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道侶、魔頭全想攻略我【重生】 第 32 章
劍光並未徑直返回凝輝宗,而是在掠過一片煙波浩渺的水鄉澤國時,緩緩降低了高度。
鬱行初有些疑惑地看向前方的師尊,卻見晏離已然按下劍光,落在了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寂靜河岸邊。不遠處,幾艘烏篷船靜靜停泊,船尾站著戴鬥笠的船伕,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水汽和淡淡的荷香。
“師尊?”鬱行初不解地喚了一聲。
晏離並未解釋,隻淡淡道:“跟上。”
他率先走向一艘看起來頗為乾淨的烏篷船。船伕見來人氣度不凡,連忙恭敬地掀開簾子。晏離彎腰步入船艙,鬱行初雖滿心疑惑,也隻能緊隨其後。
船艙不大,佈置得卻十分雅緻。中間一張小木桌,桌上竟已擺好幾碟精緻的江南點心,一壺清茶正冒著嫋嫋熱氣,茶香清冽,與船外的水汽交融。
晏離自然地在小桌一側坐下,示意鬱行初坐在對麵。
鬱行初有些僵硬地坐下,看著眼前這完全出乎意料的場景,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師尊……帶他來遊船喝茶吃點心?這比帶他去闖龍潭虎xue更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晏離執起茶壺,動作優雅流暢地斟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鬱行初麵前。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平日過於冰冷的輪廓,竟顯出幾分罕見的柔和。
“此處藕粉糕尚可,嘗嘗。”他語氣平淡,彷彿隻是在進行最尋常的閒談。
鬱行初下意識地捏起一塊潔白軟糯的糕點,放入口中,清甜細膩的口感化開,但他卻食不知味,心思全在對座那人身上。
他偷偷擡眼,打量著晏離。隻見對方也拈起一塊點心,動作斯文地品嘗著,目光偶爾掠過船窗外緩緩後退的小橋流水、白牆黛瓦,那雙總是冰封萬裡的琉璃眸子裡,此刻竟映著水光瀲灩,少了幾分拒人千裡的銳利,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平靜。
這實在是太過於違和的一幕。清霽仙尊,凝輝宗掌門,修真界頂尖的大佬,此刻竟坐在江南水鄉的烏篷船裡,吃著凡俗點心,喝著清茶,看著風景?
上輩子也沒見過師尊這副模樣啊,鬱行初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幻術。
他的驚訝和不知所措太過明顯,晏離放下茶杯,目光轉向他,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忽然極淡地開口:“怎麼?覺得為師便該永遠待在冰雪覆蓋的凝輝殿中,不食人間煙火?”
鬱行初被說中心事,臉頰微微一熱,連忙垂下眼睫:“弟子不敢。”
晏離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看著一艘小船搖櫓而過,船孃哼著柔軟的江南小調,聲音平靜無波:“修行之人,並非斷情絕欲,亦非頑石草木。縱是仙神,亦有來處。”
他頓了頓,聲音似乎更低沉了些,帶著一絲難以捕捉的縹緲:“為師……亦非石頭裡蹦出來的。久在樊籠,偶爾落入凡塵,偷得半日閒暇,有何不可?”
鬱行初怔怔地聽著,心中震撼莫名。
這是他第一次聽師尊說出這般……近乎“人性化”的話語。承認自己有來處,承認自己也需要閒暇,需要從“樊籠”中暫時脫身。
這完全顛覆了他對師尊一貫的認知。
那個高高在上、冰冷完美、彷彿沒有一絲弱點和欲求的清霽仙尊,此刻彷彿悄然褪去了一層無形的外殼,露出了內裡或許也存在的、屬於“人”的那一麵。
雖然依舊模糊,依舊遙遠,卻不再那麼令人望而生畏,高不可攀。
他看著晏離線條優美的側臉在江南水鄉柔和的光線下顯得不再那麼冷硬,看著那雙映著水光的眸子裡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或許是懷念,或許是疲憊的情緒……
鬱行初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些關於師尊的種種猜測和恐懼,似乎都有些……可笑和狹隘了。
他低下頭,看著杯中清澈的茶湯和嫋嫋升起的熱氣,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彷彿也被這船艙內的茶香和水汽,悄然浸潤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暖意和……歉意。
“弟子……明白了。”他低聲說道,聲音裡少了幾分拘謹和恐懼,多了幾分真實的情緒。
晏離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流淌的景色。
烏篷船輕輕搖晃,搖櫓聲輕輕,水聲潺潺。船艙內茶香點心甜香彌漫,兩人對坐無言,卻不再像以往那般冰冷窒息,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安靜的平和。
鬱行初慢慢放鬆下來,也開始真正品嘗起眼前的點心和清茶,偶爾也會順著師尊的目光,看向船外那如詩如畫的水鄉風光。
這一刻,沒有宗門的桎梏,沒有孽債的糾纏,沒有身份的差距,隻有一條船,一壺茶,兩個人,偷得浮生半日閒。
直到夕陽西下,給河麵鋪上一層碎金,晏離才放下茶杯,淡淡道:“走吧。”
兩人起身,離開烏篷船,再次禦劍而起。
回頭望了一眼那漸漸遠去、籠罩在暮色炊煙中的溫柔水鄉,鬱行初的心情,與來時已截然不同。
劍光悄無聲息地落在凝輝宗冰冷的廣場上,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溫暖的暮色與水汽,熟悉的凜冽寒氣重新包裹上來。
鬱行初跟在晏離身後,踏上通往凝輝殿的石階。方纔烏篷船裡那片刻的寧靜與平和,如同一個短暫而美好的夢境,隨著腳步的落下而逐漸消散,但並未完全消失,而是在心底留下了一抹極淡的、卻真實存在的餘溫。
他看著前方那抹雪白的背影,依舊挺拔,依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一步步走向那象征著責任與孤寂的巍峨大殿。
鬱行初原本應該如同以往無數次那樣,在殿外恭敬行禮,然後轉身返回自己的偏殿,將那片空間徹底留給師尊。
但這一次,他的腳步卻遲疑了。
腦海中閃過師尊在船上那句“亦非石頭裡蹦出來的”,閃過那雙映著水光的、似乎也染上了一絲凡塵疲憊的琉璃眸子。
天色已晚,師尊回來後又立刻要處理積壓的事務……
鬼使神差地,鬱行初沒有在殿外停下,而是跟著晏離,一同走入了凝輝殿。
晏離腳步微頓,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跟隨,側頭看了他一眼,琉璃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極淡的疑問,但並未出言阻止,隻是徑直走向主位案幾,那裡果然已經堆起了一些新的玉簡卷宗。
殿內燈火通明,卻依舊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清冷。
鬱行初沒有立刻離開,他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低聲道:“師尊忙碌一日,……弟子去備些安神的熱茶來?”
他的聲音比平時少了幾分刻板的恭敬,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真切的關懷。
晏離正拿起一枚玉簡的手微微一頓,擡眸看向他。那目光依舊平靜,卻似乎比平時多停留了一瞬。
鬱行初被他看得有些緊張,下意識地補充道:“……或者,弟子前日得了一些寧神的靈植,熬製成湯……”
“茶便可。”晏離打斷了他,聲音聽不出情緒,說完便重新低下頭,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玉簡上,彷彿隻是隨口應允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鬱行初心中卻微微一鬆,立刻躬身:“弟子這就去。”
他快步退出正殿,轉向了宗門負責掌門起居飲食的小廚房。以往他絕不會踏足這裡,但此刻卻異常熟門熟路地找出最好的靈茶葉,仔細烹煮。
他甚至還記得在烏篷船上瞥見的、師尊似乎多動了一筷子的那款點心,便又小心地將幾塊模樣精緻的、蘊含著溫和靈氣的糕點放在小碟中。
當他端著托盤,上麵放著熱氣騰騰、茶香四溢的靈茶和那碟點心,重新走進凝輝殿時,心跳竟有些不受控製地加快。
晏離依舊埋首於卷宗之中,側臉在燈下垂落淡淡的陰影,神情專注而冰冷。
鬱行初放輕腳步,將托盤輕輕放在案幾一角,不會打擾到他的地方,低聲道:“師尊,茶好了。”
晏離沒有擡頭,隻是極輕地“嗯”了一聲。
鬱行初不再多言,默默退到殿下,卻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離開。他尋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安靜地垂手而立,如同最普通的侍奉弟子,等待著或許並不需要的吩咐。
殿內隻剩下玉簡翻閱的細微聲響和茶香靜靜彌漫。
時間一點點流逝。晏離處理事務的速度很快,但架不住積壓繁多。他偶爾會端起手邊的茶杯,淺啜一口,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卷宗。
鬱行初就那樣安靜地站著,看著那盞茶的熱氣漸漸變淡,又看著師尊無意間拈起一塊他帶來的點心,自然送入口中。
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感籠罩著他。沒有恐懼,沒有焦慮,也沒有那些紛亂複雜的思緒,隻是這樣安靜地待著,彷彿本該如此。
不知過了多久,晏離終於處理完最後一份卷宗,放下了筆。
他擡起眼,目光掠過那空了的茶杯和點心碟子,最後落在了殿下角落那個安靜的身影上。
鬱行初察覺到他的目光,立刻站直了些:“師尊可還有吩咐?”
晏離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無事。下去休息吧。”
“是。”鬱行初躬身行禮,端起空了的托盤,腳步輕快地退出了大殿。
殿門在他身後合攏。
晏離獨自坐在空曠的大殿中,目光落在方纔鬱行初站立過的角落,又移到那空了的碟子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微涼的茶杯邊緣。
琉璃色的眸底,一片深沉的寂靜,無人能窺探其中思緒。
殿外,夜風寒涼,鬱行初卻覺得心口似乎揣著一個小小的暖爐。
自水鄉之行和殿內奉茶後,鬱行初與晏離之間的相處,悄然發生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
那層橫亙在師徒之間、由敬畏、恐懼和疏離凝結而成的堅冰,似乎被那日船艙的茶香和水汽,以及殿內無聲的陪伴,融化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縫隙。
鬱行初依舊恭敬,卻不再像過去那般時刻緊繃,如履薄冰。他去凝輝殿回稟事務時,姿態雖仍規範,但眼神中少了些閃躲,多了些坦然。偶爾晏離詢問他的看法,他也能更自然地陳述己見,不再一味地揣測師尊心意,隻說“弟子以為”。
晏離的態度似乎並無明顯改變,依舊是那般冰冷淡漠,言簡意賅。但他落在鬱行初身上的目光,停留的時間似乎比以往稍長了那麼一瞬。吩咐他辦事時,也偶爾會多提點一兩句關乎宗門執行、人情練達的細微之處,不再純粹是冰冷的命令。
這種變化細微至極,外人根本無從察覺,但身處其中的鬱行初,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無形的壓力在減輕。他不再覺得凝輝殿是一個令人窒息的地方,雖然依舊清冷,卻不再那麼難以忍受。
他甚至開始習慣在彙報完正事後,如同那日一樣,自然地為師尊斟上一杯熱茶,有時也會帶來一些自己覺得不錯的清心凝神的藥膳或點心,默默放在案角。晏離從未表示過拒絕或讚許,但那些東西,總會在他伏案忙碌的間隙,被無聲地用完。
這種平和甚至稱得上“溫馨”的相處模式,讓鬱行初冰封的心湖,彷彿注入了一股細微卻持續的暖流。連帶著,他麵對雲澈時,那份因愧疚而產生的刻意疏離,也似乎軟化了些許。
雲澈依舊像個小尾巴,隻要鬱行初在宗門內,總能找到機會黏上來。噓寒問暖,送吃送喝,分享修煉心得,雖然大多是他在說,鬱行初在聽,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裡,依賴和眷戀絲毫未減。
鬱行初不再像之前那樣感到沉重的壓力和恐慌,雖然依舊會為他的安危擔憂,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奈的縱容。他會收下那些點心,會聽著他絮叨,偶爾還會極輕地揉一下他的頭發,換來少年更加燦爛的笑容。
然而,這份“特權”也僅限在鬱行初的偏殿附近或宗門其他地方。
一旦鬱行初的腳步邁向那座巍峨冰冷的凝輝殿,雲澈就會像被無形的線拉住一樣,猛地停下腳步。
少年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變得小心翼翼,甚至帶上一絲畏懼。他隻會眼巴巴地、羨慕地看著師兄獨自走向那扇沉重的大門,卻絕不敢再往前跟進一步。
無他,隻因凝輝殿裡坐著那位讓他光是想到就頭皮發麻、恨不得縮起來的清霽仙尊。
晏離倒從未責罰過他,但每一次偶遇,或是師尊難得開口考較他功課時,那冰冷的眼神、毫無波瀾的語氣、以及那種彷彿能看透他所有小心思的壓迫感,都讓雲澈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回答得結結巴巴,事後總要懊惱好久。
比起可能得到的、來自師兄的短暫關注,他更怕在師尊麵前出醜,更怕師尊那句淡淡的、卻足以讓他做三天噩夢的:“功課如此懈怠,回去抄寫靜心咒百遍。”
因此,凝輝殿對雲澈而言,不啻於龍潭虎xue,是絕對不敢輕易踏足的禁地。他寧願在殿外遠遠等著,或者算準時間再來找師兄,也絕不敢冒著被師尊“關注”的風險跟進去。
於是,凝輝殿內,是日漸平和的師徒相處;殿外,是少年躊躇不前、眼巴巴張望的身影。
這微妙而清晰的界限,無聲地存在於凝輝宗的冰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