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劍 第10章
-山路如青色絲帶,自雲海深處蜿蜒而下,將那座絕世山穀與紅塵俗世重新勾連。
蕭羽步履沉穩,每一步都踏得堅定無比。
山中一年,恍如隔世,早已將昔日不知疾苦的侯府公子,鍛造成瞭如今一襲青衫、覆著玄鐵麵具的孤影。
唯有麵具下那雙深邃如潭的眼眸,在冷冷審視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劍快,心要慢;氣盈,意要斂。”師尊的十二字真言,如烙印般在他心間反覆迴響。
體內《玄天訣》內力如溫養的大河,自行流轉,生生不息,讓他每一步都踏得堅實,卻又悄然無聲,幾欲與山風融為一體。
行出數十裡,官道漸闊,遠方傳來模糊的人聲車馬。
這是他一年來,首次嗅到“人世”的氣息——不再是純粹的草木清香,而是混雜著塵土、牲畜與炊煙的駁雜味道。
久違的真實感讓他心頭警惕提至最高,不自覺地將頭頂鬥笠壓得更低,隻露出一道削薄堅毅的下頜。
行至一處三岔路口,一陣刺耳的鬨笑與女人淒厲的哭喊,猛地撕裂了午後的寧靜。
蕭羽眉頭一蹙,身形如鬼魅般一閃,悄然隱入路旁一棵大樹的濃蔭之後。
官道中央,七八名滿臉橫肉的悍匪,正圍著一輛簡陋板車。
為首的刀疤臉一腳踹翻米袋,白花花的大米傾撒一地。
他用刀背拍打著一個跪地哀求的年輕婦人,獰笑道:“救命糧?老子兄弟們也要吃飯!不如跟了老子,保你吃香喝辣!”
婦人懷中緊抱著哇哇大哭的孩童,因恐懼而劇烈顫抖,臉上血色儘褪,拚命搖頭。
“敬酒不吃吃罰酒!”刀疤臉耐心耗儘,眼中凶光畢露,竟高高舉起大刀,便要當頭劈下!
樹後的蕭羽,瞳孔驟然收縮成針。
婦人絕望的哭喊,孩童恐懼的啼哭,匪徒猙獰的嘴臉……這一切,瞬間與記憶深處那血色長夜轟然重疊。
母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族人臨死的哀嚎,彷彿就在耳邊尖嘯。
一股冰寒刺骨的殺意,自神魂最深處轟然炸開,周遭空氣的溫度彷彿都為之驟降。
握劍的手,指節已因巨力而慘白。
“守住本心……若讓仇恨吞噬了你,武功越高,便越是魔頭。”師尊的告誡如洪鐘在腦海中震響。
蕭羽猛地吸了一口氣,以《玄天訣》的沉靜心法,強行將那滔天恨意與殺氣壓下,沉澱為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寒芒。
他不再隱藏。
就在大刀即將落下的千鈞一髮之際,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不大,卻像冰錐般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住手。”
場間戛然一靜。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戴鬥笠、覆麵具的青衫客不知何時已立於不遠處,身形挺拔,靜如淵渟。
“哪裡來的雜碎,敢管爺爺的閒事!”刀疤臉勃然大怒,唾沫橫飛地罵著,揮刀便朝蕭羽衝來,一記力劈華山,捲起塵土,惡風撲麵。
蕭羽不閃不避,步伐節奏不變,從容前行。
鋼刀破風,即將觸及鬥笠的瞬間,他動了。
無人能看清他的動作。
眾人眼中,隻一道銀光如驚鴻乍現,刹那間掠過刀疤臉的咽喉。
“嗤……”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刀疤臉前衝之勢戛然而止,臉上的獰惡凝固,轉為一片茫然。
他低頭,看見一縷血線自咽喉滲出,隨即迅速擴大,滾燙的鮮血如泉噴湧。
他捂住脖子,“嗬嗬”作響,踉蹌兩步,重重栽倒在地,再無聲息。
全場死寂。
剩下的嘍囉們呆若木雞,驚恐地看著那具屍體和那個彷彿從未動過的麵具人。
他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然歸鞘。
“頭……頭兒死了!”一聲變調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殺了他!為頭兒報仇!”
剩下的悍匪紅了眼,嘶吼著從四麵八方蜂擁而上。
蕭羽眼神依舊平漠,記著師尊的教誨,這些人罪不至死。
他甚至未曾拔劍。
身形微側,如風中擺柳,毫厘間避開當頭一刀。
同時右手握鞘,手腕一翻,鞘尖如毒蛇吐信,精準無誤地點在一名山賊手腕的麻筋上。
“鐺”的一聲,鋼刀脫手。
未等眾人反應,他左腳為軸,旋身橫掃,手中劍鞘化作一道青色殘影。
“砰!砰!砰!”
三名山賊如遭重擊,慘叫著被掃飛出去,滾作一團。
他身法飄逸詭譎,在圍攻中穿行,遊刃有餘,衣角未沾。
剩下的幾人徹底嚇破了膽,眼前這人不是人,是鬼魅!
恐懼壓倒了凶性,不知誰先喊了一聲,扔下兵器,轉身就往山林裡亡命奔逃。
眨眼間,鳥獸儘散。
官道上,隻餘滿地兵器,一具尚溫的屍體,和一群驚魂未定的百姓。
“多謝恩公!多謝大俠救命之恩!”被救的婦人最先回神,拉著孩子便要叩首。
蕭羽身形一晃,已出現在她身前,一股柔勁托住了她,讓她如何也跪不下去。
“不必多禮。”他的聲音隔著麵具,有些沉悶,“收好糧食,快些趕路吧。”
他看著那些死裡逃生的人們圍攏過來,口中“大俠”、“恩公”不絕於耳。
蕭羽冇有多言,隻是垂眸,看向自己握著劍鞘的手。
掌心冇有殺人後的血腥,隻有一股掌控生死的沉凝。
力量……原來這,纔是力量的真正觸感。
這便是師尊所說的“開刃”麼?
山中苦修是“鑄魂”,而此刻,為守護無辜而揮出的劍,纔是真正的“開刃”。
一個念頭,在他心湖中前所未有的清晰——力量,不止為複仇而生。
它既是刺向深淵的利刃,亦是護佑微光的堅盾。
以此劍,蕩儘天下不平;
以此身,為家人討回公道!
他的道心,於此刻,磐石般堅定。
眼看眾人收拾妥當,蕭羽不再停留,對那對母子微一頷首,轉身離去。
“恩公請留步!”婦人急切高喊,“敢問高姓大名,我們日後也好為您立長生牌位!”
蕭羽腳步未停,身形已在數丈之外。
“萍水相逢,何必留名。”
清冷的聲音隨風飄來,他的人已幾個閃身,消失在官道儘頭。
他遙望京城的方向,眼中的火焰依舊在燃燒,卻已不再是衝動的烈焰,而是經過千錘百鍊,足以熔金化鐵的沉寂之光。
京城,我回來了。
這一次,歸來的不是景安侯府的遺孤。
而是一個,討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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