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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咆固胰kJbk肥荒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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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顧宴深的婚約,讓給雲嫋吧。”

雲寂站在窗前,聲音平靜。

電話那邊的雲母語氣傲慢:“早答應不就好了?非拖到現在,婚禮就剩一個月,還得我去安排。你呀,從小就比嫋嫋更讓人操心。”

“我確實不如她省心。”雲寂唇角勾起極淡的嘲諷,“我就該聽安排嫁給隔壁村的鰥夫,換五百塊的彩禮。”

雲母臉色瞬間漲紅,尖聲道:“最後不是沒嫁成嗎?斤斤計較!”

“媽跟你說,等以後嫋嫋嫁進顧家,還能少了你的好處?”

“不用等以後。”雲寂打斷她,眼神清淩淩的,“把奶奶留下的舊首飾盒給我,其他的我什麼也不要。”

“就這?”雲母愣住了,隨即爽快施捨道,“你趕緊拿去。”

“顧宴深怕是做夢也想不到,他捧你在手心這麼多年,結果還比不上一個裝破爛的盒子。”

雲寂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

她臉上所有表情褪去,隻剩死寂,手機螢幕上清晰地顯示著今天的日期。

十月二十日。

前世,就是今天,她匆匆出門,腳下卻踩中樓梯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油漬,整個人從二樓直直滾落。

右腿骨裂,職業生涯徹底斷送。

彼時,她離成為最年輕的花滑大滿貫得主,隻差最後一個獎項。

從雲端的天才墜落成泥裡的殘廢,她痛不欲生,決定離開,臨上飛機的前一秒卻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是在彆墅裡,腳踝上是純金打造的鎖鏈。

正當她不知所措時,顧宴深走了進來,單膝跪地,一言不發地為她塗抹藥油。

“宴深,這個鎖鏈……”

良久,顧宴深才開口:“彆不要我。”

雲寂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地毯上洇濕的痕跡,讓她愣住了。

她心頭愧疚不已,主動吻上他,腳踝上的鎖鏈輕顫。

許是這次離開嚇到了他,此後半年,她都被他關在房間裡,錦衣玉食,唯獨剝奪了她的自由。

直到懷孕後,才被解開鎖鏈,允許在彆墅裡隨意走動。

她以為這是顧宴深愛她的表現,所以甘之如飴。

直到那天,她看見顧宴深和雲嫋站在領獎台的最高處,捧起了那個本應屬於她的雙人花滑獎杯。

她不解,第一次翻了他的電腦,看見他和雲嫋的聊天記錄。

【姐姐可是你親手捧出來的滿貫王,就這麼為了我毀了,值得麼?】

【你不是想要個露臉的機會?那就給你。】

【可是……姐姐知道了會不會鬨?】

【她的一切都是我給的,離了我,她什麼也不是,她現在能依靠的,隻有我。】

冰冷的文字讓雲寂渾身血液逆流,後脊竄上涼意。

那些曾經幸福的畫麵在此刻就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讓她幾乎站不穩。

雲嫋喜歡顧宴深她一直都知道,她偶爾也會吃醋,但顧宴深一直不搭理雲嫋,所以她也放心。

可原來他早就愛上了雲嫋,甚至為了她將自己獻祭。

她來不及質問,一場突如其來的山火吞噬了一切。

好在,她重生了。

回到悲劇發生的前一刻。

“看什麼呢?叫你好幾聲都沒聽見。”

耳畔響起顧宴深的聲音,腰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雲寂身體僵硬了一瞬,她強行壓下從心頭竄起的戰栗,指著手機上的日期,懷念開口。

“宴深,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的今天,是你把我從那個小山村帶出來,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

顧宴深眼底劃過一絲意外,手臂收緊,聲音帶著後怕:“當然記得。”

“不敢相信,如果我當時再遲一步……”

雲寂的臉貼在他的胸膛,曾經讓她無比安心的心跳,此刻卻隻有冰冷,她輕聲安慰:“事情都過去了。”

她仰起頭,笑道:“而且,馬上就是最後的決賽了,等拿到大滿貫,就是我們的婚禮,我覺得,自己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顧宴深一僵,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螢幕,“估計是一會訓練的事,我出去接一下。”

雲寂笑得溫順:“好,你去吧。”

房門輕輕關上,雲寂眼底的溫情逝去,她可沒錯過那串號碼,是屬於雲嫋的。

隻是她想不通,究竟是什麼時候,顧宴深和雲嫋走在了一起。

她想起和顧宴深的初見。

那年她十歲,母親為了給雲嫋買一條喜歡的裙子,毫不猶豫將她以五百的價格,賣給了隔壁村六十歲的鰥夫。

她穿著不合身的紅棉襖,嘴唇塗著滑稽的口紅,被那個渾身酒氣的男人死死壓在炕上。

是顧宴深從天而降,他看中她的滑冰天賦,用五十萬把她買了回來。

哪怕當時母親將更會撒嬌賣乖的雲嫋送到他麵前,他也隻是冷淡避開。

她對顧宴深,起初是沒有男女之情的。

可他,在她每個淩晨起床訓練的日子,提前準備好早飯;

在她比賽失利,被媒體口誅筆伐時,不動聲色壓下所有的負麵新聞;

在她都不記得自己生日時,給她過了第一個生日,補足她從前所有的遺憾;

他牽著她的手,一步步走向國際賽場,讓她的名字響徹冰壇,也一點點融化了她的心。

可他在得到她的心後,親手將它摔得粉碎,甚至不惜為了雲嫋,毀掉她視若生命的花滑生涯。

雲寂將所有翻湧的情緒死死壓迴心底,她拉開房門。

顧宴深站在樓下,聽見開門的聲音仰頭看她。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木質樓梯上。

其中一階,泛著不自然的油光。

雲寂的視線在那片油漬上停留一瞬,對著顧宴深柔柔一笑。

下一秒,她沒有絲毫猶豫,精準地踩上那片油跡。

“小寂!”

失重感猛然襲來,天旋地轉,身體撞擊樓梯的悶響和顧宴深驚慌的呼喊交織在一起。

陷入黑暗前,他驚慌失措衝過來的身影,是她眼中最後的景象。

真好,這一次,粉身碎骨的路,由她自己來選。

這痛,也成了她掙脫他的第一步。

……

鼻尖縈繞著消毒水氣味。

雲寂睜開眼,右腿傳來鈍痛。

“姐姐,你醒了!”雲嫋守在一旁,眼圈紅紅,“你嚇死我了,怎麼那麼不小心……”

顧宴深站在窗邊,眉頭緊鎖。

雲寂虛弱出聲:“宴深,我的腿?”

顧宴深抿了抿唇:“骨裂、韌帶損傷,需要長時間恢複,比賽,恐怕……”

還好,如她所料,傷勢在自己的控製下並沒有那麼嚴重。

雲寂露出一抹苦澀卻堅強的笑容。

“沒關係,嫋嫋不是一直在訓練,這次機會難得,就讓嫋嫋代替我去吧。”

病房內瞬間安靜。

雲嫋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顧宴深緊緊盯著雲寂,冷聲道,“你就這麼輕易放棄了?”

“不然呢?”

雲寂迎上他的視線,聲音無助:“我已經這樣了,雙人滑的資格不能浪費,嫋嫋有能力,我也放心。”

顧宴深周身氣壓變得更低,最終,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病房。

“姐姐,你……”

“我沒事。”雲寂斂去眸中冷光,“宴深好像生氣了,你幫我出去看看他。”

雲嫋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了出去。

病房裡隻剩下雲寂一人,她靠在床頭。

他生氣了。

為什麼?

這不是他想要的嗎?成全他和雲嫋,讓雲嫋代替她站上那個本該屬於她的位置。

前世他親手策劃,今生她主動奉上,他應該滿意才對。

雲寂輕輕抬手,指尖觸碰纏繞著右腿的繃帶,清晰的鈍痛一陣陣傳來,卻遠不及前世從樓梯上滾下時,夢想粉碎的萬分之一。

雲寂退賽的訊息很快傳了出去,在網路掀起軒然大波。

【雲寂受傷,十連冠危矣!】

【沒有‘冰上神話’鎮場,我們豈不是又要回到被碾壓的恥辱年代?】

……

類似的標題觸目驚心。

她和顧宴深,被稱為冰壇絕無僅有的“雙王”,統治雙人花滑整整九年。

尤其是積怨已久的對手國,這九年都活在他們帶來的陰影之下。

今年若能達成十連冠,將是載入史冊的傳奇,卻因她意外腿傷而半路夭折。

雲寂靠在病床上,指尖劃過螢幕,那些惋惜或憤慨的言論並未激起她的情緒。

粉身碎骨的痛都經曆過,這些口舌之爭又算得了什麼。

教練很快打來電話。

“你和顧宴深的代言,品牌方要求儘快拍攝。”

雲寂沒有反對,沉默地接受安排,右腿的鈍痛提醒著她現實的殘酷——她需要錢來離開。

拍攝現場燈火通明,與醫院消毒水的氣味不同,這裡彌漫著香味。

第一組的鏡頭,是顧宴深和雲寂的雙人部分。

顧及雲寂的腿傷,隻需要兩人擺出展現默契和美感的動作,可拍了幾遍導演都不滿意,最後朝著兩人走來。

“這些動作都太平了,體現不出你們作為‘冰上神話’的實力,不如試試小幅度的托舉?”

“雲寂現在的狀態,能否嘗試?”

雲寂的心微微一沉,即便是小幅的托舉,對她而言也是極大的負擔,她正要開口婉拒,顧宴深的聲音先一步響起。

“她可以,”顧宴深語氣溫和,帶著一絲鼓勵,“隻是試一下,不行再換回來,我相信小寂,即使狀態不佳,底子還在。”

他低頭看向雲寂,目光深邃,“對吧,小寂?”

她攥緊了拳頭,指甲陷進掌心。

顧宴深看出她的猶豫,無意開口:“之前把那麼重要的參賽資格讓出去時,不是很果斷嗎?怎麼到了拍攝,反而顧慮重重?”

雲寂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前世他為了雲嫋讓她摔斷腿,這一世她主動讓出來他為什麼這麼在意。

可她隻是抿了抿唇,最終沒有任何情緒地回應:“我明白了……那就試試吧。”

顧宴深眼底那絲隱晦的期待,在她平靜的順從下,悄然熄滅。

他轉向導演,語氣帶著專業人士的疏離:“按計劃拍吧,動作上我會控製強度和幅度。”

然而,正式拍攝時,那些所謂的基礎動作在顧宴深的引導下變得不再基礎。

每一次托舉都在挑戰雲寂腿傷的極限。

她咬著牙,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卡!雲寂,注意表情!”

“卡!動作太僵硬了!”

導演的眉頭越皺越緊,拍攝一次次中斷。

顧宴深始終沒有再說一句鼓勵的話,隻沉默地扶住她。

最終,右腿再也無法支撐,她身體一軟,若非顧宴深及時攬住,她整個人會狼狽地摔在冰麵上。

現場一片寂靜。

顧宴深扶著她,感受著她身體無法抑製的輕顫,“看來,腿傷比我們想得更影響狀態。”

雲寂靠在他的懷裡,閉上眼,右腿傳來灼熱的痛楚。

這是她不願低頭的代價。

“姐姐,你還好嗎?”

雲嫋不知何時來了現場,手裡捧著熱飲,臉上掛著擔憂,她湊近導演,“導演,姐姐行動不便,有些簡單的鏡頭,要不我幫姐姐試試?”

導演鄙夷開口:“一個連國際大賽門檻都沒摸到的選手,憑什麼和雲寂相提並論?”

雲嫋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紅著眼眶看向顧宴深。

顧宴深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抬眼:“導演,話也不能這麼說,天賦固然重要,但機會和培養同樣重要。”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眾人落在雲寂身上,意有所指,“我能將小寂捧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有能力,讓合適的人站上合適的舞台。”

導演擺擺手:“雲寂先去休息一下,吃完飯再拍。”

可再次開拍之際,雲寂注意到工作人員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有人發了她拍攝的帖子。

幾張角度刁鑽的照片流傳開來——

她坐著休息,雲嫋在一旁小心翼翼遞水卻被無視;

她因疼痛皺眉被解釋成對工作人員的不耐。

配文更是誅心,直指她不能比賽卻能撈金,吃相難看!

原本尚有同情的聲音被迅速淹沒,質疑和辱罵如潮水湧來。

“怕輸找藉口”、“作精拖累顧宴深”、“霸淩親妹”的帽子一頂頂扣下來。

導演扛不住壓力,很快提出換人。

顧宴深就是在這時開口的,“既然輿論如此,為了廣告效果,就讓嫋嫋替你。”

顧宴深說這話時,手臂甚至自然的搭在雲寂身後的椅背上,形成一個半擁姿態。

雲寂心頭有什麼東西驟然碎裂,刺得五臟六腑都疼。

這個代言,是三年前兩人巔峰定情時簽下的。

廣告語“冰上共生,靈魂共振”的字樣還滾燙。

她想起從前,有人提議可以讓雲嫋替代她時,顧宴深斬釘截鐵道:“我的搭檔,隻能是雲寂。”

哪怕她狀態不佳,也會對導演說:“我們需要最好的效果,而最好的效果隻能由小寂呈現,我們可以等。”

那些維護,曾是她的底氣。

可現在的他,卻能輕飄飄一句把她的一切讓給雲嫋。

雲寂垂眸,聽見他對雲嫋的低語的叮囑,再抬眼時已波瀾不驚。

“好。”

話音剛落,顧宴深臉上常掛著的那副平靜麵具瞬間扭曲。

雲寂沒錯過他眼底的暗湧,卻沒想到之後的一週。

她的團隊核心,都被調到了雲嫋麾下。

網路上關於雲嫋的通告鋪天蓋地,雲嫋被塑造成臨危受命的冰壇新星。

她看著曾經屬於她的一切被冠以雲嫋的名字,而她被迅速遺忘在角落裡。

直到顧宴深出現在她眼前:“今晚是嫋嫋的慶功宴,你作為她的姐姐,應該很樂意見證她的成功。”

說完,也不管雲寂是否願意,將她帶進了宴會廳。

雲嫋穿著高定禮服,被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中心,接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恭維和讚美。

雲寂站在角落,細碎的議論鑽進她的耳朵。

“她還好意思來呢?真是自取其辱!”

“聽說腿廢了之後她脾氣變得特彆差,還故意刁難工作人員。”

“要我說就是活該,她根本連雲嫋的一個腳趾頭也比不上。”

這些話紮得她心裡泛起淡淡的不適,但她隻是垂下眼眸,這些人不瞭解真實的她,傷不到她分毫。

直到,她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幾乎每場比賽和活動都會到場的一個粉絲,她們曾像朋友一樣分享點心。

一絲久違的驚喜掠過心頭,雲寂下意識地朝她走去,臉上漾起笑意。

可走近了她才發現,女孩手裡握著的燈牌,閃爍著刺眼的“雲嫋”二字。

雲寂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涼。

女孩的眼裡沒有往日的狂熱,鄙夷:“你都這樣了還是好好休息吧,彆拖累彆人,把機會給需要的人。”

話音落下,女孩身後那些熟悉的麵容,曾經為她呐喊加油的粉絲,竟都跟著附和點頭。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比剛才陌生人的議論痛上千百倍。

原來被曾經珍視的人背棄,是這樣的滋味。

她緩緩收回手,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儘。

雲寂看到不遠處,顧宴深站在雲嫋身旁,定定地看著她。

他的眼裡沒有意外,隻有一絲樂見其成的笑意,隨後,雲寂清晰地看見,他嘴角極其緩慢地勾了一下。

下一秒,他微微低頭,湊近雲嫋,低聲叮囑著什麼。

一如之前對她做的那樣,熟悉的關懷姿態,如今被用在另一個人身上。

就在這時,會場大屏亮起。

“下麵,請欣賞雲嫋小姐參加表演賽的原創節目——浮光躍金!”

主持人熱情洋溢地宣佈。

音樂聲緩緩流淌,空靈中帶著一絲熟悉的倔強。

雲寂的脊背瞬間僵直!

這旋律……這動作……

那根本不是《浮光躍金》!

那是她雲寂,在無數個深夜,對著錄影反複調整,打磨了成千上萬次,才最終定型的成名作《流雲》的改編版!

畫麵裡,雲嫋正做到那個標誌性的動作,姿態看似優雅卻帶著一絲凝滯。

就是這個細節,讓雲寂的腦海裡浮現那晚的畫麵。

安靜的訓練場上,不管重複多少次的動作卻總在關鍵時失去平衡,這讓她很是懊惱。

可顧宴深總能拂去她心頭的浮躁,帶著她一遍遍揪動作。

直到兩人動作完美契合,他說:“小寂,這是屬於我們的靈魂共振。”

音樂聲還在繼續,她猛地看向顧宴深。

他的臉上沒有意外,眼神平靜,甚至欣賞著她無法掩飾的震驚與憤怒。

他清晰地接收到了她的質問,非但沒有逃避,反而迎著她的目光,微微挑了下眉。

他故意將她的心血拿去給雲嫋,再拿到她麵前展示,就是為了看她此刻崩潰的模樣!

“這不是她的原創!”

雲寂的聲音不大,卻因極致的憤怒而帶著一絲顫抖,“這是我的動作。”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有驚訝、有探究,但更多的是看戲。

雲嫋的狂熱粉絲很快將她包圍。

“你胡說什麼!自己不行還見不得彆人好!”

“嫋嫋用得著抄你?你以為你還是以前那個雲寂嗎?”

指責和謾罵如同冰錐,密密麻麻地刺在雲寂身上。

她被圍在中心,那些曾經仰望她的目光此刻充滿了質疑和憐憫。

但她不在意,隻是執拗地向他們解釋,試圖證明雲嫋的節目是拙劣的模仿。

“這裡,落冰時的輕顫不是動作設計,而是我因為舊疾,無法抑製的肌肉輕顫,可雲嫋卻在模仿的時候,學了進去……”

她的聲音清晰,邏輯分明,可換來的是更深的沉默。

直到顧宴深的聲音穿透這份寂靜:

“抱歉,小寂因為腿傷和退賽,情緒一直不太穩定,才會總是把嫋嫋的原創當成自己的,希望大家彆介意。”

語氣溫和,帶著恰到好處的無奈和包容。

“顧神開口,這個麵子肯定給。”

“雲寂小姐好好休息,我們都理解。”

眾人打著哈哈,四下散開。

雲寂僵在原地,她忽然明白了,這些人哪裡是看不出雲嫋蹩腳的模仿,他們隻看顧宴深的態度。

他輕描淡寫的“情緒不穩定”,就給她所有的辯解帶了帽子。

她沒有再開口,任由顧宴深將她打橫抱起,大步離開。

耳邊是顧宴深沉穩的心跳,鼻尖是她熟悉的氣息,可這一切都無法在她心裡激起半點漣漪,

從團隊的轉移,到慶功宴上的羞辱,再到最後的致命一擊——他親手將她象征個人巔峰的榮光,送給了雲嫋,隻為了給她撐場麵。

她忍不住微微顫抖,直到進了休息室,她才猛地掙脫他的懷抱。

“顧宴深,你滿意了嗎?”她連聲音都在發抖,“看著我的心血被剽竊,被所有人指責,你是不是很得意?”

顧宴深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抬眼:“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流雲》對我意味著什麼你心知肚明!”雲寂幾乎是在嘶吼,“你故意把它給雲嫋,不就是想看我崩潰的樣子嗎?”

她抓住他的衣領,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為什麼?顧宴深你到底想要什麼!”

顧宴深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生疼。

“我想要什麼?”他低笑一聲,指尖擦上她淚濕的臉頰,“我想讓你的身邊隻有我,想讓你像從前一樣,會哭會鬨,而不是現在這樣,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雲寂怔住了,連眼淚都忘了流。

前世被囚禁的畫麵與此刻他眼中虔誠的偏執重合在一起。

不是愛,這根本不是愛!

這是病態的掌控欲,他不能忍受她的獨立,她的冷靜,她任何一絲可能脫離他掌控的跡象。

他寧願摧毀她的一切,也要將她鎖在身邊。

就算有了雲嫋,他也不放過她。

這個認知像一盆冷水,澆滅了雲寂心頭的怒火,隻剩刺骨的寒意。

敲門聲響起。

雲嫋提著保溫桶走了進來:“宴深哥哥,你們不要吵架了,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道那個動作是姐姐的,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用的。”

雲嫋的話看似在道歉,實則每個字都在火上澆油,提醒雲寂剛才發生的一切。

“不關你的事,彆多想。”

得到顧宴深的寬慰,雲嫋笑了出來,“我看姐姐一晚上都沒怎麼吃,讓酒店燉了湯。”

雲寂緩緩轉過身,看著在自己麵前演戲的雲嫋,一股厭惡湧上心頭。

“這裡沒有觀眾,你不用演。”

雲嫋的表情僵住,委屈地看向顧宴深:“姐姐,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我是真的關心你。”

“關心我?”雲寂扯了扯嘴角,笑容冰冷,“關心到剽竊我的作品,然後在我被千夫所指的時候躲在顧宴深身後裝無辜?”

“你穿著我的衣服,畫著我的仿妝,用著我的動作,卻連它十分十一的神韻都模仿不出來,在賽場上摔得那麼難看。”

“雲嫋,你除了會哭,會裝可憐,還會什麼?”

“雲寂。”顧宴深帶著警告的聲音響起,他上前一步,將雲嫋護在身後,“過分了。”

“宴深哥哥,我沒事的。”雲嫋眼圈紅紅,但還是善解人意地盛起一碗湯,“姐姐,喝點湯。”不由分說就往雲寂嘴邊送。

“拿走!”雲寂厭惡側頭躲開。

混亂中,湯碗被打翻,滾燙的湯汁大半潑在雲寂的腿上,瞬間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霎時白了。

顧宴深臉色一變,立刻蹲下身,伸手想要去檢視她腿上的傷勢:“怎麼樣?讓我看看燙到哪裡了?”

雲嫋帶著哭腔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雲寂隻是死死咬住下唇,忍受著火辣辣的疼痛,在顧宴深的手即將碰到她時,猛地將他的手推開。

她的動作決絕,帶著毫不掩飾的排斥。

顧宴深的手僵在半空,冷了臉,緩緩站起身,不再看雲寂腿上的傷,轉向雲嫋:

“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

顧宴深帶著雲嫋憤怒離場,留下雲寂和一室狼藉。

雲寂自己處理了腿上的水泡,第二天一早,獨自一人去醫院複查。

醫生看著她的片子,眉頭緊鎖:“恢複情況不理想,軟組織二次挫傷,最近幾天最好以輪椅代步。”

雲寂沒有回答,沉默地接過繳費單,“謝謝醫生。”

“雲姐,我來幫你吧!”相熟的小護士熱情推來一輛輪椅,“顧神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複查都不陪著,以前你磕碰一下他都緊張得不行呢……”

護士一邊推著她穿過走廊,一邊絮叨著,語氣裡全是對顧宴深這個完美未婚夫缺席的不解。

雲寂沒有解釋,任由護士推著她,是啊,以前哪怕隻是訓練時輕微扭傷,顧宴深都會緊張,為她冰敷,上藥,抱著她的腳踝輕輕按摩,直到她入睡。

路過中庭,牆壁上懸掛的大屏正播放體育頻道。

畫麵裡,顧宴深西裝革履地站在雲嫋身邊,兩人回答著關於接下來比賽的問題。

“顧神和雲嫋真是郎才女貌,太般配了!”

“是啊,聽說雲嫋有希望拿下冠軍,看來冰壇新的黃金搭檔已經誕生了。”

這些話清晰地鑽進雲寂的耳朵,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護士的表情卻是一僵,下意識看向雲寂,默默調整了輪椅的方向,朝著出口緩緩行去。

金屬輪摩擦著地麵,發出單調的聲響,掩蓋了雲嫋心底某一處徹底碎裂的聲音。

回家的路上,陽光很好,卻照不進雲寂心底的陰霾。

她看見顧宴深和雲嫋並肩走著,雲嫋正仰頭說著什麼,顧宴深側耳聽著。

看見她,顧宴深眉頭一皺,下意識想要上前。

然而,雲寂隻是抬起眼,用一種極其冷淡疏離的眼神掃過他,將他的腳步生生釘在原地。

倒是雲嫋臉上掛著笑,快步走向她。

“姐姐,你怎麼坐輪椅了,傷得很重嗎?我推你回去。”

雲寂坐在輪椅上,她懶得和雲嫋有糾纏,乾脆閉上眼,任由雲嫋推行。

行至下坡,雲寂清晰地感受到後背傳來一陣推力。

“啊!”雲嫋驚呼一聲,像是被東西絆到踉蹌一步,顧宴深趕忙扶住她。

下一秒,他臉色一變。

“雲寂!”

顧宴深的喊聲和輪椅失控滾落的巨響同時響起。

雲寂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天旋地轉間,身體在粗糙的地麵上摩擦,額角猛地磕在一塊石頭上,眼前瞬間一黑,劇痛席捲全身。

顧宴深幾步衝下陡坡,打橫抱起陷入昏迷的雲寂,趕往醫院。

再次醒來,額角火燒火燎的痛楚讓雲寂瞬間清醒。

“額角縫了五針,腿上的傷也重新包紮,彆亂動。”顧宴深看著她蒼白的臉,頓了頓,“下坡的時候,輪椅失控了,嫋嫋也嚇壞了,差點摔倒。”

雲寂緩緩轉過頭,看向他,“失控?明明是她用力推了我。”

顧宴深眉頭緊鎖:“你看錯了,你是意外從輪椅上摔下來的。”

雲寂氣極反笑,直接按下了報警電話。

“喂,我要報警。”她的聲音異常冷靜,一字一句道:“市中心醫院住院部,雲嫋涉嫌故意傷人,蓄意謀殺……”

“你瘋了!”顧宴深一把奪走她的手機,掐斷電話。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在尋求公道!”她仰起頭,眼底冰冷,“雲嫋想要我的命,你看不見嗎?!”

“證據呢?”顧宴深俯身靠近,“你如果非要鬨大,想想奶奶的墳,我要是讓人收購那裡,施工時不小心破壞了墳墓……”

“你確定要因為一時意氣,讓她老人家在地下都不得安寧嗎?”

雲寂瞳孔猛地一縮,心臟像是被浸在冰水,四肢百骸皆是涼意。

他沒有提高語調,甚至語氣裡還在為她著想,可每一個字都砸在她最在意的地方。

顧宴深聲音漸緩:“簽了這份意外情況說明,奶奶的墳,我保證沒有任何閃失。”

雲寂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彌漫著淡淡的鐵鏽味,纔在那份檔案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每一筆,都像是在心上刻下血痕。

顧宴深滿意地收起檔案:“好好休息,彆做傻事。”

他轉身離開病房,隻剩下雲寂一人,巨大的屈辱感幾乎將她撕裂。

沒過多久,虛掩的病房外傳來雲嫋的哭聲。

“姐姐真的簽了嗎?她會不會怪我?她臉上的傷……”

“簽了,沒事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顧宴深的聲音頓了頓,“臉上有傷也好,這樣就不會再有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我也能養她一輩子。”

腳步聲漸漸遠去,雲寂僵硬地躺在病床上,指甲死死扣進掌心。

原來,他需要的,隻是一個可以被他照顧一輩子的傀儡。

病房安靜下來沒多久,門被輕輕敲響。

許久未見的李教授提著果籃走了進來。

他是雲寂在大學的恩師,亦是花滑領域的泰鬥,一直將她視如己出。

看到她的腿傷,老人眼中滿是心疼,慈祥道:“我這把老骨頭來複查,聽醫生說你也住院了,你這孩子,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見到真心關懷自己的長輩,雲寂心底泛起一絲暖意,臉上也露出依賴的笑容。

“老師,我沒事,讓您擔心了。”

李教授歎了口氣,坐在床邊,細細詢問她的傷勢,時間很快就到了傍晚。

病房被猛地推開,顧宴深去而複返,看見李教授的瞬間,臉色驟然陰沉。

見狀,李教授也不欲多留,溫和地叮囑了幾句便離開。

門一關,顧宴深冰冷的諷刺就砸了過來:“對著自己的未婚夫連個好臉色都吝嗇,對著彆的老男人倒是笑得開心。”

雲寂隻覺得一股火直衝頭頂,卻又無比荒謬。

“顧宴深,你發什麼瘋!那是我老師!”

“老師?”顧宴深冷笑,將手機螢幕粗暴地遞到她眼前,“網上現在都在傳,說你雲寂為了複出,不惜委身能當你父親的老男人!”

螢幕上,赫然是各種不堪入目的標題和臆測的爆料,將她和李教授的師生情誼扭曲得汙穢不堪。

巨大的羞辱感瞬間淹沒了雲寂,她止不住地發抖。

“現在鬨成這樣,我會出麵澄清。”顧宴深收回手機,語氣施捨,“至於教授,我會讓學校雪藏他。”

“不行!”雲寂猛地抬頭,下意識反駁。

她想起剛才李教授還說,等手頭的課題結束,職稱下來,就能安心退休,和師母出去旅遊。李教授一生清譽,絕不能因為她被毀!“老師是無辜的,你不能這麼做!”

顧宴深被徹底激怒,俯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纔是你未婚夫,你當著我的麵維護彆的男人?”

“你簡直不可理喻!”雲寂用力甩開他的手,胸口劇烈起伏,“教授於我亦師亦父!隻有心思齷齪的人才會用那種肮臟的想法去揣測!”

“你呢?你當著我的麵對雲嫋嗬護備至,我是不是也該說你們有一腿?!”

兩人不歡而散。

幾天後,雲寂發現網路上關於她和李教授的風波被迅速平息,還不等她鬆口氣,另一則爆炸性新聞空降熱搜——#雲嫋比賽放水疑受賄#。

一時間,雲嫋從“希望之星”變成眾矢之的,被全網口誅筆伐。

就在輿論發酵到繁體時,顧宴深召開緊急發布會,他神色凝重地宣佈:

“雲嫋輸掉比賽,是因為賽前,為了保護姐姐雲寂不慎受傷,至於網路上那段收受賄賂的監控,經調查,畫麵中的人,是雲寂。”

全網嘩然!

發布會結束後,雲寂這個名字被徹底釘在恥辱柱上。

之前所有被壓下去的負麵新聞——耍大牌,霸淩,和教授亂搞關係,全部被翻出來,成為她品行卑劣的佐證。

她成了全網唾棄的物件,網路暴力從虛擬世界蔓延,她的電話住址被曝光,辱罵和威脅鋪天蓋地。

更沉重的打擊接踵而至。

李教授無法忍受這莫須有的汙名和網路上對其家人的騷擾,在家中服用大量安眠藥。

雖然搶救及時,但還是成了植物人。

雲寂得知訊息後,馬不停蹄趕往醫院,卻被教授的妻子攔在病房外。

“滾!你這個掃把星,老李一輩子清清白白,臨退休了被你害成這樣,你還有臉來?!”

蹲守已久的媒體將鏡頭對準了臉色慘白的雲寂,閃光燈幾乎要刺瞎她的眼。

她拚命擠出人群,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找顧宴深,要個解釋!

她衝到顧宴深辦公室外,正要推門,聽見裡麵的對話。

雲嫋哭得梨花帶雨:“宴深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去見那個教練的,是他說手裡有對你不利的證據,我害怕他們傷害你,才瞞著你偷偷和他們見麵。”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非要給我錢,我沒拿,我也不知道監控怎麼會傳到網上……”

顧宴深的聲音帶著安撫:“事情都過去了,我已經處理乾淨,你彆想那麼多,安心準備一週後的比賽。”

就在這時,雲寂的手機震動,私家偵探給她發來調查結果——她和李教授的謠言,最初發布的源頭和水軍的線索,都指向雲嫋!

“砰!”

雲寂猛地推開門。

“過去?”她聲音冷得沒有溫度,“這事過不去!”

她幾步上前,在雲嫋驚恐的目光中,用儘全身力氣,狠狠一巴掌扇在雲嫋臉上。

“這是為李老師打的,你害他生不如死,這筆帳,我們慢慢算!”

說完,反手一記更重的耳光,狠狠摑在顧宴深臉上。

“至於你,明知道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卻為了把這個女人摘乾淨,讓我背黑鍋,間接害了李教授一家,你該死!”

顧宴深的臉上浮現清晰的指印,他抬手,用指腹擦過唇角,吐出三個字:

“所以呢?”

那語氣裡的無動於衷,那眼神中淬了冰的嘲諷,像無數細密的針,瞬間刺穿了雲寂被憤怒燒灼的神經,帶來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

所以呢?

就算在這裡打爛他們的臉,嘶吼到聲嘶力竭,又能改變什麼?

李教授能醒來嗎?她被奪走的名譽能回來嗎?她斷送的職業生涯能重來嗎?

不能。

一股巨大的、深不見底的無力感如同冰水,兜頭澆下,瞬間熄滅了那場熊熊燃燒的怒火,隻剩下刺骨的寒和一片死寂的灰燼。

她看著顧宴深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悔意的眼睛,再看看躲在他身後的雲嫋。

前世的囚禁、今生的構陷、李教授蒼白的麵容……所有畫麵在她腦中瘋狂閃回,最終定格成一個清晰的認知:

這兩個人,沒有底線,沒有良知。

留在這裡,隻會被顧宴深拖入更深的泥沼,她所珍視的一切,都會被摧毀殆儘。

雲寂胸膛劇烈的起伏漸漸平複,她臉上所有的激烈情緒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一種近乎虛無的平靜。

她甚至沒有再看他們一眼,彷彿剛才那兩記耳光,不是憤怒的發泄,而是一個斬斷過去的儀式。

她轉過身,脊背挺得筆直,一步步走向門口,腳步沒有一絲遲疑和慌亂。

就在她的手握住門把的那一刻,一個念頭清晰地照亮了她的前路——必須離開,不惜一切代價。

這個決心一旦落下,大腦便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冷靜運轉。她需要機會,需要一個能讓顧宴深放鬆警惕、並且能接觸到外界的契機。

直到國際花滑總決賽前夕,對手國的選手在媒體前公然嘲諷:

“看來‘冰上神話’的時代真的結束了。換上一個連三週跳都完成不穩的雲嫋,華國是打算直接放棄這塊金牌,成全我們的十連冠夢嗎?”

言語間的輕蔑,激起了國內冰迷的憤怒,也給隊伍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雲寂冷眼旁觀,知道雲嫋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應對這種國際頂尖賽事,一旦失利,不僅個人蒙羞,更是國家榮譽的損失。

深夜,顧宴深來到她的病房。

他站在陰影裡,輪廓分明,語氣是一種不容置疑的通知。

“一週後的決賽,你替雲嫋上場。”

雲寂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抬眼,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裡。

“以我的名義?”她嗤笑,“然後呢?再被你按上另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以雲嫋的名義。”顧宴深的聲音平靜無波,“你需要化妝,確保裁判和觀眾認不出來。拿到冠軍,之前你打人的事,李教授後續的治療,我來解決。”

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攫住了雲寂。

她不僅要替剽竊者正名,還要親手將本該屬於自己的榮耀,再次拱手讓人,甚至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去戰鬥。

“憑什麼?”她指甲掐進掌心,聲音因極力克製而顫抖。

“憑這是目前唯一能確保金牌不落旁人的方法;憑你,還是華國現役唯一有實力碾壓所有對手的人。”

顧宴深走近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雲寂,你骨子裡的驕傲和對花滑的執著,騙不了我。你甘心看著屬於我們的榮耀,被那群人踩在腳下嘲笑嗎?”

他精準地抓住了她的軟肋——國家榮譽,以及她視若生命的花滑。

雲寂閉上眼,腦海中閃過李教授慈祥的麵容,他曾諄諄教誨:“小寂,我們站在冰場上,代表的從來不隻是個人。”

也閃過那天他離去時,悄悄塞進她手中的那張名片,一位在國際滑聯頗有聲望的資深教練的聯係方式。

比賽場,是顧宴深會放鬆警惕的地方,也是她能接觸到外界的機會。

一個計劃在腦中成型。

再睜開眼,她眼底所有情緒已被壓下,隻剩一片冰冷的沉寂。

“我答應你。”

決賽日到來。

雲寂穿著雲嫋的考斯滕,畫著以假亂真的妝容,站在入場通道的陰影裡。

冰麵璀璨的光芒近在咫尺,觀眾席上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卻是為了“雲嫋”這個名字。

身旁,顧宴深身姿依舊挺拔。

他看向她,眼神複雜,低聲道:“記住,彆出錯。”

雲寂沒有看他,隻是將目光投向那片熟悉的冰場。

那裡,曾是她夢想騰飛的地方,如今卻成了她屈辱的刑場。

當廣播裡響起“雲嫋”的名字時,雲寂深吸一口氣,滑入冰場中央。聚光燈打下,她微微仰頭,將所有的屈辱、不甘、憤怒,儘數壓入心底最深處。

音樂響起,顧宴深握住她的手,熟悉的托舉、拋跳一個個展開,十幾年刻入骨髓的默契自然流淌。

儘管久未合練,右腿舊傷仍在隱隱作痛,他們的動作依舊行雲流水。

雲寂將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冰刃上的寒光,每一個跳躍都精準決絕,每一個旋轉都帶著破釜沉舟的力量。

她不是為了“雲嫋”而滑,也不是為了顧宴深,而是為了腳下這片冰麵所代表的國家榮譽,為了她心中永不磨滅的花滑信仰!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們以一個前所未有的高難度聯合旋轉定格。

全場寂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

分數出來,斷層第一!

那個前世與她失之交臂,今生本已無望的十連冠和大滿貫,以這樣一種荒誕而屈辱的方式,被她親手奪回!

觀眾席上,“雲嫋!雲嫋!”的呐喊聲震耳欲聾。

顧宴深緊緊握著雲寂的手,眼神裡翻湧著某種失而複得的狂熱。

“在這裡等我,”他聲音低啞,帶著不容抗拒,“領完獎,我就帶你回家。”

他說完,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向領獎台。

雲寂看著他與雲嫋並肩站在最高處,看著屬於她的榮耀被冒名頂替者享受,看著漫天金雨為他們而落……她麵無表情地轉身,走進了選手通道。

回到休息室,她迅速鎖上門,沒有片刻停留,利落地換上了提前準備好的普通衣物,卸去了臉上虛假的妝容。

鏡子裡,終於映出她蒼白卻決絕的臉。

門外,是喧天的歡呼和顧宴深即將到來的腳步聲。

門內,她拿出那張被汗水微微浸濕的名片,按下了號碼。

“教練,是我,雲寂。我準備好了。”

……

當顧宴深捧著獎杯,擺脫了熱情的媒體和雲嫋,匆匆趕回休息室時,裡麵早已人去樓空。

隻剩下那件屬於“雲嫋”的考斯滕,被隨意丟棄在長椅上,像一抹褪下的皮囊。

窗戶大開,夜風吹入,帶著遠處尚未停歇的歡呼聲,卻隻讓他感到刺骨的冰涼。

手中的獎杯,“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金屬與地麵撞擊的脆響,終於蓋過了場外那屬於雲嫋的歡呼。

顧宴深衝出休息室,胸膛因恐慌而劇烈起伏。

他無視所有湧上來道賀的人,掃視著空曠的走廊,尋找那個本該在原地等他的身影。

“宴深哥哥!”雲嫋提著裙擺追了上來,“不好了!我……我剛剛看到……姐姐她、她是不是瘋了?”

顧宴深猛地頓住,霍然轉身,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她:“什麼意思?”

雲嫋遞上自己的手機,螢幕上是國外一知名平台的熱門動態。

發布方,赫然是他們的老對手,曾公開嘲諷他們的“北極星”俱樂部。

動態內容是一張打了碼的聊天記錄截圖和一段意味深長的文字:

【感謝“冰上神話”送來的厚禮!期待未來賽場上,用你們最熟悉的節奏,擊敗你們。合作愉快!】

配圖的聊天記錄裡,一個匿名頭像正在傳送一係列檔案縮圖。

雖然關鍵資訊被模糊處理,但顧宴深一眼就認出,那些檔案命名格式,分明是他和雲寂多年來核心訓練資料!

“這不可能……”顧宴深喃喃自語,手指因用力而關節泛白。

雲嫋聲音帶著哭腔:“我本來也不信的……可是我還收到了姐姐之前用陌生號碼發來的資訊……”

她調出另一張截圖,上麵隻有冷冰冰的一句話:

【顧宴深,既然你能把我的《流雲》隨手送給雲嫋,那我將你這些年的心血轉贈他人,也算禮尚往來。從此,兩不相欠。】

“噗——”顧宴深隻覺得喉頭一甜,一股腥甜湧上,又被他強行嚥下。

極致的背叛感像一把淬毒的冰刃,瞬間刺穿了他的心臟,將他最後一絲對她的擔憂和留戀絞得粉碎。

原來她答應比賽,根本不是為了國家榮譽,也不是對他還有半分情意!

隻是為了報複他!

她把他們過去九年並肩作戰的心血,把他們賴以成名最高的機密,像處理垃圾一樣,賣給了他們最痛恨的敵人!

就為了報複他把《流雲》給了雲嫋。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天鵝絨戒指盒,那是他精心準備了數月的求婚鑽戒。

他曾以為,用這個冠軍和這枚戒指,能重新鎖住她,挽回一切。

現在,這枚戒指就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臉上。

他眼神空洞,麵無表情地鬆開手,戒指盒連同裡麵璀璨的鑽戒,精準地落入了旁邊的垃圾桶。

“發布公告,”他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決絕。

“即日起,雲寂所作所為,均屬個人叛國行為,與我顧宴深,華國花滑隊,再無任何瓜葛。我將依法追究其法律責任。”

他頓了頓,補充道,“至於北極星,既然敢收贓物,就要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

一旁的媒體將雲嫋的話和顧宴深的態度加工成了爆炸性新聞。

#雲寂叛國#

#冰上神話販賣國家機密#

#顧宴深宣佈與雲寂決裂#

這幾個詞條以驚人的速度衝上熱搜,引爆全網。

剛剛還在為“雲嫋”奪冠歡呼的民眾,瞬間將所有的怒火傾瀉在雲寂這個名字上。

她從一個過氣選手,徹底變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國賊。

而雲嫋,則憑借著這場“臨危受命”的勝利,收獲了讚譽,被奉為“新一代花滑女神”。

接下來的半年,顧宴深將所有時間都投入了訓練。

他親自指導雲嫋,帶著她出席各種商業活動和采訪,為半年後的國際大賽造勢。

在公眾麵前,他是完美無缺的未婚夫和教練。

暗地裡,他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尋找雲寂的蹤跡。

“顧先生,我們查到雲寂小姐比賽當晚,在場館外乘坐一輛黑色轎車離開,車是套牌。最後進入了國際機場的VIP區域,登上了一架私人飛機。”

“目的地,無法確定。”

聽著手下的彙報,顧宴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硬。

城市的霓虹在他冰冷的瞳孔裡閃爍,卻照不進一絲光亮。

“繼續查。”他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隻要找到人,帶回來。”

他頓了頓,語氣輕描淡寫卻殘忍:

“留口氣就行。”

辦公室外,雲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一股嫉妒從腳底竄起。

為什麼!

為什麼雲寂都已經成了叛國賊,聲名狼藉,不知所蹤,宴深哥哥還是要把她找回來?

自己這半年來努力迎合他,討好他,憑借著花滑上的成就獲得了無數讚譽,為什麼還是取代不了雲寂在他心裡的位置?!

她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但不過片刻,她臉上重新掛上甜美得體的笑容,輕輕敲了敲門。

“宴深哥哥,表演賽的慶功采訪時間到了,媒體都在等著我們呢。”

她推門進去,自然地走上前,挽住了顧宴深的手臂。

顧宴深沒有拒絕,兩人出現在長槍短炮前。

閃光燈此起彼伏,記者的問題蜂擁而至。

大多數問題都圍繞著雲嫋的天才表現。

一個被雲嫋事先打點好的記者,適時地將話筒對準顧宴深,笑著問道。

“顧神,雲嫋小姐如今成績斐然,追求者眾多,您打算什麼時候把這位天才未婚妻正式娶回家?再不抓緊,恐怕要被彆人搶走了!”

顧宴深臉上保持著完美的微笑,看了一眼身旁麵露嬌羞的雲嫋,溫和開口:“嫋嫋一直都很優秀……”

他話未說完,另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插了進來,話筒直接懟到了雲嫋麵前。

“雲嫋小姐,據我們所知,您的姐姐雲寂此前涉嫌叛國,至今在逃。”

“作為她的親妹妹,您對她的行為是否知情?”

“您未來是否也可能……”

雲嫋瞬間臉色一白,無助地看向顧宴深。

顧宴深笑容未減,但眼底瞬間結冰。

他伸手,輕輕將雲嫋往自己身後攬了攬,語氣依舊平穩,卻不容置疑:

“雲寂的行為,僅代表她個人,與嫋嫋沒有任何關係。我本人以及整個華國花滑界,都對此種背叛行為表示最強烈的譴責。”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回雲嫋臉上,語氣鄭重:

“另外,藉此機會,我也正式回應一下上一位記者朋友的問題。我原本計劃在三個月後的國際賽上,給嫋嫋一個驚喜……”

他握住了雲嫋的手,舉到唇邊輕輕一吻。

“但既然大家這麼關心,我也不忍心讓我的未婚妻繼續等待和尷尬。是的,我顧宴深在此鄭重宣佈,雲嫋,就是我此生認定的妻子。三個月後,我會在賽場上,正式向她求婚。”

“未婚妻”三個字如同驚雷,在現場炸開。

雲嫋激動得用手捂住了嘴,眼眶瞬間紅了。

周圍的記者和工作人員在短暫的寂靜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一幕通過直播鏡頭,迅速傳遍了全網。

#顧宴深宣佈婚訊#

#顧宴深雲嫋神仙眷侶#

#雲寂不配#

網路上再次掀起狂歡。

一撥人將雲寂拉出來反複鞭屍,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她;

另一撥人則瘋狂吹捧雲嫋,稱她是人生贏家,與顧宴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地球的另一端。

訓練基地裡,巨大的螢幕播放著國內的體育新聞。

顧宴深單膝未跪的畫麵,清晰地映在螢幕上。

雲寂穿著一身利落的訓練服,右腿的恢複情況顯然良好,她看著螢幕上那對璧人,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旁邊,教練馬克端著咖啡走過來,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螢幕,調侃:“看到前任在全國人民麵前向你的妹妹求婚,什麼感受?”

雲寂端起旁邊的水杯,輕輕呷了一口,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她轉頭看向馬克教練,眼神清澈而堅定:

“尊重,祝福。”

她頓了頓,補充道,“畢竟,垃圾,就該和垃圾待在一起。”

雲寂關掉訓練基地的螢幕,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隻有指尖微微的涼意泄露了她內心並非全無漣漪。

“教練,明天,我就可以正式帶學生了。”

馬克教練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拍了拍她的肩。

雲寂套上大衣,將紛擾的過去與螢幕上那場鬨劇關在身後。

她沒有回住所,而是下意識地走向一個能讓她心靜的地方——一家古董店。

推開門,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越的聲響。

暖黃的燈光下,聞硯正坐在深處的工作台前,神情專注地處理著一件瓷器碎片。

聽到鈴聲,他並未抬頭,隻唇角自然地牽起一抹溫和的弧度:“隨意坐,手上的活計還差最後一點收尾。”

雲寂無聲地點頭,在沙發上坐下。

她想起自己剛落地時,奶奶留下的那個舊首飾盒摔壞了棱角。

在她茫然無措的時,馬克教練提起:“街角有家古董店,老闆是個很有本事的華國人,或許能幫你。”

那天,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走進來,第一次見到聞硯。

他穿著素色的中式立領,正俯身擦拭一個瓷瓶,側影清雋。

他接過那個布滿劃痕的首飾盒,仔細檢查後,平靜道:“放心,可以修複。”
簡單的幾個字,在當時給了她莫大的安慰。

“久等了。”

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

一杯氤氳著熱氣的茶遞到她麵前,抬眼,聞硯站在她麵前,眼底含著淺淡的笑意。

同時,那個熟悉的舊首飾盒被輕輕放在她麵前的矮幾上。

“修複好了,檢查一下,看看是否合意。”

他在她側麵的沙發坐下。

雲寂小心翼翼地開啟盒子,榫卯嚴絲合縫,鎖扣靈活如初,連那些深刻的劃痕都被用特殊技法養護打磨。

她眼中閃過真切的感激:“比我想象的還要好,謝謝你,聞先生。”

利落地付清之前談好的酬勞,雲寂將首飾盒仔細收好,道謝後便起身離開。

回到公寓,雲寂將首飾盒鄭重地放在床頭,為自己做了簡單的晚餐,剛擺上桌,便聽見敲門聲,順便結束通話了未接來電。

透過貓眼,她發現來人是聞硯。

他換了一身深灰色的羊絨衫,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袋。

雲寂壓下心頭的訝異,開啟了門。

“雲小姐?”他舉了舉手中的紙袋,解釋,“我剛剛搬來隔壁,想著給新鄰居送一份自製的茶點作為見麵禮。”

“沒想到……”聞硯笑意更深,“這麼巧。”

雲寂看向他沉靜的眼睛,之前未接來電帶來的冰冷,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驅散。

她側身,正要請他進屋,一個突兀的聲音在樓道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雲寂小姐,顧先生派我們來接您回家。”

雲寂循聲望去。

隻見樓道裡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名男人,眼神牢牢鎖定在雲寂身上,完全無視了她身邊的聞硯。

空氣瞬間凝固。

雲寂的心臟猛地一縮,前世被強行帶走的恐懼感兜頭淋下,讓她四肢瞬間冰涼。

她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脊背幾乎要撞上門框。

就在這時,一隻沉穩的手,輕輕按在了她微微顫抖的後腰,帶著令人安心的感覺。

是聞硯。

他上前半步,不著痕跡地將雲寂護在了身後。

“彆怕。”

而後緩緩抬眸。

“二位,”聞硯開口,“這裡是私人住所,未經邀請,你們的行為已經構成了騷擾。”

他頓了頓,目光掠過兩人:“顧宴深難道沒有教過你們,在彆人的地盤上,要學會基本的禮貌嗎?”

為首那人眼神一凜,“這位先生,我們隻是奉命行事,雲寂小姐必須跟我們走。”

聞硯極淡地笑了一下,笑意未達眼底,“不可能。”

雲寂抬頭看向他堅定的側臉。

聞硯一隻手穩穩地護在雲寂身後,另一隻手按下手機快捷鍵。

“安保中心嗎?我門口有兩位客人不懂規矩,請他們離開。另外,查一下他們進來時的記錄,我不希望類似的事情再發生。”

幾乎是同時,樓道儘頭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三名穿著製服、裝備精良的私人安保迅速出現,態度強硬地對那兩名黑衣男子做出“請離開”的手勢。

為首那人忌憚地瞥了一眼氣定神閒的聞硯。

“我們走。”

樓道恢複了安靜。

聞硯收回目光,按在雲寂後腰的手輕輕鬆開。

他看著她驚魂未定的臉,將一直拿在手中的牛皮紙袋遞到她麵前,“看來,見麵禮送的正是時候,需要一杯熱茶壓壓驚嗎,鄰居?”

她深吸一口氣,接過紙袋,側身讓開了門。

“請進。”

雲寂走向開放式的小廚房,拿出茶壺和茶葉,聲音微顫:

“聞先生,請稍坐,我泡茶。”

她專注於手中的動作,藉此來平複內心的驚濤駭浪。

當沸水衝入茶壺時,雲寂問出了心頭的疑問:

“你怎麼知道,他們說的是顧宴深?”

她的聲音在熱水注入的聲響中顯得有些飄忽,“他們隻說了顧先生。”

聞硯迎上她警惕的目光,沒有迴避,非常坦誠。

“雲小姐,你曾經是閃耀世界冰壇的神話之一,與你關係密切,且有能力以這種方式請你回去的顧先生,除了那位與你並肩九年的顧宴深……”

“不做他想。”

雲寂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瞭解她的過去。

這個認知讓她感到一陣輕微的不適,彷彿自己在他麵前是透明的。

但奇怪的是,這種被看穿的感覺,並沒有引發她預想中的反感,反而有一種奇異的解脫感。她沉默著,垂下眼眸,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

聞硯放下茶杯,“是。”

他再次坦誠,“從你拿著那個首飾盒走進我店裡的第一天,我就知道。”

“我知道你來自哪裡,經曆過什麼,正在逃離什麼。”

“那你為什麼……”她下意識地問,聲音乾澀。

“為什麼還要幫你?”聞硯接上了她的話,“或許是因為,那個首飾盒上的刻痕告訴我,它的主人,值得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而我,恰好有能力,也願意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

“我認為,保護鄰居的安寧,是分內之事。”

就在這時,雲寂放在桌上的手機尖銳地響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爬上心頭。

雲寂接起電話。

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雲教練!不好了!學校被人砸了!有孩子受傷,他們還在牆上寫了很難聽的話,是針對你的!”

電話那頭傳來孩子的哭聲和嘈雜的人聲。

雲寂的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她可以忍受針對自己的明槍暗箭,但波及到無辜的孩子,觸碰她努力重建的新生活,這徹底越過了她的底線。

“我馬上過來。”她猛地站起身。

“我送你。”

去學校的車上,氣氛壓抑。

雲寂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為了逃離而付出的代價——夢想、名譽、自由,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她以為自己遠離風暴中心就能獲得安寧,卻忘了風暴本身會移動,會吞噬。

一味地躲避,換來的隻是對方的得寸進尺和更多無辜者的被牽連。

到達學校,看著牆上汙穢的塗鴉,被老師抱在懷裡的學生,雲寂心底最後一絲猶豫被徹底斬斷。

她看向一直沉默站在她身側的聞硯。

“聞先生,”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正式的合作。”

聞硯微微頷首。

回到公寓,氣氛已截然不同。

“你能提供什麼?”雲寂開門見山。

此刻的她,不再是需要庇護的逃亡者,而是尋求平等合作的夥伴。

“絕對的安全保障、全新的合法身份、覆蓋全球的頂級資訊網路、以及……讓真相大白於天下的輿論渠道。”

這些,正是雲寂最缺乏的武器。

“那麼,你需要我做什麼?”她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傾力相助。

聞硯看著她,目光深邃:

“我的家族,正在推動一個東方美學的專案。我們需要一位代言人,她必須兼具東方的風骨、國際化的視野、傳奇性的經曆,以及……‘於沉寂中複興,於破碎中重塑’的精神核心。”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我認為,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雲寂怔住了。

她沒想到,聞硯看中的,是她這個人本身。

“這不是施捨,雲寂。”聞硯語氣鄭重,“我們,各取所需。”

勢均力敵,價值互換。

這比任何出於同情或愛慕的幫助,都更讓雲寂感到安心和被尊重。

她伸出手,眼神銳利:“合作愉快,聞先生。”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而有力:“合作愉快。”

三個月後,國際花滑大獎賽決賽現場。

燈光璀璨,座無虛席。

當介紹裁判席時,一個名字通過廣播清晰地傳遍全場:

“本屆大賽特邀技術專家,前世界冠軍,雲寂女士。”

一束追光打在裁判席那個空置已久的位置上。

全場瞬間寂靜,隨即爆發出巨大的嘩然!

雲寂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西裝套裙,從容起身,向全場微微頷首,然後平靜落座。

直播鏡頭死死地對準她。

看台上,顧宴深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身邊的雲嫋,則幾乎捏碎了手中的保溫杯,臉上完美的笑容僵硬。

雲寂的目光淡淡掃過他們,沒有波動,如同看著陌生人。

這種徹底的漠視,比任何憤怒都更讓顧宴深感到刺痛。

輪到雲嫋上場。

她表演的,正是那支剽竊自《流雲》改編的《浮光躍金》。

或許是因為心態失衡,她的動作比平時更顯凝滯僵硬。

表演結束,輪到裁判點評。

雲寂拿起話筒,她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賽場:

“選手雲嫋的節目模仿了已退役選手,形似而神不似……”

每一句點評都像一記耳光,扇在雲嫋臉上,也將她“天才原創”的假麵撕得粉碎。

全場觀眾,尤其是懂行的冰迷,一片竊竊私語。

雲嫋站在冰場中央,臉色由紅轉白,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慌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正如預料,雲寂出任裁判的訊息在國內引爆輿論。

#雲寂叛國賊當裁判#、#抵製雲寂
滾出花滑界#等話題迅速霸占熱搜,雲嫋的水軍和粉絲對她進行瘋狂圍攻和人格侮辱。

就在這場網路暴力達到頂峰,幾乎要將雲寂再次吞噬時。

幾個權威體育博主和獨立調查記者,同時發布長文和證據包。

其中有雲嫋與對手國經理私下會麵的高清照片;

雲嫋名下數筆來自海外不明賬戶的彙款記錄;

雲嫋與那名陷害李教授的記者的通話錄音;

以及顧宴深為捧雲嫋,不惜在訓練中故意加重雲寂傷情的過往。

輿論瞬間反轉!

雲嫋從雲端跌落,被國家隊火速除名,所有代言解約。

而雲寂,背負了數年的汙名被徹底洗清,她的堅韌與冤屈,贏得了前所未有的同情與敬佩。

公寓內,雲寂關掉了網路上那些遲來的道歉與讚美。

她臉上沒有大仇得報的狂喜,隻有一片風雨過後的平靜。

聞硯將一杯熱牛奶放在她麵前。

“感覺如何?”

雲寂接過牛奶,溫熱透過瓷杯傳遞到掌心。

她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堅定:“像是……終於把堵在胸口的一塊巨石搬開了。但前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當然,”他溫和地說,“我們的合作,才剛剛開始。”

窗外,陽光刺破雲層。

接下來的日子,雲寂將全部心力投入了與聞硯家族合作的專案,融合花滑與古典舞的跨界演出。

籌備過程並非一帆風順。

古典舞強調“意蘊”,而花滑教練看重“難度係數”,雙方在融合時常有分歧。

一次激烈的討論後,雲寂有些疲憊地揉著眉心。

聞硯遞給她一杯溫熱的參茶,聲音平和:“不必強求形式的完全對應。我們要做的,是找到兩種藝術在精神核心上的共鳴點。”

他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開啟了雲寂的思路。

她不再糾結於某個動作的機械模仿,而是開始思考如何用冰刀作為畫筆,以冰麵為畫卷,去詮釋那種超越與追尋的東方哲學。

演出那天,聞硯親自到場。

當雲寂在冰麵上完成第一個將古典舞與花滑完美結合的段落時,整個場館寂靜無聲。

她不再是單純的花滑運動員,也不是古典舞者,她成了一個流動的、閃爍著東方智慧與生命力的符號。

音樂落下,雲寂微微喘息著停在冰場中央。

聞硯從觀眾席上走下,“雲寂,你做到了。”

雲寂看著他,汗水沿著鬢角滑落,臉上卻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就在這場活動贏得滿堂彩時,一條精心剪輯的視訊悄然出現。

【冰上神話的真麵目!未成年時期霸淩對手實錄!】

畫麵模糊,角度刁鑽,隻能看到一個身形酷似年少雲寂的女孩,在與另一名選手發生口角後,情緒激動地上前推搡了對方。

視訊掐頭去尾,沒有前因後果,隻有那充滿攻擊性的幾秒。

發布者是幾個匿名的營銷號,文案直指雲寂本性難移,過去的澄清都是洗白。

視訊瞬間引爆網路。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之前還以為冤枉她了,看來是手段更高明瞭!”

“抵製雲寂!讓她滾出公眾視野!”

剛剛平息的輿論再次被點燃,且因為涉及“未成年人霸淩”這個敏感話題,來勢比之前更加凶猛。

雲寂代言的品牌官網和“東方美學”專案的社交媒體下,瞬間被惡評攻陷。

公寓裡,雲寂看著螢幕上那個被惡意曲解的自己,指尖冰涼。

那不是霸淩,那是對方用極其肮臟的語言辱罵她的家人,甚至牽扯到她剛去世的奶奶,她一時失控才……

聞硯放下平板,走到她身邊:“這是顧宴深的手筆,他狗急跳牆了。”

雲寂抬起頭,眼中沒有委屈,而是一種決絕。

“我受夠了。”雲寂聲音平靜,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我不能再讓他們像跗骨之蛆一樣,一次次毀掉我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生活。”

“聞硯,這一次,我要讓他們永遠消失。”

雲寂沒有發布任何澄清宣告,也沒有與網上的言論糾纏。

她直接向法院遞交了一摞厚厚的訴狀。

控告顧宴深,雲嫋。

每一項罪名後麵,都附著詳實的證據鏈。

與此同時,她聯合多位德高望重的體育界、藝術界人士,與國際滑聯展開深度對話,倡議製定更清晰的反抄襲、反霸淩、反不公競爭條款,並建立獨立的調查與仲裁機製。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個人的清白,更是一個能讓後來者安心追夢的環境。”

她不再是被動的受害者,而是主動的規則構建者。

這一係列組合拳,打得顧宴深和雲嫋措手不及。

他們沒想到雲寂的反擊如此徹底,直接上升到法律和行業規則層麵。

就在法律程式穩步推進時,一股壓力向聞硯襲來。

聞氏家族的老宅。

“硯兒,你為了那個雲寂,動靜鬨得太大了。”

叔公聲音緩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顧家雖不如以往,但盤根錯節,你如此趕儘殺絕,樹敵太多。更何況,那雲寂背景複雜,與她繫結過深,於家族聲譽、於你未來的發展,都是隱患。”

“我們為你選定了林家的千金,家世清白,和你是良配。隻要你點頭,家族會全力支援你,並將北美市場的業務交給你全權負責。”

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也是一個清晰的選擇:放棄雲寂,換取家族的鼎力支援和更廣闊的天地。

聞硯沉默著,指尖輕輕敲擊著紫檀木椅的扶手。

他想起這段時間雲寂眼中偶爾閃過的疲憊。

他也感受到了家族的重壓。

幾天後的夜晚,聞硯回到公寓,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倦色。

雲寂為他倒了一杯溫水,沒有追問。

最終,聞硯開口,聲音沙啞:“小寂,家族給了我一些壓力。”

雲寂的心微微下沉,但臉上依舊平靜:“我明白了,如果你需要……”

“不,”聞硯打斷她,他抬起頭,目光直視著她,“我不是在猶豫選不選你。”

他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是在想,如何能既守住你,又不讓家族傷筋動骨。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處理好。”

雲寂看著他眼中的堅定和坦誠,微微點頭。

“好。”

聞硯的處理方式,再次展現了他遠超年齡的手腕與魄力。

他沒有與家族硬碰硬,而是帶著一份詳儘的盈利預分析報告,再次坐在了族老麵前。

他用資料和前景,證明瞭雲寂的價值遠勝於一樁商業聯姻。

同時,他私下與父親長談,最終說服了這位家族實際的掌舵人,為他爭取到了有限度的自主權。

外部,法律的巨輪無情碾過。

雲嫋因多項罪名成立,被判支付巨額賠償,麵臨牢獄之災。

在最後一次庭審上,她聽到判決後徹底崩潰,當庭歇斯底裡地尖叫,咒罵雲寂,也咒罵利用她後又拋棄她的顧宴深,最終被法警帶離。

經精神鑒定,她已處於崩潰邊緣,被送入強製醫療機構。

她最在意的美貌、名聲和才華,儘數化為泡影。

顧宴深的商業帝國因非法競爭等多項指控而崩塌,被凍結全部資產,並被體育界永久除名。

在他最落魄時,他想見雲寂最後一麵。

一家安靜的茶室,雲寂見到了他。

昔日高高在上的“顧神”,如今眼窩深陷,神色灰敗。

“小寂,”他開口,聲音乾澀,帶著最後一絲不甘的執念。

“我錯了,一切都是我的偏執造成的,是我對不起你……”

雲寂沒有坐下,隻是站在桌邊,平靜地看著他,像是在審視一件與己無關的舊物。

顧宴深抬起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語無倫次地繼續說。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但我最後悔的,是失去了你。”

“小寂,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就像最初在小山村那樣,隻有我們兩個人,我保證我隻對你一個人好。”

他的眼神裡混雜著扭曲的佔有慾。

他所謂的“懺悔”,歸根結底,還是想將她拉回他的世界。

雲寂靜靜地聽他說完,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直到他因激動而微微喘息時,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冷漠:

“顧宴深,你說你錯了。”

雲寂微微偏頭,眼神裡是一種洞悉一切的憐憫,“但你錯的,從來不是‘偏執’,而是直到此刻,你依然認為,我應該是你世界裡那個可以被你找回、可以被你‘重新開始’的所有物。”

顧宴深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中。

“你懷念山村裡的我,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那時的我,最弱小,最需要你,最符合你掌控一切的**。”

雲寂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你現在說一無所有,所以想抓住我。”

“這和當初你覺得我一無所有,所以能隨意塑造我,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彆。”

她向前微微傾身,目光如冰刃,直直刺入他最後的心防:“你愛的,從來不是我。”

“你愛的,是那個完全依附於你、視你為救世主的影子,一旦我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翅膀,對你而言,就是背叛。”

顧宴深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雲寂的話,將他內心最不堪、最真實的想法血淋淋地暴露出來。

她直起身,聲音清晰而冷漠,“我不恨你了,顧宴深,因為恨你,依然是在為你浪費我的時間和情緒。”

說完,她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留戀。

“你於我,從今往後,隻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門被輕輕帶上,發出一聲輕響,卻如同最終的喪鐘,在顧宴深空洞的世界裡敲響。

顧宴深僵在原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憤怒,而是比死亡更冰冷的、徹底的虛無。

他失去了一切,連同在她心裡最後的一絲痕跡,也被徹底抹去。

一切塵埃落定。

某個深夜,雲寂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夢中,她彷彿又回到了前世,腳踝上掛著冰冷的鎖鏈。

一雙溫暖的手臂將她擁入懷中。

是聞硯。

他沒有開燈,隻是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問:“又做噩夢了?”

雲寂在他懷裡點了點頭,身體微微發抖。

聞硯沉默了片刻,忽然將她打橫抱起。

“帶你去個地方。”

他抱著她,走進了他那間從不允許外人進入的頂樓藏品修複室。

裡麵陳列著各種等待修複的古物,空氣裡彌漫著木料的味道。

他把她放在一張鋪著軟墊的椅子上,開啟一盞柔和的射燈,燈光聚焦在工作台上。

那裡,靜靜躺著一隻布滿裂痕的宋代青瓷茶盞。

而聞硯用極其細小的工具,將一片片柔軟的金箔,小心翼翼地嵌入那些蛛網般的裂痕之中。

“這是金繕,”聞硯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裡格外清晰,“源自日本,但美學核心源於我們中國的‘物儘其用,惜物保福’。”

“它不試圖掩蓋破碎的痕跡,而是用最珍貴的材料,沿著每一道裂痕進行描繪、粘連。破碎,因此成為了它獨一無二、無法複製的紋理。”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目光深邃地看向雲寂。

“小寂,”他走到她麵前,單膝蹲下,握住她的手,仰頭看著她,“你就是這隻瓷盞。你的過去,那些傷害、背叛、痛苦,都是你身上的裂痕。”

他的指尖輕柔地拂過她的臉頰,眼神虔誠而溫柔。

“我不想,也無力讓它們消失。但我願意用我餘生的所有熱愛、尊重與陪伴,做描繪你裂痕的金粉。讓它們不再是恥辱的傷疤,而是你靈魂上最堅韌的圖騰。”

雲寂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滑落。

不是悲傷,而是某種桎梏被徹底打碎的釋然。

她俯下身,主動吻上他的唇。

半年後。

“世界體育與文化藝術論壇”現場,名流雲集。

聚光燈下,雲寂身著融合了現代剪裁與蘇繡工藝的禮服,從容走上主講台。

她分享著如何將體育精神與藝術美學融合。

她的演講自信、睿智。

台下嘉賓席首位,聞硯靜靜坐著,目光始終追隨著她,唇角含著溫柔而驕傲的笑意。

演講結束,掌聲雷動。

雲寂微微頷首致意,目光與台下的聞硯在空中交彙。

無需言語,一切儘在不言中。

她曾從世界之巔跌落,粉身碎骨。

但最終,她憑借著自己的堅韌,超越了過去的自己,飛向了更廣闊的蒼穹。

演講結束後,雲寂收到了一份邀請函。

雲寂疑惑拆開,抽出裡麵的信箋。

快速瀏覽後,她拿著信紙的手指微微收緊,抬頭看向聞硯,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驚喜。

“巴黎秋季藝術節和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聯合委托?”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創作並主演《涅槃》?”

這是一份代表著全球表演藝術最高殿堂之一的邀請。

它不僅僅是一場演出,更是一次東西方文化的對話,一次將東方文化推向世界中心的機遇。

“他們看到了《溯光》的錄影。”

聞硯為她倒了一杯溫水,“評審團認為,你的藝術表達,恰好契合了他們的主題。《涅槃》這個名字,起得很好。”

雲寂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狂喜之後,是巨大的壓力。

這意味著她將要麵對的,是全世界最苛刻的眼睛和最主流的藝術評論體係。

她看向聞硯,沒有掩飾自己的忐忑,“我能行嗎?”

聞硯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的眼睛:“還記得我們修複那隻宋代茶盞時說過的話嗎?破碎不是終點,可以是新生的起點。”

“現在,你要做的,不是去迎合他們的主題,而是用你的方式,向世界詮釋什麼是東方的‘涅槃’,這是一個為你量身打造的舞台。”

他的話像定心丸,瞬間撫平了她內心的波瀾。

是的,她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自己,她隻需要去創造,去表達。

“我們的舞台,”她回握住他的手,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這次,要搭到巴黎和紐約去了。”

籌備《涅槃》的過程,遠比想象中困難。

在巴黎的第一次核心團隊會議上,分歧便**裸地擺上了台麵。

法方藝術總監克雷斯:“雲小姐,我理解你的東方情懷,但觀眾是世界的!我們需要更強烈的戲劇衝突,更現代的電子音樂,那些飄逸的絲綢不夠有力量,需要加入更多皮革金屬的元素!”

他身旁的美方製作人附和:“沒錯,市場需要爆點。我們可以設計一個環節,讓你從象征‘束縛’的巨型金屬籠中破冰而出,視覺效果絕對震撼!”

雲寂安靜地聽著,手指在桌下微微蜷縮。

他們想要的,是一個被西方審美改造過的、臉譜化的“東方”,而非她內心想要表達的——於靜默中積蓄力量,於殘缺中生出華美的東方哲學。

聞硯作為專案的特彆顧問列席,在對方慷慨陳詞後,用流利的法語平靜開口。

“克雷斯先生,您去年導演的《俄耳甫斯》,我印象深刻。”

“您巧妙地用現代舞重構了古希臘神話的悲劇核心,並未使用任何古希臘的服飾或佈景,但精神卻穿越了時空。”

“為什麼到了東方故事,就一定要加上籠子和皮革,才能讓觀眾理解‘突破’呢?”

克雷斯一時語塞。

雲寂適時接話,她的法語還不算純熟,但語氣不卑不亢。

“克雷斯先生,我的‘涅槃’,不是毀滅與重生那麼簡單。它更像中國水墨畫中的留白,我想呈現的是一種靜水流深的力量。”

會議不歡而散。

更大的麻煩接踵而至。

全球知名的商業巨頭“奧丁資本”嗅到了《涅槃》潛在的巨大商業價值,提出了優厚的投資條件,卻要求控股並介入創作。

而代表奧丁資本前來談判的亞洲區副總裁,竟然是顧宴深曾經最得力的助手。

他看著雲寂和聞硯,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恨意。

“雲小姐,聞先生,彆來無恙。”

高駿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世界真小,顧總雖然不在了,但他教會我的一件事就是,商業世界裡,感情用事是最愚蠢的。”

奧丁資本的掌門人芬奇更是親自飛抵巴黎。

他沒有約見雲寂,單獨邀請了聞硯。

“聞先生,我很欣賞你。”芬奇開門見山,“你在古董界的眼光,和你運作這個專案的商業潛力,都讓我印象深刻。奧丁資本正在組建全球文化投資部,我認為,你是最合適的掌舵人。”

他推過來一份意向書,上麵的條件優渥得令人咋舌,足以讓任何野心家心動。

“但是,”芬奇話鋒一轉,指尖輕輕點著桌麵,“這個職位需要絕對的理性,和乾淨的背景。你與雲寂小姐的關係,在董事會看來,是巨大的風險。”

他身體微微前傾,帶來無形的壓迫感:“聞先生,是擁抱一個萬億級彆的商業帝國,還是繼續守著那位麻煩不斷的藝術家?”

那一晚,聞硯書房裡的燈亮到很晚。

雲寂能感覺到他周身籠罩的低氣壓,他沒有明說,但她從他和助理的隻言片語,以及芬奇單獨見他的事實中,猜到了七八分。

她沒有追問,隻是像往常一樣,為他泡好安神茶,然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繼續修改《涅槃》的舞美草圖。

她的平靜,反而讓聞硯心中的波瀾更加洶湧。

三天後,聞硯坐在了芬奇麵前。

他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溫和,隻剩下商人的冷峻。

“芬奇先生,感謝您的賞識。”

他將那份未曾翻開的意向書推了回去,“但我無法接受。”

芬奇挑了挑眉,似乎並不意外:“為了愛情?年輕人,這很浪漫,但也很愚蠢。”

“不全是。”聞硯直視著他,目光清亮而堅定,“是為了我相信的價值。雲寂的《涅槃》,不僅僅是一個藝術專案,它代表著一種文化話語權。”

“我可以幫助奧丁資本賺錢,但我相信,和雲寂一起,我們能創造比金錢更持久的東西——一個時代的美學印記。”

“我的野心在於此,恕難從命。”

聞硯的明確拒絕,意味著《涅槃》專案失去了奧丁資本這個強大的後盾。

高駿在背後小動作不斷,試圖挖走團隊核心成員,散佈謠言。

然而,雲寂和聞硯的緊密同盟,此刻展現了驚人的韌性。

聞硯利用深厚的家族底蘊和全球人脈,迅速組建了一個規模稍小但更具凝聚力的新投資聯盟,穩住了陣腳。

而雲寂,則展現出了超越藝術的強大領導力。

她親自與每一位動搖的團隊成員溝通,用她對《涅槃》清晰的願景和堅定的信念感染他們。她主動聯係了幾傢俱有國際影響力的藝術媒體,坦誠地講述了專案麵臨的挑戰與堅持的藝術理念,反而贏得了一波輿論的支援和期待。

在排練廳裡,她用自己的專業征服了所有人。

當克雷斯再次試圖指手畫腳時,雲寂沒有爭論,而是穿上冰鞋,在臨時鋪設的冰麵上,完整地演繹了《涅槃》的核心片段。

沒有激烈的音樂,沒有誇張的服裝,隻有她身體極致的美感,與動作中蘊含的、從壓抑到掙紮,再到最終破繭而出的強大精神力。

那一刻,整個排練廳鴉雀無聲。

克雷斯怔了許久,最終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第一次用真誠的語氣說:“雲……我好像,開始理解你說的‘靜水流深’了。”

一個月後,巴黎歌劇院,座無虛席。

《涅槃》的大幕緩緩拉開。

沒有炫目的燈光,沒有複雜的佈景,隻有一束追光,打在身著一襲素白,以金線繡著隱約裂紋考斯滕的雲寂身上。

音樂如流水鋪陳,她滑動,跳躍,旋轉,將水墨畫的留白凝於瞬間的靜止。

她不是在表演一個故事,她本身就是“涅槃”的化身——那些曾經的破碎與痛苦,都化為了她此刻舞姿中,最堅韌的紋理。

當最後一縷音樂消散,她定格於一個仰望星空的姿態。

全場在幾秒的死寂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芬奇也坐在台下,他輕輕鼓著掌,對身邊的助理低聲說:“我可能……錯過了一個時代。”

演出獲得空前的成功。

西方主流媒體不吝讚美之詞。

雲寂在如潮的讚美中回到了化妝間,卸下華麗的頭飾,臉上帶著疲憊卻滿足的寧靜。

聞硯走了進來,沒有帶著鮮花,而是拿著一份檔案。

他走到她麵前,將檔案放在化妝台上。

雲寂低頭看去,那是一份股權轉讓協議——他將名下所有股權都轉移到了她的名下。

“這是我的全部身家。”

他看著鏡子裡她驚訝的眼睛,聲音低沉而鄭重,“現在,它們都屬於你。”

“不是聘禮,而是嫁妝。”

“你願意,成為我此生唯一的合夥人嗎?”

雲寂看著鏡中的他,又低頭看看那份沉甸甸的協議,眼中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隨即漾開一個笑容。

她轉過身,沒有去碰那份協議,而是直接伸出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

“好。”她的聲音悶悶的,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幸福,“合夥人。”

這個稱呼讓聞硯低笑出聲,化妝間裡彌漫著溫情。

片刻後,雲寂從他懷裡退開一點距離。

她拿起化妝台上那份沉甸甸的股權轉讓協議,指尖在上麵輕輕摩挲,然後認真地看著聞硯。

“我接受你的嫁妝,但不是我一個人接受。”

聞硯微微一怔。

“這份基金會,是我們共同的心血,從最初狼狽的同盟,走到今天世界的舞台。”

雲寂的語氣平和卻堅定,“它不能隻屬於我一個人,我要把它改成共同持有。”

她不要做被他全然庇護的附庸。

聞硯凝視著她,在她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堅持。

他伸手,與她一起握住那份象征著他們過去與未來的協議。

“好。”他唇角揚起,笑容溫潤而包容。

兩人並未舉辦盛大的婚禮,而是在一個隻有至交好友的小型儀式後,便將全部精力投入了基金會與彼此的生活中。

可就在雲寂全身心投入海外分部的籌建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驗孕棒上的兩條線讓她既甜蜜也焦慮。

孕早期的反應讓她精力不濟,原本排滿的行程被迫中斷。

深夜,她看著平板電腦裡堆積的待處理郵件,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陰霾。

聞硯端著一杯溫牛奶進來,坐到床邊。

“怎麼了?”

雲寂憂慮開口:“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了。”

“紐約分部的啟動、聯展專案正在關鍵階段……”

“小寂,看著我。”他迫使她抬起眼,“孩子是我們的禮物,不是你事業的終結符。”

第二天,聞硯召集了基金會核心團隊,宣佈了雲寂懷孕的訊息,同時也宣佈了未來兩年的工作調整計劃:

他將更多走到台前,分擔雲寂的行政壓力。

“我們是一個團隊,”聞硯在會議上說,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雲寂身上,“目標是共同把事做成,而不是把某一個人累垮。”

那一刻,雲寂心中那塊巨石悄然落地。

她意識到,真正的夥伴,不是讓你在家庭和事業中做單選題,而是會與你一起,重新規劃路線,共同麵對所有變數。

雲寂的孕期在調整中平穩度過,基金會的發展也勢不可擋。

樹欲靜而風不止。

聞硯那位一直對雲寂心存芥蒂的叔公,聯合旁係在家族季度會議上發難。

這一次,他們將矛頭指向了雲寂的出身和能力。

“硯兒,我們聞家世代書香,主母之位,雲寂一個運動員,如何能擔當重任?”

叔公語氣沉痛,彷彿在陳述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

會議室氣氛凝固。

聞硯臉色一沉,正要開口,雲寂卻在桌下輕輕按住了他的手。

她緩緩站起身,目光平靜地迎向那位叔公。

“叔公,”她開口,聲音清晰,不卑不亢,“請問,衡量一個家族主母的標準,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曆,還是她為這個家族創造的實際價值?”

她不等對方回答,示意助理將一份檔案投影出來。

那是基金會清晰的財報,以及與各國頂級博物館的合作協議。

“這是我,為聞家帶來的聲譽與影響力。”

她用無可辯駁的成績,擊碎了那些陳腐的偏見。

那位叔公張了張嘴,頹然坐下。

經此一役,雲寂在聞氏家族內部,樹立了不容撼動的地位。

女兒聞玥的出生,像一縷最柔和的光,照亮了他們的世界。

在聞玥牙牙學語的某個午後,雲寂接到了一通的電話。

她的手微微顫抖著按下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師母帶著一絲哽咽的嗓音:“是小寂嗎?我是師母,老李、老李他醒了!”

雲寂僵在原地,手機幾乎從掌心滑落。

眼眶毫無預兆地紅了,淚水洶湧而出,是積壓了太久的愧疚與思念。

她抱著玥玥和聞硯趕到了醫院。

病房裡,消毒水的氣味依舊。

躺在病床上的李教授,雖然消瘦憔悴,眼神卻不再空洞。

他看到了衝進來的雲寂,渾濁的眼裡泛起了淚光。

“老師……”雲寂哽咽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她將懷裡的玥玥輕輕抱到床邊,“老師,您看,這是我的女兒,玥玥。”

“玥玥,叫師公……”

小小的玥玥還不懂發生了什麼,隻是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床上這個陌生的爺爺,然後咧開沒長齊牙的小嘴,露出了一個無齒的笑容。

李教授顫抖地伸出手,極其緩慢地輕輕碰了碰玥玥柔嫩的臉頰。

接下來的日子,雲寂每天都帶著玥玥來陪伴教授。

她絮絮叨叨地講著自己這幾年的經曆,略去了其中的艱險與不堪,隻將那些成長的果實捧到老師麵前。

李教授多數時間隻是靜靜地聽著,眼神裡充滿了欣慰和驕傲。

直到一個陽光很好的下午,師母出去打水,病房裡隻剩下他們“師徒三代”。

他看著她,目光清醒,:“小寂,那些事師母都告訴我了,苦了你了。”

雲寂的眼淚湧了上來,她用力搖頭:“不,老師,是我連累了您……”

李教授微微搖頭,打斷了她,指向床頭櫃的一個抽屜。

雲寂開啟抽屜,裡麵是一個檔案袋。

“這是我最後的研究,”李教授鄭重開口,“把它交給你,我放心。”

雲寂雙手接過那個沉甸甸的檔案袋。

這不僅僅是幾頁紙,更是老師嘔心瀝血的結晶,老師將他未竟的理想交付到了她的手上。

她抬起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眼神堅定。

“我一定,會把它做好。”

李教授看著她,彷彿了卻了此生最大的心願。

他緩緩閉上眼睛,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

那一刻,雲寂明白,生命的傳承有多種形式。

玥玥是她血脈的延續,而這個沉重的檔案袋,則是精神與使命的接續。

隻是專案建設遠比想象中艱難。

資金缺口、地方關係協調、合適的師資……問題層出不窮。

他們帶著尚在繈褓中的玥玥,多次往返於都市與鄉村。

臨時搭建的板房裡,雲寂抱著女兒,給當地的孩子們上即興的舞蹈啟蒙課,用簡單的節奏和動作,點燃他們眼中的好奇與光芒。

聞硯則為藝術中心設計了一套可持續的“藝術
農創”運營模式。

五年後,那座曾經困難重重的鄉村藝術中心,已發展成為輻射周邊數個鄉鎮的“新芽藝術教育基地”。

白牆青瓦的建築,在青山綠水的映襯下,顯得寧靜而充滿生機。

落成典禮簡單而溫馨。

雲寂沒有準備冗長的演講稿。

她牽著五歲的玥玥走到基地中央的小舞台。

玥玥穿著一條鵝黃色的蓬蓬裙,紮著兩個小揪揪,一點也不怯場。

輕柔的音樂流淌出來,是雲寂成名作《流雲》的一段溫暖變奏。

雲寂蹲下身,視線與女兒齊平,溫柔地說:“玥玥,還記得媽媽教你的小蝴蝶嗎?”

玥玥用力點頭,伸出小手。

在眾人含笑的目光中,雲寂牽著女兒,引領她做出簡單卻優美的動作——踮腳,轉圈,張開手臂彷彿擁抱陽光。

她沒有刻意糾正女兒的姿勢,隻是守護著她,讓她自由地表達。

聞硯站在人群最前方,舉著相機,鏡頭緊緊追隨著生命中最珍貴的兩個身影。

他的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

一曲終了,掌聲和孩子們的笑聲彙成一片。

玥玥害羞地撲進媽媽懷裡,雲寂笑著將她高高抱起。

她看向台下的聞硯,隔著人群,兩人相視而笑。

千言萬語,儘在不言中。

雲寂不僅重塑了自己,守護了愛情,開創了事業,更將那份於破碎中生出的熱愛,親手播撒到了更廣闊的土壤。

而她懷中這個健康、快樂、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生命,正是這新生土地上,第一株破土而出的幼苗。

她的影子裡,早已沒有了鎖鏈的痕跡,隻有來路的坎坷所鋪墊出的階梯,通往她親手創造的未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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