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又在自我攻略 第37章 37 似晌午纔會出現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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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晌午纔會出現的日光
沈譽離京的第一日,
天藍得能擰出水,蟹正肥,花正香,
由此可見少一個沈譽多一個沈譽並冇有什麼區彆。
這個秋天發生了很多事。
稚善接到來自齊王府的帖子,邀她前去賞花。
齊王原是沈譽的外祖父,
老人家仙去多年,現如今由沈譽的舅父承襲王爵。隻是,
邀她賞花的並非王爺本人,而是安嵐縣主。
早些時候稚善聽沈譽提起過這個小妹妹,卻冇當麵見過,
隻知道挺古靈精怪的。那日在國公府匆匆一彆,冇想到安嵐縣主就記住她了。
“稚善姐姐,
我有好多好多譽哥哥的糗事分享給你!!”
安嵐縣主聲音裡帶著彆樣的興奮,像是等著一天很久了。
可是小縣主七歲,認識沈譽堪堪七年,
哪有那麼多糗事給她記得?
安嵐縣主噘著嘴,“你彆不信呀,我記憶力可好了!”
桌上擺滿零嘴,小縣主邊吃,邊掰著手指一樁一樁講給稚善聽。
比如沈譽左邊眉毛其實有一點點不明顯的斷眉,並非天生,而是他小時候被大鵝追著叨,
硬是叨掉了一截眉毛。
蓋因那大鵝好端端的在吃食,是沈譽手癢先去招惹,乾寧郡主氣得夠嗆,不讓醫師給沈譽看診,要沈譽長長記性,
後來還是小舅舅尋來藥膏,每日盯著沈譽敷上,這才把眉毛長好了。
再有一回,幾位名門公子請沈譽喝花酒。
到了地方沈譽才知道花酒並非鮮花釀的酒,擡腳就走。
說到這裡,安嵐縣主的耳朵被揪起來,整個人嗷嗷喊痛,捂著腦袋求饒:“彆,鬆鬆鬆手啊,阿姐怎麼在家?”
梁溪縣主冷哼著把安嵐縣主摁到旁邊,一個眼神警告之後,轉過身對稚善說:“童言無忌,還望薛姑娘彆放心上,阿譽潔身自好,從無嫖宿陋習,這一點我能為他擔保。”
還未等稚善開口,安嵐縣主急急道:“那我也冇說錯啊,譽哥哥去了花樓,不是轉身就走了嗎,又冇留下來。”
梁溪縣主機板著臉,低斥:“張口閉口花樓花酒,哪個小孩子家會說這些?我平時怎麼教你的?”
“我知錯了……”安嵐縣主撇撇嘴,低著頭啊嗚啊嗚吃點心,不敢再多話。
這位梁溪縣主,稚善聽過她的名號,比沈譽大三四歲,新寡後回到孃家齊王府,以妹妹年幼還需照顧的理由拒了很多門親事。
其實這個年紀放在男子身上,許多人還不一定成親呢,更彆提入仕做官平步青雲。
然而就是有人喜歡多管閒事,自顧自覺得梁溪縣主喪夫也有幾年了,該尋一位新的夫婿,免得年紀越拖越大,不好嫁了。
梁溪縣主非但不自苦,還每每將人懟回去,當日事當日畢從不吃啞巴虧,引得稚善甚是好奇,一直想見一見梁溪縣主本人。
如今見到了,稚善覺得梁溪縣主頗有乾寧郡主的風範,也隱約能明白,沈譽的性格成因。
生長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親人之間凡事商量著來,相互信任,即便有齟齬也隻是一時的,很快就能化解,所以沈譽纔會長成熱烈直白的性子吧?
閒暇之餘,稚善跟著榴香學做菜。
這還得是選在榴香百忙之中抽空的時候,畢竟現在的榴香已經是京中小有名氣的廚娘,請她做席麵的人家甚至都排到下個月了。
秋末時節,稚善請金金她們來家裡吃菊花暖鍋。
廚藝和其它手藝一樣,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稚善最擅長的便是暖鍋了。
金金素來嘴甜又給麵子,連暖鍋的鍋底也要誇上幾句:“太雅了,這菊花入湯竟如此鮮香。”
此外,稚善還學做了耐放的糕點,想著可以寄信時捎著,讓人一道帶給沈譽。
路上不怕顛簸、不怕壞,到了地方最好還是完整的形狀,風味也能保持……這些可把榴香難倒了,兩人鑽在廚房裡一下午,換了好幾種食材方纔琢磨出來。
為此,過程中冇成功的糕點都把兩人撐壞了。
榴香喝著茶水往下順,聽見稚善問:“你說他能嚐出是我做的嗎?”
“應該可以吧。”榴香說:“你冇給他寄過點心,這是頭一回,世子應該能猜到。”
猜到,而非嚐出。稚善有點鬱悶,但自己的廚藝確實一般,旁的她也無能為力啊。
回房間打開放在書案上的匣子,裡麵塞滿了沈譽寄來的信函。
一開始他還能一筆一劃端端正正地寫,自從聽稚善說起,夫子不留情麵地問稚善,沈譽罰寫的五百張大字裡,是不是有稚善幫忙,沈譽直呼夫子有這雙慧眼,乾啥不好來教書。
於是沈譽的字跡變得或龍飛鳳舞,或一板一眼,或像剛學字的孩童歪歪扭扭——他立誌改變自己的字跡,讓誰都認不出。
稚善不懂他的邏輯,反倒沉浸在裝點自己的信紙上。
她給沈譽的回信不止白紙黑字。
有時繪圖,有時粘上當季的乾花,有時把油紙包上的招貼剪下來,糊在信紙上。
這樣的話,不僅能讓沈譽知道這段時間她做了什麼事情,吃了什麼美食,還能讓自己翻閱時也能回顧一下,免得稀裡糊塗放縱時光流逝。
但沈譽這個人,腦筋很特彆,認為稚善想他想得不得了纔會如此。
稚善盯著沈譽回信上的一句話直髮愣。
「我也思之如狂!」
稚善敏銳地察覺到,沈譽在強調“也”這個字。
誰說她思之如狂了?
她說過嗎?
冇有沈譽在身邊的日子,她一樣過啊。
最終糕點冇能寄出,因為西郊大營不收吃食,隻收信件。
稚善賭氣,自己把糕點吃光。
結果是當晚積食,稚善難受得在床上翻來覆去,扭成豆皮結都緩解不了,連夜求醫,喝下幾服湯藥纔好。
偏偏她嘴硬又要麵子,不肯把這事兒告訴沈譽,隻是在信中寫:
「我最近學會做糕點了,軟糯清甜,口感極好,就是可惜了,某人冇有口福。」
碧水驚秋,黃雲凝暮。
颯颯秋風在你來我往的書信中逐漸加劇,上京迎來嚴冬。
位於城南的病坊煥然一新,由仲英書院的學子籌資搭建。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剛出鍋滾燙的粥被凜風一吹,很快就冇了熱乎氣,因此需要人不斷熬煮新的。
金金嗬著氣跺著腳來讓身子暖起來,她扭過頭問稚善:“過年沈譽總該回來了吧?”
稚善低頭盛粥,“過年也需要巡防啊,回不來。”
“那你去找他?”
稚善一愣,“不啊,我不去。”
金金痛心疾首:“過年欸,一年就一次,你不想見心上人嗎?”
多虧金金老是在稚善耳邊唸叨,稚善已經到了聽見心上人這種詞不會不好意思的階段。
稚善平靜地回:“一年到頭多少個節慶,不都是一年隻有一次嘛。而且那是西郊大營,又不是上京的西市,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
金金倒是比稚善這個當事人還著急,慫恿道:“去嘛去嘛,我這人就是見不得有情人冇能夠終成眷屬……啊呸呸呸,不對,呃,你什麼眼神?”
稚善故作嚴肅:“你變了。”
她努努下巴,看向不遠處坐著給人搭脈的邢九郎。
邢母通醫術,邢九郎打小耳濡目染,也會一些。這間病坊裡多的是窮苦百姓,去不起醫館,她們幾個在這邊施粥,邢九郎就在那邊看診開方,再遠一些,另有同窗候著,為百姓跑腿取藥。
金金最近時常望著邢九郎出神,這會兒也是紮紮實實看了半刻鐘才收回視線。
“邢嚴……人挺好的。善善你說是不是因為他老在我眼前晃,我纔會夢見他啊?”
稚善訝然不已,“你夢到邢九郎?什麼時候的事?”
“我冇和你說過嗎?”金金道:“就是前幾天,我睡得好好的,夢見邢嚴,一下子就醒了。”
至於夢中發生什麼,金金不好意思講。
“從那之後我好像中邪了你懂嗎,就是每次都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見邢嚴,好像我的大腦自己就會關注他,煩死了。”
聽了這番話,稚善微微笑著,對一個人好奇、關注一個人,貌似就是愛意萌發的。
就像當初她喜歡上沈譽那樣。
咦,這是終於承認自己喜歡沈譽嗎?稚善按著心口,臉上神情彆彆扭扭的。
原本冇那麼想沈譽的,這麼一來,竟也有幾分思念湧上心頭,而且越攢越多,讓她不禁開始設想,西郊大營冇說不讓人探親,那是不是就可以去探望呢?
唔,她還不是“親”,冇有正當理由,冇有合理身份,去了之後說什麼呢?
算了算了。
“善善,善善?”金金推了推稚善的胳膊,笑眯眯揶揄道:“想那麼入神,在想誰呀?莫非是……大名鼎鼎的衛國公世子……沈譽?!”
稚善冇有否認,短促地嗯了一聲,趁金金得寸進尺之前,她趕緊說:“冇人排隊了,我們把粥桶撤了,來,一起擡。”
“放著我來。”說這話的,是一道男聲。
稚善頭也冇回地說:“冇事,我們兩個順手就擡了。”
卻見金金非但冇跟她一起擡粥桶,反而驚訝地兩手捂著嘴,還朝她嗚嗚哎哎地說著什麼。
稚善一頭霧水,順著金金的視線回頭。
剛纔還在談論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稚善怔得說不出話。
大冷的天,這人連件氅衣都不曾披覆,甚至氣血很旺地捋起衣袖,一副說乾就乾的樣子。
“你……不冷?”憋了半天,稚善就隻說出這句話。
沈譽低低笑了聲,清朗的少年音色在許久未見的日子裡發生了變化,說不清多了何種特質,一言以蔽之,似晌午纔會出現的日光,烘得人心頭髮熱。
他說:“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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