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卒:開局吞噬華雄 第72.c章 蜜糖與棘刺(下)
話語為刀,捅得蔡邕身體一顫,臉色由紅轉白。
蔡琰更是咬住下唇,才沒驚撥出聲。
「這五張圖所製之物,可換活命糧,」劉駿的手指在圖紙上連敲兩下,發出沉悶的響聲,「淮安城數萬人能否活下去就指望它了。」
他盯著蔡邕:「名滿天下的大儒,是想眼睜睜看著餓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慘劇在你眼前發生?還是想做點實事,救下這幾萬條性命?」
道德綁架!
雖然蔡邕不知道這個詞,但他理解了這個意思。
他一言不發,抿著嘴,兩個嘴角向下彎著,法令紋彷彿刻到了板著的老臉上。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流民越跟越多之時,蔡家父女就討論過劉駿能否養活他們的問題。
答案是不容樂觀。
結果,果不其然。
『哼!輕浮小兒,做事顧前不顧後,終釀出大禍。如今反倒來為難老朽?』
蔡邕梗著脖子,鄙視之!
他想甩袖而去,可心底總忍不住記掛起一路隨行時見到的那群流民。
屈辱、憤怒、被戳中軟肋的茫然,在他渾濁的老眼裡翻滾。
讀書人的清高,在**裸的生存麵前,不堪一擊。
「你……你……」蔡邕顫聲發問,「你要老夫如何?」
劉駿從案上拿起一本早已寫好多時的章程,放入蔡邕掌心:
「本侯欲立工造監。蔡中郎,你來掛名主事,坐鎮監工。不需你動手,隻需用你盯著,確保這些秘法絕不外泄。」
不等蔡邕作出反應,劉駿的目光轉向蔡琰。他背著老頭,極快地眨了下眼,語氣卻更加嚴肅沉重:
「蔡小姐才思敏捷,心細如發。可出任監造秘庫主事。
駿欲將五法拆分,各匠隻掌其一,互不相通。界時,原料入庫、匠人出入、成品交割,每一筆,須你親自記錄,親自核對,親自封存。」
「圖紙流程,皆係於此。駿,唯信你一人!」
劉駿話裡的雙重含義,像小鉤子一樣撓在蔡琰心上。
她臉頰緋紅,心跳如鼓,趕緊低下頭,生怕被父親察覺異樣。
死男人的隱語大膽到喪心病狂。
若私定終身之事被父親知道,一定會打死我的吧。
蔡琰暗暗想著。
緊接著,她又暗自竊喜起來。
「唯信你一人」和那當著父親麵被撩撥的一眼,撩得她酸痠麻麻。
被戀愛衝昏頭腦,智商大幅度下降的美人,眨眼間忘了掛上麵具,竟將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好在蔡邕心亂如麻,哪還注意得到小兒女間的暗流。他細細看完章程,枯站良久。
事簡單,但事件本身不簡單。一旦接下這份差事。他蔡家便算是綁死在了劉駿這條船上。
先不說日後劉駿絕不可能讓他們離開淮安半步。就是這內裡的保密條例,也會將他綁得進退兩難。
除非他卑鄙無恥,無視清名受損,否則,為守護秘密,他隻能一條道走到底。
至於為什麼劉駿讓他當這個主事,無非是他看中了自己的風骨,篤定自己不會泄密。
不得不說,這份看重,以及對他本人品格的認同。讓老人很受用。
這一點蔡邕倒是沒想錯。
對他的心理,劉駿摸得很準,這老頭僅因為董卓的知遇之恩,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給他哭喪。
這說明蔡邕自視甚高,內心又覺得自己懷纔不遇。
一個渴望證明自己的人,當機會擺在眼前。而且出發點高大上。試問,他如何拒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蔡邕心神交戰。
事是好事,他也想出一份力。
問題是劉仲遠此人,並非明主。此人品格……好吧,至少私德,禮數不佳。
老人思前想後,猶豫不決。
直到燭火爆開一個燈花,啪的一聲輕響。
蔡邕纔回過神來。最終,像是被抽乾了力氣,閉上眼歎息一聲:「好……老夫,應了。」
「隻是,琰兒之事,萬萬不能!此不合禮法,亦與法度相左。」
任用女子,真是荒唐。
劉駿哪會管他,當下哈哈一笑:「得蔡老相助,淮安百姓有救矣。」
捧了蔡邕一句,他話峰一轉:「事急從權,如今我淮安上下,精通文墨者稀少。望蔡公為數萬百姓計。且暫時讓蔡小姐在駿賬下效力。」
說著,他彎腰一揖:「駿,代淮安數萬生民,拜謝了。」
蔡邕被架到火上,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隻能再次歎氣:「琰兒,你作何感想?」
「父親,救急要緊。數萬百姓生計有著落,女兒清名何足道哉?」
「唉,罷了,琰兒,委屈你了。」
「不委屈,父親。」
應付完自家老父,蔡琰深吸一口氣,目光清澈地迎向劉駿:
「秘庫鑰匙,我要兩把。一把我持,一把侯爺自留。」
「允了。」劉駿點頭,心裡冒出一個念頭——私人秘書?不,你還得是老闆娘。身兼多職,豈不美哉。
心裡打著小九九,劉駿看著強作鎮定的蔡琰和一臉吃了蒼蠅般憋屈的蔡邕,心裡嘿然一笑。
古板老丈人?嗬嗬,不過如此。
君子欺之以方,古人誠不欺我。
工造監的營地立了起來,就在淮水碼頭下遊的荒灘上。
高大的木柵欄圈出大片土地,根根粗木深埋地底,頂端削尖,森然指向天空。甲士披甲執銳,沿柵欄內外巡梭,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營地內部,厚重的原木隔板將空間分割成數個獨立的區域,通道狹窄,隻容兩人並行。每個區域入口都釘著木牌,墨跡濃重。
「皂」字坊:
熱氣混著刺鼻的油脂味從裡頭蒸騰出來。巨大的鐵鍋裡,渾濁的油液翻滾冒泡。
老匠頭劉三臉上的褶子都快擰碎了。他枯瘦的手指,反複摩挲著那張畫滿箭頭的圖紙。
「堿水……倒進去……攪?」
他喉嚨裡咕嚕著,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旁邊按著刀柄的監工老卒,「這不成一鍋糊糊纔怪。」
監工老卒眼皮一翻,刀鞘不輕不重地磕在劉三旁邊的木樁上,梆的一聲悶響:「侯爺畫的圖,照做!廢什麼話。」
劉三脖子一縮,嚥了口唾沫,朝徒弟們揮揮手。
堿水傾倒而入。
嗤啦——白煙爆起,嗆得人連連後退。
鍋裡的混合物劇烈翻騰,顏色變得詭異難辨。
所有匠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老大。
劉三啐了一口,抄起旁邊一根胳膊粗的硬木棍,豁出老力氣插進鍋裡,開始拚命攪動。汗水從他額角滾落,混著煙灰,在臉上衝出幾道泥溝。
木棍越來越沉,鍋裡的東西漸漸凝稠,變成一種黏糊糊、泛著微黃的膏狀物。一股混合了油脂和草木清氣的味道散開,壓過了之前的腥臊。
倒模,晾乾,凝固,最終成了……一塊玉?
劉三遲疑著,伸手沾了一點。
膏體滑膩,在指間搓開,竟泛起細密的白沫。
他愣了愣,下意識往自己黑乎乎的手臂上一抹,再用力搓了幾下。
一小片麵板露了出來,白得刺眼。
周圍瞬間死寂。
一個年輕匠人撲過來,抓起一點膏體就往自己臉上搓,搓下一層泥垢,露出底下原本的膚色。
「神了,真神了。」他聲音發顫,舉著白了一塊的手背,像是舉著什麼稀世珍寶,「這泥垢一搓就掉。」
劉三哆嗦著,用木片小心翼翼地將那凝固的膏體刮出來,捧在手裡,像是捧著剛出生的嬰孩。
他渾濁的老眼裡冒出一種近乎狂熱的光。
這玩意兒,能換錢,能換很多很多錢。他們這些被圈在這裡、簽了死契的匠人,說不定真能活出個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