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恩怨十年劍 第325章 念雲而生
古塚之內,韓霜刃與陳忘敘說師徒情誼;古塚之外,攝魂師鬼目亦與展燕等人儘釋前嫌,聊起些前塵往事來。
攝魂師鬼目之所以在桃林之中精心佈置,裝神弄鬼,正是為了防止來桃源村尋覓盟主堂寶藏的歹人來此為非作歹,攪擾黑衣初代統領韓霜刃清修。
先前,賽閻羅赫威一夥兒擅入桃源村,便是被鬼目以攝魂煉傀之法製住,煉成人傀,作妖魔鬼怪打扮,恫嚇其他闖入者。
之所以有桃林群魔亂舞的景象,正是由於鬼目將陳忘等人誤認為來桃源村尋找盟主寶藏的歹人,借一眾人傀蠱惑人心,欲攝魂奪魄,而後殺之。
隻不過,鬼目在暗中觀察之時,親眼看見陳忘等人在亂墳前鞠躬致敬,不似歹人,起了些許惻隱之心。
正因如此,鬼目在製服三人之後,才沒有起了殺心,隻想著演一出戲,將幾人嚇走,也算了事。
後鬼目於村外巡邏,偶遇芍藥,一眼便認出了這是十年前被她施術的小丫頭。
因懷愧疚之心,鬼目便欲將之留下,尋機解除其身上煉傀之術,助其保留本心,不再有為人所控的風險。
為防止陳忘等人得知同伴不在後,去而複返,尋覓這丫頭,釀成事端,這才特意導演了一出閻王娶親的戲碼,既能將幾人嚇走,又能使之坦然接受同伴的失蹤。
攝魂師鬼目雖被展燕一刀毀了一雙陰陽鬼目,卻並無絲毫怨懟,隻用些不知名藥草將雙目草草包紮,心底裡反而為統領韓霜刃能與愛徒相見而高興。
既知是友非敵,鬼目便欲為幾人解除攝魂術。
她托付展燕幫忙從方纔沸騰的大鍋裡舀來兩碗熱氣騰騰的「孟婆湯」,分彆為白震山和楊延朗灌下,又搖動銅鈴,口中念念有詞,幾乎沒費多大力氣,便順手解了白震山和楊延朗身上的攝魂之術。
隻是這般操作之後,鬼目卻不肯如法炮製,繼續為芍藥解術。
展燕見此攝魂煉傀之術如此神奇,便問其根由。
白震山和楊延朗亦不解這詭異技法,湊上前來,一起靜聽。
攝魂師鬼目沉吟片刻,解釋道:「這攝魂煉傀之法,看似玄之又玄,其實十分簡單。所謂攝魂,便是通過展示超脫認知的神跡等手段,層層加深心理暗示,使人原本的認知產生混淆,從而陷入一種迷惘的狀態之中。身處於此種狀態的人,極易對他人偏聽偏信,再加上婆子我天生一對陰陽鬼目的蠱惑,便能攝人神魂,使人聽得,看得,唯獨動彈不得。」
幾人聽聞此等神奇術法,皆感心驚。
鬼目接著說:「而煉傀之法,則是對攝魂之術的深入操作。中攝魂術者陷入迷惘,身不由己,容易偏聽偏信,此種狀態之下,隻要不斷用藥物和語言施加影響,便可以使之聽話,成為可以操控的人傀。」
煉傀之術比起攝魂,反倒是有些晦澀深奧。
看幾人聽得雲裡霧裡,鬼目便隻好舉例來講:「比如這桃林黃符、鬼打迷牆、閻羅惡鬼,便都是我苦心設計的把戲,為的就是混淆各位的認知。隻因此術十分耗費精力,且需藉助外界環境,層層深入,故此,修習者並不多見。而老婆子我天生一雙陰陽鬼目,即是不靠這些,對視一眼,亦能達到攝魂的效果,隻是無法深入操作而已。老頭子與少年經桃林迷境,對此鬼神之說逐漸相信,於是陷入術中,不能自拔;而黑衣姑娘不信鬼神,自然可以靠自己輕易解脫。」
「那解術呢?我看你給他們灌了湯,口中念念有詞,便讓他們醒來了。」展燕好奇心起,指著白震山和楊延朗問道。
「那湯不過尋常的醒神湯罷了,固氣凝神,隻能起到輔助作用。而口中之咒,纔是關鍵。」鬼目解釋道:「攝魂師施術,如同給人心門上鎖,將人困於心中角落,欲脫而不得。而上鎖之時,攝魂師往往會設計一關鍵詞,作為鑰匙,一旦念出此詞,心門大開,攝魂煉傀之術自解。」
說罷,鬼目又舉例道:「比如那白發老者,我設計的詞是』老英雄』,而那位小哥兒,則設定為』小懦夫』。」
「欸,憑什麼,老爺子就是英雄,小爺我就是懦夫?」楊延朗搶先不服。
鬼目道:「老婆子隻是根據二位在桃林之中的表現,隨口而言罷了!」
一番話,便懟的楊延朗麵紅耳赤,啞口無言。
白震山站在一旁,聽了這些言辭,開口道:「既然如此簡單,還不快為小丫頭化解此術?」
「對啊!」楊延朗一拍腦門,道:「快將芍藥身上的術也化解了吧!你給她設計了什麼詞兒?」
「中攝魂煉傀之術者,時日越久,陷入越深。若是今日之術,醒神湯即可解之。」鬼目說到一半,卻將話鋒一轉,道:「可是……」
「可是十年前的術,還能用詞語化解嗎?」展燕搶先說出。
先前鬼目便說過,自己在十年前被有心之人利用,為一小丫頭施加攝魂之術,本欲為其解除心魔,卻在施術一半時,被幕後之人強行煉傀。
所以說,芍藥實際上,與賽閻羅赫威一夥兒一樣,是隨時可為人所用的人傀。
聽了展燕的問話,白震山和楊延朗也一同追問道:「芍藥身上的術,可解嗎?」
「可以。」鬼目竟然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是什麼?」三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鬼目的答案隻有四個字:「她的名字。」
「芍藥?」楊延朗脫口而出,不想腦後卻捱了展燕的一巴掌。
展燕告訴楊延朗道:「笨小子,若是芍藥,那我們平日叫她,不是早就解了那攝魂煉傀術。」
白震山則追問道:「小丫頭的本名究竟是什麼?」
老江湖畢竟是老江湖,一眼便看出關竅所在。
「芍藥」二字,確實不像一個名字。
「項—念—雲」
古塚之中,韓霜刃一字一句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項?念?雲?」
陳忘複述著這個在腦海中完全陌生的名字。
突然之間,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心頭猛然一震,隨即問道:「念雲,她是,是……」
「是,她是你和巧巧的孩子,小名叫做小雲朵。」韓霜刃肯定了陳忘的猜想。
念雲,念雲……
項念雲……
想念雲……
桃源村中,少年離鄉,背負妻子親手打造的寶劍,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立誓揚名天下,衣錦還鄉。
妻子立在村口,目送丈夫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仍舊極目遠眺,遲遲不肯回家。
良久,她忽而一陣目眩,隻覺腹中微熱,口中乾嘔。
郎中診斷之下,竟有喜脈。
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因丈夫名中一個雲字,妻子便為女兒取名做念雲。
江湖路迢迢,鴻雁難傳書。
孩子的父親飄蕩於江湖之中,天為被,地為床,日月為燈,居無定所,行無定跡,闖蕩數年,竟不知自己還有個孩子。
苦心人,天不負。
念雲五歲之時,京中來人,稱丈夫已揚名天下,成為武林盟主,要接妻子入京,從此成雙成對,白首永偕。
漫漫長路,雖艱難跋涉,心卻是暖的。
一路上,街頭巷尾無不流傳著少年盟主的傳奇故事。
她聽得津津有味,並告訴女兒:「那個傳說中的人,就是她的父親。」
傳奇之中,也有一些不和諧的插曲。
英雄故事裡都有美人。
可那些故事中,美人卻不是她,而是個叫做朱仙兒的姑娘。
甚至有傳言,少年盟主要與那朱仙兒舉辦大婚之宴。
對此,她一笑置之。
她信他。
可當她抵達京師的時候,盟主堂竟真的在舉辦婚宴,而她們母女,卻被綁架在小黑屋中,相依相伴。
她仍然信他。
直到她親手打造的寶劍刺穿了自己,她還是信他,比起身上致命的劍傷,她更心疼他被毒瞎的眼睛。
「照顧好我們的……」
竭儘全力,她也要將女兒托付給他。
可就在她要說出來的時候,一根毒針迫不及待地刺穿了她的喉嚨,讓她帶著不甘死去。
也讓他背負著殺妻的罪,負疚地活著。
直至今日,在這桃林古塚之中,他才終於明白妻子臨終前的話裡的意思。
怪不得她身上總能看到你的影子。
怪不得她長的和你如此相像。
原來那丫頭就是我們女兒:
項念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