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823章 舊物藏過往,迷霧漸次開
穀雨過後,山裡的雨就多了起來。淅淅瀝瀝的雨絲纏纏綿綿,把後山的草木洗得油亮,連空氣裡都飄著股潮濕的泥土香。林辰撐著傘往舊窯走,竹簍裡裝著剛出爐的蔥油餅,是林墨照著鎮上飯館的方子做的,酥脆的餅皮裹著蔥花的香,隔老遠就能聞見。
大毛正趴在蘑菇窩裡打盹,聽到腳步聲立刻抬起頭,灰黑色的耳朵抖了抖,濕漉漉的鼻尖嗅了嗅,隨即興奮地撲過來,尾巴在地上掃出一片水花——這些日子它長壯了不少,鬃毛更顯厚實,眼神也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
“慢著點,彆蹭到雨水。”林辰把傘往它頭頂斜了斜,從竹簍裡拿出蔥油餅,“剛出鍋的,趁熱吃。”
大毛卻沒急著吃,用爪子拉著林辰的褲腿往窯深處拽,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展示。林辰跟著它往裡走,窯深處比外麵暗些,牆角堆著些乾草,還有些大毛撿來的奇怪玩意兒——圓潤的鵝卵石、帶花紋的鳥羽,甚至還有半塊摔碎的粗瓷碗。
它在一堆乾草下刨了半天,叼出個褪色的布包,布料是江南常見的藍印花布,邊角已經磨得發白,上麵還沾著些暗紅色的汙漬,像是陳年的血跡。
“這是你的?”林辰接過布包,觸手硬硬的,像是包著什麼硬物。大毛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胳膊,眼睛裡竟像是有了懇求的神色。
林辰解開布包,裡麵是塊巴掌大的木牌,上麵刻著個“蘇”字,筆畫遒勁,像是男子的手筆。木牌邊緣有個細小的缺口,缺口處嵌著點暗紅色的東西,湊近聞了聞,隱約有鐵鏽和草藥混合的味道。
“蘇……”林辰摩挲著木牌上的字,心裡突然一動。林墨說過,大毛可能是從南邊逃難來的,這木牌會不會是它原來的名字?或是它親人的信物?
大毛看著木牌,突然發出一聲低低的悲鳴,用爪子輕輕拍打著木牌,像是在回憶什麼,眼眶竟微微泛紅。
“你以前叫蘇?”林辰試探著問,把木牌遞到它麵前。大毛用鼻尖蹭了蹭木牌,喉嚨裡發出嗚咽,像是在點頭。
雨還在下,窯裡靜得能聽到雨滴打在傘麵上的聲音。林辰看著大毛悲傷的樣子,突然想起忘川渡的老道士說過,有些半人獸並非天生如此,而是被施了咒術,或是誤食了邪藥,才會從人形褪成半獸形,記憶也會隨之混亂,隻留下些模糊的碎片。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家在哪裡?”林辰輕聲問,大毛卻隻是搖著頭,用爪子抱住木牌,像是抱住唯一的念想。
回到雜貨鋪時,林墨正在算賬,阿木則蹲在門口編竹籃,看到林辰回來,阿木舉著竹籃笑道:“林辰哥,你看我給大毛編的新籃子,能讓它裝撿來的寶貝。”
林辰把木牌拿給林墨看,“你看這字,像不像江南一帶的刻法?”
林墨接過木牌,指尖劃過“蘇”字,眉頭微微蹙起:“這刻法確實是江南的,而且看木牌的質地,是上好的紫檀木,尋常人家不會用這個。還有這藍印花布,是蘇州府那邊的特產,我小時候在老家見過。”他指著木牌上的缺口,“這缺口像是被利器砍出來的,上麵的汙漬……很可能是人血。”
“人血?”阿木湊過來看,“難道大毛以前是人?被人砍傷了才變成這樣?”
“不好說。”林墨把木牌放回布包,“但這木牌肯定藏著它的過往。明天我去鎮上問問貨郎,看他有沒有聽過南邊有姓蘇的人家出事,或是有會變獸形的異聞。”
第二天,林墨從鎮上回來,臉色有些凝重。“貨郎說,三年前江南確實出過一樁怪事。”他坐在爐邊,往火裡添了塊炭,“蘇州府有個姓蘇的秀才,醫術高明,尤其擅長治些疑難雜症,卻不知得罪了什麼人,一夜之間家破人亡,院子被燒得精光,連屍骨都沒找到。有人說看到火場裡跑出個渾身是火的黑影,像人又像獸,當時還傳得沸沸揚揚,說蘇秀纔是被妖怪吃了。”
“姓蘇……”林辰心裡一緊,“那蘇秀纔有沒有什麼特彆的標記?”
“貨郎說,蘇秀才隨身帶著塊紫檀木牌,上麵刻著個‘蘇’字,是他父親留給他的信物。”林墨看著林辰,“跟你手裡的木牌一模一樣。”
窯裡的大毛,難道就是當年的蘇秀才?
三人立刻往舊窯趕,大毛正趴在蘑菇窩裡舔舐爪子,看到他們來,習慣性地搖起尾巴,卻在看到林辰手裡的布包時,突然渾身一僵,鬃毛都豎了起來,像是被刺痛了回憶。
“你是不是蘇州府的蘇秀才?”林辰舉起木牌,聲音放得極輕,“三年前,你家被燒了,對不對?”
大毛看著木牌,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用爪子捂住腦袋,在地上打滾,像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它的身體竟開始微微顫抖,鬃毛下的麵板泛起紅光,隱約能看到些淡青色的紋路,像是符咒的痕跡。
“彆激動,我們不是來傷害你的。”林辰趕緊把木牌放下,試圖安撫它,“我們想幫你,想讓你記起以前的事。”
大毛卻像是沒聽見,嘶吼聲越來越響,爪子在地上劃出深深的痕跡。林墨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倒出幾粒藥丸:“這是安神的藥丸,快讓它吃下去!”
阿木趁大毛打滾的間隙,把藥丸塞進它嘴裡。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大毛的嘶吼聲漸漸低了下去,身體的顫抖也停了,隻是趴在地上大口喘氣,眼神渙散,像是耗儘了力氣。
“它身上有符咒。”林墨指著它脖頸處的鬃毛,那裡的麵板隱隱透出青紋,“是種邪術,能讓人形褪化成獸形,還能封鎖記憶,一旦觸碰關鍵回憶,就會引發劇痛。”
林辰看著大毛虛弱的樣子,心裡像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好好的秀才,怎麼會被人施了邪術,變成半人獸,流落到這深山裡?那把火,那場災難,到底是誰造成的?
“看來不能急著讓它回憶。”林辰歎了口氣,“先把它照顧好,等它身子好些再說。”
接下來的日子,林辰三人沒再提木牌和蘇州府的事,隻是像往常一樣照顧大毛。給它送吃的,幫它梳理鬃毛,陪它在山裡散步。大毛似乎也忘了那天的痛苦,隻是偶爾會盯著木牌發呆,眼神裡帶著迷茫。
這天,林辰給大毛送新蒸的米糕,看到它正用爪子在地上寫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個“藥”字。
“你以前是大夫?”林辰蹲在它身邊,拿起根樹枝,在地上寫了個“醫”字。大毛眼睛一亮,用爪子拍了拍地麵,又寫了個“草”字。
林辰心裡一動,從竹簍裡拿出些草藥——有連脈草、紫血草,還有些常見的當歸、甘草。大毛立刻用爪子把草藥分成幾堆,每堆旁邊都用石子擺出個簡單的圖案:連脈草旁是個咳嗽的小人,紫血草旁是流血的傷口,當歸旁則是個彎腰的老人。
“你認得這些藥!還知道它們的用處!”林辰又驚又喜,“你真的是蘇秀才!你以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大毛看著地上的草藥,突然發出一聲歡喜的嗚咽,用爪子撿起連脈草,往林辰手裡塞,又指了指他的喉嚨——林辰前幾天受了風寒,總有些咳嗽。
“你是想讓我用這個治病?”林辰眼眶突然有些發熱。不管它是人是獸,那顆治病救人的心,從來都沒變過。
夕陽透過窯頂的破洞照進來,給地上的草藥鍍上一層金。林辰看著大毛認真的樣子,突然覺得,揭開秘密或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的溫暖與信任。但他知道,他必須幫大毛記起一切,不僅是為了讓它找回自己,更是為了查清當年的真相——那個害了蘇家滿門的人,絕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晚風穿過山穀,帶著草藥的清香,也帶著大毛低低的嗚咽,像是在訴說著那些被遺忘的過往,和即將被揭開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