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624章 古道藤影裡 偶遇解鈴人
林辰拄著竹杖走出斷藤峽時,衣襟上還沾著龍涎藤的清香。東州的風是暖的,帶著水汽,吹在臉上像裹了層薄紗。路邊的野藤長得瘋,綠得發亮,纏在老榕樹上,垂下來的氣根像串珠簾,一碰就搖搖晃晃,灑下細碎的陽光。
“老丈,搭個腳力不?”一輛騾車從身後趕來,車夫是個二十出頭的後生,赤著胳膊,古銅色的肩膀上纏著圈青藤——東州的趕車人都愛纏這個,說是能防蚊蟲。車鬥裡堆著新采的茶葉,用竹簍裝著,簍沿爬滿了牽牛花藤,紫的、藍的,開得熱熱鬨鬨。
林辰笑著擺擺手:“不用,我這老腿,得慢慢挪才舒服。”他指了指後生肩上的藤圈,“這是‘驅蚊藤’吧?編得挺勻實。”
後生眼睛一亮,勒住韁繩:“老丈好眼力!這是俺娘編的,說比艾草管用。您是外鄉人?要去東州城?”
“嗯,去城裡找個老朋友。”林辰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山,那是東州有名的“棋盤山”,山形像副攤開的棋盤,傳聞山頂有株千年古藤,藤枝盤成了棋譜的模樣。
後生拍了拍車板:“上來吧!俺正好去城裡送茶,順路!您看這日頭,等走到城裡,怕不是要曬脫層皮?”他說著,從車鬥裡翻出頂草帽,帽簷是用藤條編的,還插著朵野菊,“戴上!俺爹的,不嫌棄就用!”
林辰接過草帽,藤條的紋路硌著掌心,很舒服。他剛要上車,忽然瞥見車鬥角落的茶葉簍——簍口的藤編斷了兩根,露出裡麵的茶葉,被風吹得簌簌掉。“後生,你這簍子,得補補。”
後生撓撓頭:“沒事,到了城裡就換新簍。”
“換啥,我給你編好。”林辰放下行囊,從裡頭抽出根“韌皮藤”——這是從斷藤峽帶的,泡過龍涎泉的水,柔韌得很。他三兩下拆開簍口的舊藤,指尖翻飛,藤條像活過來似的,繞、勾、纏,不過片刻,斷口處就多了朵藤編的小花,既擋住了茶葉,又好看。
後生看直了眼:“老丈,您這手藝!比俺村編竹器的王阿婆還厲害!”
路上閒聊,林辰才知後生叫阿茶,家在棋盤山腳下的茶木村,村裡世代種茶,就靠這山泉水灌溉,茶葉纔有股清甜味。“隻是這幾年不太平,”阿茶歎了口氣,“山裡來了個怪人,說棋盤山的泉眼是他的,要收‘水錢’,不然就堵了泉眼。俺們村的茶葉,就指著那泉呢!”
林辰心裡一動:“怪人?什麼樣的?”
“穿件黑綢衫,總拿著個玉扳指,扳指上刻著藤紋,看著像個有錢人。”阿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上次俺爹去理論,被他身邊的打手推了個跟頭,現在還躺床上呢!”
說話間,騾車已到棋盤山腳下。山門口豎著塊大石碑,刻著“棋盤仙境”四個大字,碑旁坐著兩個彪形大漢,腰間纏著黑藤,見了阿茶,就橫眉豎眼地攔車:“水錢交了沒?”
阿茶臉漲得通紅:“俺……俺這是送進城的貨,回來再交行不行?”
“不行!”左邊的大漢伸手就去掀茶葉簍,“沒錢就拿茶葉抵!”
林辰忽然咳嗽一聲,竹杖往地上一頓,杖尾的銅箍“當”地響了聲:“後生仔,做生意得講規矩,哪有攔著路要錢的?”
大漢轉過身,上下打量林辰:“哪來的老東西,敢管爺的事?”他腰間的黑藤忽然動了動,像條小蛇,纏上林辰的竹杖。林辰眉頭一挑——這是“絞殺藤”,性烈,能勒斷木頭。
“規矩?”大漢冷笑,“這山是‘藤先生’的,他說的就是規矩!”
話音剛落,山上傳來個慢悠悠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刀子:“誰在吵吵嚷嚷?”
林辰抬頭望去,隻見山道上走來個人,果然穿件黑綢衫,手裡把玩著個玉扳指,陽光照在扳指上,藤紋反射出綠光。他身後跟著四個隨從,都背著藤編的匣子,走路悄無聲息。
“藤先生!”兩個大漢立刻點頭哈腰,“這老頭多管閒事!”
被稱作“藤先生”的人沒看林辰,隻盯著阿茶的茶葉簍:“阿茶,你爹的醫藥費,湊夠了?”他聲音很軟,卻透著股寒氣,“湊不夠也沒事,把你家那片茶園抵給我,泉眼就讓你用。”
阿茶攥緊拳頭:“俺爹說了,茶園是祖宗傳下來的,死也不抵!”
“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藤先生的玉扳指轉得更快了,“老三,去,把泉眼堵了。”
一個隨從剛要動,林辰忽然開口:“慢著。堵泉眼容易,隻是這棋盤山的‘藤脈’,怕是要被你堵死了。”
藤先生終於正眼看林辰,眼神像淬了毒的藤刺:“哦?你懂藤脈?”
“略知一二。”林辰竹杖指向山頂,“你看那千年古藤,枝分八脈,對應著山下的八個泉眼,你堵一個,就斷一脈,古藤一死,這山的靈氣就散了,你的茶葉生意,怕也做不成了吧?”
藤先生臉色微變。林辰看得明白,這人哪是為了水錢,分明是看上了棋盤山的茶園——用泉眼逼村民讓地,好獨占這處風水寶地種茶。
“老東西,少在這裝神弄鬼!”藤先生揮了揮手,“給我把他趕走!”
兩個隨從撲上來,手裡竟拿著藤製的短鞭,鞭梢纏著鐵刺。林辰側身避開,竹杖在地上一撐,身形穩如磐石。他看了眼隨從手裡的藤鞭,忽然笑道:“‘刺藤鞭’,用三年生的‘狼牙藤’做的,打人見血,可惜啊,你們編錯了紋路,這鞭的力道,連三成也發不出來。”
說著,他竹杖一挑,纏住左邊隨從的鞭梢,輕輕一擰。那藤鞭竟像麵條似的軟了下去,鐵刺“當啷”掉了一地。另一個隨從的鞭子抽過來,林辰不躲不閃,竹杖在身前畫了個圈,藤鞭被圈在裡麵,怎麼也抽不回去。
“你!”藤先生沒想到這老頭有兩下子,玉扳指猛地停住,“你到底是誰?”
“一個過客。”林辰竹杖一鬆,藤鞭彈回去,差點抽到隨從自己,“隻是看不慣有人拿著藤藝當凶器。你那扳指上的藤紋,是‘困龍鎖’吧?想學古人鎖龍脈,可惜畫反了,鎖不住龍脈,反會引火燒身。”
藤先生臉色大變,下意識地捂住扳指。這扳指是他高價拍來的,賣家說能助他“掌控山水”,沒想到竟有問題。
林辰繼續道:“棋盤山的藤脈,是活的,你敬它一尺,它護你一丈。你強占泉眼,就是跟藤脈作對,不出三月,你的茶苗就得枯死。”
“你胡說!”藤先生嘴上硬氣,眼神卻慌了。他最近確實發現新種的茶苗葉子發黃,還以為是水肥不夠。
“信不信由你。”林辰轉身對阿茶說,“走,我陪你去看看泉眼。”
“攔住他們!”藤先生急了,親自衝上來,玉扳指直逼林辰麵門。林辰側身避開,竹杖在他手腕上輕輕一點,扳指“啪”地掉在地上,摔出道裂紋。裂紋裡,竟爬出條細如發絲的黑藤,落地就化了水。
“這……這是……”藤先生嚇得後退幾步,那黑藤是賣家“附贈”的,說能“鎮住不服者”,原來是邪門東西!
林辰撿起扳指,扔進旁邊的溪流裡:“‘噬心藤’的籽,被人封在玉裡了,戴久了,會啃你的心脈。”
藤先生癱坐在地,冷汗濕透了黑綢衫。隨從們見勢不妙,早溜了。
阿茶又驚又喜:“林老丈,您太厲害了!”
林辰笑了笑,竹杖指向山頂:“走,先去看看古藤。”
山路兩旁的藤條彷彿通了靈性,紛紛往兩邊讓,露出條乾淨的小道。山頂的千年古藤果然名不虛傳,主乾要十個人才能合抱,枝椏向四周伸展,真像攤開的棋盤,藤葉間還掛著些紅綢帶,是村民們求平安的。
“您看!”阿茶指著藤乾上的紋路,“真的有棋譜!”
林辰湊近細看,那些紋路縱橫交錯,竟是套失傳的“七星局”。他忽然明白,這藤哪是鎖龍脈的,分明是在“養”山水——用枝脈疏導雨水,用落葉肥沃土壤,用根係固住山體。所謂“藤先生”,不過是懂點皮毛就想妄自尊大的跳梁小醜。
“老丈,您看!”阿茶指著古藤下的泉眼,泉水汩汩冒出來,旁邊還放著個藤編的瓢,“這是俺們村的‘神瓢’,用古藤根做的,舀出來的泉水特彆甜!”
林辰舀了瓢泉水,一飲而儘,清冽甘甜,帶著藤香。他抹了抹嘴,忽然聽見山下傳來吵嚷聲,是藤先生帶著人回來了,還多了個穿官服的。
“就是他!”藤先生指著林辰,“冒充懂藤的高人,想騙村民的茶園!”
穿官服的是裡正,皺著眉問:“林老丈,您是……”
林辰從行囊裡掏出塊木牌,上麵刻著“百草穀藤藝傳人”七個字,是年輕時師傅給的。裡正一看就肅然起敬:“原來是百草穀的先生!失敬失敬!”他轉身瞪著藤先生,“你可知這位林先生?當年七州藤藝大賽,就是他用一根‘同心藤’編出了‘七州共春圖’,連州官都讚不絕口!”
藤先生臉都白了,癱在地上說不出話。
裡正趕緊請林辰下山:“先生,村裡剛采了新茶,您務必嘗嘗!俺們村的茶,配棋盤山的泉水,再用古藤根泡壺,那滋味……”
林辰望著古藤在風中搖曳的身影,忽然覺得,這東州之行,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他拍了拍阿茶的肩膀:“走,喝你的新茶去。順便教教你們村的娃編藤器,編好了,能賣個好價錢。”
阿茶用力點頭,眼裡的光比泉水還亮。
下山的路上,古藤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像條引路的綢帶。林辰的竹杖叩擊著石階,發出清脆的聲響,和著泉水叮咚,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他知道,這路上的高手,或許不是揮拳弄棒的,而是那些懂得順應自然、守護一方水土的人——就像這棋盤山的古藤,默默生長,卻護佑了一方生靈。而他能做的,就是把這藤的智慧,繼續傳下去。
夕陽西下時,茶木村的炊煙升起,混著茶香和藤香,在山穀裡久久不散。林辰坐在阿茶家的藤椅上,手裡捧著藤杯,看著村民們圍著他請教藤編技法,忽然覺得,這比走遍七州更有意義。原來高手不在遠方,就在這煙火氣裡,在每雙編藤的手裡,在每個守護家園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