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563章 芽尖破雪時
臘月的寒風卷著碎雪,把百草穀的屋頂染成一片素白。林辰推開窗,嗬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瞬間凝結成霜。對麵的山坳裡,幾株新栽的三色藤幼苗正頂著雪帽,最粗壯的那株頂破了半尺厚的積雪,芽尖泛著嫩紅,像隻倔強的小拳頭——這是三個月前從三色果裡剖出的白籽長出來的,周小滿每天用體溫焐化雪水澆灌,硬是讓它在寒冬裡紮了根。
“林爺爺,您看!它真的沒死!”周小滿裹著厚厚的狐裘,舉著個陶碗跑進來,碗裡盛著剛化的雪水,水麵飄著幾片乾桂花。“我按您說的,往雪水裡加了點桂花蜜,您說這樣能讓它長得更壯實,對不對?”
林辰接過陶碗,指尖觸到冰涼的雪水,混著桂花的甜香漫進鼻腔。“對,”他笑著點頭,“這法子還是你太奶奶教我的呢。當年她在雪地裡種藥草,就愛往水裡摻點蜜,說甜氣能招‘春神’來幫忙。”
周小滿咯咯地笑,捧著陶碗往山坳跑,狐裘的毛領掃過雪地,留下一串小巧的腳印。林辰望著她的背影,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紫籽培育的幼苗上——江南藥行的老掌櫃上個月捎信來,說紫籽在荷塘邊發了芽,葉片上帶著水紋似的紋路,能跟著水波輕輕搖晃,像在跳江南的采蓮舞。
“林老,草原那邊送訊息來了。”管家捧著封信走進來,信封上蓋著阿古拉山的火漆印,邊角還沾著點沙礫,透著草原的粗糲氣息。
林辰拆開信,阿古拉山的字跡像他的人一樣爽朗,墨跡裡還混著點馬奶酒的醇香:“橙籽全活了!有三株長得比牛犢還高,阿木爾那小子天天守著,說要給它們編草繩當‘腰帶’,怕風颳倒了。等開春,我給您送兩株最壯的過來,讓它們在穀裡紮根。”
信末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旁邊批註:“周小滿丫頭要的馬奶酒,我讓阿木爾用羊皮袋裝了,開春就捎過去,讓她嘗嘗草原的烈。”
林辰把信摺好,放在《百草圖譜》裡夾著。這圖譜是他年輕時跟雲卿先生學畫的,如今每一頁都夾著各地寄來的信箋——江南的紫籽生長記錄、草原的橙籽照看日記、穀裡的白籽觀察筆記,密密麻麻,像織了張無形的網,把三地的牽掛都兜在裡麵。
“林爺爺,快看!”周小滿又跑回來,手裡舉著片剛落下的雪花,“這雪花是六角的!跟白籽的葉子形狀一模一樣!”
林辰伸手接住那片雪花,冰晶在掌心慢慢融化,涼絲絲的。他忽然想起阿古拉山信裡的話,笑道:“等開春,讓阿木爾把草原的橙藤送來,咱們就把它們種在白藤旁邊,讓它們比一比,是草原的風催得藤長得快,還是穀裡的雪養得藤更壯。”
“肯定是白藤壯!”周小滿挺起小胸脯,“我每天都給它唱您教的《育苗歌》呢!”
正說著,院外傳來馬車軲轆碾過雪地的聲音,車夫在門外高喊:“林老,江南來的貨!說是老掌櫃特意給您捎的年禮!”
林辰讓管家去接,自己則跟著周小滿往山坳走。白藤的芽尖上掛著冰碴,卻依舊挺著腰,像在跟寒風較勁。周小滿蹲下身,用指尖輕輕碰了碰芽尖,小聲說:“彆怕,春天很快就來了,到時候讓草原的橙藤看看,咱們穀裡的雪,比沙棘林的風更養藤。”
江南送來的年禮很快搬進了屋,開啟箱子,一股清冽的荷香撲麵而來——老掌櫃把紫藤的幼苗栽在了青瓷盆裡,盆沿還刻著“共生”二字,旁邊放著兩罐新采的碧螺春,茶罐上貼著張字條:“用雪水沏茶,澆紫藤最宜,林老試試。”
林辰泡了壺雪水碧螺春,茶香混著雪水的清冽,在屋裡彌漫開來。他端著茶杯走到窗邊,望著山坳裡那抹嫩紅的芽尖,又看向牆上掛著的三地地圖——草原的橙點、江南的紫點、穀裡的白點,正被無數條細密的線連在一起,像極了當年雲卿先生畫過的“氣脈圖”。
“小滿,”林辰朝周小滿招手,“把那本《氣脈考》拿來,咱們看看,這三色藤的氣脈走向,是不是真能連成環。”
周小滿蹦蹦跳跳地取來書,書頁嘩啦啦翻過,停在夾著江南老掌櫃信箋的那一頁。信上畫著紫藤的氣脈圖,像條藍色的絲帶,而草原送來的橙藤氣脈圖是橙紅色的,穀裡的白藤則是瑩白色的,三幅圖拚在一起,恰好形成個完整的圓環,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您看!”周小滿指著圓環的中心,那裡正是百草穀的位置,“它們真的連起來了!”
林辰笑著點頭,指尖劃過圓環的邊緣,那裡寫著雲卿先生的批註:“氣脈相通,萬物共生。”他忽然明白,當年先生讓他守護三色藤,從來不是為了守住一方天地,而是要讓這藤爬過界碑,越過山河,把不同的水土、不同的人,都纏成一股擰不斷的繩。
雪又下了起來,落在白藤的芽尖上,像給它戴了頂水晶小帽。周小滿用樹枝在雪地上畫了個大大的笑臉,旁邊寫著“橙藤、紫藤、白藤,春天見”。林辰站在她身後,看著那行歪歪扭扭的字,忽然覺得,這寒冬裡的等待,比任何繁花似錦的時節都更讓人安心——因為他知道,當芽尖真正破雪而出時,那些散落在各地的籽,那些牽掛著籽的人,都會像這三色藤一樣,在某個春風拂麵的清晨,帶著各自的故事,緊緊纏繞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一縷藤屬於草原,哪一寸葉來自江南。
夜色漸深,雪光映著窗紙,屋裡的茶香和燭光一起,在冷空氣中暈開片溫暖的光暈。林辰把三地的氣脈圖仔細收好,放在枕下,他知道,夢裡一定會有三色藤爬滿屋頂的景象,橙的像草原的朝陽,紫的像江南的暮色,白的像穀裡的積雪,而藤下,是無數張笑臉,說著不同的方言,卻唱著同一支歌。那歌聲裡,有草原的遼闊,有江南的溫婉,有山穀的沉靜,更有千萬顆心,在歲月裡慢慢靠緊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