子往下看時,正見那紅戲服在風中輕輕晃動,水袖掃過台下的空椅,發出“簌簌”的聲響,像誰在無聲地謝幕。更奇的是,戲台中央的地磚上,竟積著灘水窪,水影裡映出個模糊的人影,正對著鏡子貼花黃,鬢邊斜插著朵絹花,和戲服領口的補丁同色。

“又鬨起來了?”老楊叔抱著瓦片從梯子下鑽過,煙袋鍋在磚牆上磕得“邦邦”響,“每年這時候都這樣。四十年前的梅雨夜,筱紅仙在這兒唱《霸王彆姬》,唱到‘從一而終’時,台柱子突然塌了,把她埋在了底下。等扒出來,人早沒了,手裡還攥著支沒插完的鳳釵,釵頭的珍珠碎在戲服上,染出個藍斑,後來就有了那塊補丁。”

沈知意順著梯子爬下來,剛走到後台,就見戲服的腰帶自己鬆開,掉出個繡著“仙”字的錦囊。開啟一看,裡麵裝著半張泛黃的戲單,上麵用毛筆寫著“筱紅仙



虞姬”,日期是民國三十八年五月十二,正是她出事的那天。戲單背麵畫著個簡易的戲台草圖,後台的角落標著個小小的“藏”字。

“這是她的私房戲單!”老楊叔湊過來看,“當年筱紅仙紅得發紫,卻總在後台藏東西。有人說她藏的是給徒弟的戲服,有人說藏的是沒唱完的戲詞。”

兩人正說著,後台的木櫃突然“吱呀”一聲開了,裡麵堆著些破舊的頭麵——珠花、鳳冠、翎子,最底下壓著個鐵皮盒,盒蓋上用紅漆畫著朵牡丹,正是筱紅仙常唱的《牡丹亭》裡的樣式。沈知意開啟盒子,裡麵是本線裝的戲本,封麵上寫著“筱紅仙

親傳”,裡麵的唱詞旁都標著換氣的記號,有些地方還用硃砂改了,旁邊注著“阿鸞學唱”。

“阿鸞是她的徒弟!”老楊叔的眼睛亮了,“當年才十二歲,跟著筱紅仙學《霸王彆姬》,出事那天本來該她唱虞姬的替身,被筱紅仙攔了,說‘你嗓子嫩,等雨停了再唱’。”

戲本的最後一頁夾著張照片,是筱紅仙和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孃的合影,兩人都穿著虞姬的戲服,手挽著手站在戲台上,背景裡的台柱子還是完好的。照片背麵寫著:“阿鸞,等你唱紅了,這出戲就傳給你。”

“這阿鸞現在在哪兒?”沈知意問。

老楊叔往戲台外指了指:“就在鎮西頭開布莊,去年還來戲台燒過香,說總夢見師父拿著鳳釵敲她的頭,罵她‘戲詞記不全’。”

話音剛落,戲服突然被風吹得飄起來,水袖直指鎮西的方向。沈知意和老楊叔跟著戲服的影子往鎮西走,路過布莊時,看見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正坐在門口納鞋底,手裡的針線在布上繡出隻小小的鳳凰,和戲服上的樣式一模一樣。

“您是阿鸞老師?”沈知意上前問道。

老太太抬起頭,看見沈知意手裡的戲本,突然紅了眼圈:“這是師父的本子……”她放下鞋底,從布莊的櫃台下拿出個樟木箱,裡麵疊著件半成的紅戲服,水袖上的鳳凰剛繡了一半,“我這四十年沒敢再唱,卻總在夜裡繡戲服,總覺得師父還在後台等我把這出戲唱完。”

老太太開啟樟木箱的夾層,裡麵是支斷了釵頭的鳳釵,珍珠早就沒了,釵杆上刻著個“仙”字:“這是當年從師父手裡搶出來的,她總說‘虞姬的鳳釵得有靈性,才能鎮住戲台’。”

三人回到戲台時,雨正好停了。老太太捧著戲本走到台上,清了清嗓子,竟跟著戲服的影子唱了起來:“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複一年……”她的聲音雖然蒼老,卻帶著股韌勁兒,唱到“從一而終”時,戲服突然自己套在了她身上,水袖隨著唱腔展開,褪色的鳳凰在暮色裡竟泛出微光。

沈知意站在台下,看見老太太的影子和戲服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像是筱紅仙正站在徒弟身後,手把手教她擺身段。後台的鐵皮盒突然“啪嗒”一聲開了,裡麵飛出張泛黃的紙,是沒寫完的戲詞:“阿鸞,台上的風雨算什麼,隻要嗓子還在,戲就不能停……”

戲詞的末尾畫著個小小的戲台,台下坐滿了人,最前排的空椅上,擺著支完整的鳳釵。

當天夜裡,有人看見鳳鳴戲台亮著燈,老太太穿著紅戲服在台上走位,水袖翻飛間,隱約有個穿同樣戲服的影子在陪她練,兩人的唱腔在雨夜裡繞著戲台轉,像對久彆重逢的師徒。

第二天一早,老楊叔發現戲服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後台的木架上,領口的藍補丁旁,新繡了朵小小的牡丹,針腳細密,和筱紅仙當年的手藝如出一轍。老太太在布莊的門口掛了塊新招牌:“阿鸞布莊

兼修戲服”,櫃台上擺著那本親傳戲本,旁邊放著支修好的鳳釵,釵頭鑲著顆新的珍珠,亮得像戲台的頂燈。

沈知意後來聽說,每到梅雨季的夜裡,鳳鳴戲台總會傳出唱腔,鎮上的孩子們會趴在台邊聽,說“是筱紅仙在教阿鸞奶奶唱戲”。有人問老太太,是不是真的看見師父了,她總是笑著指台上的紅戲服:“你看那水袖,擺得比當年還穩,不是她在教,是誰在扶著我的手呢?”

戲台的台柱子早就換了新的,上麵刻著行小字:“戲會老,人會走,嗓子裡的勁兒,得傳下去。”雨又開始下了,打在琉璃瓦上“叮叮當當”響,像是誰在敲著板眼,陪著台上的影子,把四十年前沒唱完的戲,接著往下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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