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親手埋葬了我們的愛情 001
開著邁巴赫的男人第十次來我的小店光顧後。
我成了附近有名的臭豆腐西施，生意好得不得了。
就連不知情的老熟客也紛紛打趣。
“哎呦，那男的光是這周都來三次了吧！我看他渾身衣服手錶老貴了，有錢人啊！”
“老闆娘要是能嫁給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就不用辛苦起早貪黑地賣臭豆腐啦！”
我頭也沒抬，淡淡道：
“嫁過了，他是我前夫。”
周圍瞬間靜了一下，所有目光都聚焦過來。
“他是我媽撿回家，靠賣臭豆腐養大的。”
“我們結婚後，他出軌了我媽資助的另一個女孩。”
“我媽被氣得心梗發作，他為了逼我離婚，不肯上手術台。”
“我媽死後，我帶著刀衝進醫院要跟他拚命，被當成醫鬨的瘋子打流產了。”
大爺大媽聽完震驚得說不出話。
我手上動作沒停，正要招呼下一位顧客，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
“你說要吃臭豆腐，我起大早開一個半小時車特意來買。”
“懷著孕，彆生氣了好嗎？”
顧衍之對著電話柔聲輕哄，一抬頭和我四目相對，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他匆匆結束通話電話，我默不作聲地將裝好的臭豆腐遞過去。
顧衍之沉默片刻，轉身離開。
我連忙提著刀追了上去。
他瞳孔一縮，神色複雜到了極點。
“你果然還沒放下，都離婚六年了還恨到想殺了我？”
我搖頭一笑，語氣生疏客氣。
“臭豆腐八塊五，這位客人，你還沒付錢。”
1
聽到我追上去隻是為了要錢，顧衍之連忙摸出手機，頂著尷尬的神色掃碼付款。
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點什麼。
一道朝氣蓬勃的聲音先我身後傳來。
“寧曦姐，我來了！”
年輕高大的英俊男生卸下揹包，一下竄到豆腐台前，動作利索地招呼起客人。
顧衍之順著我的眼神看過去，眸色微暗。
“他是……”
我沒覺得有什麼可隱瞞的。
“杜嶼然，我資助的貧困學生。”
更確切的說，是五年前餓暈在我店門口。
被我撿回家的。
顧衍之的表情立刻變得十分古怪。
“他是你男朋友？”
“年齡差距……是不是有點大了。”
我轉過頭，認真看向他。
“放心，我沒有你這麼不要臉。”
杜嶼然好奇地湊上來。
“寧曦姐，他是誰啊？”
他衝我擠眉弄眼：“你們倆之間，是不是有啥情況？”
我看向顧衍之落荒而逃的背影。
顧衍之是京市金字塔頂端的心外科醫生。
是沒畢業就發表了十幾篇sci重大論文，進醫院短短三年破格提升為副院長的的天才。
就連國外一些富豪都慕名預約他的手術。
可誰又能知道，我剛撿到顧衍之的時候，他的情況糟糕極了。
渾身臟兮兮的，又瘦又小，一點不討人喜歡。
那時候他整整三個月，都不說一句話。
白天總是縮在角落發呆，每晚睡覺都必須徹夜開著燈。
有人猜他是啞巴，有人說他是傻子是自閉症。
還有好心鄰居苦口婆心勸我媽把人送福利院去。
“你男人去的早，一個單親媽媽賣豆腐養女兒已經很不容易了！何苦再撿個拖油瓶累贅？”
“花了那麼多錢跑醫院看病吃藥，白白浪費！”
但是他們錯了。
我是個小話嘮，無視顧衍之的冷臉漠然，總是拉著他不停說話。
在學校偷吃了辣條，回家路上餵了小狗。
因為臭豆腐的味道被同學恥笑，打了一架。
我都一件不落地分享給他。
每當有人笑話他癡呆，朝他身上扔石頭。
我都會第一時間衝上去把人都揍一頓。
我媽更是全天下最溫柔有耐心的女人。
哪怕顧衍之把第二天要賣的豆腐全部弄爛了。
媽媽也依然會笑著摸摸他的頭，說。
“沒事啊，沒什麼比寧寧和你更重要～”
就這麼一天又一天，顧衍之的雙眼慢慢亮了起來。
後來，顧衍之開始跟我一起上學。
他會把那些嘲笑我一身臭豆腐味的男生堵在小巷子，狠狠暴揍。
雖然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臉腫，還要我出手相救。
再後來，他跳級三次，16歲就被京市醫學院提前錄取。
曾經的閒言碎語，全都變成了嫉妒眼紅。
“誰知道小顧會這麼出息！這下簡家母女真是苦儘甘來，下輩子都享福咯～”
他們又錯了。
媽媽死了。
就死在顧衍之的手術台上。
2
等客人走後，杜嶼然沉下臉，猛地拉下卷閘門。
“寧曦姐，你怎麼不早說他就是那個畜生！”
“不然的話，我剛才就一臭豆腐拍在他臉上！替你出口氣。”
我輕輕歎了口氣。
這世界就是這麼巧。
杜嶼然，同樣也是醫學天才。
也同樣剛被顧衍之所在的醫院錄取。
“你以後要是碰上他千萬彆犯渾鬨事，專心工作，知道了嗎？”
我早已放下那些愛和恨。
也不需要誰來替我複仇出氣。
直到顧衍之不知道第多少次出現在我的攤子上。
麵對我疑惑的目光，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沒彆的意思。”
“曉曉懷孕胃口不好，就愛吃你做的臭豆腐。”
一旁的杜嶼然沒忍住，狠狠摔了豆腐。
“滾！”
“那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小三也配吃？”
我手裡的刀一頓。
顧衍之現在的妻子，同樣是我和媽媽撿來的。
隻不過她那時已經十六歲了。
蘇曉曉和顧衍之有著同樣悲慘的人生經曆。
親媽早死，被繼母打罵虐待。
甚至，還想把她賣給老男人換彩禮。
她不堪受辱，跑出家門，差點被小混混糟蹋。
是我留她在家，送她去讀護理專業。
也是我，拜托顧衍之開特權，招她當助理護士。
更是我，在她繼母找來時，提著刀把人劈頭蓋臉打出去。
“蘇曉曉現在是我妹妹，想找她麻煩，先問問我的刀！”
我是火爆辣椒，她像一朵嬌嬌弱弱的白花。
她曾經哭著說，要一輩子當牛做馬伺候我。
結果轉頭，伺候到我老公床上去了。
這一點，倒也和顧衍之很像。
18歲的顧衍之，也是在一個滿是星星的晚上，摸上了我的床。
後來他22歲生日的前一晚，就拉著我在民政局外徹夜守候。
那時候已經有越來越多人都說我配不上他，就連院長都想把女兒介紹給他。
他都是冷著臉一口拒絕。
“我的命都是寧寧的，隻有她不要我，不存在我先離開。”
撞到他和蘇曉曉在床上猛烈糾纏的時候，我二話不說衝進廚房拿了把刀。
“臭不要臉的賤貨，我劃花你的臉，看你還敢不敢勾引衍之！”
血光飛濺。
顧衍之舉著胳膊，死死擋在了蘇曉曉前麵。
3
我微微抬眼，隱約還能看到顧衍之袖口下的刀疤。
麵對怒火衝天的杜嶼然，顧衍之根本沒放在眼裡。
“彆忘了，你以後考評升職，還得我點頭簽字。”
杜嶼然一句“不稀罕”還沒喊出口，我先阻止了他。
我重新炸好臭豆腐，包起來遞給顧衍之。
“小孩子不懂事，彆跟他一般見識。”
“領導，以後我們家小杜還要您多多費心，錢就不收了，您老婆想吃隨時來拿就行。”
一句領導，讓顧衍之徹底愣住了。
他臉色飛速轉換，最終定格成無儘的悵然若失。
“簡寧曦，你真的變了很多。”
等人走了，杜嶼然還在忿忿不平。
“等我站穩腳，非揭露他的醜陋嘴臉，讓他名譽掃地滾出醫院不可！”
我渾身一顫，往事的一幕幕瞬間如滾滾巨浪劈頭蓋臉襲來。
打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說了，不許你跟他鬨！”
可能是我的聲音太尖銳，杜嶼然被嚇到了。
我疲憊地坐進椅子裡。
當年，顧衍之替蘇曉曉擋下一刀後，她哭著跪下求我。
“寧曦姐，愛上衍之哥是我沒法控製的！”
“我願意一輩子不嫁人伺候你們，給你們的孩子當一輩子保姆！賺的錢也全部都可以給你。”
顧衍之也想息事寧人。
他說自己和蘇曉曉經曆相似。
那些原生家庭的痛和和負麵敏感情緒，大大咧咧的我永遠不能理解。
可是她能懂。
“我和曉曉，無關愛情，隻是抱團取暖。”
“你理解包容一下好嗎？我保證她永遠威脅不到你的地位。”
可我根本不能容忍，我的世界，非黑即白。
我脾氣暴烈，大鬨特鬨。
去醫院門口拉橫幅、喊喇叭，要求醫院開除這對作風敗壞的狗男女。
可現實結果，卻狠狠給了我第二道巴掌。
“簡寧曦，你老公是醫院的首席金牌醫生！每天有無數人等著他治病救命！”
“早就說娶老婆要娶個端莊賢惠的吧，賣臭豆腐就是上不了台麵，她能當闊太太都是祖墳冒煙了！”
“哎哎，你們不知道吧，她媽以前賣臭豆腐養顧醫生讀書的，據說挾恩圖報逼著顧醫生娶自己女兒呢，所以纔不好離婚～”
我的不管不顧，對顧衍之造成了很大困擾。
他把我拉到角落，眉頭擰緊到極點。
“簡寧曦，你能不能理智點要點顏麵？除了動刀揮拳頭還會乾什麼？”
“還有，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再偷偷幫你媽去賣臭豆腐？全都是細菌，一身味熏得我想吐！”
我愣了三秒，耳光狠狠扇在他冷漠高傲的精英臉龐上。
4
我鉚足了勁，想要跟顧衍之鬨到底。
儲存證據，寫檢舉信，甚至寫文章打算發到網路上。
可我媽知道了這些事之後突然病倒。
心肌梗塞，被緊急送到醫院搶救。
她這一輩子，為我和顧衍之操勞了太多太多。
全京市最好的心外科醫生，就是顧衍之。
可是他卻翹著二郎腿，把一封封舉報信甩在我麵前。
“簡寧曦，你不是拚命要醫院開除我嗎？恭喜你成功了。”
“我已經被停職檢討，沒法給你媽做手術。”
我僵在原地，手足無措。
顧衍之終於笑了，帶著高高在上的勝利。
“想救你媽，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我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辦公室，慢慢跪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裡。
“對不起。”
“我不該鬨事，不該汙衊顧醫生和蘇護士。”
我舉起手，從來都是嫉惡如仇的巴掌，第一次對準自己的臉。
每扇自己一巴掌，我都低頭認錯懺悔。
“都是我傻逼，是我發神經！”
“求領導恢複顧醫生的職位……以後，我也保證不會再來醫院鬨事。”
“請顧醫生，給我媽媽做手術，救救我媽媽！”
蘇曉曉抱著檔案站在一邊，露出隱秘的得意和譏諷。
四周人對著我指指點點，紛紛掏出手機狂拍。
屈辱的眼淚，一滴一滴奪眶而出。
顧衍之終於起身，走進手術室。
可蘇曉曉卻沒有放過我，她拿起手術刀，狠狠紮在自己手腕上。
“救命！簡寧曦發瘋要殺了我！”
聽到動靜的顧衍之，瞬間從手術裡衝出來緊緊護住蘇曉曉。
他滿臉都是被我戲弄的暴怒。
“你簡直無藥可救！”
我拚命拉住他的褲腳，瘋狂搖頭。
“我沒有！衍之，求你先給媽媽做手術！”
進手術室前，媽媽還拉著我的手柔聲安慰。
“寧寧乖，不哭。”
“有衍之親自做手術，什麼都不用擔心。”
回應我的，是毫不留情飛來的一腳。
這樣溫暖的媽媽，被裝進了冰冷的骨灰盒。
再然後，我舉著刀衝進了醫院。
可是，我連顧衍之白大褂的衣角都沒碰到。
保安和病人死死攔住了我。
“這誰啊？來醫鬨的吧！”
“自己媽短命鬼活該要死，怪顧醫生做什麼？”
“大家保護好顧醫生，打死這個神經病！”
手腕被人狠狠踩住，刀子飛了出去。
無數的拳打腳踢，雨點一樣落在我身上。
可是顧衍之就站在人群外冷冷看著我，白衣不沾一絲塵埃。
他沒有為我辯白一個字。
無數的血從我鼻子唇角湧出來。
到最後，大腿間湧出濃烈的血腥味。
直到孩子被活生生打到流產。
我才知道，我懷孕了。
沉浸在回憶中的我，被哐當一聲巨響拉回思緒。
抬頭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挺起的孕肚。
蘇曉曉雙眼都是紅血絲，死死瞪著我。
“我還以為是哪個小狐狸精勾了衍之的魂，竟然是你！”
“簡寧曦，衍之突然要和我離婚，就是你在搞鬼報複吧！”
5
時隔六年再看到蘇曉曉，說情緒不複雜是假的。
她和我想象中的模樣差不多。
但又很不一樣。
我以為她得償所願後，會享儘風光得意無比。
可現在看起來，似乎也不是。
雖然渾身穿的戴的都價值不菲，完全是一副養尊處優的富太模樣。
但臉上的疲憊尖刻，卻再也不見當年的清純柔弱。
麵對她一上來就怒氣衝衝的質問，我神色無比平靜。
“如果不買臭豆腐的話就請讓讓，彆擋著後麵的客人。”
我的態度瞬間激怒了蘇曉曉。
她深深呼吸，竭力控製住情緒，冷笑了兩聲。
“六年不見，段位高了不少嘛。”
“知道拿刀砍人鬨事這一招不好用，終於學會迂迴裝懂事了？”
我淡淡一笑，毫不客氣地反擊回去。
“人都是會變的，就像你，不也不裝可憐小白花了嘛。”
“怎麼，費儘心機讓顧衍之離婚娶了你，卻又過得不幸福？”
從她的話裡，我察覺到一件事。
顧衍之能出軌她，似乎後麵也沒老實收心。
蘇曉曉的臉色果然變得異常難看，她再也按捺不住，歇斯底裡地把我攤上的臭豆腐全部狠狠砸爛。
“簡寧曦我警告你，你休想再把衍之搶回去！”
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我不愛撿垃圾。”
蘇曉曉愣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是被我罵了，差點氣到暈倒。
後麵客人看到了，頓時上來幫我說話。
“哎哎哎，你發什麼瘋呢？”
“再打擾老闆娘做生意，當心我們報警了啊！”
蘇曉曉出了氣，扶著腰大聲嚷嚷起來。
“我發瘋？哈哈，簡寧曦纔是真瘋子！”
“她以前拿刀衝進醫院砍醫生，蹲過警察局，你們都不知道吧？”
“你們還敢買她的臭豆腐吃啊？當心她那天不高興了下藥毒死你們！”
杜嶼然重重冷哼，擋在我麵前。
“要不是寧曦姐救了你資助你，你早嫁給山裡老光棍生不如死了！”
“不要臉的白眼狼臭小三，搶走寧曦姐老公不說，還敢到這血口噴人！”
四周頓時一片噓聲，對著蘇曉曉指指點點。
“說的就是最近天天來的那個挺帥的男人吧？”
“大妹子，那你真是誤會了，你老公每次來，老闆娘話都沒和他多說一句的！”
“就是，我看是你男人對老闆娘餘情未了還差不多吧……”
最後這句話，深深刺痛了蘇曉曉。
她眼神發狠，剛想發作，卻忽然痛苦地皺起臉捧住肚子。
杜嶼然一愣，反應過來後梗著脖子站在原地。
我歎了口氣，拍了拍他肩膀。
“趕緊把她送醫院去。”
“記住，你是醫生，救死扶傷是你的責任。”
“不要因為個人矛盾和私心，汙染了這份神聖職業。”
就像顧衍之那樣，讓我媽媽死在手術台上。
6
我跟著杜嶼然一起，把蘇曉曉送到了醫院。
反正臭豆腐都被砸爛，今天的生意也做不成了。
護士熟練地給臉色蒼白的蘇曉曉紮針掛水。
我靠在門口，思索著要不要去叫顧衍之過來。
可剛走到拐角，就聽到幾個年輕護士小聲議論。
“她又來了，每個月都要鬨這麼一通。一哭二鬨三自殺的，整個醫院上下都煩透了！”
“嗬，誰讓顧醫生是偷吃慣犯呢，據說和科室所有女護士都有一腿，也難怪老婆沒有安全感咯，懷著孕還不消停真是可憐～”
有人冷笑了一聲，說那可不一定。
“我聽說啊，蘇曉曉以前也是顧醫生的助理護士，自己就是小三上位，現在這樣也是報應活該！”
我默默聽著，心緒複雜。
但很快，這一縷情緒也被風吹散了。
蘇曉曉和顧衍之恩愛也好廝殺也好，都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默默轉身，打消了去通知顧衍之的念頭。
媽媽的忌日要到了。
一大早，我就帶著花去墳前祭拜。
可今天，我看到了不想見到了人。
顧衍之一身黑色風衣，蕭瑟冷肅的背影和六年前重疊在一起。
那時候，媽媽出殯下葬。
他也來了。
我跪在墳前，冷風吹過麵板，颳起陣陣刺痛。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流這麼多眼淚。
就像我以為自己會暴起把顧衍之千刀萬剮，但其實沒有。
我像被抽乾了所有的血肉，隻是麻木無力地跪著。
“你滾吧。”
“你不配出現在我媽媽墳前。”
顧衍之沉默了很久，蹲下身想要扶起我。
“寧寧……之前的一切一筆勾銷，我不會離婚，會好好養你一輩子。”
這曾經，是他對我媽媽的承諾。
可是我現在，不需要了。
我唯一慶幸的是，媽媽臨死前都不知道自己起早貪黑炸臭豆腐養大的男孩，辜負了她最愛的女兒。
“離婚吧。”
“顧衍之，我不要你了。”
他神色痛苦，帶著愧疚懺悔。
“我不知道你懷孕了，也不知道媽媽沒堅持到……”
我隻丟給他一句話。
“你要是不想哪天睡著被我砍個十刀八刀的，就離婚滾蛋，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離婚時，蘇曉曉給我送來了一百萬。
她說自己算過了。
這是我和我媽炸臭豆腐培養顧衍之和她的錢。
“也沒多少嘛，衍之治好一個富豪，人家包的紅包就不止這個數了。”
“簡寧曦，彆耷拉個黃臉，搞得好像你對我和衍之有天大的恩情好不好？”
我沒生氣，也沒假清高拒絕。
收下這筆錢，我開了臭豆腐店。
從前嘰嘰喳喳有說不完話的簡寧曦，開始變得沉穩寡言。
脾氣火爆一言不合就擼袖子的小辣椒，變得雲淡風輕。
直到我在店門口，看到沒錢吃飯打工到低血糖餓暈的杜嶼然。
我才知道，原來我沒有變。
我還是那個俠義熱心腸的簡寧曦。
是啊。
刻在骨血裡的東西，怎麼會輕易改變。
所以我明白了，或許顧衍之也從來沒變。
他和蘇曉曉，底子就是自私貪婪的白眼狼。
這也就難怪他們也攪和到一起去。
徹底想通後，是徹底放下。
我該往前走了。
7
所以現在，重新看到顧衍之站在媽媽的墳前。
我也能無喜無悲，淡然麵對。
反倒是顧衍之的表情有些悵然和失望。
擦身而過時，我丟下一句話。
“我說過，你不要再到媽媽墳前來。”
顧衍之的眼神一下就亮了。
他伸出手拉住我。
“寧寧，我知道你對我恨意難消。”
“你可以拿刀砍我，我不會躲！”
我輕輕甩開他的手，被逗笑了。
“彆在那自說自話，砍了你，再被蘇曉曉報警送進警局嗎？”
我現在日子過得挺好的。
可沒打算自找不痛快。
“我現在，真的隻當你是個陌生人。”
我簡寧曦，敢愛敢恨。
也敢不愛不恨，拿得起放得下。
顧衍之癡癡望著我，眼裡有無數流轉的光芒滑過。
十幾歲的時候，他好像也總喜歡這樣看著我。
那時候我笑嘻嘻問他。
“我是不是就像那個言情小說裡的女主，救贖你這個流浪小狗，嘿嘿嘿！”
他笑著搖頭。
“寧寧，你是武俠小說裡的女俠，打跑所有欺負我的壞人，讓我傾倒迷醉。”
我擼起袖子哈哈一笑。
“那你以後可不能辜負我，我可不是嬌滴滴的苦情女主，會拿刀把你砍砍砍砍砍！”
這話一語成讖。
卻又脫離了天真的劇情。
飽受欺負的小可憐，成了惡龍。
而俠女也會敗給殘酷的現實，她隻是個賣臭豆腐的。
就著寒冷的空氣，我撥出一口白氣。
“顧衍之，你不要再來了。”
不要再來擾亂我好不容易平靜的生活。
可顧衍之顯然不想輕易死心放棄。
他有些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摟住我。
“寧寧，其實我打算和蘇曉曉離婚了。”
“當初我就和你說過，我對她沒有愛，隻是被勾引了發泄**！”
“這幾年我也早就受夠她神經兮兮的，天天查崗作妖。”
他總是這樣。
想要什麼，就想占有得到。
嫌棄的時候，就說臭豆腐味熏得他惡心。
饞了的時候，又覺得它好吃了。
我張開嘴想說點什麼，卻突然覺得心口那塊悶悶的絞痛起來。
捂著胸口，我慢慢失去血色，眼前陣陣發黑，難以呼吸。
顧衍之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連忙伸手摟住倒下的我。
“寧寧，你怎麼了？”
“你的心臟……”
他臉色突變，一把抱起我瘋狂跑向車子。
開往醫院的路上，他瘋了一樣飆車，連闖十幾道紅燈。
後視鏡裡，我看到自己的嘴唇漸漸發青發紫。
顧衍之額頭都是汗，不停看向我。
“寧寧你堅持住！”
“彆怕，我會立馬給你做手術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死！”
可就在我被抬上擔架車，緊急送往手術室的路上。
蘇曉曉挺著大肚子攔在麵前。
她神色淒厲怨毒，比我的樣子還難看嚇人。
“顧衍之，你今天敢動手術救她，我就從這裡跳下去，一屍兩命！”
8
顧衍之的臉色陰沉到極致。
他上前幾步，毫不留情地一把掀開蘇曉曉。
蘇曉曉沒有料到他一點也不猶豫糾結，直接就動手，狠狠撞在了牆上。
回過神後，她徹底瘋了。
“簡寧曦，你裝什麼病啊，給我起來！”
“以為這樣就可以賣慘博取衍之的憐憫心疼？你做夢！”
她尖叫著撲上來，手裡揚著不知道怎麼帶進來的水果刀。
六年時間，很多事都變了。
蘇曉曉變成了我，變成了舉著刀鬨事的瘋女人。
而顧衍之，又變成了那個擋在我身前，替我攔下傷害的守護者。
刀尖沒入他手臂。
位置，似乎就在我當年砍的地方。
何其荒謬可笑。
眼看事情鬨得一發不可收拾，醫生護士紛紛跑過來阻攔。
杜嶼然跑在最前麵，目眥欲裂。
我撐起最後一口氣，握住他的手。
“蘇曉曉，你放心，我不會讓顧衍之給我動手術。”
說完，我對著杜嶼然扯起一抹笑。
“小杜，你來給我手術吧。”
他愣住了，顧衍之也愣住了。
“寧寧，這時候你就不要賭氣了！”
“杜嶼然根本沒有獨立操刀的經驗，怎麼可能給你做手術？”
“暫且拋開愛恨恩怨好嗎？現在隻有我能救你！”
我搖搖頭，說願意簽下術前承諾書。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願意承擔。
望向顧衍之，我的眼神異常平靜和堅決。
“我說過，我不愛你，也不恨你。”
“但是，我不信你。”
被推進手術室前，我眼裡的最後一幕畫麵。
是顧衍之被抽走靈魂精氣神的呆滯神色。
和蘇曉曉又哭又笑的瘋癲樣子。
手術很成功。
杜嶼然更是因為我，一站成名。
術後，我迎來了一個意料不到的客人。
是院長。
六年前我們曾經有幾麵之緣。
隻不過那時候，是我憤怒地要求他撤掉顧衍之的職位。
而他麵色複雜難看，滿臉不耐煩。
也是他勸我顧全大局。
“顧醫生可以說是醫院心外科的台柱，敢創新手又穩，前途無量！”
“不要為了一點情情愛愛的家務事，毀了這麼優秀的醫生，那是醫學界和病人的重大損失啊！”
六年不見，他蒼老了很多。
這次，院長拉著我手，臉色熱情。
“簡小姐，聽說杜醫生是你資助的？哎呀，你真是慧眼識珠，又為醫院培養了一個了不得的人才啊！”
我客氣地笑了笑。
住院這些天，我也聽到不少八卦。
當年我大鬨醫院，所有人都站在顧衍之那邊。
可後來，他屢屢偷腥。
蘇曉曉不會像我一樣直來直去，卻很擅長用各種細碎的手段。
搞得所有人都拿她沒辦法，頭痛不已。
甚至一些病人也怨聲載道。
“顧醫生，您妻子總是在我們看病的時候坐門口哭，這也不是個事兒啊！”
“就是，您家庭不和睦雞飛狗跳的，會不會影響手術啊？”
就連幫著顧衍之的院長，也失去了所有耐心。
隻是礙於他的專業技術，不好發作。
可現在，杜嶼然的出現和崛起，成了心外科的一劑強心針。
9
杜嶼然餵我吃著米糊糊。
“姐，出院後你就彆再賣臭豆腐了吧。”
“種種花呀，養養狗呀，不要再起早貪黑的勞累了。”
“我現在工資挺高的，可以給你養老送終！”
我差點把米糊噴出來。
“臭小子，會不會說話？”
我才30出頭，大好人生才剛剛開始。
透過病房的門縫，我看到顧衍之站在那。
他隻是靜靜看著，沒有進來。
手臂上，還纏著被蘇曉曉砍傷後包紮的紗布。
杜嶼然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冷哼了一聲。
“院長撤了他的副院長職務，打算把人調到分院去。”
我“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拍拍杜嶼然的肩膀，我苦口婆心勸告他。
“你可彆學顧衍之那樣不進反退，要一直專心工作鑽研學業，聽到沒？”
杜嶼然把勺子塞進我嘴裡。
“聽到聽到，你隻比我大八歲，怎麼跟我媽似的！”
說完，他又撓撓頭，神情帶著戀愛中人的羞澀。
“我女朋友也畢業了，我想把她接到京市來。”
“寧曦姐，你介意我們一起住嗎？”
杜嶼然的女朋友我知道，和他一樣從農村出來的。
那是一個非常質樸靦腆的姑娘。
總是帶著大包小包的土特產，坐兩天一夜的火車來看我和杜嶼然。
兩個人是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我笑著點頭。
“早就盼著她來了！”
笑完，我收斂起神色，表情嚴肅。
“杜嶼然，你以後如果敢弄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我一定替小柔把你大卸八塊！”
杜嶼然放下碗，神色認真。
“姐，我不是顧衍之，我不會那樣。”
再聽到顧衍之的訊息，是他在手術台上出事了。
下手不穩，醫療事故。
病人當場死亡。
不過，這一次的病人家屬，可不像我當初那樣對顧衍之毫無辦法。
那家人是京市有頭有臉的富豪，衝著顧衍之往日的名聲來的。
悲劇發生後，富豪家屬暴怒。
他以前因私人恩怨導致我媽媽打完麻藥後無人救治，死在手術台的事，也被重新曝光。
顧衍之名聲大臭，直接丟了工作。
杜嶼然悄悄告訴我。
“顧衍之手臂的傷其實沒好全……但他隱瞞不報，急著上手術台。”
蘇曉曉終究是毀滅了他。
聽說，顧衍之日夜酗酒。
他還突然發瘋，變賣財產，全部捐給了福利院和慈善組織。
蘇曉曉一場美夢破碎，徹底崩潰。
她直接打掉了孩子，和顧衍之離婚。
我沒想到，她會做得那麼決絕。
更想不到，她會蠢到重新投靠當年虐待她的繼母。
據說是她嫁給顧衍之後，繼母一家腆著臉湊上來百般討好。
蘇曉曉得意非凡，覺得自己終於揚眉吐氣。
而現在，那個繼母拍著胸脯保證，說給她物色了一個富二代。
她想繼續過好日子。
可我覺得，結局註定是要事與願違的。
10
出院後，我對外盤出店鋪。
來的人，是顧衍оазис之。
我皺起眉。
“你懂怎麼醃製豆腐，怎麼炸臭豆腐嗎？”
過去這麼多年，我媽媽從不捨得讓他碰這些事。
“衍之這麼聰明，是讀書學習的料，不該炸臭豆腐。”
“衍之好厲害，被京醫大錄取了！你這雙手啊，就該好好拿手術刀治病救人～”
顧衍之瘦了很多，垂著頭低聲說。
“我可以學的。”
“寧寧，你願意教我嗎？”
我當然不願意。
我不會再和這個男人有任何牽扯。
但我也不會阻止他買店賣臭豆腐。
顧衍之想做任何事，都是他的自由。
直到很多年後，杜嶼然和小柔的孩子捧著臭豆腐跑到我麵前。
“姨你快嘗嘗，城北這家簡記臭豆腐炸的可好吃啦！”
我吃了一塊，嘗到了熟悉的味道。
顧衍之真的能把臭豆腐炸得很好吃了。
不過我吃了一塊，就不再碰，笑著摸了摸孩子的頭。
“姨不愛吃這個。”
我記得，爸爸沒死的時候，媽媽是一個精緻優雅的女人。
她身上總是香香的，雙手柔軟又溫暖。
為了撫養我和顧衍之，她終日染上了揮之不去的臭豆腐味。
她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擺脫臭豆腐的味道。
但是為了我，為了顧率粥衍之，後來又為了蘇曉曉。
直到死之前，她還在炸臭豆腐。
當年傷我最深的一句話。
就是顧衍之說，我身上的臭豆腐味，熏得他想吐率粥。
因為這句話，他把我媽媽的所有付出都抹殺得一乾二淨。
也把我所有的青春和愛意，徹底埋葬。
現在的我，開了一家小畫廊。
也不為賺什麼錢，隻是愛好。
不過意外的，我的畫也漸漸收獲了很多顧客的喜歡。
他們說，我的畫有一種平靜安寧、溫暖多彩的味道。
時隔幾年再嘗到臭豆腐，我又一次想到了蘇曉曉。
她後來過得非常不好。
所謂的富二代，不過是個拆遷分了钜款的暴發戶。
沒過多久，那人就被做局賭博輸到傾家蕩產。
可是這次，她沒那麼好運氣離婚了。
生怕老婆跑了的賭鬼男人，根本不會оазис放她走。
喝醉酒，他就家暴，對蘇曉曉拳打腳踢。
我有一次見到過她，在路邊。
她大著肚子，穿著一件臟兮兮的寬大裙子，披頭散發跑出來。
但很快就被醉醺醺暴怒的男人追上來，抓住頭發狠狠扇了兩巴掌。
看到我，她眼裡爆發出希望的光，哭著喊起來。
她牙都被打掉了，混著血水，聲音含含糊糊的。
我依稀能聽到她喊我“寧曦姐”。
“我錯了。”
“救救我！”
我背著畫板轉過身。
踩著四周人麻木冷漠的眼神，默默離開。
時過境遷，簡寧曦還保留著骨子裡的熱心腸。
但不再是聖母了。
自己選的路，自己走，各自承擔。
蘇曉曉是這樣，顧衍之是這樣。
我也是這樣。
不怨天不尤人。
不後悔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