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99章 霜鬢同歸,初心不負
第一場雪落時,共生學院的銀杏葉剛好鋪滿小徑。林辰拄著玄鐵柺杖,踩著落葉慢慢走,柺杖頭敲擊石板的聲音,與遠處靈渠的水聲交織,像一首緩慢的調子。清月提著食盒跟在後麵,絮絮地說著話:“玄陰送了新釀的梅子酒,說是用北境的冰泉泡的,等會兒溫一壺?阿明的孫子阿硯出息了,昨天在演武場贏了雪狼族的少年,還把獎品讓給了對方……”
林辰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前方的望星台。那座台還是他當年親手砌的,如今爬滿了常春藤,台頂的石桌被歲月磨得光滑,上麵刻著的星圖依舊清晰。他忽然停下腳步,輕聲道:“去台上坐坐吧。”
望星台的風帶著雪的涼意,卻不刺骨。清月放下食盒,取出溫好的梅子酒,倒在兩個白瓷杯裡。酒液泛著琥珀色的光,杯壁上凝著細小的水珠,像落了層霜。
“還記得第一次來這裡嗎?”清月推給林辰一杯酒,“你說要在中州佈下‘同生陣’,讓靈脈像人的血脈一樣流通,那時我還笑你異想天開。”
林辰呷了口酒,酒液順著喉嚨滑下,留下淡淡的暖意。他望著遠處的靈渠,支流像銀線般蔓延開,將學院、村落、牧場連在一起,雪光反射在水麵上,亮得晃眼。“那時總覺得,要做成多大的事纔算不負初心。現在才懂,初心哪用得著‘負’,守著守著,就成了日子。”
他的頭發早已全白,像落滿了雪,臉上的皺紋裡藏著風霜,卻比年輕時更溫和。清月的鬢角也染了霜,笑起來眼角的紋路像綻開的花,她伸手拂去林辰肩頭的落雪:“你看那片靈田,今年的星草收了三茬,王村長說要給學院送十擔新磨的麵粉。”
望田村的炊煙在雪霧中嫋嫋升起,隱約能看到幾個身影在田埂上忙碌——那是村民在給星草蓋防寒的草蓆。當年那個懷疑星草能改良土壤的王老實,如今逢人就說“林先生的草是神草”,他的孫子正跟著阿硯學“同生訣”,說要像林辰一樣,“讓所有的地都長出好莊稼”。
“玄陰昨天派人送了寒眼的冰晶。”清月又道,“說北境的雪下得大,冰晶能鎮住靈渠的凍氣,讓水流冬天也不結冰。他還附了張字條,說‘再不來喝梅子酒,就自己全喝了’。”
林辰笑了,想起玄陰如今的樣子。那個曾經冷冽如冰的影殺閣閣主,現在最愛做的事是坐在雪狼族的氈房裡,給孩子們講當年在葬魂淵的故事,講到驚險處,會故意壓低聲音,看著孩子們瞪圓的眼睛偷笑。
暮色漸漸濃了,雪下得密起來,將望星台的石桌蓋了層薄薄的白。清月開啟食盒,裡麵是剛做好的靈米糕,上麵用豆沙畫了朵小小的混沌花,旁邊依偎著淨靈草——那是她跟著藥穀的弟子學的新花樣。
“嘗嘗這個。”她遞過一塊糕,“阿芷說,用共生靈植的花粉做餡,吃了能安神。”
靈米糕入口軟糯,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林辰忽然想起在青陽城藥鋪第一次見蘇沐月的情景,她也是這樣遞給他一塊糕點,說“受傷了要多吃點甜的”。如今蘇沐月已是藥穀的老穀主,每年春天還會派人送來同心草的種子,附信說“穀裡的花開得好,你們有空來看看”。
“明天去看看東海的老船長吧。”林辰忽然說,“阿沙來通道,說老船長最近總唸叨我們,說玄鱗鯨的幼崽都當媽媽了,我們還沒去看。”
“好啊。”清月點頭,“順便帶些星草的種子,讓小柱子試試在海邊種,他不是一直想讓沙灘上也長出會發光的草嗎?”
雪落在兩人的發間、肩頭,慢慢積厚,卻不覺得冷。望星台的石桌上,兩杯梅子酒還冒著熱氣,靈米糕的香氣混著雪的清冽,在風中彌漫。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聲,他們在雪地裡堆雪人,雪人的腦袋用的是學院裡最大的南瓜,身上插著星草做的手臂,看起來憨態可掬。
“你看那雪人。”清月指著遠處,笑著說,“像不像當年在北境,我們堆的那個?你非要給它插把木劍,說要讓它‘守護冰原’。”
“後來被雪狼扒了劍當玩具。”林辰也笑,“蒼牙族長還罵我們‘糟蹋好木頭’。”
那時的他們,總想著“守護”要轟轟烈烈,要劍指蒼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守護,是靈渠的水年複一年地流淌,是星草的種子在不同的土地上發芽,是孩子們堆的雪人也帶著“守護”的模樣——不必驚天動地,卻在每個尋常日子裡,紮紮實實地存在著。
雪停時,月亮從雲層裡鑽出來,給雪地鍍上了層銀輝。林辰扶著清月走下望星台,柺杖敲擊石板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路過靈田時,他們特意繞到星草邊,雪覆蓋著葉片,卻擋不住那淡淡的藍光,從雪縫裡透出來,像埋在地裡的星星。
“等開春了,把這些種子送到南疆雨林去。”清月輕聲道,“阿綠的女兒上次來信,說雨林的伴生藤長得慢,說不定星草能幫上忙。”
“再給隱山族送些,”林辰補充道,“聽音蝶要是停在星草上,翅膀的光肯定更好看。”
兩人慢慢走著,說的都是些瑣碎的事,卻比任何豪言壯語都讓人安心。他們的影子在月光下依偎著,被拉得很長,像當年在青陽城秘境裡,背靠背對抗妖獸時的模樣——那時是為了活下去,現在是為了好好活著,為了看著這片土地上的生靈,一代比一代活得更好。
回到院門前,玄陰正站在廊下等他們,手裡捧著個陶甕。“就知道你們在外麵磨蹭。”他把陶甕塞給林辰,“新釀的,比剛才那壇烈點,適合下雪天喝。”
林辰接過陶甕,入手溫熱。清月笑著邀他進屋:“進來暖暖身子,我去煮點靈米粥。”
玄陰擺擺手:“不了,雪狼族的小子還在等我教劍。”他轉身走進雪地裡,背影在月光下挺直,像年輕時握劍的樣子,卻少了戾氣,多了份溫和。
屋裡的燈亮了,映著窗紙上兩個依偎的身影。陶甕裡的梅子酒還在散發著香氣,靈米粥的熱氣模糊了窗玻璃,將外麵的風雪擋在門外。
夜深時,林辰從枕下摸出那半塊混沌珠碎片,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上麵,紋路裡彷彿流淌著時光。他想起很多年前,在林家柴房裡,這塊玉第一次發熱時的悸動;想起在葬魂淵,它幫自己擋下滅世蟲母的攻擊;想起在鳴沙泉,它的光與畫中的碎片重疊……
清月湊過來看,指尖輕輕碰了碰碎片:“明天把它和我的淨靈玉佩一起,埋在靈渠源頭吧。”
林辰點頭,將碎片放回枕下:“好,讓它們替我們,接著守著這裡。”
窗外的雪又開始下了,輕輕落在屋頂上,像無數溫柔的絮語。靈渠的水聲在雪夜裡格外動聽,與遠處孩子們的夢囈、雪狼的低吟、東海傳來的隱約潮聲交織在一起,彙成一首悠長的歌。
那是歲月的歌,是同生的歌,是兩個白發人用一生守護的,關於“初心不負”的歌。
而這首歌,還會繼續唱下去,在每片星草生長的土地上,在每滴靈渠流淌的水裡,在每個相信“同生”的人心裡,永遠不會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