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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恩怨十年劍 第115章 曉以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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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蟲鳴鳥叫,萬物複蘇。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茂密的樹影裡射出來,形成斑駁的影子,縹緲的流霧也被陽光碟機散,四野空闊。

小將立在毛軒的營房外,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他看了看安靜的營房,靜靜守護在房門外,不忍心叫醒毛軒。

此人不眠不休已有數日,就連小將也深深欽佩此人的毅力,就讓他再多休息一會兒吧!

「前幾日來招安的官員呢?首領要見他。」鏢局的兄弟都沒有晚起的習慣,一大早,季如風便風風火火地來到這裡。

小將守在小小的營帳外麵,向季如風稟告:「季哥,他多日不眠不休,實在太累了,可能還未醒來……」

「我已經醒了,」沒等小將說完,毛軒的聲音已經從營帳之中傳來:「今日大事,不敢有片刻耽誤,毛軒早已穿戴整齊,等待天道軍首領接見。」

季如風循聲望去,隻見營帳中走出個文弱書生:束發短髯,麵白頰瘦,纖纖執筆之手,並無半分力氣提刀跨馬;窕窕孱弱之態,更少山中兒郎勃發英姿。

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偏偏將一身官服穿的整整齊齊,不卑不亢地立在當場。

就這般略微掃看了一眼,季如風便對此人全無好感,隨口說了聲:「首領要見你。」

說罷,季如風便隻顧前麵引路,不願與此人有更多交流。

季如風不願理會毛軒,毛軒也識趣地並不多話。兩人一路沉默,穿過層層營寨,邁過疊疊壁壘,終於來至中軍大帳之中。

季如風先行進帳通秉,他毫不諱言,向洛人豪回話道:「大哥,那招安的狗官來了,看模樣,倒像是個白麵軟腳蝦。」

「既然來了,便讓他進來吧!」洛人豪早已坐在大帳之中,等候著這個不惜絕食餓死也決心要見他的朝廷官員。

季如風聽到吩咐,這才撩起大帳的布簾,朝毛軒喊一聲:「大哥要見你,進來吧!」

毛軒聽到傳話,一隻腳跨進大帳之中。

抬眼看去,隻見正對麵高高坐著的,是一個凶神惡煞般的雄壯漢子,身旁刀架子上架著一柄金背大刀,寬大厚重,鋒芒畢露,讓人心驚膽顫。

漢子左右,共放了三把椅子,左數第一把椅子空著,第二把椅子上坐著一個銀甲小將,手中擒著明晃晃的镔鐵點鋼槍;右手椅子上坐著的那個人毛軒昨晚見過,正是錦衣項人爾。

大帳兩旁,排列著兩行刀斧手,目露凶光,嚴陣以待。手中刀光凜冽,讓人不寒而栗。

毛軒雖然對於此種情形心中早有準備,但他畢竟是讀書人,埋頭公文書海之中,哪裡見過這種真刀真槍的場麵?

此刻,他半身進入營帳,一顆心卻狂跳不止,正猶豫不決之際,忽的看到項人爾衝他微微點頭,才終於鼓足勇氣,踏入大帳之中。

季如風見他進來了,便徑自走到洛人豪身旁空置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就是來招撫老子的狗官?」

洛人豪見人已經進來了,出口毫不客氣,配上他那如洪鐘巨鼓般的粗壯嗓音,氣勢逼人。

毛軒自決定孤身入賊巢的那一刻起,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方纔雖有膽怯之意,可真正進來了,道也無甚所畏,隻期望能不負重托,不辱使命。

此時,他立在大帳正中,以孱弱之軀麵對著於他而言猶若龐然大物的洛人豪,竟能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是朝廷命官毛軒,鎮南城書吏,奉巡邊禦史之命來此招撫天道軍,望將軍能帶領天道軍棄暗投明,使西南百姓免於刀兵之禍!」

毛軒說話時,洛人豪一直坐在椅子上,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看著他。

等他一說完,洛人豪便立刻反駁道:「一口一個西南百姓,你來問一問,我天道軍中,上至將領,下至兵卒,哪個不是西南百姓?若不是因為刀兵之禍,我們何至於落草為寇。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如今見我兵多勢大,卻又想來招安,以求息事寧人。我倒要問問你們這些做官的:既然當了婊子,何須又要立個貞節牌坊呢?」

「哈哈哈……」

洛人豪話糙理不糙的話語引得帳中眾弟兄一陣鬨笑。

在這鬨堂大笑中,毛軒的力量顯得那樣的渺小,聲音也顯得那樣柔弱,可他麵對這嘲笑,卻漸漸挺直了身子,變得不再畏懼。

因為站在他身後的,是他自讀書時就一心追隨的榜樣——於文正。那個人絕對不是洛人豪口中的那種官員,這給了毛軒莫大的底氣。

有了那個他崇敬且相信的人站在他的身後,毛軒便能做成任何事。所以他耐心地等待著,直到他人的笑聲漸漸停歇。

過了好一陣子,大帳之中終於安靜下來。

直到這時,毛軒方纔開口道:「將軍,我所以來到天道軍中訴說招安之事,正是因為我知道,天道軍都是西南的百姓,都是朝廷的子民。近年來,無量軍搶掠西南,而當地官軍剿匪不力,而屢增賦稅,才使百姓苦不堪言,落草為寇。我知道,你們都是迫於生計,不得已才反上山來,你們覺得朝廷拋棄了你們,所以要自己拿起武器,來保護自己,對不對?我還知道,天道軍成軍以來,從不劫掠百姓,並與暴虐成性的無量軍不共戴天。我知道你們是一群什麼樣的人,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來到這裡。」

說到這裡,毛軒停下了,因為他發現,那些方纔嘲笑他,並對他不屑一顧的人們,此刻正認真的看著他,認真的聽他講話。

這說明,他的話說到了這些人的心坎兒裡。

毛軒的眼睛不自覺的向項人爾瞥了一眼,後者投給他肯定的目光,這增強了毛軒的信心。

於是他接著說道:「我想說的是,朝廷沒有忘記你們,也從不曾放棄西南。就在幾天前,朝廷派巡邊禦史調查西南匪患,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支精銳大軍,欲一舉平定匪患,還百姓以安寧。禦史於大人聽聞天道軍事跡,不忍天道軍成為西南匪患的陪葬品,才讓我來勸各位接受朝廷招撫。不日之後,待朝廷精銳大軍一到,西南匪患平息,各位便可各歸家園,安居樂業。何苦於刀兵之下,做那枉死之鬼?」

一番慷慨陳詞,再看大帳之中,再也不見半分戲謔嘲笑之態。

就連端坐於上首的洛人豪,也半傾身體,目光聚焦在這個朝廷官員身上,認真的問他:「你說,朝廷又增兵來此,可是真的?」

說完前麵的一番話以後,毛軒心中的緊張情緒已經漸漸消解,此刻聽洛人豪問話,從容答道:「朝廷自雄關調撥五千精兵,由高猛將軍帶領,此刻正在奔赴西南的路上,豈能有假?」

「哈哈哈……」

洛人豪聽罷,竟又大笑起來,道:「書呆子就是書呆子,算數都不懂得。朱昊祖連年擴軍,近十萬兵馬圍剿數年,我尚且不懼。區區五千人,何足道哉?」

隨著洛人豪的話,大帳中隨之傳來一陣鬨笑,方纔安靜的氛圍被一掃而空。

毛軒見自己又被嘲笑,一時窘迫,竟不知如何作答。

趁他人鬨笑之際,項人爾傾身到洛人豪耳邊,輕聲道:「師兄,雄關乃拱衛京城第一大關,其中兵將皆為朝廷精銳,常年和凶悍的胡人作戰,且軍中有良馬銳士,戰鬥力強悍,甚至能以一當十,絕對不是西南長治久安不經戰陣的軍隊可能比擬的。」

洛人豪聞言,一雙豹眼微微一轉,定格在項人爾身上。

隻見他一字橫眉往中間一蹙,小聲問道:「師弟,此話可有依據?」

項人爾依舊傾身在洛人豪耳畔,聽到問話,便如實回答道:「我初入軍伍,便投身在邊軍之中,親身體會其彪悍戰力,可與北地胡人蠻族野戰而不落下風。」

洛人豪雖然知道項人爾是朝廷的人,但二人畢竟有同門之誼,應當不會輕言相欺。而且洛人豪從白震山處聽聞此人行為做派後,與項人爾之間更是親如兄弟,已無嫌隙。

此刻聽項人爾說話,雖不儘信,入得心中的也有七七八八。

於是洛人豪示意手下眾人停止笑聲,對毛軒正色道:「先生,我天道軍上上下下並非不願過安生日子,而是過不了安生日子才無奈落草。之所以過不了安生日子,也不止是由於無量軍劫掠所致,朝廷也……」

頓了一頓,洛人豪還是說了出來:「你是鎮南城的官兒,不會不知道那平南王朱昊祖假借剿匪,實際用以擴軍一事吧!數年來,西南丁壯勞力都被拉去充軍,軍餉不足又要增加稅賦,如此一來,家中無人耕田,卻要交比往常更重的賦稅,如何活的下去?而且,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平南王那廝也忒不中用,各種鳥人都招到軍隊,倒讓軍隊成了強盜窩窩,搶掠比無量軍還厲害。說真的,我倒是沒有反朝廷的大逆不道之心,可惜,西南官員我卻一個都信不過。平南王我信不過,你,就算我信得過,可我也知道,你級彆不夠,說了不算。你讓我如何能放心招安?」

毛軒見洛人豪的態度緩和不少,不再咄咄逼人,似有試探之心。

他當即抓住機會,答道:「將軍,此次我來軍中招安,是奉禦史大人之命。禦史受聖上指派,巡查西南事物,可上達天聽,將西南所見所聞告知聖上。將軍招安之後,有話儘可直言,若西南官員有不軌舉動,定會一舉糾察,絕不姑息。至於天道軍的弟兄,朝廷自會妥善安置,發給錢糧,恢複田宅,不再流離顛沛,人人安居樂業。此外,大軍一到,立即絞殺無量軍禍亂,還大家一個和平安寧的西南。」

毛軒說罷,眼睛看向四周,隻聽得帳中眾人皆小聲議論,似乎對自己描繪的前景有所動心。

洛人豪卻是清醒的,他開口道:「朝廷之中官官相護,平南王又是皇帝的親叔叔,區區禦史之言可信嗎?」

「可信,」這一次,毛軒回答的毫不猶豫:「若於文正於大人都不可信,那朝廷上下便無人可信了。我官職雖不算大,但也願為天道軍作保,招安之後,與各位共同進退,生死與共。」

說到此處,毛軒覺得洛人豪已有招安之意,但仍舊猶豫不決,便將招安後的種種安排,各個條件都一舉說出,希望能趁熱打鐵,堅定洛人豪的信心。

洛人豪沒有認真聽毛軒後麵的話,「於文正」三個字卻呲溜一聲鑽進了他的耳朵裡。隻因此人名氣太大,真正做到了舉國皆知。

朝廷中最出名的官員隻有兩個:一個是權勢滔天的嚴蕃,另一個便是於文正。

嚴蕃出名不難理解,此人受皇帝寵幸,一手遮天,政令文書無不出於其手,滿朝文武大都是其爪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樣一個權臣,往往是說一不二的,可偏偏有一個人,敢和他對著乾,那便是於文正。

於文正少年入仕,曆經兩朝,幾經宦海浮沉,卻初心不改,直言不諱,剛正不阿,是一個連嚴蕃都要忌憚三分的人物。

正因如此,此人頗有名望,廟堂江湖無人沒有聽說過此人的故事。

洛人豪當初上山落草,隻是因為殺人避禍,沒成想人越聚越多,竟逐漸成勢。但他心中清楚,若一味與朝廷對抗,等待他和弟兄們的道路隻有滅亡一途。

所以,招安對於他而言,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可是,他又信不過西南的官員,朱昊祖身為西南守將,世襲平南王爵位,卻招攬倭寇入軍,並放任無量軍以養寇自重,置西南百姓於水火之中,更甚者,居然有殺良冒功之舉。

西南有大將如此,治下官員必然蛇鼠一窩,好不到哪裡去。

這些年,洛人豪率領天道軍馳騁西南,多次與朱昊祖的官軍交鋒。

這些官軍,除了朱昊祖的一千親兵,其他都是新近招募的地痞流氓、無業流民乃至潰敗至此的倭寇海匪,素質良莠不齊,戰鬥力與老百姓組成的天道軍也差不了多少,但勝在人多。

一直以來,天道軍都被官軍追著屁股打,損失慘重,但與此同時,西南百姓又源源不斷加入天道軍,一茬接著一茬的換人。

反觀那無量軍,卻像被官軍忽略了一般,燒殺搶掠之後全然無事,還動不動從背後陰天道軍一把,將士們在前線對峙官軍,家屬營卻被無量軍偷襲,損失慘重。

洛人豪所以沒有主動招安,一是信不過朝廷官員,二是要尋無量軍報仇雪恨。

而當他從毛軒口中得知於文正來此,且雄關邊軍支援兩個訊息之後,便知道抵抗非長久之計,此刻,正是招安的好時機。

簡單說,洛人豪心動了。

可是,茲事體大,洛人豪自忖可獨斷專行。

於是他對毛軒道:「毛大人,茲事體大,可否請你在軍中休息幾日,我同兄弟們商議一下,再行定奪。」

話說到這個份上,毛軒也就知道洛人豪已經心動,招安之事不過差一步而已,不可逼迫過甚,以致適得其反。

他連聲答應道:「將軍人馬眾多,我自然會給你時間商議,隻是希望將軍不要過晚決定。」

「三日,」洛人豪看著毛軒,答應道:「三日之內,我必定給你答複。」

「萬望將軍能夠識大義,明大體,做出正確的選擇。」

毛軒以熱忱的目光看向洛人豪,盯了一陣,才繼續道:「如此,毛軒便先行出去了。」

說罷,緩緩退出大帳。

毛軒走後,洛人豪吩咐左右,要好生照顧此人,萬不可輕忽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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