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593章 藤脈綿延
穀雨的雨絲像扯不斷的銀線,斜斜地織在百草穀的上空。沈硯站在七州亭的藤簷下,看著雨珠順著雲纏藤的須子滾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細碎的聲響。亭柱上新纏的跨州藤已長到半人高,一半帶著鐵線藤的深綠,一半泛著水綾藤的淺碧,兩種顏色在雨霧裡暈染開來,像七州的水土在悄悄對話。
“沈先生,西州的藤路通到第三道山梁了!”獵戶披著蓑衣從雨裡鑽進來,鬥笠邊緣的水珠滴在藤編的護膝上,暈出深色的圓斑,“我帶了新畫的藤路圖,你看這道彎——”他展開用油布裹著的圖紙,上麵用硃砂標出的藤路像條遊動的綠蛇,在山梁處拐了個柔和的彎,“按林老說的,順著溪水繞了繞,既保住了溪邊的老槐樹,又讓藤能喝到水,一舉兩得!”
沈硯接過圖紙,指尖撫過那道彎,忽然想起林辰教的“藤路三忌”:忌砍古樹、忌堵泉眼、忌穿民宅。老人說,藤路是活的,得給萬物留點餘地,就像七州的人相處,得互相讓著點,路才能走得長遠。
“南州的藤路也有新進展!”船孃撐著油紙傘走進來,傘骨是用雲纏藤做的,在雨裡泛著溫潤的光,“我們在圩田邊搭了‘藤渡’,用跨州藤編了浮橋,你猜怎麼著?”她往石桌上放了個藤編小模型,浮橋的藤網裡塞滿了蘆葦,下麵墜著空葫蘆,“漲水時能浮起來,水退了能落在泥上,比木橋結實還省錢!今早有個老婆婆說,以前走親戚得繞三裡路,現在踩著藤渡走,一袋煙的功夫就到了。”
蘇文蹲在模型旁,手裡的炭筆飛快地勾勒著,傘沿滴下的水珠濺在畫紙上,暈開的墨痕反倒像給藤渡添了圈水紋。“我得把這藤渡畫進《七州藤路誌》裡,”他頭也不抬地說,“再標上‘跨州藤
蘆葦
葫蘆’的配方,讓七州都能學著做。”
亭外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幾個穿蓑衣的小家夥正舉著藤編的小籃子,往新栽的藤苗旁撒七州的土。穿紅襖的小姑娘捧著把草原的沙,小心翼翼地撒在鐵線藤苗根下,嘴裡唸叨著:“阿古拉大叔說,拌點沙,根能紮得深。”戴竹帽的小男孩則把南州的河泥抹在水綾藤的莖上,抹得滿臉都是泥,像隻小花貓。
林辰拄著藤杖站在雨裡,看著孩子們的動作,嘴角的笑意混著雨珠往下淌。他忽然彎腰撿起片被風吹落的跨州藤葉,葉麵上一半有細密的絨毛,一半帶著細小的尖刺。“你們看,”老人招呼孩子們圍過來,“這藤葉就像咱們七州的人,有的軟,有的硬,湊在一起纔好用——軟的能編筐,硬的能做架,缺了誰都不成。”
“林爺爺,那跨州藤的籽是不是也得爸爸媽媽一起種呀?”梳雙丫髻的小女孩舉著顆雙色籽,雨珠在籽上滾來滾去,像顆會動的寶石。
“是這個理。”林辰把籽放在她手心,“就像你爹是北州人,你娘是南州人,生下的你,既懂北州的雪,又知南州的雨,走到哪兒都受歡迎。”
孩子們似懂非懂地點頭,撒土的動作更認真了。沈硯站在亭下看著,忽然覺得這雨裡的藤苗像群孩子,七州的水土是他們的爹孃,而他們這些播種的人,不過是幫著牽牽線,讓根能紮得更穩,讓藤能爬得更遠。
午後雨歇時,北州的驛丞帶著幾個兵卒來了,馬背上馱著捆新製的藤甲,甲片用跨州藤的老條削成,邊緣還留著天然的弧度。“試了三回,”驛丞解下藤甲往石桌上一放,甲片碰撞發出清脆的響,“這跨州藤做的甲,比純鐵線藤的輕三成,比純水綾藤的硬一倍,兵卒們說穿著它巡邏,既能防山匪的刀,又能在雨裡走不沉水。”
兵卒們七手八腳地演示,有的拿鐵劍劈,甲片隻留下道白痕;有的往甲上潑水,水順著藤縫往下流,裡麵的衣衫竟沒濕多少。“最神的是這個,”驛丞指著甲冑後背的藤編夾層,“能拆下來當小筐,巡邏時還能采點草藥,一舉兩得!”
林辰摸了摸藤甲的紋路,忽然對沈硯說:“把跨州藤的種植法抄七份,讓驛丞帶給七州的軍寨——不光是軍寨,尋常百姓家也能用,編個防野獸的籬笆,做個能擋雨的棚子,都用得上。”
“我這就去抄!”小滿抱著藤編的筆墨盒跑向傳習處,發梢的水珠甩在跨州藤的藤葉上,驚起一片細密的震顫,像藤在偷偷笑。
夕陽穿透雲層時,七州亭的藤簷下掛起了彩虹,一頭連著北州的山道,一頭接著南州的渡口。孩子們把今天撒的土包成小袋,掛在藤條上,袋子上寫著“北州的土”“南州的泥”,風一吹,袋子撞在一起,發出沙沙的響,像七州的土地在說話。
沈硯望著遠處蜿蜒的藤路,新栽的藤苗在暮色裡舒展著葉瓣,彷彿能看見明年此時,這裡的藤會爬滿七州的山道,會纏住古老的槐樹,會搭起浮在水麵的渡橋。而七州的人,會牽著馬,挑著擔,沿著藤路走親訪友,把北州的雪、南州的雨、草原的風,都變成嘴邊的家常。
林辰往亭柱上係了片跨州藤葉,葉麵上用炭筆寫著:“藤路無儘,人心相連。”風過時,藤葉輕輕擺動,像在跟七州的每一粒種子、每一片新葉,悄悄說:慢慢來,我們會在不遠的將來,緊緊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