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492章 立冬開冰硯,藥墨寫春秋
百草穀的立冬總帶著股清冽的靜。清晨的玉泉河結了層薄冰,像麵碎銀鋪就的鏡子,藥圃裡的稻草被寒風卷得簌簌響,蓋著新種的土地在白雪下微微隆起,像藏著無數個待醒的夢。林辰踩著冰碴往暖房走,懷裡揣著塊剛從河裡鑿來的冰,寒氣透過粗布衫滲進來,卻讓他攥著冰的手愈發有力——今日要研“藥墨”,得用這立冬的新冰。
“林先生,周校長把墨條找出來了!”小石頭舉著支黝黑的墨錠跑過來,墨錠上刻著“百草”二字,邊角已經磨得圓潤,“說是蘇先生當年用的,埋在鬆樹下三年了,今天正好開用!”
暖房的案上鋪著張厚實的宣紙,周鶴叔正用布擦拭著硯台,硯台是塊青灰色的端石,上麵刻著株紫菀花,花瓣的紋路被摩挲得發亮。“你娘當年立冬必做這事,”老人把冰放進硯台,冰碴在石麵上化成細水,“說‘冰硯研墨,墨裡帶寒,能鎮心神;藥汁調墨,墨裡帶香,能養文氣’,寫醫案、記藥譜,都得用這天成的好墨。”
孟書硯從西域帶回的“雪鬆香”放在案角,他用銀簪挑了點香末摻進硯台,冰水裡立刻浮起層淡金色的油花。“阿古拉說這是雪山鬆的樹脂,”他拿起墨錠開始研磨,墨條在冰水裡打著旋,“燃著能安神,研進墨裡,寫出來的字都帶著股清勁,配咱們的藥墨正好。”
雷大叔扛著捆乾鬆枝進來,往爐裡添了幾根,鬆油的香氣混著雪鬆香漫出來,與暖房裡的藥香纏在一起。“沈三從玉泉河分號捎來包‘鬆煙’,”他把布包放在案上,裡麵是灰黑色的粉末,“張奶奶說這是用玉泉河的老鬆燒的,比穀裡的更細,研出的墨黑得發亮。”
沈念端著碗溫熱的藥茶進來,茶裡飄著幾片紫蘇葉,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這是給研墨的先生們潤喉的,”她把茶碗放在案邊,“春杏姐說蘇婉堂的女孩子們也在學研藥墨,用的是她們自己曬的菊花汁,說寫出來的字帶著花香。”
信上畫著個小小的硯台,旁邊擺著支毛筆,女孩子們圍著硯台笑,像幅熱鬨的冬景圖。“讓她們多寄些菊花汁來,”林辰蘸了點融化的冰水洗手,“咱們的鬆煙分她們一半,教她們摻點沙棘汁,墨色更潤,還帶著點酸甘味。”
陳郎中帶著春杏從鄰縣趕來時,正趕上研墨的好時候。老人裹著件厚棉袍,手裡捧著本舊醫案,紙頁已經泛黃,上麵的字跡卻依舊清晰,是當年娘親手寫的。“這是婉妹立冬寫的《冬病夏治論》,”陳郎中翻開醫案,墨香混著陳年的藥香撲麵而來,“你看這字,剛勁裡帶著柔,就像她的人,治病時果斷,待人時溫和。”
春杏紅著臉從包袱裡拿出支新毛筆,筆杆上纏著回春藤,筆頭是江南的狼毫。“這是女孩子們攢錢買的,”她把筆遞給林辰,“說要請林先生用新研的藥墨,寫篇《百草穀冬記》,讓她們也學學怎麼把日子寫成詩。”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藥圃的稻草上積了層白,像給新種蓋了層棉被。林辰握著新筆,蘸了點剛研好的墨——墨色黑得發藍,帶著鬆煙的清、雪鬆香的冽、還有隱約的藥草氣,在宣紙上落下第一筆時,竟有種與歲月相通的震顫。
“立冬研墨,不是為了附庸風雅,”周鶴叔看著林辰寫字,忽然開口,“是為了讓心沉下來。一年到頭忙忙碌碌,到了冬天,該靜靜心,想想來年該種什麼藥,該走什麼路,就像這墨,得慢慢研,才能濃得化不開。”
孟書硯在旁邊研墨,墨錠在冰水裡轉動的“沙沙”聲,與窗外的落雪聲相和,像首安靜的曲子。“阿古拉說西域的冬天也適合研墨,”他笑著說,“用雪山的冰,配著雪蓮汁,寫出來的字能在雪地裡存三個月,牧民們說那是‘藥神的話’。”
午後,日頭升到正中,卻沒什麼暖意。林辰的《百草穀冬記》已經寫了大半,字裡記著今年的收成,記著南來北往的故事,記著孩子們的笑,也記著對來年的盼。陳郎中在旁邊批註,偶爾添上幾句當年孃的行醫軼事,春杏則在旁邊畫插圖,把藥圃的冬景、暖房的爐火、研墨的眾人,都畫得栩栩如生。
“該給這墨起個名,”雷大叔湊過來看,手指在字上輕輕點著,“就叫‘百草墨’吧,配咱們的穀,配蘇先生的字,正好。”
眾人都點頭,小石頭在宣紙上畫了個小小的墨錠,旁邊寫著“百草墨,立冬造,能治病,能寫好”,歪歪扭扭的,卻透著股認真勁兒。
傍晚,雪停了,夕陽把雪地染成了金紅色。林辰把寫好的《百草穀冬記》晾在暖房的竹架上,墨香在冷空氣中凝得格外沉,像把一年的時光都鎖進了字裡。周鶴叔在給沈三寫信,讓他把新研的藥墨分些給玉泉河的分號;孟書硯在給阿古拉打包墨錠,說開春寄去,讓他也試試用雪山冰研墨的滋味;春杏則在給蘇婉堂的女孩子們回信,說穀裡的藥墨很香,等她們來學研墨時,一定教她們配沙棘汁的法子。
林辰望著窗外的雪地,忽然覺得這立冬的墨,不是冷的,是暖的——裡麵藏著鬆煙的暖,藥草的暖,人心的暖,像件能穿的衣裳,把歲月的寒都擋在了外麵。就像娘當年說的:“筆墨是醫者的另一隻手,既能寫藥方治病,也能寫故事暖心,兩隻手都得硬,日子才能過得踏實。”
入夜,暖房的燈亮著,硯台裡的墨已經凝成塊,像塊黑玉。林辰坐在案前,把《百草穀冬記》仔細收好,放進娘留下的樟木箱裡,旁邊是曆年的醫案、藥譜、還有孩子們畫的畫。他翻開《百草續錄》,在新的一頁寫下:
“立冬研墨,以冰為引,以藥為魂,寫下春秋,亦寫下人心。蘇婉先生之筆墨,不在紙上,而在穀中每株藥草,每個故事,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窗外的月光灑在雪地上,亮得像白晝。遠處的玉泉河傳來冰裂的輕響,像誰在輕輕翻書,又像歲月在靜靜落筆,把百草穀的冬天,寫得很長,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