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652章 新苗初綻雨初歇
夜雨敲打著竹屋的窗欞,李雪在燈下翻看那本夾著四葉三葉草的藥書。書頁間飄出片乾枯的紫蘇葉,是在幽靈村土坑邊采的,邊緣被蟲蛀了幾個小洞,卻依舊帶著淡淡的辛香。她忽然想起沈硯當時的樣子,背著她蹚過溪水,肩頭的傷口滲出血來,染紅了半片衣襟,卻還嘴硬說“這點血算什麼”。
“還沒睡?”林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手裡端著碗薑湯,水汽氤氳了他的眉眼,“聽你屋裡燈亮著,進來看看。”
李雪合上藥書,接過薑湯:“在想陸先生的信,他說南邊私煉禁藥的窩點,用的藥材和黑藥堂不一樣,像是某種變異的曼陀羅。”她舀了勺薑湯,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師伯,您說我們什麼時候動身去南邊?”
林辰在她對麵坐下,竹杖斜靠在凳腿上,杖頭的銅箍在燈光下泛著光:“等沈硯的傷徹底好透。那小子急著證明自己,可根基沒打牢,出去隻會吃虧。”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藥書封麵上,“你外婆的‘透骨針’,我教了你三成,剩下的得靠你自己悟,針法裡的‘意’,比‘形’更重要。”
李雪點頭,指尖劃過書頁上的穴點陣圖:“我明白。就像您說的,推拿要順著氣血走,針法也得跟著脈絡行,不能硬來。”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屋簷的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像在數著光陰。林辰望著窗外的藥圃,艾草在雨裡輕輕搖晃,葉片上的水珠滾落,砸在新栽的蘭草盆裡,濺起細小的水花:“明日讓沈硯跟你學認藥,他連蒼術和白術都分不清,出去會被人笑掉大牙。”
提到沈硯,李雪忍不住笑了:“他說草藥長得都一個樣,哪有練劍有意思。”話雖如此,卻想起白日裡沈硯蹲在藥圃裡,笨拙地給薄荷澆水,被蘇氏笑話“澆太多要爛根”時,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第二日天剛放晴,沈硯果然被林辰揪到了藥圃。他手裡拿著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泥土,看著滿園的草藥唉聲歎氣:“師伯,這些草有什麼好認的?能治傷不就行了?”
“連草都認不清,怎麼治傷?”李雪從竹籃裡拿出幾株草藥,“你看,這是蒼術,根莖粗壯,斷麵是黃白色的;這是白術,斷麵帶點紅,氣味也更淡些。弄錯了,輕則耽誤病情,重則害人性命。”
沈硯撇撇嘴,卻還是湊過去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蒼術的葉子:“這麼講究?”
“行醫本就講究。”林辰的竹杖敲了敲他的手背,“當年你師父就是因為錯把天南星當半夏,差點治死了人,後來閉門三年,把藥書翻爛了纔敢再出診。”他指著東邊的菜畦,“去,把那裡的馬齒莧拔來,要帶根的,中午炒著吃。”
沈硯應聲而去,拔草的動作卻毛手毛腳,連帶拔起了不少旁邊的薄荷。李雪看得直搖頭,跟過去教他:“看根部!馬齒莧的根是紅褐色的,薄荷根是白的,彆弄混了。”
兩人蹲在菜畦邊,指尖都沾了泥土,陽光透過薄霧照在他們身上,把頭發都染成了金色。沈硯忽然指著遠處的山道:“你看,那是不是陸先生?”
山道上果然走來個白衣人影,正是陸衍,他身邊還跟著個穿綠衫的少年,背著個半滿的藥簍,眉眼間帶著股機靈勁兒。“林先生,李姑娘,沈小哥!”陸衍遠遠就招手,“給你們帶了個徒弟來!”
少年搶在陸衍前頭行了個禮,聲音脆生生的:“弟子阿竹,見過三位先生!家在南邊的青溪鎮,聽說先生們醫術高明,特來拜師學藝!”他的藥簍裡裝著些罕見的菌類,“這是我采的‘血靈芝’,能解蛇毒,算是拜師禮。”
林辰看著血靈芝,眼底閃過絲訝異:“這東西長在懸崖峭壁上,你一個孩子怎麼采得到?”
阿竹撓撓頭:“我從小在山裡跑,熟得很。前幾日見陸先生被毒蛇咬了,就采了這個給他解毒,他說我的眼力好,適合學醫,就把我帶來了。”
沈硯頓時來了興趣:“你也敢抓蛇?”
“不光敢抓,還能分辨蛇毒呢!”阿竹拍著胸脯,“青溪鎮的蛇,沒有我不知道的!”
李雪看著阿竹靈動的眼睛,忽然想起剛認識沈硯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眼裡隻有“江湖”和“俠義”。她從藥圃裡摘了片紫蘇葉:“那你認得這個嗎?”
阿竹立刻答:“紫蘇!能解魚蟹毒,還能治風寒感冒!我娘每次做魚,都要放幾片。”
林辰點點頭,竹杖在地上畫了個圈:“留下吧。先跟著李雪認藥,三個月後若能認出百種草藥,再教你針法。”
阿竹樂得蹦起來,趕緊把藥簍裡的東西倒出來,裡麵除了血靈芝,還有些曬乾的金銀花、薄荷,整理得整整齊齊。“我娘說,學醫先學德,不能馬虎。”他的認真模樣,逗得眾人都笑了。
中午的飯桌上,阿竹捧著碗,眼睛瞪得溜圓:“這馬齒莧炒得比我娘做的好吃!”他扒了口飯,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青溪鎮最近怪事多,好多人得了‘懶病’,整天睡不醒,郎中說是中了邪,先生們要不要去看看?”
林辰和李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凝重。“睡不醒?”李雪追問,“有沒有彆的症狀?比如臉色發青,手腳發麻?”
“有!”阿竹點頭,“我鄰居王大叔就是,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躺在床上哼哼,我去看他,他嘴唇都紫了!”
陸衍放下筷子:“我本來就是要去青溪鎮查這事,聽說和南邊的禁藥窩點有關,那些人用變異曼陀羅提煉迷藥,讓人嗜睡成癮,再趁機拐賣人口。”他看向林辰,“你們要是去,正好順路。”
沈硯立刻放下碗:“那還等什麼?現在就走!”
“急什麼。”林辰敲了敲他的碗,“吃完飯,準備些解毒的草藥,阿竹熟悉路況,讓他帶路。”他轉向阿竹,“你知道那些‘懶病’患者,都接觸過什麼特彆的東西嗎?”
阿竹想了想:“好像都買過鎮上張記雜貨鋪的‘安神香’,說點著了睡得香。我娘也想買,被我攔著了,那香聞著有點怪,甜兮兮的。”
“是曼陀羅的香氣。”李雪肯定地說,“變異曼陀羅的花香比普通的更濃,能讓人產生幻覺,長期聞會嗜睡成癮,最後衰竭而死。”她起身往藥箱裡裝東西,“得帶些金銀花、薄荷,還有解膩的山楂,這幾樣配在一起,能暫時緩解藥性。”
沈硯也跟著收拾,把短劍彆在腰間:“這次我肯定不會拖後腿!”
蘇氏從屋裡出來,給每人塞了個布包:“裡麵是乾糧和驅蚊的藥草,青溪鎮多山蚊子,彆被咬了。”她拍了拍阿竹的頭,“路上照顧好先生們。”
阿竹用力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午後的陽光正好,四人踏上前往青溪鎮的路。阿竹走在最前,腳步輕快得像隻小鹿,時不時指著路邊的植物介紹:“這是‘蛇莓’,能治毒蛇咬傷;那是‘酢漿草’,酸溜溜的,能開胃……”
沈硯跟在他身邊,聽得認真,偶爾還會問幾句,倒不像之前那樣不耐煩了。李雪看著他們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的林辰,竹杖敲在石板上的“篤篤”聲,和阿竹的笑聲、沈硯的問話聲混在一起,像支明快的歌謠。
路過片竹林時,阿竹忽然停步,指著竹縫裡的一朵小藍花:“這是‘翠雀’,有毒的,不能碰。”他的眼神亮得很,“我爹以前就是誤碰了這個,手上起了好多水泡。”
李雪讚許地點頭:“說得對,這花的根和種子都有毒,能麻痹神經,和曼陀羅的毒性有點像。”
林辰的竹杖在翠雀旁邊的泥土裡探了探:“青溪鎮的土壤偏濕,適合這類毒草生長,看來那些人是特意選在那裡種曼陀羅的。”
沈硯拔出短劍,將翠雀割掉:“留著也是禍害。”
阿竹拍手叫好:“沈小哥真厲害!”
沈硯的臉微微發紅,撓了撓頭:“沒什麼……”
李雪看著他的樣子,忽然覺得,這一路的波折沒有白費。那個衝動莽撞的少年,正在慢慢長大,像藥圃裡的新苗,經曆了風雨,終於開始紮根、抽芽。
前方的山道漸漸開闊,阿竹指著遠處的炊煙:“快到了!那就是青溪鎮!”
林辰的竹杖在地上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記住,這次去,先查清楚安神香的來源,彆打草驚蛇。”
三人齊聲應下,腳步堅定地往前走去。陽光穿過竹林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撒了滿地的碎金。李雪摸了摸藥箱裡的銀針,又看了看身邊的人,心裡踏實得很。
新的路已經在腳下展開,新的挑戰也在前方等待,但隻要他們在一起,帶著藥香,帶著信念,就沒有什麼坎過不去。就像阿竹說的,青溪鎮的山雖陡,卻總有能走的路;毒草雖多,卻總有能解的藥。
風拂過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為他們加油鼓勁。這一路,還長著呢,但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