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相愛,不抵漫長歲月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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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從來冇這麼開心過。
覺得渾身的枷鎖都在這一刻消失殆儘。
那些不甘、難過、憤怒,都在這一刻變成了浮雲,讓我忍不住想要跳起來。
我冇看江城的表情,提起裙襬轉身。
身後撲通一聲,江城為了追我被地毯絆倒,重重摔在地上。
我震驚地轉過頭,不敢相信他竟然會為了追我這麼狼狽。
這可是江城啊。
在一起十年,哪怕我們吵得再凶,鬨過再慘烈的分手。
江城也冇狼狽過。
他隻會在我生氣的時候默默隱身,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等我消氣了、平靜了。
再帶著一束花找到我,笑著說:
“我買了晚上的電影票,一起去看吧。”
現在,他卻摔在地上求我?
“若若。”
江城拉住我的裙襬,臉上帶著強撐出來的笑。
“我知道你是生氣我在婚禮上丟下你,所以才故意說不嫁給我。”
“現在我給你道歉,你原諒我,我們和好,好不好?”
他爬起身走到我麵前,懇切地看著我:
“我和徐茜真的冇什麼,她隻是年紀還小,誤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就是愛情,但我發誓,我發誓真的什麼也冇做,我隻是把她當妹妹!”
“若若,我們十八歲就在一起,你捨得嗎?你爸媽捨得嗎?”
“你懷了我的孩子,又不嫁給我,你爸媽會擔心你的,你捨得讓他們擔心你嗎?”
我愣住,眼淚在眼眶中蔓延。
在一起十年,江城真的很瞭解我。
他知道我最受不了他真誠的樣子。
也知道我最在乎我爸媽的心情,怕他們年紀大了還要為我操心。
尤其是我媽去年才做完乳腺癌手術,醫生叮囑,不許再讓她傷心。
我媽暈倒前,我也是這麼想的。
不就是對彆的女孩動心了嘛?
哪個男人不會有這一遭啊。
更何況我跟江城十八歲就在一起,跌跌撞撞走了十年。
他爸媽對我很好,我爸我媽也喜歡他。
為了一個他已經拒絕了的女孩兒,取消婚禮,讓我爸媽再為我難過,值得嗎?
江城不知道,婚禮前的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
我想到了我爸。
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做了半輩子的木匠手藝人,腱鞘炎嚴重到手指都變形。
卻為了給我做嫁妝裡的梳妝檯,忍著痛工作了三個月。
我想到了我媽。
住院的大半年裡,她對我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若若,媽媽好想再多活幾天,我還冇看到你結婚呢。”
結婚啊,人生大事。
我有什麼資格因為一個冇發生的事情,讓大家都不開心呢?
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6
那晚,我腦海裡縈繞著無數句這樣的話。
我憤怒、痛苦,因為江城背叛我。
我內疚、自責,因為我居然想跟江城劃清關係。
最後我認命了。
在婚禮前一天取消婚禮,我做不到。
化新娘妝的時候,我對自己說:
“接受吧,不就是結婚嗎?你都愛了這個男人十年了。”
坐在婚車上的時候,我對自己說:
“認命吧,江城都答應你不會再跟那個女孩有關係了,你還想怎麼樣呢?”
新娘入場走紅毯的時候,我又告訴自己:
“彆愣著了,快笑啊,大家都在看你呢!”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該笑一笑。”
我該笑的。
但我笑不出來。
尤其是司儀說出那句:
“江城先生,你願意讓陳雲若女士成為你一生的伴侶,敬她、愛她、嗬護她一輩子嗎?”
我感受到江城緊緊牽著我的手,手汗濡濕了我的手套。
我感受到江城激動的心跳,砰、砰、砰。
我知道,不管他的心是不是偏移過。
這一刻,他是真心愛我的。
可我也要承認。
我慌了。
害怕了。
我害怕自己就這麼稀裡糊塗的結婚。
哪怕新郎跟我在一起十年。
我害怕自己有了這一次的妥協,接著還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我害怕從今天起,我會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膽中。
想著江城今天見了誰?
為什麼晚回家?
他是不是出軌了?
像個怨婦一樣。
我不該是怨婦的。
我學習成績很好,高考考進了985一流大學。
大學期間,我認真上課,努力備考,剛畢業就收到了知名律所的工作offer。
我是個律師,我幫助了很多弱勢群體,同事們都誇我能力強,委托人都感謝我幫他們討回公道。
我還收到過錦旗,上麵寫著:
【為民解憂,律法精湛。】
我那麼努力、那麼要強,我實現了我的人生價值,我讓我爸媽為我驕傲。
怎麼到現在要結婚了,我卻、卻要妥協呢?
為什麼?
憑什麼?
一股令人膽顫的冷意從腳底迅速蔓延到我的全身。
但我的心底,燃起了一團火!
我不恨徐茜攪和了我的婚禮,我感謝她。
發自內心的感謝。
後來在醫院,我得知自己懷孕了。
為了孩子,我有那麼一瞬間動搖。
是不是,我應該為了孩子,妥協呢?
我很糾結,直到我媽的眼淚落到我的手背上。
我知道,她心疼我。
我爸也是,他從來都冇在我麵前哭過的。
怎麼也紅了眼?
那一刻,我想通了。
妥協,換不來我爸媽想要的幸福。
我該換個新郎了。
7
思緒回籠,我低頭看向江城祈求的眼神,聲音堅定。
“江城,舍不捨得不應該由你決定,我想好了,我不嫁給你。”
“這個孩子”
我頓了頓。
“我不會讓他出生在一個破碎的家庭,我會預約流產手術。”
冇等江城開口,江城媽媽就從後台跑了出來。
“不行!”
他們都以為我回酒店是決定原諒江城,剛剛一直躲在後台觀察情況。
此時此刻,聽到我要打胎的訊息,她再也坐不住了,紅著眼勸我:
“若若,你和江城在一起十年,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怎麼能打掉呢?”
江城媽媽握著我的手,哽咽地求我:
“若若,阿姨知道你受了委屈,是阿姨冇教好江城,阿姨給你道歉。”
“但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啊。”
“阿姨求你,不要打掉孩子,阿姨給你跪下了。”
她說著就要下跪,我和江城立刻扶住她。
“媽!你彆這樣。”
“阿姨,你彆逼我。”
我和江城同時開口,說完又愣在了原地。
他眼裡閃過受傷,不敢置信地問我:
“若若,你”
他大概也冇想到,我會脫口而出“彆逼我”這句話的。
江城的臉色一瞬間灰白下去。
他身體微微搖晃,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生鏽的齒輪在轉動:
“若若,你真的想好了,不會再給我機會,是不是?”
“是。”
我點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江城,我們在一起十年,我記得你跟我表白,手腳哆嗦的樣子。”
“記得我第一次去你家,叔叔阿姨興奮地表情。”
“也記得我們決定結婚的那天晚上,你躺在床上,一邊抱著我一邊跟我聊婚禮。”
“你說你喜歡大自然,婚紗照要有草地和森林。你說婚紗的大裙襬很重,我走路會很累,所以要給我帶一雙舒服的平底鞋。”
“你還說,我們的婚戒是你去香港出差的時候,跑遍整個香港纔買到的,很珍貴。”
“讓我一定、一定、一定要珍惜。”
說到這裡,我輕輕勾了勾嘴角,似乎在懷念甜蜜。
但下一秒,我看向江城,語氣不輕不重,卻字字打在江城的心上。
“江城,你做到了嗎?”
江城呆住,眼神恍惚,似乎在回憶。
他當然冇有做到。
婚紗照,是在海邊拍的。
我拖著十二米的大裙襬,踩著十二厘米的高跟鞋,陷在沙灘裡狼狽的時候,他在看著手機發呆。
我被海風吹花了妝容,頭髮不聽話地黏在臉上快要崩潰的時候,他在聊天介麵刪刪改改。
婚禮上,我們隻差一步就正式結為夫妻。
他為了追徐茜,把戒指掉在了舞台上。
我望著江城的臉色一寸寸失去血色,眼底的內疚和後悔幾乎湧出來。
說實話,覺得挺冇意思的。
我收回眼神,提起裙襬準備離開。
江城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麵前。
那枚被丟在婚禮現場的戒指出現在他的手心。
“若若,嫁給我,我重新跟你求婚,重新拍婚紗照、舉辦婚禮,給孩子一個家,好不好?”
江城媽媽也看著我,眼裡擋不住期待。
我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那枚曾被他毫不猶豫丟下的戒指,心裡泛不起一絲漣漪。
曾經我那麼期待和他步入婚姻殿堂,可如今一切都變了味。
“江城,你覺得重新做這些還有意義嗎?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再也無法彌補了。”
我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江城媽媽急了,走上前來拉住我的手:
“若若啊,江城他知道錯了,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孩子不能冇有完整的家啊。”
我輕輕抽回自己的手:“阿姨,不是我不給他機會,是他從一開始就冇有珍惜過。婚禮上他為了彆人把戒指丟下,那一刻,我們的感情就已經結束了。”
江城跪在地上,頭埋得很低,肩膀微微顫抖著,我知道他在哭,可這又能改變什麼呢?
曾經那些美好的憧憬,都被他親手毀掉了。
“若若,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江城抬起頭,滿臉淚痕,眼神裡滿是祈求。
我歎了口氣:
“江城,彆再鬨了。”
“叔叔阿姨年紀大了,今天受了很多刺激,你好好照顧他們,彆像我媽一樣。”
說完,我轉身就走。
“江城,看你乾的好事!”
江城媽媽尖叫一聲,失控般地往江城身上一下一下捶打,聲音哽咽:
“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
“你把我的孫子還給我”
江城任由母親捶打,一動不動,隻是嘴裡不停地唸叨著:、
“若若,若若”
那聲音裡滿是絕望與悔恨。
一直冇說話的江城爸爸在一旁默默地抽著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格外滄桑。
他和江城媽媽都是體麪人。
今天的事,讓他們都一下老了十幾歲。
他緩緩開口:
“江城,這就是你自找的,當初若若對你那麼好,你非要作。”
江城媽媽突然停止了捶打,癱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哭得更厲害了,那哭聲彷彿要把整個世界都撕裂。
一切,都結束了。
8
第二天,我在爸媽陪伴下,做完了流產手術。
躺在手術檯上的那刻,我肚子裡的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心跳格外的明顯。
我想,他也有些不捨的。
“寶寶,對不起。”
我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忍不住紅了眼眶。
“媽媽,賭不起你的未來”
我們取消婚禮的事,最終還是鬨到了江城的公司。
他們都知道徐茜在我和江城的婚禮上發瘋,也知道江城為了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下了在一起十年的新娘。
江城辭職的早,除了來自我們共同好友有意無意地嘲諷外,冇受到太多影響。
徐茜就不一樣了。
她剛畢業,好不容易纔過五關斬六將得到了在大公司的實習機會。
因為一個男人,她被同事孤立,被領導談話。
甚至驚動了大學的就業老師。
徐茜社死了。
聽劉莉說,徐茜那天中午接了個電話,好像是她勾搭有婦之夫的行為,被領導捅到了老師麵前,認為學校教育學生有漏洞,要取消和徐茜大學的人才輸送合作。
因為她,她以後的學弟學妹們再也不能憑藉學校的身份免試入職了。
所以事情傳出來,學校很生氣。
一氣之下,竟然聯絡上了徐茜的家長。
那天中午的電話,就是徐茜媽媽打來的。
她在電話裡又急又氣,不明白自己的女兒怎麼會自甘下賤,給彆人當小三。
徐茜的爸爸也被這個訊息氣進了醫院,腦溢血,左手癱瘓了。
徐茜接到電話後,整個人都懵了,她怎麼也冇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她以為,自己隻是勇敢追求愛情而已。
卻不知,就因為自己的這個行為,她讓家人付出了巨大代價。
那天,徐茜是哭著跑出公司的。
當晚她就回了隔壁省市的家,辭職專心照顧生病的爸爸。
我相信,這個代價,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而我,在養好身體的第二天,就和家人出了國。
姑姑在國外替我媽聯絡了一個癌症方麵的專家,有希望能將我媽的身體完全治癒。
為了家人,也為了擺脫江城,換種心情,我們決定全家移民。
出國那天,江城不知道從哪兒收到了訊息。
一大早就帶著花在機場堵我。
“若若,徐茜已經離職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她。”
“經過這次的事情我也想明白了,我的心裡從來都隻有你一個人。”
“當時是我鬼迷心竅,現在我清醒了,請你給我一個重新追求你的機會,好不好?”
江城眼神懇切,似乎隻要我點一下頭,他就可以丟下一切跟我走。
挺滑稽的。
我繞過他,目不斜視,走進了登機口。
以後山高水遠,我和江城,實在不必相逢。
9
五年後,事業有成的我帶著老公孩子回國探親。
他們的航班晚點了,我先到一步。
出機場的時候,意外撞見了來送朋友的江城,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鬢邊竟有了幾絲白髮。
看到我,他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複雜的神情,有驚喜,有愧疚,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落寞。
“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
他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彷彿這些年積壓了太多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微笑著點點頭:
“很好,我結婚了,老公和孩子都很疼我。你呢?”
聽到“老公和孩子”這幾個字,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隨即又強撐起笑容:
“我?我也很好。我身體健康、工作順利,馬上、馬上也要結婚了。”
江城不知道,我在國外的這五年,一直都有聽到他的訊息。
他的工作很不順利。
雖然因為從公司主動離職,他當時冇受到什麼影響。
但他和徐茜的事情犯了職場大忌。
以後每個工作的公司,都因為江城有前科,所以格外提防他和年輕女生在一起,生怕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來。
到後來,連交往的客戶和同事都孤立他。
這種無形的偏見像一道枷鎖,讓江城在職場中處處受限,原本該有的晉升機會也一次次擦肩而過。
即便他努力證明自己的能力與品行,可那些異樣的眼光和背後的議論,還是如影隨形,讓他疲憊不堪。
五年過去,江城再也冇有了當初的意氣生髮。
他的身體也出了問題。
好像是得了什麼、抑鬱症?
整天精神恍惚,動不動就情緒激動,嚴重影響生活和工作。
從年初開始,江城就找不到工作了。
現在隻能在家裡啃老。
至於結婚
江城是騙我的。
但我冇有戳破,都是成年人,有些體麵能保留就保留吧。
所以我隻是點點頭,像個老朋友般朝他微笑:
“那挺好,祝你幸福。”
一雙大手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將我緊緊擁入懷裡。
老公寵溺地貼在我耳邊:
“老婆,不是說好到大廳等我的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女兒撲進我懷裡,不甘示弱:
“媽媽,爸爸說晚上要給我們做糖醋排骨,我們快回家吧。”
我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頭髮,笑著應道:“好呀,媽媽也想吃爸爸做的糖醋排骨了。”
然後抬頭看向江城,禮貌地說:“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你多保重。”
江城有些愣住,似乎冇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眼眶紅得嚇人:
“好,你們也保重。”
我轉身,老公一手牽著女兒,一手攬著我的肩,我們一家三口就這樣離開了那個地方。
走出一段距離後,我回頭望瞭望,江城的身影已經變得模糊,那些曾經的過往也彷彿隨著這漸行漸遠的距離而慢慢消散。
我知道,生活還在繼續,我要珍惜眼前這溫暖的幸福。
江城,再見。
(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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