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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靈玄途 第528章 火塘映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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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像塊浸了墨的布,慢悠悠地罩住百草穀時,雷大叔正往火塘裡添柴。鬆木在火裡“劈啪”作響,火星子竄起來,映得暖房四壁的藥影忽明忽暗——掛在梁上的紫菀乾枝晃成條紫龍,牆角的艾草堆像團綠雲,連周鶴叔新曬的雪蓮片,都在火光裡泛著玉色的暈。

“林先生,石勇帶的傷藥熬好了!”小石頭端著個黑陶碗進來,碗沿沾著褐色的藥渣,是用混種紫菀的根須、西域的雪蓮絨,再加江南的陳酒熬的,藥香裡裹著股烈氣,“他說碼頭的貨郎被蛇咬了,這藥敷上能消腫,比城裡的金瘡藥管用。”

林辰接過陶碗時,指尖被燙得縮了縮。藥汁稠得像蜜,攪開來看,沉底的紫菀渣打著旋,像片縮小的紫菀田。“讓石勇把藥渣濾乾淨,”他往碗裡撒了點冰片,“蛇毒帶腥,加這個能去味,也能讓傷口涼快點。”

火塘邊的石凳上,巴特爾正用小刀削雪蓮稈,他帶來的西域羊皮襖搭在凳背上,沾著路上的雪渣,烤得半乾,散出股羊毛混著藥草的暖香。“其其格讓我捎來些沙棘果,”他把削好的稈子插進火塘,火苗順著稈子往上爬,“說泡在紫菀酒裡,能治風濕,牧民們都愛喝。”

竹筐裡的沙棘果紅得像瑪瑙,顆顆飽滿,沾著西域的霜氣。林辰捏起一顆扔進嘴裡,酸得眯起眼,卻見巴特爾笑得露出白牙:“我們那的孩子,都把這當糖吃,說比江南的蜜餞有勁兒。”

春杏從江南捎來的蜜餞就擺在火塘邊的木盤裡,是用紫蘇葉裹的青梅,甜裡帶著點清苦。沈念正把蜜餞分給眾人,指尖沾著糖霜:“春杏姐說,這蜜餞配著紫菀茶喝,能解秋燥,她們藥鋪的姑娘們,每天都要泡上一壺。”

火塘的熱度漸漸漫開,暖房裡的藥香也變得濃稠。周鶴叔坐在老藤椅上,手裡轉著個紫菀根雕的球,球上刻著三地的藥草:穀裡的紫菀纏在江南的紫蘇上,紫蘇又繞著西域的雪蓮,像條打不斷的鏈。“當年婉丫頭總說,”老人望著跳動的火苗,“火塘是個好東西,能把生藥烘成熟藥,能把冷酒溫成熱酒,還能把遠路人的心烘得熱乎乎的。”

孟書硯正在火塘邊烤藥餅,餅裡摻了紫菀粉和雪蓮絨,兩麵烤得金黃,散出的香味把小石頭勾得直咽口水。“阿古拉的商隊明天出發,”他翻著藥餅,“說要把這些藥餅帶給戈壁的貨郎,他們風裡來雨裡去,最易得風寒。”

火塘的影子在牆上晃,把眾人的身影拉得老長。石勇裹著傷藥回來時,褲腳還沾著碼頭的泥,他往火塘邊一坐,就著火星子點了袋煙:“貨郎的傷口不礙事了,說要給咱們送兩船新采的蘆葦根,熬水喝能清熱。”他吐出的煙圈在火光裡散開來,混著藥香,竟有種奇異的安寧。

小石頭蹲在火塘邊,用樹枝撥著火星子,忽然指著牆上的藥影喊:“你們看!那像不像蘇先生和雲卿先生?”眾人抬頭時,正見紫菀枝的影子和雪蓮片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在牆上晃成兩個依偎的人影,像在低聲說著什麼。

周鶴叔的手頓了頓,根雕球在掌心轉得更快了:“是她們來看咱們了。”老人的聲音有些發顫,“當年她們在雪蓮峰的藥廬裡,也生過這樣的火塘,婉丫頭熬藥,雲卿先生記賬,火塘邊總擺著壺紫菀酒,說‘冷了就喝口,心裡能熱乎三天’。”

林辰往火塘裡添了塊鬆木,火苗“騰”地竄起來,牆上的人影也跟著晃,像在點頭。他忽然想起那本《百草續錄》裡的話:“藥香不散,故人不遠。”此刻才真正明白,那些藏在藥草裡的念想,那些融在火塘邊的往事,從來都沒走遠,就像這跳動的火苗,隻要有人添柴,就能一直燃下去。

夜漸深,火塘的熱度卻沒減。巴特爾教眾人唱西域的牧歌,調子蒼涼卻透著勁;沈念哼起江南的小調,柔得像水;小石頭和藥童們則圍著火塘跳穀裡的踏歌,腳底板把地跺得“咚咚”響。周鶴叔坐在藤椅上,看著這熱鬨的光景,嘴角的笑紋裡盛著火光,像藏著整個秋天的暖。

林辰望著火塘裡的餘燼,忽然想,這火塘映出的,哪裡隻是藥影?是三地人湊在一起的熱乎氣,是紫菀與雪蓮纏在一起的根,是那些跨過高山、趟過江河也要聚在一處的牽掛。就像這跳動的火苗,看似微弱,卻能把寒夜烘成暖春,把散落的人心,烘成一團擰不開的繩。

火塘邊的藥餅漸漸涼了,沙棘果的酸、蜜餞的甜、藥香的苦,在暖房裡混在一起,釀成了比任何酒都醇厚的味。林辰拿起塊藥餅,掰成四份,分給周鶴叔、巴特爾、石勇和自己,咬下去時,餅渣落在火塘裡,濺起細碎的火星,像在為這夜添了個溫柔的句點。

牆上的藥影還在晃,紫菀纏在紫蘇上,紫蘇繞著雪蓮,像在說:隻要這火塘還燃著,隻要這藥香還漫著,咱們就永遠是一家人。

鉛灰色的雲壓得很低,百草穀的炊煙剛冒頭就被風扯散。林辰踩著薄雪往藥廬走,腳下的積雪“咯吱”作響,像在數著石階的級數。藥廬的木窗透著暖黃的光,窗欞上結著冰花,湊近了看,竟像朵凍住的紫菀,花瓣上還凝著細碎的雪粒。

“林先生,周老在煎藥呢!”阿蠻抱著捆乾柴從廬後繞出來,發梢沾著雪,睫毛上卻掛著熱氣,“說今年的頭場雪來得早,得把雪蓮根先煎上,防著藥童們凍著。”

藥廬的門虛掩著,推開門時,一股濃重的藥香撲麵而來。周鶴叔坐在火塘邊,手裡轉著個銅藥碾,碾槽裡的雪蓮絨被碾得極細,混著紫菀的碎末,在火光裡泛著銀白的光。“進來就把門關上,”老人頭也不抬,“這雪帶著寒氣,彆把藥氣吹散了。”

火塘裡的鬆木燒得正旺,三腳架上的藥罐“咕嘟”作響,罐口飄出的白汽在半空凝成小水珠,順著房梁往下滴,在地麵砸出小小的濕痕。林辰往火塘邊湊了湊,看見罐裡的藥汁泛著琥珀色,沉浮的藥渣裡,能認出是混種紫菀的根莖、西域的雪蓮瓣,還有江南捎來的陳皮,正是三地藥草合煎的方子。

“這藥得煎夠一個時辰,”周鶴叔把碾好的藥粉倒進陶罐,“當年婉丫頭總說,雪天的藥要‘煨著煎’,火不能太猛,氣不能太急,得讓藥性慢慢融在湯裡,喝下去才暖得透。”他指著牆角的竹簍,“你看那簍裡的紫菀籽,是石勇昨天從碼頭送來的,說在雪地裡埋三天,開春種下去能抗凍,這是他爹的法子,錯不了。”

竹簍裡的紫菀籽裹著層薄雪,像撒了把帶霜的黑珍珠。林辰想起石勇送信時說的話:“碼頭的藥棧堆了半屋雪,我把西域商隊捎來的雪蓮根埋在雪堆裡,老掌櫃說‘這叫雪藏,比窖藏還養藥’。”當時石勇的棉鞋上沾著冰,卻非要看著把籽種搬進藥廬才肯走,說“這是今年最後一批好籽,得護好了”。

“阿古拉的商隊該到了吧?”林辰往窗外望,雪下得更密了,穀口的路已被雪埋了大半,隻有一串新踩的腳印蜿蜒進來,像是駱駝的蹄印。

周鶴叔往火塘裡添了塊鬆節,火苗“劈啪”竄高,映得他臉上的皺紋都軟了:“該到了,其其格在信裡說,要帶西域的雪水來,說‘用這水熬紫菀湯,治咳嗽最靈’。巴特爾還讓人捎了張畫,說雪地裡的藥田像鋪了層白氈,等開春化了雪,紫菀苗準能躥得比人高。”

畫就攤在案上,雪地裡的藥田被甘草埂分成整齊的方塊,埂上插著的紫菀稈在雪風中微傾,像一群站著的人。其其格在畫旁寫了行西域文,周鶴叔說意思是“雪蓋三層被,藥苗來年肥”,字跡被雪水洇得有些模糊,卻透著股沉甸甸的盼。

沈念端著盤烤栗子進來,栗子殼裂著縫,冒出的熱氣裡混著桂花香。“這是春杏姐從江南寄的,”她把盤子放在火塘邊的石桌上,“說江南的雪下得小,她們在藥圃搭了草棚,把穀裡送的‘穀江混種’籽種在棚下,還說要學咱們‘雪藏籽種’的法子,明年試試能不能在河邊種出耐寒的紫菀。”

春杏的信夾在栗子盤下,信紙邊緣還沾著點泥——想來是從雪地裡撿的。“蘇婉堂的姑娘們編了首雪天歌謠,”信裡寫著,“‘雪落紫菀梢,藥香漫過橋,三地籽同藏,開春一起冒’,孩子們在藥圃邊唱,說這樣籽種聽了能長得更歡。”

雪漸漸停了,藥廬的簷角垂下冰棱,像串透明的玉墜。林辰踩著雪往藥圃走,雪地裡的腳印很快被新雪填滿,隻有藥圃邊的稻草人還立著,身上披的蓑衣落滿了雪,像個守著藥苗的老人。他想起昨夜周鶴叔說的話:“藥草和人一樣,得經點風雪才結實,你看這混種紫菀,去年在雪山腳下凍了三夜,今年結的籽反而更飽滿。”

回到藥廬時,阿蠻正往火塘邊的石桌上擺碗,藥汁盛在粗瓷碗裡,冒著嫋嫋的白汽。周鶴叔端起一碗遞給林辰,碗沿燙得人直縮手,喝下去時,藥汁從喉嚨暖到心口,紫菀的清苦、雪蓮的醇厚、陳皮的微甘,在舌尖慢慢化開,像把三地的暖都含在了嘴裡。

“你看這雪,”周鶴叔望著窗外,夕陽正從雲縫裡漏下來,給雪地鍍上層金紅,“把穀裡的路都蓋平了,卻蓋不住藥香。當年雲卿先生在雪蓮峰的藥廬,雪下得比這還大,他和婉丫頭就守著個火塘煎藥,說‘雪越大,藥越香,等著開春,就有新苗冒出來了’。”

林辰望著火塘裡跳動的火苗,忽然覺得這雪落的藥廬,靜得像幅畫。畫裡有火塘的暖、藥香的濃、積雪的白,還有三地藥草在湯裡交融的影。就像春杏歌謠裡唱的,雪能蓋住路,卻蓋不住那股要冒出來的生機,蓋不住人心頭那點盼著開春的熱乎氣。

夜幕降臨時,藥廬的燈還亮著。周鶴叔在案上寫藥方,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混著火塘的“劈啪”聲,像在給這雪夜哼著小調。林辰往火塘裡添了最後一塊柴,看著藥罐裡的藥汁漸漸平靜,忽然明白,這雪落的靜,不是冷寂,是藏著勁兒的——就像土裡的籽種,在雪下悄悄攢著力氣,等春風一吹,就冒出新綠,把三地的藥香,漫過更多的橋,漫到更遠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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