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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靈玄途 第521章 蟬鳴急,瘟疫初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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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頭毒得像要把地烤裂,藥圃的紫菀花蔫了大半,隻有混種的幾株還挺著,花瓣邊緣捲成小筒,像在拚命鎖住最後一點水分。林辰背著藥簍往穀外走,簍裡裝著剛采的薄荷和蘆根——石勇捎信說,玉泉河碼頭近來總有人上吐下瀉,怕是暑疫要起,得提前備著藥。

“林先生!周校長在查《疫症錄》呢!”小石頭光著腳跑過來,腳底板沾著泥,手裡舉著本線裝書,書頁邊緣都磨破了,“說書裡記著光緒年間的暑疫,症狀和碼頭的人一模一樣,還說蘇先生當年就是用紫菀配蒼術治好的!”

暖房的案上攤著三本地誌:《西域疫考》《江南暑症錄》《百草穀醫案》,周鶴叔正用朱筆在三者的症狀描述下畫橫線,每道橫線都指向同一個詞——“濕熱鬱阻”。老人的手指在“紫菀三錢,蒼術五錢”的古方上敲了敲:“當年婉妹總說,小暑的疫是‘藏鋒疫’,初起時像普通暑氣,等發現是疫,已經傳開了。你看這古方,紫菀清上焦濕熱,蒼術化中焦鬱濁,正是對付這病的鑰匙,隻是現在的疫症更烈,得加味才行。”

孟書硯正在往藥方上添藥材,在古方旁加了“黃連三錢,滑石五錢”,筆尖懸在半空:“阿古拉的商隊帶來急報,”他聲音發沉,“說西域草原也鬨起了疫,比碼頭的重,牧民們上吐下瀉還發高熱,巴特爾按老方加了雪蓮,說‘能救一半的人’,其其格在信裡畫了個哭臉,說‘藥不夠了’。”

其其格畫的疫地圖鋪在地誌旁,氈房外的木杆上掛著紅布——這是西域示警的訊號,圖上的小人們都歪歪扭扭的,像站不穩。巴特爾畫了個空藥罐,旁邊打了個叉,顯然是藥已告罄。

沈念端著碗綠豆甘草湯進來,湯裡浮著幾粒紫菀籽,她說“春杏姐說,這籽煮水喝能防疫”,說話時聲音發顫,指尖捏著碗沿發白。“蘇婉堂也出事了,”她把湯碗往案上一放,“江南的運河沿岸開始鬨病,春杏姐說已經封了三個碼頭,她們的蒼術快用完了,問穀裡能不能勻點。”

蘇婉堂的急信是用胭脂寫的,墨跡都暈開了:“疫勢來得凶,一天比一天多,藥鋪的門都快被踏破了,求穀裡速發紫菀、蒼術各五百斤,若有新方,萬望傳來!”信末畫了個燃燒的火把,是求救的訊號。

雷大叔扛著捆乾艾草衝進來,往炭盆裡一丟,濃煙“騰”地起來,嗆得人直咳嗽。“碼頭已經封了!”他扯著嗓子喊,額角的青筋暴起,“張奶奶讓人捎信,說病的人越來越多,石勇帶著藥鋪的人在碼頭搭了棚子,可藥根本不夠,剛才來報,連小孩子都開始上吐下瀉了!”

小石頭抱著《疫症錄》蹲在地上,手指劃過“疫死者十之三四”的字樣,忽然抬頭:“林先生,我們會不會也像光緒年那樣……”

林辰按住他的肩,指腹觸到孩子發顫的肌肉:“彆怕,當年蘇先生能治好,我們也能。你看這混種紫菀,比當年的藥勁足,三地的藥草湊在一起,比單打獨鬥強。”他轉身翻出《混種紫菀應用圖譜》,在“抗毒成分”那頁圈了個紅圈,“我們有這個,比古人多了勝算。”

午後的風帶著股腥氣,是從碼頭方向飄來的。林辰讓孟書硯立刻備車,送五百斤混種紫菀和蒼術去江南,又讓雷大叔趕車往玉泉河送藥,自己則帶著小石頭和周鶴叔配新方。周鶴叔把古方加了三倍量,又添了“藿香三錢,佩蘭三錢”:“現在的人多食肥甘,鬱濁比當年重,得加這些化濕的。”

石勇騎著快馬從穀外衝進來,馬鬃上都掛著汗,他手裡攥著張藥方,是碼頭的老中醫擬的,上麵的藥材和周鶴叔的新方差不離,隻是紫菀用的是普通品種。“老中醫說,”他喘著氣,“用混種紫菀的病人好得快,普通的要慢一半,求穀裡再勻點混種籽,我們想連夜種!”

孟書硯在給阿古拉的回信裡,畫了個加急的符號,旁邊寫著“新方:紫菀六錢,蒼術五錢,黃連三錢,滑石五錢,藿香三錢,佩蘭三錢,水煎服,日三劑”,還附了張混種紫菀的種植圖:“籽已備好,讓牧民們連夜種,雖然趕不上這次,總得為將來打算。”

雷大叔的車剛套好,沈念就拎著個布包追出來,裡麵是春杏托人帶來的江南藥種:“春杏姐說,這是她們最好的蒼術籽,讓我們種在穀裡,‘以後三地互相接濟,就不怕藥不夠了’。”

林辰望著遠去的馬車,忽然覺得這小暑的悶,不是天熱,是人心的懸——西域的哭臉、江南的火把、碼頭的紅布,像塊石頭壓在心上。但看著暖房裡堆成山的藥材,看著石勇眼裡的急,又覺得這悶裡藏著股勁,像混種紫菀,再旱再熱,也不肯低頭。

傍晚,藥童們在試驗田辟了塊新地,連夜種石勇帶來的蒼術籽,小石頭負責撒籽,手抖得厲害,卻撒得勻勻的。周鶴叔坐在暖房裡煎藥,藥汁咕嘟咕嘟地冒,香氣混著艾草的煙,在穀裡漫開,像道無形的屏障。

入夜,暖房的燈亮了整宿,周鶴叔在《疫症錄》的空白處寫新方,筆鋒比往常重了三倍,每筆都像在跟疫症較勁。林辰翻開《百草續錄》,在新的一頁寫下:

“小暑疫起,起的是危,顯的是情。西域的紅布、江南的火把、穀裡的藥香,都在這焦躁的悶裡,藏著三地共赴的勇。蘇婉先生說‘醫道在臨危’,原來最好的臨危,不是獨善其身,是你缺藥我送,我無方你傳,讓混種的紫菀在火急火燎裡紮根,讓合配的藥方在風風火火裡傳遠——有些坎,從來不是一個人能邁的,三地的手攥在一起,就沒有跨不過的疫。”

窗外的蟬鳴得更急了,像在催著藥快點好。遠處的碼頭方向傳來隱約的鑼聲,是石勇他們在分發湯藥,聲音混著蟬鳴,在小暑的夜裡透著股生生不息的勁。百草穀的夏天,就這麼在疫症的陰影裡、在互助的暖意裡、在滿室的濃烈藥香裡,變得愈發凝重,裡麵藏著的,是整個秋天的硬仗,和那些,永遠打不垮的人心。

小暑的熱風裹著股說不清的腥甜,像把鈍刀,在百草穀的上空反複切割。混種紫菀的花瓣卷得更緊了,卻仍有零星的紫在焦土般的田壟上倔強地亮著,像誰攥在手裡的最後一點希望。林辰站在暖房門口,望著穀外揚起的塵土——雷大叔的馬車該到玉泉河了,石勇在碼頭搭的棚子能不能撐住,全看這車上的藥。

“先生,周老把庫房的鎖砸了!”小石頭抱著個豁口的陶罐跑進來,罐沿沾著褐色的藥渣,是剛熬好的紫菀蒼術湯,“說‘保命的時候,還管什麼陳規’,把三年份的陳蒼術全倒出來了,說這味藥越陳越烈,正好對付這邪疫!”

暖房的地磚被藥汁泡得發漲,周鶴叔跪在庫房的廢墟裡,正用手扒著碎木片,底下露出個黑陶缸,缸口封著紅泥,泥上印著倒紫菀的記號。“這是婉妹當年封的‘救命缸’,”老人指甲縫裡滲著血,聲音卻發顫,“她說‘若遇大疫,啟此缸,內有紫菀老根,可抵半副藥’,你看這泥封,三十年了,總算等到該開的時候。”

孟書硯用鑿子撬開缸蓋,一股陳腐的藥香撲麵而來,缸裡整齊碼著紫菀老根,根須盤結如老龍,外皮呈深褐色,卻仍透著油光。“阿古拉的快馬剛到,”他抓起一根老根,對著光看,“說西域的雪蓮快用完了,巴特爾把自己的藥田刨了,連剛結果的都挖出來了,其其格在信裡畫了個十字,說‘牧民們在氈房裡祈禱,求藥像求雨’。”

其其格的信是用燒焦的炭筆寫的,紙邊還帶著火痕:“草原的水都帶著腥氣,牛羊也開始病倒,我們把紫菀老根煮成湯,摻在水裡給牛羊喝,竟能保它們不死。巴特爾說,這是蘇先生和雲卿先生在天上看著,不讓我們絕戶。”畫裡的氈房外堆著藥渣,像座小小的墳,旁邊卻畫了株抽芽的紫菀,歪歪扭扭,卻向上長。

沈念端著碗黑乎乎的藥糊進來,糊裡摻著紫菀粉和灶心土,是給嘔吐不止的人灌的。“春杏姐的信燒了一半,”她把藥碗放在缸邊,指尖抖得捏不住勺,“說江南的疫帶了瘧,燒起來人能說胡話,她們把穀裡送的紫菀全做成了藥錠,讓病人含著,說‘至少能保口氣’,還說……還說春杏姐自己也染了病,卻非要把最後一副藥讓給孩子。”

蘇婉堂的藥錠裝在竹籃裡,每個錠子上都刻著“蘇”字,籃底壓著半張藥方,是用春杏的血寫的:“紫菀配青蒿,可截瘧,若我不測,讓孩子們照方配藥,勿念。”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股狠勁,像在跟疫症賭命。

雷大叔的馬車回來了,車轅上沾著血,他跳下來時腿一瘸一拐,褲管被劃破,露出滲血的傷口。“碼頭的棚子被踩塌了,”他抓過一碗藥湯灌下去,喉結滾動,“石勇把自己的藥鋪拆了,門板當病床,他爹留下的《護籽日記》被病人撕了點火,說‘燒著能驅邪’,石勇就抱著剩下的半本哭,說對不住他爹……”

小石頭蹲在黑陶缸邊,數著裡麵的紫菀老根,數著數著忽然哭了:“林先生,這些根用完了怎麼辦?西域要,江南要,碼頭也要,我們就這點家底了……”

林辰摸著老根粗糙的外皮,忽然想起雲卿醫案裡的話:“紫菀之性,在枯榮相生,老根雖枯,其籽能生。”他轉身從試驗田摘了把混種紫菀的籽,塞進小石頭手裡:“你看這籽,比老根多得多,我們今天種下,明天就有新的藥。當年蘇先生她們能留下這缸根,我們就能留下更多籽,怕什麼?”

午後的日頭偏了西,卻更毒了。林辰帶著藥童們在穀外的荒地上撒紫菀籽,石勇帶著碼頭的倖存者來幫忙,他們手上還纏著繃帶,卻把土刨得又深又勻。“我爹的日記裡說,”石勇邊撒籽邊說,“當年疫症過後,雪蓮峰下的紫菀長得比人高,他說那是‘死人的血養的’。今天我們撒的籽,也用了藥渣當肥,將來長出來,定能比老根更烈!”

孟書硯在給阿古拉的回信裡,沒畫任何圖,隻寫了三行字:“老根已啟,新籽已撒。三地共存,死生與共。”墨跡濃得像要滴下來,在紙上洇出深色的痕。

周鶴叔把黑陶缸裡的老根分成三份,一份讓快馬送西域,一份讓船運江南,最後一份留在穀裡,說“這是根,得三地都有,纔算沒斷”。分完後,他把空缸倒扣在地上,缸底露出行小字:“紫菀不死,醫者不絕。”是婉妹的筆跡,刻得極深。

傍晚,穀外的新苗田插滿了木牌,每個牌上寫著一個名字——是已經被疫症奪走的人。小石頭在石勇父親的牌位前擺了把紫菀籽,說“石爺爺,你的籽我們替你種下去了”。風過處,木牌嘩嘩響,像無數人在說“好”。

沈念把春杏托人捎來的青蒿籽種在紫菀田邊,說“春杏姐說,這兩種藥要長在一塊兒,纔是治瘧的絕配”。她的手背上起了紅疹,卻不肯歇,說“多一顆籽,就多一分希望”。

入夜,暖房的燈比往常亮,周鶴叔在燈下抄藥方,孟書硯在熬藥,石勇在劈柴,藥童們在搓藥錠,沒人說話,隻有藥汁沸騰的“咕嘟”聲,像在給這死寂的夜打拍子。林辰翻開《百草續錄》,在新的一頁寫下:

“疫火焚時,焚不掉的是根,斷不了的是絲。西域的氈房藥渣、江南的血寫方、穀裡的黑陶缸,都在這灼心的痛裡,藏著比疫症更烈的勁。蘇婉先生說‘醫道在薪火’,原來最好的薪火,不是護著柴禾不燒,是明知會成灰燼,也要把火星傳給下一個人;是讓老根的苦、新籽的生、三地的淚,都融在紫菀的藥香裡,告訴天地——隻要這藥還在長,人就不會認輸。”

窗外的月光被濃煙遮得發暗,卻仍有幾縷漏下來,照在新撒的籽田上,像給土裡的希望披了層銀。遠處傳來隱約的歌聲,是石勇帶著倖存者在唱,歌詞很簡單:“紫菀紫,青蒿青,活下來,等著收……”一遍又一遍,在小暑的夜裡,竟透出股讓人落淚的勇。

百草穀的夏天,就這麼在疫火的炙烤裡、在根與籽的交替裡、在滿室嗆人的藥香裡,長出了最硬的骨。裡麵藏著的,或許不是秋天的豐收,卻是比豐收更重的東西——是千萬人攥在手裡的那點紫,是三地人係在藥香裡的那根絲,是燒不儘、割不斷的,生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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