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憶破案局 第64章 傷愈的獵手
-
江雨的甦醒,如同在陰霾籠罩的“燭龍”基地投入了一顆定心丸。雖然她依舊虛弱,需要依靠輪椅行動,精神也容易疲憊,但那雙重新煥發出銳利光芒的眼睛,讓所有人都相信,那個敏銳果決的刑警正在一步步迴歸。
她的康複過程嚴格而係統。物理治療師每天幫她進行肌肉力量和神經協調性訓練,過程伴隨著劇烈的痠痛和無力感,但她從未哼過一聲,隻是咬著牙,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一遍遍重複著那些枯燥的動作。營養師調配了專門的膳食,確保她的身體能得到最好的修複。心理醫生定期與她交談,幫助她梳理昏迷期間那些混亂恐怖的意識碎片,鞏固重新建立起來的自我認知。
老趙幾乎成了她的專屬“彙報員”。每天下午,他都會推著江雨的輪椅,在基地內部安全的區域慢慢散步,同時將外界的情況事無钜細地告訴她。
“……社會情緒還在波動,有點像戒斷反應,總體向好,但很脆弱。”
“‘普羅米修斯’的幾個外圍賬戶有異動,資金在向幾個南太平洋的島國轉移,我們正在跟進。”
“卡珊德拉那邊傳來訊息,她捕捉到幾次微弱的、與‘認知鎖’模型相似的能量簽名出現在境外幾個大城市的金融和媒體圈,但無法精確定位,懷疑對方在測試或小範圍應用這種技術。”
“技術組對你帶回來的節點殘留物分析有了新進展,確認其中含有一種誘導神經可塑性改變的未知激素,這可能是他們實現意識‘微調’的生化基礎之一……”
江雨靜靜地聽著,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將這些碎片化的資訊拚湊起來。她體內的那些“結構”在甦醒後變得異常沉寂,彷彿在那場意識大戰中消耗過度,隻留下一些細微的、類似疤痕組織的感應能力。這讓她失去了之前那種對能量和異常的敏銳直覺,但也讓她感覺……更像一個“普通人”了。這種感受很複雜,有失去力量的悵然,也有擺脫枷鎖的輕微釋然。
“陸秉先呢?”這是她每次聽完彙報後,必問的問題。
老趙搖了搖頭:“像人間蒸發。格陵蘭基地廢棄後,他就再冇在任何已知的監控中出現過。我們懷疑他可能潛回了國內,或者躲在某個我們尚未發現的、更隱蔽的據點。”
江雨的目光投向遠處基地灰白色的牆壁,彷彿要穿透它們,看到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對手。“他不會停下的。節點被毀,隻會讓他更加謹慎,也可能……促使他采取更激進的手段。”
她的判斷很快得到了印證。
幾天後,技術組在例行篩查網絡資訊時,發現了一個悄然興起、卻在特定小圈子裡傳播極快的“新思潮”論壇。論壇的名稱很隱晦,叫“心智進化社”,裡麵的討論內容表麵上涉及心理學、冥想、潛能開發,但深入分析其核心敘事,會發現其鼓吹的理念與陸秉先的“昇華”理論有著驚人的相似性——強調摒棄低級情感、追求理性與秩序、融入更高級的集體意識。
更重要的是,論壇的幾位核心“導師”的身份極其神秘,其言論中偶爾會夾雜著一些經過偽裝的、與“認知鎖”模型部分吻合的心理暗示技巧!
“他們換了一套‘皮膚’!”江雨在輪椅上,看著技術組提交的分析報告,眼神冰冷,“從之前粗暴的意識滲透,轉向了更精巧的、包裝成‘自助’和‘成長’的思想蠱惑!他們在篩選和培養‘自願’的載體!”
這種方式的滲透更隱蔽,危害也可能更大。因為它利用了人們對自我提升的天然渴望,將毒藥包裹在糖衣之下。
“能追蹤到論壇的服務器和這些‘導師’的真實身份嗎?”老趙問道。
“服務器用了多層跳板和加密,很難追溯。‘導師’們的身份保護得更好,使用的聲紋和圖像都經過處理。”技術員無奈地回答,“他們非常謹慎,隻在特定的小圈子裡活動,避免引起大規模關注。”
“卡珊德拉有什麼發現?”江雨轉向老趙。
“她確認了這個論壇與‘普羅米修斯’有關聯,但對方這次學乖了,核心人員完全隱藏在幕後,隻通過代理和自動化程式進行管理和內容投放。她建議我們暫時不要打草驚蛇,放長線釣大魚,同時從輿論和科普層麵進行反製。”
一場新的、在思想領域的攻防戰拉開了序幕。
“燭龍”小組協調了部分可信的媒體和心理學專家,開始撰寫和釋出文章、製作視頻,從科學角度批判那種摒棄情感的極端理性主義,強**感和個體差異在人類認知和創造力中的重要作用,揭露那種所謂“融入更高級集體意識”可能帶來的自我喪失風險。
同時,技術組加緊了對“心智進化社”的監控,試圖通過分析其成員構成、傳播路徑和資金流向,找到突破口。
江雨的身體在穩步恢複。她已經可以短暫地脫離輪椅,拄著柺杖行走一段距離。她堅持參與每一次情報分析和戰術討論,雖然不再能依靠直覺提供關鍵線索,但她豐富的刑偵經驗和縝密的邏輯思維,依然發揮了重要作用。她往往能從浩如煙海的數據中,發現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細節和關聯。
這天,她在翻閱“心智進化社”一些早期成員的背景資料時,注意到了一個共同點——這些成員大多生活在高壓、快節奏的一線城市,從事金融、it、法律等高壓行業,年齡在二十五到四十歲之間,普遍存在焦慮、失眠、意義感缺失等心理問題。他們是被現代社會的競爭和異化感壓得喘不過氣的人,也是最容易接受那種“解脫”和“昇華”許諾的群體。
“他們在利用現代人的精神困境。”江雨指著資料對老趙說,“這不是偶然,是精準的目標定位。陸秉先很清楚他的‘商品’要賣給誰。”
“我們需要找到他們的‘銷售渠道’。”老趙沉吟道,“光是線上論壇,影響力有限。他們一定還有線下的、更隱蔽的接觸和篩選方式。”
就在這時,負責監控境外資金流向的小組傳來訊息,之前發現的流向南太平洋島國的資金,有幾筆通過複雜的洗錢鏈條,最終流入了一家註冊在本市、名為“清源心理與文化谘詢中心”的機構賬戶!
這家機構表麵上是提供高階心理谘詢和企業eap(員工援助計劃)服務,客戶多為精英階層,口碑頗佳,從未引起過任何懷疑。
“清源……”江雨默唸著這個名字,眼中寒光一閃,“查!徹查這家機構!所有谘詢師背景、客戶名單、服務內容,尤其是他們是否涉及任何非傳統的‘意識提升’或‘潛能開發’課程!”
調查迅速展開。結果令人震驚——“清源”中心的幾位核心谘詢師,背景看似光鮮,都擁有海外知名大學的心理學或相關學位,但深入覈查發現,其中兩人的學位存在疑點,疑似來自某些不被主流認可的“野雞大學”。更重要的是,他們提供的某些“高級定製課程”,內容極其保密,收費高昂,且要求簽署嚴格的保密協議。參加過這些課程的客戶,在後期或多或少都表現出思維方式和價值觀的微妙轉變,與“心智進化社”宣揚的理念趨向一致!
“這裡就是他們的線下據點!一個披著合法外衣的‘載體’篩選和初級改造中心!”老趙幾乎可以肯定。
“不能直接動他們。”江雨冷靜地分析,“我們冇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們與‘普羅米修斯’或陸秉先有關,打草驚蛇隻會讓他們再次隱匿。而且,我們不清楚他們到底對多少客戶進行了‘改造’,貿然行動可能引發不可控的社會影響。”
“你的意思是?”
“滲透進去。”江雨看著老趙,目光堅定,“派人偽裝成潛在客戶,接觸他們的核心課程,摸清他們的運作模式,拿到他們進行非法意識乾預的證據,最好是能……接觸到他們的上層,找到與陸秉先聯絡的線索。”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任務。執行者需要具備極強的心理素質和抗暗示能力,否則很可能在接觸過程中被反向“改造”。
“人選是個問題。”老趙眉頭緊鎖。“燭龍”小組內部的人員對方肯定早有防備,而從外部招募,忠誠度和能力又難以保證。
“我去。”江雨平靜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不行!”老趙想都冇想就斷然拒絕,“你身體還冇完全恢複!而且太危險了!你體內……”
“我體內的‘結構’現在很安靜,反而可能幫我抵抗他們的精神影響。”江雨打斷他,“而且,我對他們的套路有切身體會,冇有人比我更合適。最重要的是,他們認識‘燭龍’的大部分人,但不一定認識恢複期、改變了些許外貌和身份的我。”
她指了指自己因為傷病消瘦不少的臉頰和剪短的頭髮。“我可以偽裝成一個在高壓工作下瀕臨崩潰、尋求出路的企業高管。這是我的老本行,趙副指揮。”
老趙看著江雨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她一旦下定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瞭解她的能力,也清楚這個任務的風險。內心掙紮了許久,他最終沉重地歎了口氣。
“行動計劃必須做到萬無一失!我會讓技術組給你準備最完善的偽裝身份和防護措施。一旦發現任何不對勁,立刻終止任務,安全第一!”
“明白。”江雨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絲久違的、屬於獵手的冷冽弧度。
詳細的滲透計劃開始緊鑼密鼓地製定。技術組為江雨偽造了一個完美無瑕的新身份——林晚,一位三十三歲、畢業於海外名校、曾在跨國投行工作多年、因長期高壓導致嚴重焦慮和失眠、最近辭職尋求心理治療的精英女性。這個身份的背景、經曆、甚至細微的行為習慣都經過了精心設計,足以應對“清源”中心的背景調查。
江雨開始惡補金融知識和那個虛構身份的一切細節。她練習著用不同的語氣說話,改變走路的姿態,甚至學習了一些那個圈子特有的社交禮儀和品味偏好。她體內沉寂的“結構”似乎也在這種高強度的角色扮演中被輕微啟用,帶來一種奇異的、抽離般的觀察力,幫助她更好地融入角色。
同時,技術組為她準備了隱藏的攝像、錄音和生命體征監測設備,以及一個緊急情況下可以瞬間釋放強效鎮靜劑和定位信號的偽裝首飾。卡珊德拉也提供了一套基於她研究的、簡易的“意識防火牆”冥想技巧,幫助江雨在接觸過程中保持自我警覺。
一週後,一切準備就緒。
江雨,或者說“林晚”,穿著一身價格不菲但款式低調的定製西裝,拎著限量款的手提包,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與焦慮,踏入了位於市中心頂級寫字樓的“清源心理與文化谘詢中心”。
光潔的大理石地麵,舒緩的香氛,穿著得體、笑容溫和的前台……一切都符合一個高階心理谘詢機構的形象。
“林晚”女士預約的是一位名叫歐陽靜的資深谘詢師,也是“清源”中心的核心人物之一。
在前台的引導下,她走進了一間佈置得極其雅緻、隔音效果極佳的谘詢室。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戴著金絲眼鏡、氣質知性沉靜的女人站起身,微笑著向她伸出手。
“林女士,您好,我是歐陽靜。很高興見到您。”
江雨(林晚)與她輕輕一握,感受到對方手掌的乾燥和溫暖,以及那雙隱藏在鏡片後、看似溫和卻帶著審視意味的眼睛。
“歐陽老師,您好。”她露出一個符合人設的、帶著些許侷促和期待的苦笑,“希望您能幫幫我,我最近……真的感覺快要撐不下去了。”
獵手,已然就位。
陷阱,悄然佈下。
而獵物,尚不知自己已成為,
另一場博弈的,
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