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影狩獵者 第4章 紙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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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歸在夜色微涼時回到了書齋。窗外的風捲著六月的雨，打在老舊木窗上，像是無數指尖在扣問。他將日記本輕輕放在案頭，餘光掃過那一排排泛黃的藏書，心頭莫名一緊。書齋沉靜如昔，唯有他呼吸聲迴盪在舊紙與書墨之間。

自父親去世後，這間書齋幾乎成了他的避難所。四壁陳列著古籍，案上留著未乾的筆墨和修複工具，每一處都透著熟悉的安全感。可自那本日記出現後，沈歸總覺得，空氣中瀰漫著某種無形的壓迫。彷彿有看不見的目光，正悄然窺探著他。

他無法抑製內心的疑惑。日記裡描述的百年前失蹤案，與家族隱秘糾纏，字裡行間似乎還藏著未解之謎。沈歸反覆翻閱，某一頁的下方，細若蛛絲的墨跡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行模糊的字：“紙門之後，影不歸。”

沈歸的心臟猛然一緊。他抬頭望向書齋最西側，那麵掛著水墨山水的牆。自幼到大，他從未見父親動過那幅畫，甚至連清掃時都要避開。如今看來，也許那裡正是“紙門”所指。

他走過去，指尖輕觸畫框邊緣。山水畫下隱隱有一道細縫，若非細心觀察，絕難察覺。他屏住呼吸，輕輕一推，畫框竟然微微晃動。沈歸順勢將畫抽起，露出一扇嵌在牆內的暗門。門上糊著一層厚實的宣紙，紙上隱約可見晦澀古篆，與日記中那行字極為相似。

“紙門之後，影不歸……”沈歸低聲念著，心頭一陣發寒。

他小心地揭開宣紙，暗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彷彿隔著百年的塵埃與秘密。門後是一條狹窄通道，幽深黑暗，隻有微光從門縫裡泄入。沈歸深吸一口氣，拿起案頭的手電筒，踟躕著踏入通道。腳步聲在石磚上迴響，像是有誰在身後悄然跟隨。

通道儘頭，是一間密室。空氣裡瀰漫著黴濕與陳舊墨香的混合氣息。四壁嵌記木格，擺放著一卷卷未曾編號的古籍，封皮上覆記灰塵。正對門的一張案幾上，擺放著一隻上鎖的木匣，匣身雕刻著奇異的紋路，像是盤踞蜿蜒的蛇影。

沈歸在案幾前停下。指尖剛觸及木匣，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陣低語——像極了他夢中反覆出現的那些聲音，模糊、遙遠，卻帶著不可抗拒的誘惑。他強自鎮定，仔細端詳木匣上的鎖釦，發現鎖孔極為精妙，竟與小時侯父親贈予的青銅鑰匙形製吻合。

他回身，果然在書齋角落的抽屜中找到了那把鑰匙。鑰匙插入鎖孔，“哢噠”一聲，木匣應聲而開。沈歸屏息凝視，隻見匣中靜靜躺著一疊手稿和一幅被紅綢包裹的畫像。

他先取出手稿，紙張極為脆弱，邊角殘破。上麵用極細的蠅頭小楷，記載著一連串模糊的地名、人名，像是某種追蹤記錄。沈歸翻到最後一頁，猛地發現落款竟是父親的筆跡。再向前細讀，每隔幾頁便有一枚晦澀的印記，與日記紙頁上滲出的印記彼此呼應，像是某種秘密的傳承。

沈歸腦海裡浮現出父親在世時的身影。他記得父親曾深夜獨自漫步書齋，眉頭緊鎖，似乎在思索著某種無解的難題。如今看來，這些手稿便是那謎底的一部分。沈歸輕輕歎息，目光移向那幅紅綢包裹的畫像。

紅綢手感冰涼，像是長久未曾見光的遺物。他小心地解開綢帶，畫像緩緩展開。畫麵上的人物衣著華美，神色卻極為詭異。畫像中央，是一位麵容俊朗的青年，眉眼間隱約與沈歸有幾分相似，其身後隱約站著數名男女，神態各異，但無一不是麵容凝重、目光幽深。更令人不安的是，這些人的影子在地麵上交錯延伸，竟然與真實的投影分毫不符，有的影子彷彿斷裂，有的則盤旋纏繞，若隱若現，像是某種異樣的生物。

沈歸盯著畫像，忽覺脊背發涼。那青年像是在凝視他，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抹難以言說的笑意。沈歸下意識後退一步，畫像上的影子忽然變得濃稠，彷彿要從紙麵滲出，纏繞上他的指尖。

“這到底是什麼？”沈歸喃喃自語，聲音在密室裡迴盪，像是敲碎了靜謐的湖麵。

他努力回憶日記中的線索。日記曾提到，百年前的失蹤案始於一場“影狩”儀式，而這幅畫像上的家族成員，似乎正是那場儀式的參與者。沈歸越看越覺得不安，心頭隱隱浮現出一種恐懼：難道家族的詛咒與這些影子有關？而父親為何將這一切深藏於密室之中？

他將畫像重新包好，生怕那詭異的目光再度纏上自已。沈歸坐在密室案幾前，手指在手稿與古籍間遊移。他翻開一本封皮殘破的古籍，發現其中夾著一封泛黃的信。信紙極薄，上麵以古樸的字l寫道：

“吾輩守影者，代代相傳，唯有影歸之日，方得脫離輪迴。”

這短短一句話，如重錘擊在沈歸心頭。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所謂“影狩”，不僅是對某種邪異存在的追捕，更是家族自身命運的枷鎖。過去的獵人，終究成了新的獵物，而時間的輪迴，似乎永無止境。

沈歸抬頭，密室四壁的陰影彷彿伸展變形，映照出一張張模糊的臉龐。他突然意識到，這些古籍、畫像與手稿，並非單純的遺物，而是家族百年秘密的見證。他的血脈裡，流淌著未竟的狩獵與被狩獵的命運。

雨聲在書齋外愈發密集，彷彿天地間都被無形的水幕隔開。沈歸握緊手中的鑰匙，他知道，自已已無法回頭。每揭開一層謎團，危險便逼近一分，而他，已然踏進了紙門深處。

他緩緩合上密室之門，身後隻剩下一地幽暗與未解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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