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421章 京華本草彙千珍,藥脈綿延係萬民
霜降的京城,太醫院的庭院裡落滿了銀杏葉,像鋪了層金毯。林辰站在《天下本草》的編纂室裡,看著禦醫們將各地送來的藥草圖分類整理,案上堆著從雪山帶回的雪蓮乾品、西域的血竭塊、東海的昆布標本,甚至還有塞北其其格托人送來的麻黃種子,裝在個小小的羊皮袋裡,袋口係著根紅繩。
“林先生,這是嶺南分堂寄來的‘過江龍’標本,”個年輕禦醫捧著株藤蔓植物進來,葉片呈心形,根莖粗壯如蛇,“影夫人說這草能治跌打損傷,當地人叫它‘舒筋活絡丹’。”
林辰接過標本,根莖斷麵的紋路讓他想起百草鼎的拓本——果然,在最粗壯的一節根莖上,天然形成的螺旋紋與鼎身的藥草紋如出一轍。“這草的根莖入藥,需用黃酒蒸製,”他提筆在標簽上註明,“《嶺南藥錄》記載,其性溫,能祛風除濕,與當歸配伍效果更佳。”
沈念趴在案上,正用硃砂筆給藥草圖上色,筆下的九死還魂草被塗得翠綠,葉片舒展如活物。“七皇子說,要給《天下本草》畫百種藥草的插畫,讓不認字的人也能看懂,”少年沾著硃砂的指尖點著圖上的珍珠母,“我要把東海的‘海明月’畫得亮閃閃的!”
阿默坐在窗邊,手裡摩挲著歸一劍的劍穗,珍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他麵前的木盒裡,放著從各地收集的鼎身拓片,此刻正將東海海神石的紋路與之前的殘片拚合,已有大半鼎身顯露出來,隻差鼎蓋的部分。
“影夫人派人查了太醫院的庫房,”阿默揚聲道,“說三十年前藥宗被滅門時,有個禦醫偷偷藏了件‘鼎蓋殘片’,後來傳給了他的徒弟,現在那徒弟在五台山出家。”
林辰手裡的筆頓了頓——五台山是佛教聖地,難道藥宗的最後線索,藏在寺廟裡?他想起林文淵手記裡的一句話:“鼎成於醫,歸於佛,藥心即佛心。”
“看來得去趟五台山,”林辰放下筆,目光落在案上的《天下本草》初稿上,“正好把北方的藥材也收錄進來,比如五台山的‘台參’,據說藥效不輸長白山的野山參。”
前往五台山的路上,秋意正濃。官道兩旁的楓樹紅得像火,偶爾能看見背著藥簍的僧人,沿著山路采摘草藥。林辰他們在山腳的客店歇腳時,遇到個須發皆白的老僧,正用石臼搗著些黃色的藥材。
“長老在搗什麼藥?”沈念好奇地問,湊過去看石臼裡的粉末。
“是‘黃岑’,”老僧抬起頭,目光溫和如秋水,“五台山的黃岑長得好,能清肺熱,治咳嗽最靈。小施主若不嫌棄,帶些回去?”
林辰謝過老僧,接過黃岑粉,指尖觸到粉末的微涼,突然想起《本草綱目》裡“黃岑得酒良”的記載。“長老可知‘酒製黃岑’的法子?”他問道,“用黃酒拌勻後炒製,能減其寒性,更適合體虛者。”
老僧眼睛一亮:“施主竟知此法?老衲隻知生用黃岑,卻不知還能炮製。”他請林辰坐下喝茶,說起五台山的藥草,“後山有片‘藥圃’,是前朝高僧開辟的,種著黃芪、黨參,還有些從西域傳來的草藥,隻是近年沒人打理,荒了大半。”
“我們正想去拜訪山上的寺廟,”林辰說明來意,“聽說有位曾在太醫院任職的僧人,藏有藥宗的遺物。”
老僧聞言,沉默片刻,才道:“施主說的是慧能師兄吧?他三十年前確實在太醫院,後來因‘藥宗案’心灰意冷,才來五台山出家。隻是他性情孤僻,從不與人談及往事,施主怕是見不到他。”
“試試吧,”林辰笑道,“我們不是來追問往事,是來求藥的——求一味能解心結的藥。”
慧能大師住在五台山後山的禪房,房前屋後種滿了草藥,黃岑、黃芪、知母……長勢比前山的野生植株更旺盛。林辰他們找到他時,老和尚正坐在石凳上,用竹刀削著根黨參,動作緩慢而專注。
“施主們找錯人了,”慧能大師頭也不抬,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老衲隻是個種菜的和尚,不懂什麼藥宗遺物。”
沈念從藥箱裡取出百草鼎的拓本,輕輕放在石桌上:“大師請看,這是我們從各地收集的鼎身紋路,隻差鼎蓋了。林辰哥說,鼎蓋不僅是器物,更是藥宗‘濟世救人’的初心,丟了初心,再好的藥也治不好心病。”
慧能大師削黨參的手猛地一頓,竹刀在藥材上刻出道深痕。他抬眼看向拓本,目光在那些熟悉的紋路上遊走,眼角漸漸泛起潮紅。
“三十年前,”老和尚終於開口,聲音帶著哽咽,“我是太醫院的禦醫,親眼看著藥宗的人被誣陷,看著林文淵宗主被斬……他臨刑前,把這鼎蓋交給我,說‘若有一天,有人能集齊鼎身,定是懂藥宗心意的人,讓他用這鼎,救更多的人’。”
他從禪房的佛龕後取出個布包,層層解開,露出塊青銅殘片,上麵刻著“藥心”二字,邊緣的紋路正好能與之前的鼎身拚合——完整的百草鼎,終於湊齊了!
鼎蓋的內側,刻著藥宗的核心宗旨:“藥者,非求利,非求名,求天下無病也。”字跡蒼勁有力,正是林文淵的筆跡。
“我守著這鼎蓋三十年,夜夜難眠,”慧能大師撫摸著殘片,淚水滴在青銅上,“總怕辜負了林宗主的托付。如今見你們踏遍山河,收集藥草,編纂本草,才明白他說的‘藥心’,不是藏在鼎裡,是在你們走過的路上,在你們救過的人裡。”
林辰將鼎蓋與鼎身拓本拚在一起,完整的百草鼎圖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彷彿能看見藥宗先輩們在鼎前煉藥的身影。“大師,”他輕聲道,“《天下本草》還差北方的藥材圖譜,您熟悉五台山的草藥,能不能幫我們補齊?”
慧能大師笑了,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淚光:“好,好……老衲這把老骨頭,還能為天下人做點事。”
在五台山待的日子裡,慧能大師帶著林辰他們走遍了後山的藥圃,教他們辨認“台參”“五台當歸”,還有些隻在海拔高處生長的“山慈菇”,說是能治癰腫疔毒。
“這山慈菇長得像小土豆,”沈念挖起一顆,根莖圓鼓鼓的,“和江南的慈菇一點都不一樣。”
“藥性也不同,”慧能大師解釋,“江南慈菇能清熱利濕,這山慈菇有毒,卻能以毒攻毒,治惡瘡最靈,隻是炮製時要格外小心,需用薑汁浸泡三日,去其毒性。”
阿默將鼎蓋的拓本與鼎身仔細比對,發現鼎蓋內側的紋路裡,還藏著個藥方——正是藥宗失傳的“萬病解毒方”,以並蒂七葉一枝花為君,配伍雪蓮、血竭、昆布等各地奇藥,能解百種毒物。
“原來鼎蓋不僅是蓋子,還是藥方的金鑰,”阿默驚歎道,“藥宗的智慧,真是深不可測。”
林辰卻望著藥圃裡的草藥,輕聲道:“再深的智慧,若不用在救人上,也隻是塊廢銅。我們集齊百草鼎,不是為了收藏,是為了讓這藥方裡的每味藥,都能真正幫到需要的人。”
離開五台山時,慧能大師送了他們一袋台參種子:“帶回百草穀試試,或許能種活。”他還將自己多年收集的北方藥材圖譜交給沈念,“這些畫,比老衲的命還重要,就托付給小施主了。”
沈念捧著圖譜,鄭重地行了個禮:“大師放心,我一定把它們畫進《天下本草》裡,讓所有人都知道五台山的藥草有多好。”
下山的路上,楓葉正紅,林辰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峰,突然覺得,百草鼎的完整,不是故事的結束,而是新的開始——就像這些藥材,隻有離開深山,走到需要它們的人身邊,纔算完成了使命。
回到京城時,《天下本草》的編纂已近尾聲。太醫院的庭院裡,新開辟了塊藥圃,種著從各地帶回的藥材:塞北的麻黃、嶺南的青蒿、東海的昆布、五台山的黃岑……七皇子正蹲在圃裡,小心翼翼地給台參幼苗澆水,動作笨拙卻認真。
“林先生回來啦!”七皇子站起身,手裡還捏著個灑水壺,“你們帶的台參種子發了芽,慧能大師說,等明年就能收第一茬了。”
林辰將完整的百草鼎拓本鋪在案上,禦醫們圍過來看,個個驚歎不已。“這鼎的紋路裡藏著藥方!”有禦醫指著鼎蓋內側,“真是神了!”
“不是神,是人心,”林辰說,“藥宗的先輩們,把所有的心血和善意,都刻在了這鼎上,就是希望後人能記住,學醫製藥,終究是為了救人。”
影夫人派人送來訊息,說各地分堂都用上了《天下本草》的初稿,江南的藥鋪用青蒿治瘧疾,塞北的牧民用地膚子防沙疹,嶺南的漁民靠昆布預防水蠱病……連西域的胡商,都開始在商隊裡攜帶血竭和安息香,說是“中原的救命草”。
“這纔是《天下本草》真正的用處,”七皇子望著窗外的藥圃,“不是鎖在太醫院的庫房裡,是讓每個普通人都能看懂、能用得上。”
沈唸的藥草圖被刻成了木版,正在批量印刷,第一版就印了一萬冊,發往各地的藥鋪、學堂、驛站。少年捧著剛印好的書頁,上麵的九死還魂草綠得發亮,旁邊用小字寫著“東海礁石處生長,能治溺水”。
阿默將百草鼎的完整拓本送給了慧能大師所在的寺廟,拓本旁題著句話:“鼎在心中,不在銅上。”他說,這纔是藥宗真正想傳遞的意思。
林辰站在太醫院的迴廊上,看著夕陽給藥圃裡的藥材鍍上金邊,心裡突然一片澄澈。兩世的奔波,從百草穀到京城,從雪山到東海,原來都隻為了一件事——讓藥草找到需要它們的人,讓善意跨越山海,綿延不絕。
《天下本草》的最後一頁,沒有畫藥材,而是畫了艘揚帆的藥舟,船上載著藥箱、圖譜,還有幾個模糊的身影,正向著遠方駛去。旁邊題著行字:“藥路無儘,仁心不止。”
林辰知道,他們的故事,還會繼續。
或許在某個飄雪的清晨,他們會去關外的雪原,尋找能治“寒痹”的新藥;或許在某個多雨的夏季,他們會去南疆的雨林,辨識能解瘴毒的草木。但無論走到哪裡,身邊總會有藥香,有同伴,有那些等待被治癒的笑容。
這,就是他們用一生寫就的,最長的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