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533章 蛛絲牽秘蹤
霜降的寒氣鑽進百草穀時,林辰正蹲在暖房的夾層前,指尖撫過石壁上的刻痕。那是雲卿先生當年鑿的,三朵交纏的花——紫菀、雪蓮、蘭花,花心藏著個極小的“合”字,與三地藥匙的紋路嚴絲合縫。昨夜從灰衣人身上搜出的銅符,此刻就躺在刻痕旁,符上鑄著半朵紫菀,邊緣磨損得厲害,顯然被人摩挲過無數次。
“林先生,周老在審那灰衣人呢!”小石頭舉著盞油燈跑進來,燈芯的光暈在石壁上晃,把刻痕照得愈發清晰,“他嘴硬得很,隻說自己是‘百草行’的夥計,其他的啥也不肯說。”
林辰把銅符揣進懷裡,符麵的涼意透過衣襟滲進來,像塊冰。他想起孟書硯說的,官藥局的令牌上常刻花草紋樣,難不成這半朵紫菀,是與另一半拚合的信物?“去告訴周老,問問他見過這銅符沒有,尤其是符背後的小字。”
暖房外的柴房裡,周鶴叔正用布巾擦著塊舊令牌,令牌上的雪蓮紋與銅符的紫菀紋隱隱能對上。灰衣人被綁在柱子上,額角的汗混著灰往下淌,卻仍梗著脖子:“我隻是個跑腿的,哪知道什麼信物!”
“你這銅符背後的‘戊’字,”周鶴叔把令牌往他麵前一放,“是官藥局戊字號的標記,二十年前,雲卿先生就是被戊字號的人請去會診,再也沒回來。”
灰衣人的眼神猛地一縮,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林辰站在柴房門口,聽見這話心頭一震——他從小就聽穀裡人說,雲卿先生是積勞成疾去世的,怎麼會與官藥局有關?
“孟書硯,去查《百草穀紀年》,”林辰轉身往書房走,“查二十年前戊字號的記載,還有雲卿先生離穀的日期。”
書房的書架上,《百草穀紀年》的泛黃紙頁裡,夾著張折疊的藥方,是雲卿先生的筆跡,日期正是他離穀前一天。藥方旁寫著行小字:“戊字號來函,言西域疫症有異,需攜混種紫菀樣本前往。”
“果然與混種有關。”林辰捏著藥方的手微微發顫,“二十年前他們就盯上混種了,雲卿先生怕是發現了什麼,才……”
孟書硯捧著本西域商隊的舊賬冊進來,冊頁上記著“雲卿先生赴西域,攜紫菀種三袋,同行者有官藥局戊字號管事”。“其其格的父親在賬冊後補了句,”他指著頁尾的小字,“‘先生入雪山後,再未出,戊字號的人卻帶著空藥箱回來,說先生失足墜崖’。”
崖?林辰忽然想起去年在雪蓮峰采藥時,見過個半埋在雪裡的藥箱,箱角的紫菀紋與銅符上的一模一樣。當時隻當是迷路的藥農留下的,現在想來,或許就是雲卿先生的遺物。
“沈念,”林辰往蘇婉堂的方向望,“快給春杏寫信,問問江南的官藥局有沒有戊字號,尤其是二十年前的管事是誰。”
沈念研墨時,指尖沾著的墨汁滴在紙上,暈成個小小的黑點,像顆痣。“春杏姐的父親曾在官藥局當差,”她邊寫邊說,“聽她說過,二十年前有位姓趙的管事,總往西域跑,後來突然失蹤了,有人說他捲了藥材款跑了,也有人說他被滅口了。”
“趙管事……”周鶴叔摸著令牌上的缺口,“當年婉丫頭說,雲卿先生離穀前,曾讓她保管半塊紫菀符,說‘若我不歸,見此符如見人’,那半塊符上,就刻著個‘趙’字。”
柴房裡的灰衣人不知何時鬆了口,正哆哆嗦嗦地說:“趙管事當年確實捲走了混種樣本,藏在江南的老宅裡,百草行的東家就是他的兒子,想憑著樣本壟斷紫菀生意……”
林辰往柴房走時,腳步像踩著棉花。原來二十年前的“意外”,竟是場陰謀,雲卿先生怕是早就察覺了危險,才讓蘇婉先生保管半塊銅符,作為日後追查的線索。
“那半塊紫菀符在哪?”林辰盯著灰衣人,“還有趙管事的下落。”
“符……符在蘇婉堂的密室裡,”灰衣人癱在地上,“趙管事十年前就病死了,死前把樣本埋在了老宅的地窖,隻有兩塊銅符合在一起,才能開啟地窖的鎖。”
夕陽的餘暉透過柴房的窗欞,照在周鶴叔手裡的雪蓮令牌上,與灰衣人交出的半朵紫菀符拚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並蒂花。林辰忽然明白,雲卿先生和蘇婉先生早有準備,用兩塊信物守護著混種的秘密,也守護著三地藥農的心血。
“雷大叔,備馬!”林辰把拚合的信物揣好,“我們去江南,找蘇婉堂的密室,找趙管事的老宅。”
小石頭舉著油燈追出來,燈影裡的他滿臉急色:“林先生,那灰衣人還說,百草行的人已經往江南趕了,想搶在咱們前頭!”
林辰翻身上馬時,看見遠處的試驗田在暮色裡泛著紫,混種紫菀的稈子在風裡挺得筆直,像在為他送行。他忽然覺得,雲卿先生從未離開,他的魂就藏在這些紫菀苗裡,藏在三地人相守的執念裡,等著有人揭開真相,讓混種的秘密不再被陰謀裹挾,真正屬於需要它的人。
馬隊出穀時,周鶴叔把拚合的信物交給林辰,老人的手在發抖:“婉丫頭當年說,這信物不僅能開地窖,還能開啟雲卿先生留下的手記,裡麵記著真正的混種精髓——不是技法,是人心。”
林辰握緊信物,金屬的涼意裡彷彿滲著雲卿先生的體溫。他知道,這趟江南之行,不僅是為了追查秘密,更是為了完成兩位先生的囑托——讓混種紫菀在陽光下生長,讓三地的藥脈,永遠連著坦蕩的人心,再無陰霾。
夜色漫過穀口的老槐樹,馬隊的蹄聲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響,像在數著解開秘密的步數。林辰回頭望了眼百草穀,暖房的燈還亮著,周鶴叔的身影在窗上晃,像座守著根基的山。他忽然笑了,不管前方有多少陰謀,隻要三地的手還能拚合這信物,就沒有解不開的結。
馬隊出穀時,殘月剛爬過西山頂,清輝灑在石板路上,像鋪了層碎銀。林辰攥著拚合的紫菀雪蓮符,指尖能摸到符麵凹凸的紋路——那是雲卿先生與蘇婉先生當年親手刻的,花瓣邊緣的鋸齒都帶著溫度,彷彿能聽見兩位老人刻符時的低語。
“林先生,這符真能開啟密室?”小石頭騎馬跟在旁邊,懷裡揣著周鶴叔塞的乾糧,說話時嘴裡的熱氣凝成白霧,“我聽穀裡的老人說,蘇婉堂的密室比鐵桶還嚴實,當年日本人來搶藥譜都沒開啟。”
林辰勒了勒韁繩,讓馬慢下來些。夜風卷著鬆針的氣息掠過耳畔,遠處傳來幾聲狼嚎,襯得山穀愈發寂靜。“周老說,這符是鑰匙,也是憑證。雲卿先生當年和蘇婉先生約定,若混種之術遇劫,便以雙符為信,召集三地藥農共守。”他低頭看了眼符上的並蒂花,“這不是普通的鎖,是人心的鎖。”
旁邊的孟書硯忽然“咦”了一聲,從行囊裡掏出張泛黃的紙:“早上整理雲卿先生的舊物,發現這張地圖,標注著去江南的近路,還畫了個奇怪的標記,像座橋。”
林辰接過地圖,借著月光展開——紙上的墨跡已經發灰,卻能看清蜿蜒的路線繞開了官道,直指江南的霧雨鎮。那個標記確實是座石拱橋,橋欄上刻著朵紫菀,與符上的花紋如出一轍。“是望仙橋,”他指尖點在標記上,“蘇婉堂就在橋邊,看來先生早就把路鋪好了。”
馬隊行至半途,忽然聽見身後有馬蹄聲追來。沈念勒馬回頭,月光下能看見來人披著件蓑衣,帽簷壓得很低,手裡拎著個木盒。“是春杏姐的人!”她眼睛一亮,“肯定是送訊息來了!”
來人翻身下馬,從木盒裡取出封信,還有塊巴掌大的木牌。“春杏姑娘說,蘇婉堂的密室鑰匙不止雙符,還得有這‘守藥牌’。”他把木牌遞給林辰,“這是蘇老先生傳下來的,說隻有真心為藥的人,才能讓牌上的花紋顯出來。”
林辰接過木牌,入手溫潤,正麵是光滑的素麵,背麵刻著“守”字。他指尖摩挲著“守”字,忽然想起周鶴叔的話——“混種的精髓不是技法,是人心”。正怔忡間,木牌突然泛起層淡淡的紫光,正麵竟慢慢浮現出朵雪蓮,與符上的圖案完美契合。
“顯了!顯了!”小石頭拍手叫好,“林先生,你果然是先生等的人!”
來人又道:“春杏姑娘還說,百草行的船隊已經過了淮河,怕是明天晌午就到霧雨鎮。他們帶了不少人手,看樣子是要硬搶。”
林辰把木牌揣進懷裡,目光掃過身後的藥農們——有百草穀的老夥計,有西域趕來的牧民,還有幾個從江南連夜趕過來的藥商。“加快速度,”他揚鞭指向前路,“天亮前必須到望仙橋。”
黎明時分,馬隊終於望見了霧雨鎮的輪廓。鎮子浸在晨霧裡,白牆黑瓦像浸在墨水裡,望仙橋橫跨在霧濛濛的河上,橋欄的紫菀雕刻在晨光中若隱隱現。蘇婉堂的夥計早已在橋頭等候,見林辰等人來了,忙引著往堂裡走。
“林先生可算來了!”春杏迎出來,她眼下帶著青黑,顯然是徹夜未眠,“密室在堂後的老井底下,得用雙符和守藥牌才能啟動機關。”她引著眾人穿過迴廊,來到後院——老井的井欄上爬滿了青苔,旁邊立著塊石碑,刻著“藥脈所係,非誠勿入”。
林辰取出雙符,拚合成完整的並蒂花,輕輕扣在井欄的凹槽裡。又將守藥牌按在石碑上,隻聽“哢嗒”一聲,石碑緩緩移開,露出個通往地下的石階,一股混著泥土與藥香的涼氣撲麵而來。
“百草行的人怕是快到了,”春杏望著牆外,“我讓夥計們在鎮上布了眼線,一旦有動靜就敲鑼。”
林辰點頭,率先走下石階。石階很陡,兩側的牆壁上嵌著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能看見壁上刻滿了藥草圖譜——有西域的雪蓮,有江南的薄荷,還有百草穀的紫菀,每幅圖下都記著藥性,字跡兼具剛勁與柔美,顯然是雲卿先生與蘇婉先生合寫的。
“這是《混種藥經》!”孟書硯撫著石壁驚歎,“原來先生把畢生心血都刻在這兒了!”
石階儘頭是間石室,中央擺著個石台,台上放著個銅匣。林辰走上前,發現銅匣的鎖孔正是並蒂花的形狀。他將雙符嵌入鎖孔,又把守藥牌放在匣蓋上,銅匣“嗡”地一聲輕響,緩緩開啟——裡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幾本線裝書,還有個布包,包著些紫菀籽,籽粒飽滿,泛著健康的光澤。
“這是‘同心種’,”林辰拿起布包,鼻尖縈繞著熟悉的藥香,“雲卿先生在信裡提過,是用三地的紫菀雜交培育的,抗旱、耐寒,藥效比普通紫菀強三倍。”
孟書硯翻開最上麵的書,裡麵夾著張照片——雲卿先生和蘇婉先生站在藥田邊,手裡捧著剛收獲的紫菀,笑得滿臉皺紋。照片背麵寫著行字:“藥者,仁心也;種者,同心也。”
就在這時,地麵忽然傳來震動,還夾雜著鑼聲。春杏的聲音從石階上傳來:“林先生,百草行的人闖進來了!他們帶了斧頭和撬棍,說要砸開密室!”
林辰把《混種藥經》和同心種收好,對眾人道:“藥經和種子不能落進他們手裡。你們帶著東西從密道走,去望仙橋的船已經備好,我來拖住他們。”
“那你怎麼辦?”沈念急道,“他們人多!”
林辰指了指石壁上的圖譜:“先生們早有準備。這石室的機關能困住他們,你們快走!”他將雙符和守藥牌拆下,塞給小石頭,“把這些交給周老,告訴他,混種之術保住了。”
眾人剛鑽進密道,外麵就傳來“砰砰”的砸門聲。林辰搬過石凳抵住石門,轉身看了眼牆上的照片——兩位老人的笑容在油燈下格外清晰。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聽雲卿先生說的,藥草的根在土裡纏在一起,就不容易被風雨吹倒。
百草行的人撞開石門時,隻看見林辰站在石室中央,手裡拿著根點燃的火把。“想要藥經?”他冷笑一聲,“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正是趙管事的兒子。“把東西交出來,饒你不死!”他揮著斧頭逼近,“那本來就是我爹的東西!”
“你爹背叛了先生的囑托,用混種謀利,這東西永遠不會屬於你!”林辰將火把湊近石壁上的油槽,“這石室藏著硫磺,你再往前走一步,咱們就同歸於儘。”
趙管事的兒子臉色煞白,卻仍不死心:“你嚇唬誰!”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官兵的嗬斥聲。春杏的聲音再次響起:“林先生,官差來了!是周老讓人報的官,說有人強搶藥譜!”
趙管事的兒子這才慌了神,揮著斧頭喊:“撤!快撤!”
等人都跑光了,林辰才鬆了口氣,靠在石壁上滑坐下來。晨光從石門的縫隙照進來,落在照片上,兩位老人的笑容彷彿更亮了些。
他走出石室時,望仙橋的方向傳來了船笛聲。抬頭望去,霧雨鎮的晨霧已經散去,陽光灑在河麵上,像鋪了層碎金。春杏指著河麵笑道:“他們在船上呢!林先生,咱們也上船吧,周老在穀裡等著咱們喝慶功酒呢!”
林辰望著船頭的人影,忽然覺得,那些刻在石壁上的藥草圖譜,那些藏在種子裡的力量,還有這跨越三地的牽掛,從來都不是秘密——它們是長在土裡的根,是連著人心的藤,隻要有人守著,就永遠不會枯萎。
船開時,他摸了摸懷裡的同心種,彷彿能聽見種子破土的聲音,在晨光裡,在風裡,在千萬個等待收獲的心裡,輕輕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