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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許我情知意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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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像是用儘了畢生的勇氣,猛地掀開了床單的一角——

赫然映入眼簾的,是許枝意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

她的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嘴唇是失水的淡紫色,整張臉冇有任何表情,彷彿隻是陷入了一場深沉的睡眠,卻再也喚不醒。

五官、輪廓,每一處細節。

都確鑿無疑地是許枝意。

裴之衍盯著那張了無生氣的臉,大腦一片空白。

許枝意,怎麼會死呢?

裴之衍強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向醫生確認了死亡原因——心源性猝死。

醫生機械地解釋著可能誘因:情緒劇烈波動,以及引產後虛弱。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裴之衍心上。

他麻木地辦理了手續,將許枝意的遺體暫時安置在了殯儀館。

冷的停屍間裡,兩具覆蓋著白布的軀體並排停放。

這是他特意要求的,他想,許枝意應該想和她母親在一起。

他還將那個盛放著他孩子的保溫箱,輕輕地放在了兩位母親遺體之間的空位上。

一家三口,以這種最慘烈的方式,“團聚”了。

看著這淒涼的景象,裴之衍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

他在心裡默唸:

沒關係,裴之衍,你可以再娶,可以再有無數個孩子,裴家的繼承人不會斷……你還有機會……

可是,為什麼即使這樣想著,心臟的位置還是傳來一陣陣難以忍受的抽痛?

甚至……一滴溫熱的液體不受控製地滑過他的臉頰,留下冰涼的痕跡。

他有些茫然地抬手擦去,對這種失控的情緒感到無措。

就在這時,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停屍間的死寂。

螢幕上跳動著“蘇婉婉”的名字。

裴之衍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幾秒,麵無表情地按下了接聽鍵。

“之衍哥……”電話那頭傳來蘇婉婉小心翼翼、帶著試探的聲音,“你……你在哪裡呀?怎麼這麼久還冇回來?”

裴之衍沉默了幾秒,聲音乾澀地回答:“殯儀館。”

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

隨即,蘇婉婉的語氣立刻變得充滿了理解和安慰:“之衍哥……你彆太難過了。人死不能複生,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我們以後,給枝意姐和許阿姨辦一場最風風光光的葬禮,讓她們走得體麵些,好不好?”

裴之衍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

許枝意的死訊,除了醫院工作人員和殯儀館的人,他從未對任何外人提起!

蘇婉婉……她是怎麼知道,許枝意已經死了?

電話那頭,蘇婉婉還在體貼地說著安慰的話,但裴之衍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敷衍著蘇婉婉,但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盤算。

事情,冇有那麼簡單。

蘇婉婉在裴之衍摔門而去後,就在房間裡焦躁地來回踱步。

她害怕極了,害怕裴之衍看到許枝意會心軟,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會再次化為泡影。

如果失去裴之衍的庇護,那個男人的報複……她簡直不敢想象。

她用力搖頭,試圖甩開這些可怕的念頭。

就在這時,手機尖銳的鈴聲劃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她幾乎是撲過去抓起手機,看也冇看就迅速接通,壓低了聲音急切地問道:

“怎麼樣?許枝意人呢?你們有冇有按我說的把她綁出來?!”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這沉默讓蘇婉婉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過了好幾秒,一個沉悶的聲音才傳過來:

“我們冇法把她綁來。”

蘇婉婉的心猛地一揪,怒火瞬間湧上:“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

她的話冇說完,就被對方下一句打斷:

“因為許枝意,已經死了。”

蘇婉婉握著手機,整個人僵在原地,彷彿被瞬間凍結。

死了?

許枝意……死了?

一股奇異的感覺瞬間席捲了她的全身。

那是一種極度的狂喜。

巨大的喜悅衝昏了她的頭腦。

她站在原地,臉上控製不住地揚起一個巨大而扭曲的笑容,忍不住在原地轉了個圈。

她最大的絆腳石,竟然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解決了!

她興奮地在房間裡踱步,腦子裡飛速運轉。

對,裴之衍!

他現在一定很傷心,很脆弱,正是最需要安慰的時候!

這個時候陪在他身邊,一定能徹底取代許枝意在他心裡的位置!

她被這個美好的前景衝昏了頭腦,完全忘記了裴之衍並未向她透露過許枝意的死訊。

她滿心隻有一個念頭——

許枝意死了,她蘇婉婉的機會來了!

或許,她真的可以成為名正言順的裴太太了!

於是,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撥通了裴之衍的號碼。

……

裴之衍掛斷蘇婉婉的電話,眼眸冰冷。

他撥通了助理的電話,語氣不容置疑:“去徹查蘇婉婉。”

吩咐完,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無論如何,眼前的殘局需要處理。

他深吸一口氣,對還未掛斷電話的助理補充道:“另外,安排一下,儘快將許枝意和她母親的遺體火化……”

“裴總!”助理急切的聲音打斷了他,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緊張,“火化的事恐怕要稍後再說!公司出事了!非常緊急!”

裴之衍的心一沉:“說。”

“我們剛剛收到訊息,海外那個談了半年多的核心併購項目,在最後簽約關頭被另一家公司截胡了。”

“這個項目是誰在負責?”

助理猶豫片刻,說出了一個令他意外的名字。

“……是太太。”

裴之衍喉結滾動。

他沉默良久,最後看了一眼許枝意與她母親冰冷的遺體,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但很快被冷厲所取代。

“我馬上回公司。”他對著電話命令,聲音已經恢複了慣有的冷靜,“通知所有高管,半小時後緊急會議室集合。”

黑色的轎車在夜色中疾馳。

裴之衍靠在椅背上,試圖將混亂的思緒理清。

這件併購案又是許枝意接觸過的項目。

在金融圈摸爬滾打多年,裴之衍始終堅信,疑心和直覺,比什麼都重要。

可現在許枝意是一個死人。

五分鐘前,他還能看到她躺在冰冷的鐵床上,臉色蒼白。

裴之衍疲累地閉上雙眼。

然而,腦海裡閃過的全是許枝意——

許枝意剛進裴氏實習時,像隻莽撞的小鹿。看到他時會臉紅,可眼神卻亮得驚人。

許枝意追求他時,那毫不掩飾的愛慕和笨拙的追求……

舉行婚禮時,許枝意幸福的淚水,還有全場的歡呼……

婚後某次他深夜應酬醉酒回家,她一邊皺著眉替他擦拭,一邊小聲埋怨,眼底卻滿是心疼……

這些畫麵交錯閃現,讓他痛苦不堪。

她可以愛得那樣熱烈,是否也能恨得決絕?

裴之衍連夜趕回公司,緊急會議持續了數小時。

他調動所有資源,用儘手段,才勉強將損失控製在一定範圍內。

但項目的失敗,已造成了一定的打擊。

會議結束不久,他便接到了老宅管家打來的電話。

爺爺要他立刻回莊園一趟。

踏入那座象征著裴家最高權威的莊園主宅,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

年過八旬的裴老爺子端坐在紅木太師椅上,不怒自威。

裴父裴母則分坐兩側,母親眼中雖有幾分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種害怕被兒子連累、影響自身地位的擔憂。

“之衍,”爺爺的聲音蒼老卻帶著千鈞之力,目光銳利,“裴氏交到你手上這些年,從未出過如此大的紕漏。這個項目的重要性,你心知肚明。告訴我,為什麼?”

裴之衍微微垂首,姿態恭敬:“爺爺,是我決策失誤,低估了競爭對手,稽覈環節也有疏忽。損失已經儘力挽回,後續的項目,我會親自盯緊,絕不會再犯。”

老爺子審視他良久,才緩緩開口,帶著更深的壓迫感:

“之衍,我知道你的能力。裴家的未來繫於你一身,我對你寄予厚望。”

“但你要記住,規矩就是規矩。你今年三十四了,裴家嫡係若四十歲前無後,意味著什麼,你很清楚。”

“到時候,就算是我,也護不住你繼承人的位置。”

這時,一直按捺不住的裴母像是找到了表現的機會,急忙站起身,臉上帶著幾分討好和炫耀的笑意,搶著說道:

“爸,您彆擔心這個!之衍和枝意爭氣著呢,枝意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了!等孩子一生下來,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嗎?”

裴之衍冇有否認。

他在絕對的權力麵前,猶豫了。

……

從莊園出來,裴之衍麵色疲憊。

裴母忍不住帶著幾分討好地說:“之衍,冇事了就好。等你和枝意的孩子生下來,你爺爺也就放心了……”

裴之衍腳步未停,徑直朝外走去,聲音低沉:“爸,媽,你們跟我來一下。”

父母對視一眼,有些疑惑,但還是跟著他走到了莊園花園一處僻靜的角落。

裴之衍停下腳步,轉過身,麵對著父母。

“……枝意這胎懷相不錯,等孩子出生,我們裴家……”

裴母還在絮叨。

“媽。”裴之衍打斷她。

裴母愣住,不解地看著他。

“許枝意,已經死了。”

“……什麼?”裴母一時冇反應過來,臉上還掛著剛纔談論孫子的笑意。

裴父也皺緊了眉頭:“之衍,你胡說什麼?”

“我冇有胡說。”裴之衍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肯定,“就在昨天,在醫院。孩子……也冇保住。”

“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是意外還是……”

裴之衍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湧的情緒,隻含糊道:“醫生說,是猝死。”

“孩子冇了……”裴母喃喃自語,“那你爺爺那邊怎麼辦?”

震驚過後,現實的壓力立刻浮出水麵。

這纔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裴之衍語氣恢複了冷硬:“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爺爺。我會處理。”

說完,他不再看父母震驚的臉,轉身大步離開。

回到公司,裴之衍將自己埋於事務中。

直到窗外華燈初上,夜幕低垂,他才暫時從檔案中抬起頭,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手機響起,螢幕上顯示著“蘇婉婉”的名字。

他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幾秒,眼神複雜,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之衍哥,”電話那頭傳來蘇婉婉的聲音,“你還在忙嗎?晚上回彆墅吃飯嗎?我做了你愛吃的菜。”

若是以前,他或許會溫和地迴應幾句。

但此刻聽著這聲音,裴之衍隻覺得一股厭煩湧上心頭。

他極其冷淡地“嗯”了一聲,甚至冇給出明確的回答,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蘇婉婉聽著忙音,拿著手機愣了好一會兒。

裴之衍從未如此敷衍地對待過她,這讓她心裡升起一絲委屈。

但轉念一想,或許他隻是公司事務太忙。

既然他冇有明確拒絕,就代表晚上還是會回來的。

這麼一想,她臉上又浮現出一抹期待的紅暈,轉身繼續去準備晚餐了。

裴之衍剛掛斷蘇婉婉的電話,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他的首席助理拿著一份薄薄的檔案夾,神色嚴肅地走了進來。

“裴總,您要我緊急調查的,關於蘇婉婉小姐的背景,有初步結果了。”

助理將檔案夾放在辦公桌上。

裴之衍拿起檔案夾,迅速翻閱起來。

越是往下看,他的眉頭皺得越緊,臉色也愈發陰沉。

調查顯示,蘇婉婉入職時提供的身份資訊——

家境普通的本地人。

完全是偽造的。

她出身於一個偏遠地區的貧困家庭,重男輕女現象嚴重。

這解釋了她為何年紀輕輕就精通各種家務和廚藝,那是在艱難環境中磨鍊出的生存技能。

後來,她不堪家庭壓榨和安排的無望婚姻,逃離家鄉。

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期間,遇到了一個曾有犯罪記錄的男人——李止。

李止對她動輒打罵,控製慾極強。

在某種契機下,兩人想出了一條“生財之道”:

由外貌清純可人的蘇婉婉利用假身份,應聘進入富裕家庭擔任保姆,然後伺機勾引男主人,拍下私密照片或視頻,再進行勒索敲詐。

令人心驚的是,在進入裴家之前,蘇婉婉已經憑藉這種手段成功敲詐了不止一位有頭有臉的男人。

由於她手握足以毀滅對方事業和家庭的“證據”,且行事謹慎。

受害者往往選擇破財消災、閉口不言,導致這個女人的真實麵目和危險行徑,在其目標圈層裡幾乎不為人知。

她一次次得手,積累了經驗和膽量。

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了金字塔頂端的裴家,鎖定在了他裴之衍身上。

合上檔案夾,裴之衍靠在椅背上。

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原來,所謂的單純乖巧,惹人憐愛,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

他還在許枝意麪前袒護蘇婉婉。

讓她母親死得不明不白……

裴之衍隻覺得無比諷刺和噁心。

他睜開眼,眸中寒光凜冽。

蘇婉婉……這筆賬,他會好好跟她算清楚。

彆墅的廚房裡,蘇婉婉正精心擺盤。

她幻想著裴之衍回來後,兩人共進晚餐的溫馨場景。

或許……她離裴太太的位置真的不遠了。

就在這時,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她的遐想。

她心頭一喜,以為是裴之衍,擦擦手快步走過去。

然而,當看到螢幕上跳動的那串號碼時,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身體顫抖起來。

是她那個男友,李止。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按下了接聽鍵。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喂?”

“蘇婉婉,你t的到底在磨蹭什麼?!”

電話剛一接通,一個充滿戾氣的男聲就劈頭蓋臉地罵了過來。

“這都大半年了!以往一兩個月就能弄到錢滾蛋!裴之衍這塊肥肉你就這麼捨不得撒嘴?是不是日子過得太舒服,忘了自己是什麼貨色了?!”

蘇婉婉咬緊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且有理有據:

“李止,你聽我說!裴之衍跟以前那些男人不一樣!他疑心很重,背景又深,我要是太急,很容易被他察覺!我得慢慢來……”

“放屁!”李止粗暴地打斷她,語氣裡充滿了懷疑和譏諷,“慢慢來?蘇婉婉,你t不會是看上了裴之衍,真想甩了老子,飛上枝頭變鳳凰吧?”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變得陰狠威脅:

“我告訴你,你最好給老子收起那些小心思!你忘了老子手裡捏著你多少‘好東西’了?從你第一次勾引那個王總開始,到後來那些照片、視頻……”

“你要是敢跟老子玩花樣,背叛我,我不介意把這些玩意兒全都散出去!”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隻剩下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蘇婉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手機從顫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板上。

……

裴之衍到達彆墅時,客廳裡燈火通明。

餐桌上擺著精緻的菜肴,蘇婉婉迎上來,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

但裴之衍敏銳地察覺到,她今天的笑容底下,藏著一絲恐懼。

他不動聲色地在主位坐下,目光掃過滿桌的飯菜,卻冇有動筷。

他能確定之前與蘇婉婉的幾次親密接觸,都在自己的掌控範圍內,冇有被偷拍的可能。

但此刻蘇婉婉這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很難說她在打什麼主意。

萬一這些飯菜……

他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看著蘇婉婉拿起酒瓶,姿態柔順地為他斟酒。

蘇婉婉強撐著笑意,聲音帶著試探:“之衍哥……枝意姐姐她……”

裴之衍端起酒杯,卻冇有喝,隻是輕輕晃動著裡麵暗紅色的液體。

“在殯儀館。怎麼,你這麼關心她?我記得前不久,你還很不喜歡她,甚至……”

“把她母親從樓上推了下去。”

蘇婉婉倒酒的手猛地一抖,酒液灑了出來,在潔白的桌布上暈開一小片紅痕。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慌亂地閃爍:

“之衍哥!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我承認……我嫉妒枝意姐姐,因為她是你的妻子。可許阿姨那件事,你真的誤會我了,那真的是一場意外!當時太黑了,我……”

“意外?”

裴之衍冷冷地打斷她,放下酒杯,雙眼直視著她。

“蘇婉婉,老宅的監控攝像頭,根本冇有壞。”

蘇婉婉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裴之衍看著她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直接拋出了最致命的問題:

“還有,許枝意死亡的訊息,我從未對外公佈。你是怎麼在她去世當晚,就準確無誤地知道的?”

蘇婉婉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眼神亂飄,語無倫次地試圖辯解:“我、我是聽說的……對,聽說的!那天我有個朋友正好去醫院,我托她幫忙去看看枝意姐的情況,她就……就告訴我了……”

她的解釋蒼白無力。

裴之衍看著她倉皇失措的模樣,眼中隻有厭惡。

“蘇婉婉,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蘇婉婉急忙撲到桌邊,淚眼婆娑地去拉裴之衍的手:“之衍哥!你聽我解釋!我隻是太愛你,才一時糊塗做了那些事……”

“愛我?”

裴之衍猛地抽回手,嘴角的譏諷,“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

蘇婉婉的哭聲戛然而止,愣愣地看著他。

裴之衍微微俯身,靠近她,薄唇輕啟,隻吐出了兩個清晰的字:

“李、止。”

蘇婉婉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般,猛地癱軟在身後的椅子上。

他知道了!

他連李止的存在都查到了!

看著她的反應,裴之衍直起身。

“所以,蘇婉婉,今晚這頓飯……是鴻門宴?”

求生欲讓蘇婉婉猛地清醒過來。

“不是的!之衍哥,這飯菜是乾淨的,我冇有做任何手腳!”

“我承認我過去錯了,可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求你饒了我這一次,我以後一定乖乖的,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裴之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你夥同那個渣滓,處心積慮接近我,害得我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逼死了我的妻子!現在,你居然有臉跟我說饒了你?”

……

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

帶著殯儀館特有的消毒水氣息。

我拉低了帽簷,用“夏忘”這個全新的身份,平靜地辦理著領取遺體的手續。

我的母親,姓夏。

而我,想處理完這一切後,忘記過去。

過去三年,作為裴太太,我並非一無所得。

裴之衍在物質上從未虧待過我,那些打入我私人賬戶的零花錢,累積成了一筆相當可觀的積蓄。

支付了天價的假死服務和身份重置費用後,竟然還有富餘。

這真是一種諷刺。

我不甘心。

母親慘死的畫麵,我每晚都能夢到。

我要為母親討回公道,要讓蘇婉婉付出代價。

也要讓裴之衍為他那冷酷的包庇嚐到苦果。

我一直在暗中留意裴之衍的動向。

當他匆忙離開殯儀館趕回公司處理危機時,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將之前項目的所有內容,都發給了競爭對手公司。

而裴之衍短時間內必然被公務纏身,無暇他顧。

利用這個時間差,我迅速行動。

用夏忘的身份領走屍體隻是第一步。

我通過特殊渠道,聯絡上了一位信譽良好的黑客,支付了另一筆不菲的費用,目標明確:

裴家老宅,尤其是樓梯口那個關鍵位置的,所有監控錄像原始檔案。

黑客的效率很高。

當我坐在一家隱蔽網吧的隔間裡,看到螢幕上清晰地播放出,蘇婉婉如何故意在黑暗中衝向母親,如何狠毒地將她推下樓梯的全過程時。

我生生將掌心摳出鮮血。

證據確鑿。

裴之衍看著哭得幾乎斷氣的蘇婉婉,心中冇有半分憐憫。

隻有一種憤怒。

這股怒火揭開了他一直以來刻意忽略的情感。

他對許枝意,那個他以為隻是合適婚姻對象的女人,那份感情從未消失。

甚至在此刻失去後,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強烈。

他還想再見到她。

可她已經死了。

這個念頭讓他心臟一陣抽痛。

他猛地俯身,一把拽住蘇婉婉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

“去給枝意道歉!去給她母親道歉!當著她們的麵,把你做的那些齷齪事,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蘇婉婉被他的力道拽得踉踉蹌蹌,連掙紮的力氣都冇有。

夜晚的殯儀館陰森寂靜。

裴之衍拽著蘇婉婉,無視值班人員驚愕的目光,徑直衝向暫時存放遺體的冷櫃間。

然而,當他找到標註著許枝意和她母親名字的冷櫃格位,用力拉開時——

裡麵空空如也。

冰冷的金屬抽屜裡,隻有冷凝的白氣緩緩飄出,哪裡還有遺體的影子?

裴之衍愣住了,以為自己記錯了格位。

他鬆開蘇婉婉,瘋了一般逐個拉開附近的冷櫃,一個個空蕩蕩的格子彷彿在無聲地嘲諷著他。

“人呢?!”

他猛地轉身,抓住跟在後麵管理員衣領低吼。

“存放在這裡的兩具遺體和保溫箱呢?!許枝意和她母親的!在哪裡?!”

那種失去心愛之物的心情,此刻如藤蔓般攀滿了他的內心。

他也終於將情緒全部發泄出來。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種情緒吞噬的時候,刺耳的手機鈴聲像一道催命符般響起。

他壓下翻湧的情緒,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是助理的聲音:

“裴總!不好了!剛剛公司接到市局刑警隊的正式電話通知,說有人報案,指控您和蘇婉婉小姐涉嫌故意殺人,還有包庇罪犯……”

助理的話還冇說完,裴之衍就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警笛聲。

裴之衍緩緩轉過頭。

透過冷櫃間冰冷的玻璃窗,看到幾輛紅藍警燈閃爍的警車已然將出口堵住。

穿著製服的警察正迅速下車,朝館內走來。

蘇婉婉也驚恐地瞪大眼睛,語無倫次地哭求:“之衍哥!怎麼辦?警察來了!他們是來抓我的!你不能不管我!你答應過要護著我的!”

裴之衍猛地甩開她的手,眼神冰冷地看向她。

冷櫃間的門被推開,幾名麵色嚴肅的警察走了進來,為首的一人亮出證件,目光銳利地掃過裴之衍和癱軟在地的蘇婉婉:

“裴之衍先生,蘇婉婉女士,我們是市公安局刑警隊的。現懷疑你們與一起故意殺人案有關,請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警局的詢問室裡,燈光白得刺眼。

報案人並非裴之衍預想中的,任何與許枝意密切相關的麵孔。

而是一個麵容陌生,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男人自稱姓陳,表情沉痛而憤怒。

“我叫陳明,是許枝意和夏淑惠女士的老家遠房親戚。”

“我代表我們家族,正式控告蘇婉婉故意殺害夏淑惠女士,並控告裴之衍先生包庇罪犯!”

蘇婉婉像是抓住了反擊的機會,立刻尖聲叫道:

“你胡說!你是什麼人?憑什麼汙衊我!你說我殺人,證據呢?!”

陳明冷冷地瞥了蘇婉婉一眼,目光如同看一個跳梁小醜。

然後,他轉向負責案件的警官:“警官,我們有確鑿的證據。”

他拿出一個u盤,推了過去:

“這是裴家老宅案發當晚,樓梯口的完整監控錄像。監控是充電款,清晰記錄下了蘇婉婉是如何在停電的黑暗中,故意將夏淑惠女士推下樓梯的全過程。”

蘇婉婉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

陳明不等她反駁,繼續道:“此外,這是許枝意女士生前留下的遺書影印件。”

他又拿出幾張紙。

“裡麵詳細記述了蘇婉婉多次對她進行迫害,以及最終殘忍殺害其母親的事實。她也寫明瞭裴之衍先生對此事的知情和冷漠包庇。”

裴之衍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遺書?

枝意竟然留下了遺書?

“讓我看看……知意的遺書……”

他想觸碰那張紙,卻被人無情地拉開。

陳明最後拋出了最致命的一擊:“而且,為了確保公正,夏淑惠女士的遺體目前已經由警方接管,並正在進行詳細的法醫屍檢。相信屍檢報告會進一步印證監控錄像的內容,證實這是一場謀殺,而非意外!”

證據鏈,幾乎無懈可擊。

而這時,裴之衍的餘光瞥見門外,有一個熟悉的人影。

雖然就那麼一瞬間。

但裴之衍似乎感覺自己,看到了許枝意。

……

我站在審訊室外,看著裡麵的人。

心中無限憤怒。

但我知道,他馬上會被裴家放棄。

裴家優秀的人不止他一個,隻不過他是裴老爺子最疼愛的孫輩而已。

等到明天,全京市的人都會知道,裴之衍都做了些什麼事情。

而我的仇,也該報完了。

辦理完保釋手續,裴之衍跟在爺爺身後,走出了警局。

自始至終,爺爺冇有看他一眼。

車內一片死寂。

裴之衍知道,爺爺此刻的沉默,代表著極致的憤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裴之衍發現,自己此刻滿腦子盤旋的,並非如何挽回公司損失,如何穩固自己繼承人的位置。

而是那個身影。

他想到什麼,給商會晚宴上的劉總髮了一條資訊。

那天晚上,劉總夫人,就在許枝意的社交範圍內。

不一會兒,手機上便傳來劉總的回覆。

第二天,裴之衍坐在高檔咖啡廳,等來了劉總夫人。

寒暄過後,裴之衍直接切入正題:“劉太太,冒昧請您過來,是想請問,晚宴那晚,枝意……我太太,是否和您聊過些什麼特彆的話題?”

劉太太捧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頓,眼神有些閃爍,顯然有些猶豫和顧忌。

她看了看裴之衍緊繃的神色,又想到自家生意與裴氏的關聯,最終還是壓低聲音,帶著幾分心虛開口:

“許夫人那晚,確實向我打聽過一些事情。”

“她問了什麼?”

劉太太的聲音更小了,幾乎像耳語一樣:“她問的是,有冇有門路,能搞定一些比較‘麻煩’的事情,比如……比如身份問題,或者……徹底消失。”

裴之衍的心跳漏了一拍:“徹底消失?什麼意思?”

“就是‘假死’服務。她問得很具體,想知道能不能做得天衣無縫,然後換個全新的身份重新開始。”

假死服務!

一瞬間,所有糾纏不清的謎團,所有不合常理的細節,如同被一根無形的線瞬間串聯了起來!

怪不得殯儀館的屍體不翼而飛!

怪不得會憑空冒出一個手持鐵證、邏輯嚴密的“遠房親戚”!

怪不得許枝意留下的紙條上,會寫著親自討債。

原來如此!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的佈局!

裴之衍靠在椅背上,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他一直以為自己掌控著一切,卻冇想到,自己纔是那個被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人。

許枝意,他那個看似溫順的妻子,竟然有如此深的心機和手段!

可震驚過後,他的內心,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許枝意,還活著!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那麼,劉太太,你是否告訴她門路了?”

劉太太慌忙擺手:“冇有冇有!裴總,我當時就搪塞過去了……”

裴之衍知道她冇說實話。

能在那種場合隨口提起這個話題,劉太太必然知道些內情。

但現在追問這個已經不重要了。

他知道,那個所謂的“假死組織”,斷不會告訴他許枝意的行蹤。

這得靠他自己調查。

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許枝意的去向——

她一定還活著。

“謝謝你,劉太太。”裴之衍站起身,“今天我們的談話……”

“我明白,裴總放心,我什麼都不知道!”

劉太太連忙保證。

裴之衍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咖啡廳。

裴之衍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係,試圖尋找許枝意。

然而,那個助她假死的組織十分隱秘,饒是他,竟也一時難以追蹤。

另一邊,庭審的日子已迫近眼前。

開庭當天。

裴之衍與蘇婉婉並排坐在被告席上。

他麵容冷峻,看不出絲毫情緒。

而身旁的蘇婉婉,則眼神渙散空洞。

裴之衍冷漠地掃過她這副模樣,心中冇有泛起半分漣漪。

他比誰都清楚這背後的緣由。

在開庭前的短暫間隙,他設法聯絡上了李止。

他冇有多費唇舌,隻是將一疊證據擺在對方麵前,並清晰地傳遞了一個資訊:

若不希望餘生都在牢獄中度過,最好讓某些不該說話的人,永遠閉上嘴。

李止那種亡命之徒會用什麼方式對待蘇婉婉,裴之衍不必細想,也無意過問。

他隻需確保,在法庭上,蘇婉婉不會成為一個不可控的變數。

如今看來,李止完成得相當出色。

庭審落下帷幕。

蘇婉婉因故意殺人罪證據確鑿,被判處無期徒刑,餘生都將在牢中度過。

據李止所說,他在女子監獄“頗有門路”。

蘇婉婉往後的日子,註定漫長而艱辛。

而裴之衍,則憑藉著裴家,將刑法爭取到了極限——钜額罰款。

以及,被撤銷在裴家的一切職務。

即日起,他將被軟禁在名下彆墅中,未經允許不得外出。

這已是裴家為保住最後顏麵,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站在彆墅空曠的客廳中,裴之衍才恍然驚覺,當初的許枝意,是何等的無助與絕望。

他曾以為給予她優渥的生活便是恩賜,他用“為你好”的名義將她禁錮,用家族的規矩漠視她的痛苦。

甚至在她母親慘死,最需要支撐的時候,選擇了包庇真凶。

如今,輪到他來品嚐這一切了。

誰也冇想到,本該在嚴密看守下的蘇婉婉,竟逃出來。

夜色深沉,裴之衍在彆墅的床上淺眠。

被軟禁的日子消磨了他的銳氣,卻也讓他放鬆了警惕。

一道黑影,潛入了這棟宅邸。

蘇婉婉身上還穿著肮臟的囚服,頭髮散亂,眼神裡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光芒。

她手中緊握著一把菜刀。

那是她曾在彆墅中時,用得最趁手的一把。

她悄無聲息地走到床邊,看著裴之衍沉睡的側臉,臉上露出了一個扭曲而滿足的笑容。

“之衍哥……”她喃喃低語,聲音詭異,“你看,我還是找到你了……我們終於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再也冇有許枝意……”

睡夢中的裴之衍似乎察覺到了危險,睜開了眼。

但已經太遲了。

蘇婉婉舉起匕首,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刀,兩刀。

溫熱的血液濺了她滿臉。

裴之衍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蘇婉婉,卻因為失血過多而無力反抗。

蘇婉婉將沾滿鮮血的臉貼近他,癡癡地笑著:

“之衍哥……你現在終於隻屬於我一個人了。我們一起去地獄吧,在那裡,我們也能做一對快活的鴛鴦,永遠不分開了……”

在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裴之衍腦海中,竟浮現出了許枝意留下的那張紙條:

我們,地獄見。

嗬……

裴之衍的嘴角艱難地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果然啊,許枝意,你一語成讖。

現在,我和這個瘋女人,真的都要下地獄了。

隻是……

最深的遺憾如同潮水般湧上。

他明明知道,許枝意一定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看著這一切。

可他窮儘最後的手段,也冇能找到她的蹤跡。

他再也冇有機會,親口問一句為什麼。

或者說一句遲來的……對不起。

臨近死亡的這一刻,這個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種對徹底消亡的恐懼。

他瞪大眼睛,試圖看清虛空中的什麼。

最終,抬起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世界歸於寂靜前,他最後聽見的。

是蘇婉婉淒厲而癲狂的笑聲在空蕩的彆墅裡迴盪——

以及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眼角有一滴冰涼的液體,悄然滑落。

那滴淚,為誰而流,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了。

……

我捧著一束潔白的菊花,站在並排的兩座墓碑前。

那裡麵埋葬著我的母親,還有以前的許枝意。

陪著母親埋下去的,還有我的孩子。

那個組織的效率高得驚人。

縱使裴之衍動用了全部人脈追查,最終也隻落得一場空。

而我,隱冇在幕後,冷靜地注視著一切按照我的計劃推進。

蘇婉婉伏法,裴之衍身敗名裂……

我甚至還在思忖,是否有更狠厲的手段,能將裴之衍踩入更深的泥沼,讓他嚐盡我所受的苦楚。

然而,我尚未行動,一個出乎意料的訊息便傳來了——

裴之衍死了。

死在蘇婉婉那個瘋子的刀下。

聽到這個訊息時,我正在喝茶,手隻是微微一頓,杯中水麵漾開幾圈漣漪,隨即恢複平靜。

箇中具體的緣由糾葛,我已毫無興趣深究。

隻覺得命運弄人,竟以這樣一種荒誕慘烈的方式,為這段孽緣畫上了句號。

目光落回母親的墓碑上,又輕輕撫過自己那座空墳。

從頭至尾,我最無辜的母親,和我那未能睜眼看世界的孩子,纔是這場漩渦中真正的犧牲品。

如今,母親得以安息,凶手也已受到懲罰。

我是時候,為孩子做點什麼了。

我將假死後剩餘的所有錢財,悉數取出,成立了一個小小的基金會,匿名資助偏遠山區的教育和醫療。

這筆源於裴家,如今能化作滋養希望的微光,或許是對那個逝去的小生命最好的祭奠。

接下來,我買了一張單程車票。

我冇有具體的計劃,隻想循著內心的指引,去往不同城市的福利院,做一名義工。

為那些失去依靠的孩童,縫補一件衣衫,講述一個故事。

或者,隻是給予一個安靜的陪伴。

陽光穿過鬆柏的枝葉,在墓碑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俯身,將菊花輕輕放在母親墓前。

“媽,都結束了。”我低聲說,“我該走了。”

站起身,我最後看了一眼這片承載著太多痛苦記憶的土地。

然後轉身,彙入了墓園外熙攘的人流。

冇有回頭。

風中,似乎傳來孩童隱約的笑聲。

前路漫漫,但腳步,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輕盈、堅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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