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仙劫 第3章 劫燼鋒銳
夜，更深。山穀瀑布轟鳴依舊。
淩絕站在深潭邊，渾身蒸騰著白氣。他剛剛承受了整整一個時辰的瀑布重壓，又在亂石坡上轟擊了數百拳。此刻，他全身骨骼都在發出細微的嗡鳴，那是舊骨粉碎、新骨重塑接近尾聲的征兆。氣血奔騰如長江大河，在堅韌的皮膜和鋼鐵般的肌肉下洶湧澎湃，發出低沉如悶雷般的轟鳴！
凡武境。
「喝！」
一聲低沉的斷喝炸開，蓋過了風吼。淩絕猛地擰腰沉胯，右拳裹挾著暗紅色的氣流悍然擊出！《劫燼拳》！拳風不再是簡單的破空，而是在壓縮到極致的真氣催動下，發出沉悶如滾雷般的爆鳴。暗紅色的氣流劇烈翻騰，邊緣竟有細碎、熾熱的火星憑空迸濺、炸裂，一股慘烈到極致的焚燼萬物的拳意，如同無形的火山噴發，轟然擴散！周圍肆虐的罡風竟被這慘烈拳意硬生生逼退尺許，形成一個短暫而詭異的真空地帶！
在這日複一日、非人般的自虐式淬煉下，他的身體正發生著驚人的蛻變。煉體七層的屏障在某個罡風呼嘯的深夜悄然突破，皮膜堅韌度陡增，尋常風刃隻能在麵板上留下白痕。緊接著，煉體八層的門檻也在兩個月後的一次極限的《劫燼拳》揮出後轟然跨越，體內真氣奔湧如汞，粘稠沉重，每一次運轉都帶著江河澎湃般的低沉轟鳴，力量、速度、反應力再次躍升一個台階。
距離煉體九層——那凡武境真正的巔峰，僅剩一步之遙！
然而，就在他心神凝聚，準備調動全身積蓄到繁體的力量，向那最後一層壁壘發起衝擊，貫通天地之橋時——
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深沉倦意，毫無征兆地席捲了他的整個意識。斷崖、罡風、身體的劇痛……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模糊、消失。
帶著父母久違的熟悉與寵溺的幻夢包裹著他。那幻夢如同魔咒，一遍遍回蕩，瓦解著他的鬥誌，消磨著他的執念。是啊，為什麼還要回到這那冰冷刺骨的斷崖，回到那無休止的痛苦折磨？
沉溺感如同溫熱的沼澤，緩緩消融著他的意識，讓他甘願就此沉淪，不願醒來。就在這沉淪的邊緣，就在他幾乎要徹底放棄掙紮，擁抱這虛幻卻誘人的「完美」時——一絲極其微弱、卻冰冷徹骨的異樣感，毫無征兆地從丹田最深處傳來。
那是一種熟悉的、帶著貪婪本能的吞噬感！
幾乎同時，站在他麵前，帶著欣慰笑容的父親淩峰，那挺拔的身影邊緣，竟開始變得模糊、透明！笑容的弧度變得僵硬而詭異，眼神深處，似乎有冰冷滑膩的毒蛇在悄然遊弋，閃爍著貪婪、嫉妒、惡毒的寒光！虛假的幻象！徹頭徹尾的虛假幻象！
這念頭如同九天驚雷，帶著丹田深處那絲冰冷吞噬感的刺痛，狠狠劈入淩絕即將沉淪的意識核心！
父母的血仇！那深入骨髓的恨意，豈是這虛幻泡影可以抹殺？更重要的是，這看似唾手可得的「美好」，這令人沉醉的「幸福」，它的基石是什麼？是對殘酷現實的懦弱逃避！是對過往血仇的徹底背叛！是心魔編織的、消磨意誌的、最甜美的毒藥牢籠！
「呃啊——！」
一聲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混合著無儘痛苦與滔天憤怒的咆哮，在淩絕的心海識府轟然炸響！那不是簡單的呐喊，而是《劫燼拳》那焚儘八荒、玉石俱焚的慘烈拳意，在此刻化作了焚燒心魔的意誌劫火！
「我心如磐玉，萬劫不磨！」
「凡塵種種，情仇愛恨，皆是礪我之石！給我——破！！」
焚燼萬物的決絕意誌，帶著對過往一切苦難的不屈，對命運枷鎖的狂怒反抗，如同壓抑萬載的火山，轟然爆發！一股無形的、熾烈到足以焚毀虛妄的精神烈焰，自淩絕的意誌核心衝天而起，狠狠撞向這看似完美無缺的幻夢世界！
哢嚓！嘩啦——！
整個夢境世界，如同被重錘砸中的脆弱琉璃，發出了令人心悸的崩裂聲。所有精心構築的幻象，在這焚儘一切的意誌劫火麵前，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隨即徹底崩解、碎裂、化為無數閃爍著詭異光芒的碎片，最終在無聲的湮滅中消散無蹤，重歸於絕對的虛無！
轟——隆——！！
現實與幻境破碎的巨響，在淩絕的感知中疊加！斷崖之上，罡風依舊在淒厲嘶吼，但就在凡塵劫幻境被意誌烈焰焚毀的同一刹那，淩絕盤坐的身軀猛地一震！
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由內而外轟然爆發！那是積蓄到繁體、被心魔劫淬煉得更加純粹堅韌的真氣，是《碎玉動體》心法運轉到前所未有的極限所產生的磅礴動能，是破滅幻境後那無堅不摧的意誌所驅動的最後衝刺！這股力量，在淩絕清醒意誌的精準引導下，如同開天辟地的巨斧，朝著那冥冥中橫亙於頭頂百會與腳底湧泉之間、阻隔凡俗與先天的無形壁壘——「天地之橋」，發起了最終極、最狂暴的衝擊！
喀嚓！
一聲唯有淩絕靈魂才能感知到的、彷彿來自生命本源深處的清脆破裂聲響起！那道堅固無比、隔絕天人的無形屏障，在這內外交攻、意誌與力量完美融合的衝擊下，如同脆弱的冰層，轟然貫通！
刹那間，天地改易！
一直狂暴肆虐、試圖摧毀一切的罡風，似乎在這一刻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緊接著，彷彿開啟了某個堵塞萬古的閘門，又如同乾涸的河床瞬間連通了浩瀚的海洋！周圍天地間原本稀薄、惰性、難以捕捉的靈氣，第一次不再是被強行吸納，而是如同受到了某種至高無上的吸引與召喚，帶著一種歡欣雀躍的靈動韻律，主動地、爭先恐後地透過淩絕全身的毛孔、竅穴，絲絲縷縷、繼而彙聚成涓涓細流，洶湧地灌入他的體內！
靈氣入體，如同滾燙的岩漿注入冰冷的經脈！帶來的是遠比罡風刮骨更加劇烈、更加本質的衝刷與蛻變之痛！每一寸經絡，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又在呻吟中貪婪地吸收著這來自天地的本源饋贈。
丹田氣海，更是掀起了翻天覆地的巨變！原本奔騰不息、沉重粘稠如汞漿的後天真氣，在這湧入的純淨靈氣洪流衝刷下，如同投入熔爐的粗鐵。雜質被飛速剝離、湮滅，真氣本身開始了劇烈的震蕩、壓縮、提純！顏色由深沉的紅褐色，迅速向著更加純粹、更加靈動、帶著一絲天地自然韻律的淡青色轉變！一股沛然、精純、充滿生機的力量感，取代了之前純粹的蠻橫與霸道，開始在四肢百骸中奔流、滋生！
「嗬——！」
淩絕猛地睜開雙眼！兩道凝練如實質的淡青色精芒，如同刺破黑暗的閃電，從他眸中激射而出，竟將麵前呼嘯的罡風都短暫地「刺」開兩道真空軌跡！
無需刻意運轉，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掌控感充盈心間。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掌，心念微動。
「嗤——！」
一道足有丈許長短、凝練如青色匹練的先天真氣，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瞬間自他掌心噴薄而出！真氣凝實無比，邊緣在空氣中微微蕩漾，卻毫無逸散之象，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鋒銳與穿透力，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厲嘯！
轟！
前方一塊曆經風霜、堅硬如鐵的磨盤大青石，被這淡青匹練無聲無息地一穿而過！隻留下一個邊緣光滑如鏡、前後透亮的渾圓孔洞！孔洞邊緣，甚至還有一絲絲精純的先天真氣殘留，發出細微的「滋滋」聲，緩緩消散於風中。
真氣離體丈許，凝而不散！此乃先天境最醒目的標誌！
與此同時，一種全新的、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感知，如同水波般以他為中心，自然而然地擴散開來。周圍數丈之內，每一粒被罡風捲起的砂石軌跡，崖縫中頑強小草的每一次顫抖，甚至遠處一隻夜梟收斂羽毛的細微動作……都如同被無形的絲線連線，無比清晰地映照入他的「心湖」。雖然範圍尚小，模糊不清，但這正是靈識的雛形！是精神力量開始初步乾涉現實、感知外界的開端！
煉體九層！先天境巔峰！凡武境極限！
狂暴的罡風依舊在呼嘯，吹動他汗濕後緊貼在額前的黑發。淩絕緩緩站起身，感受著體內那奔騰咆哮、如同大江大河般洶湧澎湃的先天真氣，感受著那微弱卻真實不虛、如同黑暗中點亮了一盞心燈的靈識感知，感受著血肉筋骨中蘊含的、遠超以往的爆炸性力量……
一種踏破險峰、掙脫枷鎖、生命層次得以躍遷的浩瀚豪情，混合著複仇之路終於踏上堅實的冰冷決絕，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熔岩，猛地衝上咽喉！
「吼——！！！」
他猛地昂首，向著無儘蒼穹、向著罡風怒號的深淵、向著那命運施加於他的一切不公與磨難，發出了穿雲裂石、震動山嶽的狂放長嘯！嘯聲滾滾如雷，蘊含著先天真氣的沛然力量，在千仞斷崖與幽深峽穀之間瘋狂激蕩、回響，久久不息，彷彿在向這片天地宣告一個強者的誕生！
凡塵劫，破！
先天之門，開！
凡武極境，成！
一年零三個月，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