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759章 草色連天際,文脈貫山河
終南的夏來得熱烈,藥圃裡的草木像是被注入了無儘活力,瘋長的枝葉幾乎要漫出暖房的玻璃牆。“星糖草”的藤蔓順著竹架爬滿了屋頂,夜晚熒光閃爍,遠遠望去像掛了片會發光的綠雲;“接雲草”的花莖竄得比人高,淡紫色的小花一串挨著一串,引得蜜蜂嗡嗡地圍著轉,連空氣裡都飄著股清甜的香。
“林伯,‘星糖草’的籽熟了!”小陳舉著個竹籃衝進暖房,籃裡裝著飽滿的粉白色籽實,沾著細密的絨毛,“孩子們說要把它分成百十個小袋,寄給所有種過‘隨土草’的地方,讓大家都嘗嘗‘會發光的甜’。”
林辰正坐在“百草堂”的木桌旁,整理各地寄來的草木日記。黑石城的少年在日記裡畫著“沙固草”長成的防風林,說風沙再大,林子裡的溫度也比外麵高兩度;南海的漁民記著“潮間草”護堤的事,漲潮時草葉會捲成筒,把浪花擋在外麵,退潮後又舒展開,像在給灘塗扇風;最讓人心頭一暖的是南極站的日誌,周教授用鉛筆描了幅“冰絨草”在極晝下的剪影,旁邊寫著“此草夜間發光,照亮了我們的取樣路”。
“這些日記該編整合冊了。”林辰把日記本摞整齊,紙頁邊緣已經被翻得起了毛,“叫《草木記》吧,讓後來的人知道,每株草的背後,都藏著人的日子。”
李雪端著剛晾好的薄荷水走進來,杯沿上插著片“星糖草”的葉子,綠光在水裡輕輕晃。“小石頭在後山發現了片野生的‘隨土草’,”她把水杯放在日記本旁,“說是去年飛散的籽長的,根須纏著山泉水的石頭,葉片比暖房裡的更厚實。”
眾人跟著李雪往後山走,果然在溪邊的石縫裡看到了叢熟悉的綠。“隨土草”的根須像鐵絲似的鑽進石縫,把幾塊鬆動的石頭牢牢連在一起,葉片上沾著溪水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閃得像碎鑽。“它在石縫裡都能長這麼好,”小陳蹲下身拍照,鏡頭差點碰到草葉,“真是把‘隨土’的本事學到家了。”
小石頭蹲在草旁,用手量著根須蔓延的距離,忽然說:“阿爺說,好草就像好人,不挑地方,給點土就能紮根,給點水就能活。”他從兜裡掏出個小布袋,小心翼翼地收了些草籽,“帶回去種在‘百草堂’門口,讓它看著大家來來回回。”
入夏後,終南的遊客漸漸多了。有專程來“百草堂”看草木的學者,有帶著孩子來認草的父母,還有背著畫板來寫生的學生,藥圃裡的青石板路上,每天都能聽到不同的口音在說:“這是南極來的‘冰絨草’吧?葉片真的有冰紋!”“‘星糖草’真的會發光嗎?能不能摸一摸?”
李雪特意在暖房門口設了個“草木問答”的木牌,上麵寫著孩子們最常問的問題:“草為什麼會變樣子?”“草籽能飛多遠?”“南極的草見過企鵝嗎?”旁邊用稚嫩的筆跡寫著答案,有的來自小石頭,有的來自藏族男孩,還有的是遊客留下的——“草會變,是因為想適應每片土地;草籽能飛很遠,因為風會帶著它們找朋友;南極的草見過企鵝,企鵝還幫它們擋過風雪呢!”
一天午後,藥圃裡來了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根雕著草葉的柺杖,顫巍巍地走到“沙固草”旁,盯著葉片看了很久,忽然抹起了眼淚。“我年輕時在黑石城當過兵,”老人的聲音發啞,像被風沙磨過,“見過沈硯先生種第一叢草,當時覺得他傻,沙地裡哪能長出草?沒想到啊……”他指著日記本裡黑石城防風林的照片,“現在居然長成了林帶,真是把沙子治住了。”
林辰把老人扶到“百草堂”坐下,泡了杯“星糖草”茶。老人捧著茶杯,看著牆上各地的草木標本,忽然從懷裡掏出個布包,開啟是片壓平的草葉,邊緣已經發黑,卻能看出青赤白三色的脈絡——正是沈硯當年在黑石城種的第一株三域草。
“這是我當年偷偷收的,”老人的指腹在草葉上輕輕摩娑,“總覺得這草不一般,能活下去。現在看來,不光活了,還活出了這麼大的天地。”
夕陽西下時,老人要走了。林辰給他裝了袋“星糖草”籽和《草木記》的初稿,說:“帶回去種在院子裡,等它發光時,就像看到了黑石城的星星。”老人點點頭,柺杖敲在青石板上,發出“篤篤”的響,像在跟每株草道彆。
夜裡,藥圃裡舉辦了場“草木晚會”。孩子們用“潮間草”的莖稈編了個小舞台,把“星糖草”的籽撒在周圍,天黑後,整個舞台都泛著淡綠的光,像鋪了層熒光地毯。藏族男孩彈著用“接雲草”根做的琴,小石頭唱著黑石城的草歌,遊客們跟著節奏拍手,連暖房裡的草木都像是在搖晃,跟著歌聲輕輕舞。
小陳舉著相機,拍下了這熱鬨的一幕:熒光舞台上,孩子們的笑臉比星光還亮;“百草堂”的燈光下,老人留下的那片三域草葉在日記本上泛著微光;遠處的終南山影裡,野生的“隨土草”在溪風中輕輕晃……這一切拚在一起,像幅流動的畫,畫的名字該叫“天地同春”。
晚會散後,林辰坐在“百草堂”的門檻上,望著滿天的星。藥圃裡的草葉在夜裡舒展,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在說悄悄話。他忽然想起沈硯筆記本裡的第一句話:“我要種一株草,讓它的根,能紮進所有需要的土地。”
現在,這株草不僅紮進了土地,還紮進了人的心裡。從黑石城的沙到南海的礁,從南極的冰到終南的石,從老人珍藏的草葉到孩子撒出的草籽,它的根須在土裡蔓延,也在人心間生長,把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歲月、不同的人,都連在了一起。
李雪端來碗新煮的草籽粥,坐在他身邊。粥裡混著“星糖草”的甜、“沙固草”的香、“冰絨草”的涼,像把天下的滋味都煮在了一起。“你看,”她指著暖房裡蓬勃的綠意,“先生當年的念想,真的長成了。”
林辰舀了勺粥,溫熱的甜在舌尖漫開。遠處的溪水裡,野生“隨土草”的影子在月光下輕輕晃,像在點頭。他知道,這株草的故事還遠沒結束,它會借著風,借著水,借著人的腳步,往更遠的地方去,往更深的歲月裡去,帶著草木的脈,帶著人的情,在天地間,一直生長下去。
風穿過藥圃,吹得“百草堂”的木牌輕輕響,“草木有語,靜待君聽”幾個字在星光下泛著暖光。而那些藏在草葉間的故事,那些寫在日記裡的日子,那些撒向遠方的草籽,正隨著夏夜的風,往天際漫去,與星河相接,與山河同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