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804章 忘川渡迷局,劍破虛妄
忘川渡的渡口藏在一片濃霧裡。
林辰和阿木趕到時,正逢月上中天,霧中的水麵泛著青灰色的光,像一塊凝固的寒冰。渡口邊隻有一棵老槐樹,樹乾上係著無數紅繩,繩子末端拴著銅錢和小木牌,木牌上刻著模糊的名字——據說都是被“勾魂船”帶走記憶的人,他們的親人以此寄托念想。
“這霧不對勁。”阿木勒住馬,指尖搓了搓剛從霧裡沾來的水珠,涼得刺骨,“像是……凍住的煙。”
林辰翻身下馬,鐵劍在鞘中輕鳴。他彎腰摸了摸渡口的泥土,土塊硬得像石頭,卻帶著潮濕的腥氣,仔細一看,土裡竟嵌著細小的冰晶,在月光下閃著碎光。“是‘憶寒霧’,”他沉聲道,“傳聞能凍結人的記憶,霧越濃,忘得越徹底。”
話音剛落,霧中傳來“吱呀”的搖櫓聲。一艘烏篷船從濃霧裡漂出來,船身漆黑,帆是暗灰色的,像用墳頭草編的。船頭站著個船伕,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頭戴鬥笠,帽簷壓得很低,隻能看到下巴上的胡茬,手裡的櫓搖得很慢,卻悄無聲息,彷彿在水麵上滑行。
“要過河嗎?”船伕的聲音像被水泡過,又啞又澀,“一文錢,載你到對岸。”
阿木剛要應聲,卻被林辰按住肩膀。“他不是人。”林辰的聲音壓得極低,目光落在船尾——那裡綁著個稻草人,穿著褪色的紅衣,脖子上掛著塊木牌,上麵刻著“阿秀”兩個字,字跡被水泡得發脹,正是之前在斷魂崖解救的魂魄中,那個攥著麥芽糖的小女孩的名字。
稻草人彷彿察覺到他們的目光,突然微微轉動了一下頭,稻草從破洞裡露出來,像沒梳好的頭發。
“怎麼不上船?”船伕又問,鬥笠下的陰影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對岸有你們找的人哦……比如,林大俠失散多年的弟弟,阿木想唸的爹孃……”
阿木的眼神瞬間變得迷茫,嘴唇動了動,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他的爹孃在他十歲時被山匪所殺,這是他心底最深的痛。林辰立刻伸手按住他的後心,將一股“連脈草”的生機渡過去,低聲道:“彆聽他胡說!是幻術!”
阿木打了個寒顫,眼神恢複清明,卻嚇得後背發涼:“他……他怎麼知道……”
“勾魂船靠吸食記憶為生,”林辰盯著船伕,鐵劍緩緩出鞘,“它能窺探人心底最牽掛的人,用虛妄的幻象引你上船。”
船伕似乎笑了,聲音像兩片木頭在摩擦:“上來吧,隻要上船,就能再見到他們。你看,他們就在船上呢。”
烏篷船的簾子被風吹開一角,裡麵隱約露出兩個人影:一個穿著林辰少年時的粗布衫,麵容和他有七分像;另一個婦人正低頭給懷裡的孩子喂飯,側臉溫柔,正是阿木記憶中娘親的模樣。兩人都朝著他們招手,口型像是在說“過來”。
“是假的!”林辰大喝一聲,劍氣劈向船簾,“這些都是用你們的記憶拚湊的幻象!”
劍氣穿過簾子,那兩個人影像水泡一樣破滅了,隻留下一縷青煙。船伕的鬥笠被劍氣掀起,露出一張蠟黃的臉,眼睛是兩個黑洞,沒有瞳孔,下巴上的胡茬其實是細小的稻草——他根本不是人,而是個被怨氣操控的稻草人!
“敬酒不吃吃罰酒!”船伕(稻草人)猛地將櫓往水裡一插,水麵瞬間掀起巨浪,烏篷船像離弦的箭一樣衝過來,船頭撞向岸邊的老槐樹,樹身被撞得搖晃,係在樹上的紅繩紛紛斷裂,銅錢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卻帶著哭腔似的迴音。
“阿木,用‘連脈草’粉!”林辰大喊著躍上船,鐵劍直指稻草人船伕。劍刃剛接觸到他的身體,就冒出黑煙,稻草人身上的藍布衫瞬間變得焦黑,卻笑得更猙獰:“你們的記憶就是最好的船票!隻要上了船,就再也記不起自己是誰,隻能永遠陪我搖船!”
他猛地吐出一口黑霧,霧中飄出無數細小的木牌,每個木牌上都刻著名字,正是那些被帶走記憶的人。木牌像飛鏢一樣射向林辰,牌上的名字扭曲變形,化作一張張痛苦的臉,嘶吼著“把記憶還給我”。
“這些都是被它困住的魂魄!”林辰揮劍格擋,木牌被劍氣斬成碎片,卻又立刻重組,源源不斷地湧來。他發現這些木牌的背麵,都刻著同一個符號——和忘川渡石碑上的圖騰一模一樣,顯然是某種封印。
“我來幫你!”阿木跳上船,將草粉撒向稻草人。草粉遇到黑霧,立刻燃起綠色的火焰,稻草人發出刺耳的尖叫,身體被火焰燒得滋滋作響。他懷裡突然掉出一個布包,裡麵滾出無數指甲蓋大小的小船,每個小船上都坐著個微型稻草人,正是那些被勾走記憶的人的縮影。
“原來它用小船上的縮影儲存記憶!”林辰眼睛一亮,劍氣轉向那些小船。但稻草人船伕卻突然撲過來,用身體擋住小船,黑洞洞的眼睛裡流出黑色的淚水:“我也是被它困住的!我本是渡口的艄公,隻因記得太多恩怨,被‘忘川水’凍住了記憶,才變成這副模樣!”
林辰的劍停在半空:“什麼意思?”
“真正的勾魂船不是我,是水底的‘憶水獸’!”稻草人嘶吼著指向水下,“它以記憶為食,我隻是它的傀儡!你們看船底!”
林辰低頭一看,船底的木板早已腐朽,露出一個大洞,洞裡黑漆漆的,隱約能看到無數發光的絲線,像水草一樣纏繞著,每根絲線上都掛著透明的泡泡,泡泡裡映著各種畫麵:有孩童在田埂上追蝴蝶,有夫妻在燈下縫補,有老人在村口講故事……正是被奪走的記憶碎片。
“這些記憶被它泡在忘川水裡,慢慢消化,”稻草人痛苦地說,“我若反抗,它就用‘凍憶針’刺我,讓我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他的手腕上,果然有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是被細針紮過。
就在這時,水下突然掀起巨浪,一隻巨大的爪子從船底的洞裡伸出來,爪子上覆蓋著青灰色的鱗片,指甲像冰錐一樣鋒利,朝著阿木抓去——正是憶水獸!它顯然被稻草人出賣,徹底暴怒了。
“快砍斷記憶絲!”稻草人用最後的力氣將櫓扔給林辰,“那些絲線連著它的心臟,砍斷了,它就無法再儲存記憶!”
林辰接過櫓,發現櫓杆其實是一把隱藏的鐵劍,劍身上刻滿了和木牌相同的符號。“這是封印它的鑰匙!”他恍然大悟,揮動鐵劍劈向那些發光的絲線。
絲線被斬斷的瞬間,泡泡裡的記憶畫麵化作光點,飛向渡口的各個方向——想必是回到了原主的身邊。憶水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巨大的身體從水裡鑽出,像一條長著鱷魚頭的蛇,渾身覆蓋著冰甲,嘴裡噴出寒氣,所到之處,水麵都凝結成冰。
“阿木,用草粉引燃船帆!”林辰喊道。阿木立刻將草粉撒在暗灰色的帆上,掏出火摺子點燃。綠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帆被燒得劈啪作響,卻沒有化為灰燼,反而化作無數綠色的火苗,像螢火蟲一樣飛向憶水獸,落在它的冰甲上。
“這是‘連脈草’的靈火,專克陰寒之物!”林辰解釋著,揮劍刺向憶水獸的眼睛。靈火在冰甲上燒出一個個小洞,寒氣被逼得從洞裡往外冒,憶水獸疼得瘋狂扭動,尾巴拍打水麵,掀起的巨浪幾乎要將烏篷船掀翻。
稻草人船伕趁機解開船尾的繩索,將綁著的“阿秀”木牌扔給阿木:“快帶她走!這孩子的記憶最純,能淨化剩下的寒氣!”
阿木接住木牌,牌上的“阿秀”二字突然發出金光,小女孩的魂魄從牌裡飄出來,不再是之前的虛影,而是帶著溫暖的光,她伸出小手,輕輕碰了碰憶水獸的冰甲,那些被靈火燒出的小洞裡,竟長出了嫩綠色的草芽——正是“連脈草”!
“原來如此……”林辰明白了,“純淨的記憶能催生生機,這纔是破解忘川渡的關鍵!”他不再攻擊,而是將鐵劍插入船底,劍柄上的“守心符”紋路亮起,與綠色的靈火、金色的魂魄之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憶水獸籠罩其中。
草芽在冰甲上迅速生長,根須鑽進憶水獸的身體,吸收著它的寒氣。憶水獸的咆哮越來越弱,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終化作一灘清水,融入忘川渡的水麵,那些被它吞噬的記憶光點,也隨之浮上水麵,朝著岸邊飛去。
稻草人船伕看著這一切,身體開始變得透明,藍布衫漸漸恢複成原本的白色,臉上的黑洞裡滲出淚水,這次是透明的:“我終於記起來了……我叫老周,是這渡口的艄公……多謝你們,讓我記起自己的名字。”他朝著林辰和阿木拱手,身影化作一道白光,與那些記憶光點一起,消失在濃霧中。
烏篷船失去了怨氣支撐,開始慢慢消散,船板化作紙蝶,飛向空中。林辰和阿木站在漸漸透明的船上,看著“阿秀”的魂魄朝著遠處的光點群揮手,然後轉身對他們鞠了一躬,也跟著飛去——她要去找尋自己的記憶原主了。
渡口的濃霧漸漸散去,露出清澈的水麵,老槐樹上的紅繩不再斷裂,木牌上的名字變得清晰,月光灑在水麵上,波光粼粼,像撒滿了碎銀。
“結束了?”阿木輕聲問,手裡還攥著那根從老槐樹上掉落的紅繩,繩子末端的銅錢被月光照得發亮。
林辰望著遠處的光點,點點頭:“結束了。”他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麵——少年時的自己,正拉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在田埂上奔跑,男孩的笑聲像銀鈴一樣。那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林墨。
“看來,有些記憶,不用刻意尋找,也會自己回來。”林辰握緊鐵劍,劍穗上的“守心符”在月光下閃了閃。
阿木也笑了,他彷彿看到爹孃在遠處的光點裡對他招手,雖然模糊,卻帶著熟悉的溫暖。“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林辰看向地圖,最後一個空白處已經被填滿,上麵畫著一個小小的“連脈草”圖案。“回起點。”他說,“那些被種下的草,該有人去照料了。”
兩人牽著馬,沿著渡口的小路往回走。路麵上,“連脈草”的嫩芽正從泥土裡鑽出來,在月光下舒展著葉片,像是在為他們引路。遠處的村莊裡,傳來雞叫聲,天快亮了。
忘川渡的水麵上,再也沒有烏篷船的影子,隻有老槐樹的倒影,隨著水波輕輕搖晃。那些被找回記憶的人們,或許會在清晨醒來時,突然想起某個被遺忘的瞬間,然後笑著對身邊的人說:“我好像……記起一件很美的事。”
而這,或許就是林辰和阿木這段旅程的意義——不是斬儘所有邪祟,而是讓每個生命都能守住自己的記憶與溫暖,讓每個被遺忘的瞬間,都有機會重新發光。
鐵劍歸鞘的聲音在晨霧裡格外清晰,像一句無聲的承諾。前路或許還有新的挑戰,但隻要身邊有同伴,手中有信念,腳下有生根的草木,就永遠有走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