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仙劫 第115章 月下誓盟

    劫蓮峰頂的風，帶著劫燼之後的微塵與新生靈機的清冽，吹拂過肅立的十道身影。淩絕立於最前，血色的星璿瞳孔深處，是曆經淬煉後沉澱的寒冰與深藏的熔岩。他的氣息淵深如古井，化神初期的威壓凝而不散，新生的右臂垂落，指尖一縷寂滅灰芒吞吐不定，彷彿能終結萬物，卻又蘊含著守護的磐石意誌。

身側，雲璃眉心新月印記璀璨生輝，清冷的月華流轉不息，滌蕩著殘留的陰霾，化神中期巔峰的神識如同無形的潮汐，溫潤而浩瀚。清風、蕭破嶽等人，氣息或鋒銳、或厚重、或暴烈、或靈動，皆已脫胎換骨，鋒芒畢露，「曙天」十刃，已成！

坑沿岩石上，莫離慢悠悠坐起，抓過懸空的暗紅酒葫蘆，搖了搖，聽著裡麵寥寥無幾的酒液晃蕩聲，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真切的肉痛。他拔開塞子，將最後一點殘酒倒入口中，咂了咂嘴，渾濁的目光掃過下方十人，最終定格在淩絕身上。

「酒沒了…該…乾活了…」他再次含混不清地嘟囔著，帶著濃烈的酒氣，飄散在劫蓮峰頂被撕裂流雲的湛藍天空下，「但你們身法方小成，還須勤練。若遇化身境巔峰尚可應付，更高層次對手，便加緊逃吧。」

話音剛落，一道青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莫離身側。

掌教玄微子。

他青袍獵獵，麵容清臒依舊，眼神卻比閉關前更加深邃，彷彿蘊藏了更多的星海奧秘與沉重的憂慮。他負手而立，目光緩緩掃過坑底鋒芒儘顯的十人，那目光溫和中帶著審視，欣慰裡藏著凝重。

「善。」玄微子微微頷首，隻吐出一個字，卻重若千鈞，蘊含了宗門最高意誌的認可。「三月淬鋒，劫火鑄魂，爾等不負『曙天』之名，亦不負宗門傾力栽培。」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神魂深處，帶著一種撫平躁動的力量。眾人心頭一凜，齊齊躬身行禮：「謝掌教！」

玄微子目光落在淩絕身上，深邃的眼眸彷彿穿透了表象，直視他丹田深處那枚仍在緩慢旋轉、散發著古老吞噬氣息的噬靈根，以及其上纏繞的寂滅道痕。

「淩絕，」玄微子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和，「噬靈根乃天道禁忌，劫難相隨，卻也蘊含逆天造化。你以碎玉劫體為引，化劫難為薪柴，以寂滅為錘鍛，走出了一條前人未曾想過的荊棘路。此路凶險異常，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噬靈根反噬，寂滅道痕失控，皆可頃刻間令你形神俱滅。」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無比鄭重：「此行『黯星淵』，非比尋常曆練。此乃上古神魔戰場碎片所化，空間紊亂，法則扭曲，沉睡著無數被時光遺忘的恐怖存在，亦潛藏著無數紀元前的遺寶與秘辛。更需警惕的，是來自『歸墟』的觸手。他們追尋失落的神魔權柄，窺探禁忌的力量，手段詭譎莫測，遠超爾等想象。切記，爾等首要任務，並非尋寶爭鋒，而是探查『黯星淵』異動之源，尤其是疑似與『歸墟』相關的蛛絲馬跡，要確保全身而退。」

他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帶著沉甸甸的托付：「宗門傾儘資源，鑄爾等為鋒刃，非為一時之勇，而是為這天地蒼生，截斷那不斷蔓延的歸墟陰影。爾等是『曙天』，是破曉之光，亦是刺向黑暗最深處的利刃。望爾等同心戮力，守望相助。淩絕身負特殊命格與力量，或為關鍵，亦或為漩渦中心，雲璃，你的月魄之力清心滌魔，洞察幽微，需時刻留意淩絕狀態，護其心神不失。」

雲璃聞言，清冷的眸光微動，看向淩絕，鄭重地點了點頭，眉心月魄印記清輝流轉，帶著無聲的承諾。

玄微子最後看向淩絕，眼神複雜：「力量是雙刃之劍。噬靈根的貪婪，寂滅道痕的終結之意，皆需大毅力、大智慧去駕馭。莫要被力量矇蔽了本心，迷失在毀滅的快意中。記住，你為何而戰，守護為何物。去吧，『黯星淵』將是你真正的試煉場，亦是劫燼能否真正燎原的。」

言罷，玄微子袖袍微拂，十枚流光溢彩的玉符飛向十人。「此乃星引符，內含宗門對黯星淵已知區域的星圖及簡易傳訊法陣，可在一定範圍內感應彼此方位，亦是危急時刻向宗門求援的信標。啟用之法，已印入爾等識海。三日後辰時，宗門傳送殿集合。」

交代完畢，玄微子與莫離的身影如同融入清風，悄然消失，隻留下劫蓮峰頂呼嘯的風聲和十顆澎湃激昂又沉甸甸的心。

夜幕降臨，星河璀璨。

淩絕並未返回居所，而是獨自立於劫蓮峰一處斷崖邊，眺望著北方天際那永不消散的粘稠血光——黯星淵在現世的投影。玄微子的話語在心頭縈繞，噬靈根在丹田深處傳來細微的悸動，對未知劫難的渴望與一絲潛藏的暴戾悄然滋生。寂滅道痕在臂骨間流轉，帶來冰冷的終結感。

身後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帶著熟悉的清冷月華氣息。

「還在想掌教的話？」雲璃的聲音如同山澗清泉，打破了夜的沉寂。她走到淩絕身側，與他並肩而立，月光灑在她清麗絕倫的側臉上，映得眉心新月印記愈發聖潔。

淩絕沒有回頭，隻是望著那片不詳的血光，聲音低沉：「黯星淵…歸墟…掌教說，我或許是關鍵，也或許是漩渦。這噬靈根，這寂滅之力，在那種地方，不知會引來什麼。」

雲璃沉默片刻，輕聲道：「害怕嗎？」

「怕？」淩絕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血色星璿在瞳孔中流轉，「黑風峽的血，地牢的暗，劫蓮峰底的碎骨之痛，早已不知恐懼為何物。隻是…」他頓了頓，聲音裡罕見地透出一絲迷茫與沉重，「隻是怕這力量失控，怕…護不住想護之人，怕…再次失去。」

雲璃的心微微一顫。她想起淩絕在地牢中蜷縮的身影，想起他講述黑風峽父親自爆時眼中深藏的痛楚與恨意。這個看似冰冷如鐵、堅不可摧的少年，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依舊是失去。

她輕輕伸出手，冰涼而柔軟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上淩絕緊握的、指節發白的拳頭。那拳頭上，還殘留著寂滅灰芒的冰冷氣息。

淩絕身體猛地一僵！從未有過的、如此直接的、帶著溫軟觸感的接觸，像一道電流瞬間擊穿了他用冰冷和暴戾構築的心防。噬靈根的躁動、寂滅道痕的寒意，彷彿在這一刻都被那指尖的微涼與柔軟奇異地撫平了一絲。

他緩緩地、有些僵硬地轉過頭。

月光下，雲璃的臉近在咫尺。她的眼眸清澈如星子，此刻卻盛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那溫柔並非軟弱，而是如同月光般，穿透黑暗，直抵人心。

「淩絕，」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帶著月魄的清輝，滌蕩著他心頭的陰霾，「你不是一個人。你是『曙天』的鋒刃，更是我們的同伴，是我的…摯友。噬靈根也好，寂滅道痕也罷，它們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的力量，也是你的劫。但我會在你身邊，用我的月魄之力，為你滌蕩魔念，守護你的心神。」

她微微仰起頭，目光灼灼地迎上淩絕血色星璿的凝視：「玄微子掌教說我是你的護心之鏡，我應下了。這不僅是對你宗門的承諾，更是…對我自己的承諾。無論黯星淵何等凶險，無論歸墟如何詭譎，無論你體內的力量如何翻湧，我都不會讓你迷失，不會讓你孤身一人麵對那毀滅的深淵。」

她的指尖，順著淩絕緊握的拳頭，一點點向上，輕輕覆蓋在他冰冷的手背上。那微涼的觸感，此刻卻彷彿帶著灼人的溫度。

「所以，不要怕失控。」雲璃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因為我會拉住你。也不要怕失去，因為…我會一直在。」

「我會一直在。」

這五個字，如同五道驚雷，狠狠劈在淩絕冰封的心湖上！堅固的壁壘轟然碎裂！

從未有過的情感洪流，洶湧地衝垮了他所有的防備。是信任，是依賴，是溫暖，是黑暗中驟然亮起的唯一燈火！是比力量更讓他渴望的東西！

他反手，猛地握住了雲璃覆在他手背上的那隻微涼的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掠奪的急切，卻又在觸碰到的瞬間，力道變得無比輕柔，彷彿捧著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雲璃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得輕呼一聲，臉頰瞬間飛起紅霞，如同月下綻放的桃花。她想抽回手，卻被淩絕握得更緊，那力道不容拒絕，卻又帶著小心翼翼的珍惜。

四目相對。

他眼中血色的星璿瘋狂旋轉，映照著她清麗的容顏，那裡麵翻湧的不再是暴戾和毀滅，而是從未有過的熾熱、迷茫、以及一種近乎虔誠的渴求。她的眼中，月華流轉，清輝裡藏著羞澀，卻無半分退縮，隻有堅定與溫柔交織。

夜風拂過，捲起兩人的發絲，糾纏在一起。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下一刻，淩絕遵從了內心最原始的悸動。他手臂微一用力，將雲璃猛地拉入懷中！

「唔！」雲璃猝不及防，整個人撞進他堅實如鐵的胸膛，清冷的月華氣息瞬間被淩絕身上那種混合著劫燼餘溫、寂滅冷冽與男子陽剛的獨特氣息所包裹。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彷彿要掙脫胸腔。

淩絕的雙臂如同最堅固的枷鎖，緊緊地、緊緊地環抱住她纖細卻蘊含力量的身軀。他的下巴抵在她散發著幽香的發頂，貪婪地汲取著那份能安撫他靈魂躁動的清冷與溫暖。懷中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卻沒有掙紮，反而在最初的僵硬後，一點點放鬆下來，溫順地依偎在他懷裡。

隔著薄薄的衣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激烈的心跳，如同共鳴的戰鼓。她的體溫透過衣衫傳遞過來，驅散著他骨髓深處的寒意。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滿足感和安全感，如同溫暖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淩絕。彷彿漂泊已久的孤舟，終於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彷彿在無邊黑暗中掙紮的旅人，終於觸控到了光明的實體。

「雲璃…」淩絕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彷彿壓抑了千年的情感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記住你的話…我會活著，活著與你…你也要…一直在。」

他將臉埋在她的發間，聲音悶悶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誓言：「待此間事了，待我們掃清陰霾，踏平歸墟之影…我淩絕，必以劫燼為火，寂滅為證，許你一個…再無陰霾的未來！此心此誌，天地可鑒，萬劫不滅！」

每一個字，都如同烙印，深深鐫刻在雲璃的心上。她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感受到那誓言中蘊含的滔天意誌與深沉情愫。月魄印記微微發燙，清輝流淌，彷彿在回應著這沉重而滾燙的承諾。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雙臂，遲疑了一下，最終緩緩地、堅定地環住了淩絕勁瘦的腰身，將臉更深地埋進他寬闊而溫暖的胸膛，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沒有更多言語。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劫蓮峰的斷崖上，將相擁的兩人身影拉長，融為一體。風聲嗚咽，彷彿在為這亂世之中、劫火邊緣悄然綻放的情愫，奏響一曲無聲的誓約之歌。劫難在前，前路未卜，但此刻的相擁，卻如同在無儘黑暗中點亮了一盞永不熄滅的心燈，照亮了彼此通往未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