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情 第87章 【求教】
【求教】
伴隨著聒噪的蟬鳴，天色徹底轉為深藍的天鵝絨般的幕布，殘留一抹夕陽在天際暈開一條水墨般的弧度，在將暗未暗之間形成陰陽交替的美感。
宿舍裡安靜到極致，一度連呼吸都聽不見，小九坐在林笙的書桌上梳理毛發，圓眼看向床上交疊在一起的身影，步伐輕盈跳上貓爬架，順著通天樹乾鑽進某個樹洞，背對著洞口睡得舒服又安然。
林笙被壓著呼吸不暢，睜眼盯著天花板眼眶到發酸的地步，身上的人鼻息平穩一動不動，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但他知道沒有。
“你還要這樣多久？”林笙開口時嗓子有點啞，聽上去沒有之前冷硬。
江陌沒動也沒說話，似乎真的睡沉了。
“你再不起來彆怪我把你踹下去。”
“……”
林笙試過才發現踹不動這人，他們的身體完全貼在一起，江陌的腿壓在他兩腿之間，連屈膝都勉強，更彆說踹人。
他也沒辦法把江陌推開，那人跟狗皮膏藥似的抱得很緊。
林笙閉眼深吸一口氣，“我餓了，我要去食堂吃飯。”
“不用去食堂。”江陌總算有反應，聲音低低的，“一會兒外賣要到。”
“我不吃你的飯！”林笙沒好氣地又推江陌，“起開，我要上廁所。”
江陌緩緩鬆開，林笙毫不猶豫立刻把人推走，頭也不回地往洗手間走，大力關上門。
在獨處的空間裡終於有喘息的機會，林笙雙手撐在洗手池上冷靜了一會兒，俯身用冷水衝臉，冰水滑過脖子卻蓋不住那一片的灼熱。
江陌的眼淚好似在他的麵板裡留下烙印，滲透麵板沿著脈絡一路抵達心臟，現在整個人都不對，胸口傳來陌生的心悸，心臟跳得很快，類似於以前考試時等待試卷發下來的緊張感。
林笙用手捂著心口，腦子裡全是江陌抱著自己哭的樣子，那已經是江陌呈現出來最大的脆弱和無助，第一次坦白表達自己被父母拋棄的情緒，他的父母殘忍也狠心，不願意麵對江陌這個刺頭，或許也是逃避這些年對孩子的虧欠，索性直接放棄這段親情，將這份愧疚彌補在新的孩子身上。
林笙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不關他的事情卻控製不住想哭，鼻腔發酸，臉上的水珠往下滑落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儘管他不能接受江陌對他的欺騙，曾經被江陌氣狠的時候也暗暗發過誓總有一天要看到江陌卑躬屈膝跪下來求饒。
真到這一天心裡並不是那麼痛快，反而強烈的痠疼像一把鐵抓鉤緊緊擒著心臟，疼得他隻能捂著胸口蹲下喘氣。
抗拒歸抗拒，抵觸歸抵觸，林笙不願意看到江陌這麼卑微的一麵，桀驁不馴、眼高於頂是他的保護色，一直以來都在隱藏孤僻和寂寞，還有夜深人靜無人相伴的脆弱。
從家庭方麵來講，他和江陌是同類。
一個父母無視拋棄，一個被父母怨恨放棄。
所以江陌知道該怎麼讓林笙難受心疼。
“叩叩叩——”
江陌站在外麵問：“還沒好嗎？晚餐來了。”
林笙沒出聲，繼續在原地蹲了會兒，站起來時雙腿有些發麻，又洗了把臉，把水珠擦乾淨確認看不出什麼才開門出去。
飯送到嘴邊沒有不吃的道理，林笙目不斜視走到桌邊坐下，包裝盒已經拆開，碗筷在順手的位置。
肉末茄子、粉絲包菜和尖椒炒肉，都是林笙喜歡的下飯菜，再搭配一碗番茄牛腩湯。
葷素適宜，營養又健康———江陌在吃這塊的的確確下功夫，自從他接管林笙的夥食後，林笙肉眼可見氣色紅潤不少，陳星橦偶爾開玩笑：江陌挺會養人的。
林笙儘力忽視旁邊那人了，可是江陌的存在感太強，雙眼直勾勾盯著他看，想不在意都不行。
“你到底想乾什麼？”林笙嚥下嘴裡的飯，麵色不善回視。
“不乾什麼，”江陌說，“就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
“你哪裡都好看。”江陌抽紙巾幫林笙擦嘴角，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的唇邊，“笑起來最好看。”
“……”林笙差點沒被噎死，江陌頂著這張冰塊臉，和情話一點不適配。
他拍開江陌的手，“離我遠點。”
江陌安安靜靜坐著，林笙又說：“你彆看我了！你就沒有彆事兒乾了嗎？”
“沒有。”
“沒有你可以離開了，”林笙吃著江陌點的外賣，嘴裡沒留情，“這裡不歡迎你。”
江陌沉默一會兒，“我今天在這睡。”
林笙彷彿聽到天方夜譚，東西沒來得及嚥下去反問道：“誰同意了？！”
“我交錢了，這裡的床和空間有我一半，”江陌答得理所應當，“需要誰同意？”
林笙：“那今晚我出去。”
江陌見他避之不及，心口被刺了一下，“你就這麼躲我？和我待在同一空間都難受？”
“騙你是我不對，我道歉也想補償，為什麼連一個機會都不給我？”
本來應該是質問的話，不知道江陌從哪兒學來裝腔作勢的調調，平淡的語氣摻雜著生硬又生疏的委屈，這架勢倒像是林笙欺負他。
“……”林笙起一層雞皮疙瘩，惱火道，“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上哪兒學得這些腔調？”
江陌倒也坦誠，“陳育川說，他惹女朋友生氣就這樣，討好、送禮、放低姿態裝委屈。”
林笙被氣笑了，“那陳育川沒告訴你，如果把這些玩心機的手段說出來，效果隻會大打折扣嗎？”
江陌：“我覺得不說你也知道，這麼聰明，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林笙冷冷地瞧著他：“我看你壓根兒沒想瞞，就這麼直接把陳育川賣了，你就不怕我對他有意見？”
江陌繼續給林笙戴高帽，“你不是不懂事的人，不會把我們的恩怨遷怒彆人。”
“你少說漂亮話，”林笙吃完飯用力擦嘴，將紙團一把揉皺扔進垃圾桶，“這些嘴皮子功夫對我來說沒用。”
江陌不爭辯，問林笙：“你吃飽了？”
林笙一臉戒備，滑著椅子往後退。
江陌拿著筷子，就著林笙吃剩的東西湊合一頓晚餐。
林笙驚得汗毛倒立，熱氣蹭一下湧上臉頰，“你……你乾什麼啊？”
江陌：“吃飯。”
“那是我吃剩下的！”
“你也知道這是剩下的，”江陌吃得慢條斯理，絲毫沒有嫌棄的神色，“不吃完多浪費？自己沒花錢果然不心疼。”
“你不是有錢嗎？少訂一天的花也不至於心疼這點兒。”林笙見他吃得津津有味臊得慌，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筷子，“你彆吃了，要吃自己點。”
江陌沒有錯過林笙臉頰和耳朵的紅暈，嘴角微微揚起，“反應這麼大？害羞？”
“去你爹的害羞，”林笙一邊罵一邊迅速收拾飯盒，“我隻是覺得惡心！”
“吃個飯就惡心了？”江陌仰著頭目不轉睛注視著林笙羞惱的麵容，“嘴都親過這麼多次了，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晚？”
“啪”，林笙放下東西，雙眸冷下來，居高臨下質問：“你今晚是不是要在這住？”
江陌頷首：“是。”
“行，”林笙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垃圾轉身就走，“我出去住。”
“陳星橦去外地看演唱會了，”江陌問，“是要打算去哪兒睡？”
林笙：“他去外地房子還在，我知道密碼。”
江陌：“你覺得他會允許自己的好友和男友同住一個屋簷下？你身為朋友是不是應該避嫌？”
林笙覺得不對，“你怎麼對他的事情這麼清楚？連他男友沒跟著去演唱會都知道。”
“所以你故意挑今天回來睡，為的就是讓我沒地兒去，讓我可以就範是吧？”他越說越是一肚子火，“江陌，你是不是太混蛋了點？”
陳育川會教他使這些心思？
林笙寧願一頭撞死都不信。
“沒地兒去我可以住酒店，彆以為什麼都在你的算計之內，也彆跟我玩裝可憐這套，我不吃！”
“你前腳去開房，我後腳就跟過去，”江陌大步上前，擡手將林笙開啟的門頂回去合上，“現在校內一直說我們的關係不一般，這樣正好，直接石錘。不過我們本就在交往，認定這件事也無所謂。”
“江陌！”林笙氣得用垃圾砸他，“你混不混蛋？竟然用這種事威脅我？”
這纔是他認識江陌，既混蛋又桀驁，做事全憑自己開心絲毫不顧及彆人的感受。
示弱裝可憐無非是用來達到目的手段，這才裝多久就原形畢露。
江陌的衣服沾上油漬也沒管，俊美鋒利的臉透著些無賴的意味，把林笙固定在門板和身體之間，“隨你怎麼理解，花我每天照樣送、飯照樣定，今天這床我也一定要睡。追人就是得沒臉沒皮，軟的硬的輪著上，網上帖子就這麼教的。”
真他媽網路害人。
林笙剛對他產生同病相憐的憐憫和心疼全部化為想打人的怒火，“網上網上，你一天天鑽網上去了是吧？網上沒人教你尊重彆人嗎？追人隻知道玩兒手段，真誠尊重和分寸感都可以不要是吧？你這根本不是追人，我可以報警告你騷擾！”
江陌眼裡暈開一絲波瀾，手指勾住林笙的小指，“那好，你說怎麼追，我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