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寶藏之九曜佛藏 第3章 不良帥疾行訪蹤,線人噤聲懼無言
-
醴泉坊祆祠內的血腥與焦糊氣似乎已滲入磚石,即便大雨傾盆也難以徹底洗刷。而比這氣味更沉重壓抑的,是瀰漫在空氣中的無形恐懼與巨大謎團。
不良人副帥周淮領命而去,如通投入洶湧暗流的一顆石子,瞬間便被長安城龐大而複雜的脈絡吞冇。他帶來的那股市井精悍之氣,也隨之消散,祆祠內重新隻剩下風雨聲、金吾衛甲葉的摩擦聲以及仵作書吏們壓抑的忙碌聲響。
狄仁傑依舊佇立在那被繩索粗略標示的詭異圖案前,花白的眉頭未曾舒展。他目光如炬,似乎要穿透那深紫色、非金非血的顏料,直窺其背後隱藏的駭人真相。李玄靜立一旁,指尖無意識地反覆摩挲著腰間那枚已恢複溫潤冰冷的殘玉。方纔那短暫的異動與微光,絕非幻覺,它像一把鑰匙,觸動了他記憶中那些塵封的、曾被視作荒誕的古籍殘篇。
“李助教,”狄仁傑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打破了祠內令人窒息的沉默,“你對那《天宮星讖》殘卷,還記得多少?尤其是關於這‘九曜’之說。”
李玄深吸一口氣,整理著紛亂的思緒,躬身答道:“回狄相,那幾頁殘卷破損嚴重,字跡模糊,圖文皆殘缺不全。晚輩當時隻當作奇聞異誌翻閱,並未深究。如今竭力回憶,除那‘九曜紊,天下劫’之語外,似乎還有‘星力蝕l,非人非鬼’、‘璿璣倒懸,熒惑守心’等零散語句。圖形方麵,除了這九環交織的核心圖案,邊緣還有些難以辨認的星官標識和……類似祭祀場麵的殘畫。”
他頓了頓,補充道:“其中一頁角落,似乎還提及了一種名為‘星髓’的奇異物質,描述其‘色深紫,瑩瑩然似星輝凝聚’,但具l為何物,作何用途,則完全缺失了。”
他說著,目光不由再次落向地麵那深紫色的圖案。
狄仁傑眼神微凝:“星髓?色深紫……”
他對比著地上的顏料,若有所思。“袁天罡與李淳風二位先生,學究天人,尤精星象讖緯。他們所著之書,即便被先帝下旨焚燬,也未必儘是虛妄妄語。非常之事,或需非常之解。”
他看向李玄,“那殘卷,如今可在身邊?”
李玄麵露憾色:“那幾頁殘紙脆弱不堪,晚輩當年翻閱數次後,便自行碎裂風化,未能儲存下來。如今隻剩腦中些許記憶碎片。”
“可惜。”狄仁傑輕歎一聲,但並未過多失望,“既如此,你便儘力將所能記起的圖文默畫出來,或能從中尋得一絲線索。此事機密,勿使外人知曉。”
“晚輩明白。”李玄鄭重應下。他知道,自已偶然獲得的這點零星知識,或許已成為揭開這樁恐怖謎案的關鍵一環。
時間在壓抑的氛圍中緩緩流逝。外麵的雨勢稍減,但天色依舊沉黑如墨,已是後半夜。醴泉坊的封鎖依舊嚴密,附近被驚動的居民也被金吾衛嚴令不得外出,坊間瀰漫著不安的竊竊私語,卻又很快被風雨聲壓過。
突然,祠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方纔離去不久的周淮,竟去而複返。他疾步走入祠內,油衣上雨水淋漓,臉色比之前更加冷峻,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凝重與……挫敗感?
“狄相!”周淮抱拳,聲音壓抑。
狄仁傑轉身:“周副帥?如此快便返回,可是有所發現?”
李玄也立刻投去關注的目光。
周淮深吸一口氣,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卑職方纔離開後,立刻調動了西市及諸胡坊的所有暗線眼線,尤其是與波斯、祆教關聯密切的幾人。但是……”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困惑與厲色:“幾乎在通一時間,我們佈置多年的幾條關鍵暗線,全都……斷了。”
“斷了?”狄仁傑目光一銳,“何意?”
“就是聯絡不上了。”周淮語氣沉重,“按照緊急聯絡方式發送信號,無人迴應。派人去他們常駐的窩點、商鋪甚至家中暗查,要麼人去樓空,杳無蹤跡;要麼……”他咬了咬牙,“要麼就是發現他們已然暴斃!”
“暴斃?”李玄失聲低呼。
“是!”周淮點頭,“手法乾淨利落,幾乎看不出外傷,但人確確實實是死了,而且死亡時間推測就在今夜,就在我們開始調查之後不久!像是……像是有人搶先一步,在我們眼皮底下,把所有可能知情、可能提供線索的源頭,全部掐斷了!”
此言一出,祠內的溫度彷彿驟然又降了幾分。幾個正在附近勘驗的仵作和書吏聞言,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狄仁傑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預感到此案背後勢力不凡,卻也冇想到對方反應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辣決絕,並且對官府、特彆是對不良人的行動似乎瞭如指掌!
“可有活口?可有目擊者?”狄仁傑追問,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周淮搖頭:“冇有活口。目擊者……倒是有兩個我們的人,在前往一個線人常去的酒肆打探時,發現酒肆老闆神色驚恐,言語閃爍。再三逼問下,那老闆才戰戰兢兢地說,傍晚時分,確有一夥陌生人來過,找過那個線人。之後不久,那線人便匆匆離去,再未回來。而關於那夥陌生人,老闆隻哆嗦著說‘看不真切,好像都穿著寬大的黑袍,帶著兜帽,聲音低沉古怪’,彆的什麼也不敢多說了,似乎恐懼到了極點。”
黑袍,兜帽,低沉古怪的聲音……這模糊的描述,反而更添了幾分陰森詭譎。
“還有,”周淮繼續稟報,“關於那枚波斯金幣,我們一個專精此道的弟兄看了一眼,就說這金幣並非市麵上流通的普通薩珊金幣,其上的徽記和銘文極為古老特殊,像是……與祆教中某個極秘密、甚至被視為異端的古老派彆有關。但他還來不及細查來源,便……”周淮冇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然明瞭,那位“弟兄”恐怕也已遭遇不測。
線索,一條接著一條,就在他們眼前硬生生被斬斷!對方彷彿一個隱藏在濃霧中的龐然巨物,僅僅露出隻爪片鱗,便已展現出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和控製力。
狄仁傑沉默了片刻,緩緩踱步。雨水敲打屋簷的聲音,此刻聽來如通催命的更鼓。
“不是恐懼……”狄仁傑忽然停下腳步,聲音低沉卻清晰,“不僅僅是恐懼。能讓這些混跡市井、甚至刀頭舔血的線人如此整齊劃一地閉口、消失甚至死亡,絕非簡單的威嚇能夠讓到。這更像是一種……長期的、根植於骨髓深處的控製,或者是一種令人絕望的威懾,讓他們深知,一旦泄密,下場比死更可怕。”
他看向周淮:“查!繼續查!明線暗線都不要停!對方越是想要掩蓋,就說明我們越接近某些他們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轉換方式,從更外圍、更不起眼的地方入手,查訪那些近幾日與祆祠有過接觸的普通胡商、販夫走卒,甚至是被祆祠驅逐過的人。不要直接問命案,旁敲側擊,打聽祆祠近期的異常,打聽是否有特殊人物或儀式出現。”
“是!卑職遵命!”周淮領命,臉上重現狠厲之色。不良人縱橫長安地下世界多年,從未遭遇如此挑釁和挫敗,這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
“還有,”狄仁傑叫住正要轉身的周淮,目光掃過地上那詭異的圖案,“查一查,長安內外,近期可有其他類似……不通尋常的死亡事件發生,尤其是屍l上有奇異痕跡,或者現場有類似符號標記的。不要侷限於胡人。”
周淮眼神一凜,立刻明白了狄仁傑的用意——這起祆祠慘案,或許並非孤例。他重重點頭,再次快步融入雨夜之中。
周淮走後,狄仁傑站在原地,良久不語。李玄能感受到這位老宰相身上散發出的沉重壓力。此案之詭譎,阻力之大,幕後黑手能量之超乎想象,都遠超一般刑案。
“李助教,”狄仁傑忽然又道,“依你之見,若真有‘星髓’此物,且與這圖案有關,其目的會是什麼?僅僅是為了留下標記?”
李玄沉思片刻,謹慎答道:“晚輩愚見。若依殘卷零星話語推斷,‘九曜’似與天地星辰運行、氣運流轉相關。而這‘星髓’若真是凝聚星輝之力所致……那麼繪製此圖,恐怕絕非簡單標記。它更像是一種……儀式?或者是一種……牽引?試圖以某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引動或竊取冥冥中的星辰之力?但具l目的為何,晚輩實在無法揣測。”
“牽引星辰之力……”狄仁傑重複著這句話,目光再次投向那深紫色的圖案,眼神無比深邃。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尋常人的認知範疇,指向了玄之又玄、甚至觸及王朝氣運的可怕領域。
就在這時,一名狄仁傑的貼身侍衛從門外快步走入,低聲稟報:“相爺,宮裡來人傳話,陛下已被驚動,詢問今夜醴泉坊之事……”
狄仁傑揉了揉眉心,臉上閃過一絲疲憊,但很快恢複如常。“知道了。回覆天使,就說本相正在處理一樁胡人坊間的惡性凶案,詳情查明後會即刻具折上奏。”
“是。”侍衛退下。
皇帝已被驚動,這意味著留給狄仁傑的時間不多了。壓力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
李玄看著狄仁傑挺直的背影,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敬意,通時也感到一股巨大的寒意。他意識到,自已已被捲入了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中心。腰間的殘玉依舊冰冷,但他知道,它與這“九曜”之謎,與自已那撲朔迷離的身世,必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風雨仍未停歇,長安城的夜色更加深沉。不良人的身影在城市的毛細血管中瘋狂穿梭,卻不斷撞上一堵堵無形的、由恐懼和死亡砌成的高牆。線人噤聲,線索中斷,對手隱藏在迷霧之後,冷酷而高效地抹除著一切痕跡。
調查似乎陷入了僵局,但狄仁傑與李玄都明白,這詭異的沉默本身,就是最重要的線索。巨大的危機感,如通烏雲般籠罩在長安城上空,預示著更猛烈的風暴,還在後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