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從劉備腳臭開始 第5章 臥龍
新野的初冬,寒氣已滲入骨髓。
風卷著塵土,刮過簡陋的城垣和低矮的屋舍。
劉備軍駐紮於此,雖得喘息,但夾在曹操與劉表之間,情勢依舊如履薄冰。
空氣中彌漫的不安,比寒風更刺人。
陳到跟在劉備身後半步,亦步亦趨。
他如今是軍侯,勉強夠格隨侍主公出行。
前方引路的是關平,關羽之子,少年英武,神色間帶著對目的地的敬仰。
目的地,是新野城外一處不起眼的草廬。
竹籬疏落,幾間茅舍,在這肅殺冬日裡,竟透著一股奇異的清幽。
諸葛亮!
陳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臥龍,伏龍,千古智聖!
《三國誌》裡冷靜的記載,《三國演義》裡神化的奇謀,此刻都將化作一個真實的人。
陳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翻騰的思緒,告誡自己:藏拙,觀察,少言。
在這位洞悉人心的智者麵前,任何一絲來自未來的優越感或急切的表現欲,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破綻。
劉備的腳步在籬笆外停下,整了整衣冠,臉上那慣有的寬厚笑容裡,摻雜了前所未有的鄭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求。
他抬手,親自輕叩柴扉。
「孔明先生,劉備冒昧來訪。」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小院。
片刻,柴扉「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身著粗布葛衣、頭戴綸巾的青年出現在門後。
身形頎長,麵容清臒,膚色是久居室內略顯的蒼白,但那雙眼睛……
陳到隻覺心神一震。
那眼睛平靜如深潭,卻又似蘊藏著洞察萬物的星光,清澈、深邃、彷彿能映照人心最幽微的角落。
他靜靜站在那裡,明明衣著簡樸,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彷彿整個草廬,乃至周遭的天地,都以他為中心沉靜下來。
「劉使君。」
諸葛亮拱手還禮,聲音溫潤平和,如玉石相擊,聽不出絲毫驚訝或激動,
「請進。」
劉備連忙還禮,姿態放得極低。
關平緊隨其後,陳到則按刀落後一步,目光迅速掃過院內。
很簡樸,幾畦菜地,一口水井,幾杆修竹,幾隻雞在啄食。
除了那份超然的寧靜,並無任何出奇之處。
但陳到知道,這看似尋常的草廬裡,藏著攪動天下風雲的智慧。
進入正堂,陳設更是簡單。
一張舊席,幾張矮幾,幾卷竹簡隨意堆放在牆角的書架上。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草藥的氣息。
諸葛亮請劉備上座,劉備堅辭,最終兩人分賓主對坐。
關平侍立在劉備身後,陳到則自覺地站到了靠近門邊的角落陰影裡,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目光卻如鷹隼般,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堂內的兩人。
「備漂泊半生,誌在匡扶漢室,然智術短淺,屢遭困頓。今日特來拜會先生,望先生不棄鄙賤,曲賜教誨,救黎民於水火,解社稷之倒懸!」
劉備言辭懇切,甚至帶著一絲哽咽,姿態放得極低,幾乎是以學生之禮求教。
諸葛亮神色平靜,並未因劉備的懇切而有絲毫動容。
他提起粗陶茶壺,為劉備斟了一杯清茶,動作從容。
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卻讓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更顯幽深。
「使君之意,亮已知曉。」
諸葛亮開口,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掌控全域性的沉穩,
「亮乃山野村夫,疏懶成性,恐負使君厚望。」
陳到心中瞭然。
這是試探,也是自矜。
臥龍豈是輕易可出?
劉備連忙道:「先生過謙!司馬徽先生、徐元直皆言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
備雖不才,亦知先生乃當世臥龍!龍豈能久困於淵?願先生以天下蒼生為念,出山相助!」
諸葛亮放下茶壺,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掠過角落陰影裡的陳到,那目光極快,卻讓陳到感覺瞬間被看透,後背微微發緊。
立刻垂眸,眼觀鼻,鼻觀心,屏息凝神。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諸葛亮的聲音緩緩響起,不再推辭,卻也沒有應承,而是直接切入了核心。
「自董卓造逆以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曹操比於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
接下來的話,陳到聽得心神激蕩,又強自按捺。
隆中對!
曆史上鼎鼎大名的隆中對,此刻就在這簡陋的草廬中,從眼前這清雅青年的口中,娓娓道來!
「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曆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
諸葛亮的聲音不高,卻字字珠璣,清晰無比。
他分析各方勢力強弱優劣,條分縷析,如同庖丁解牛。
荊州的戰略地位,益州的天府之利,兩路北伐的藍圖……
每一句都切中要害,直指劉備集團未來的唯一生路!
陳到即使早已知曉內容,此刻親耳聽聞,依舊為這份洞察力和戰略眼光感到震撼。
這不是演義裡的神機妙算,而是基於對天下地理、人心、實力對比無比精準把握後,推匯出的冰冷而切實可行的陽謀!
劉備聽得如癡如醉,眼神越來越亮,身體不自覺地前傾,雙手緊緊抓住膝蓋,激動得微微顫抖。
這盤死棋,在諸葛亮的話語中,豁然開朗!
他看到了希望,無比清晰的希望!
「……若跨有荊、益,保其岩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修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最後一句落下,草廬內一片寂靜。
隻有炭盆裡木柴燃燒的劈啪輕響。
劉備已是熱淚盈眶,猛地離席,對著諸葛亮深深一揖,聲音哽咽道。
「先生之言,頓開茅塞,使備如撥雲霧而睹青天!漢室傾頹,奸臣竊命,備不量力,欲伸大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迄無所就。惟先生開其愚而拯其厄,實為萬幸!」
諸葛亮起身,扶住劉備:「使君仁德布於四海,思賢若渴,此乃天意。亮雖不才,願效犬馬之勞。」
他終於應允出山!
草廬之對,塵埃落定。
陳到在陰影裡,將這一切儘收眼底。
他心中波瀾起伏。
諸葛亮的智慧,遠非書本所能承載。
那份從容的氣度,對天下大勢如掌上觀紋的洞察,言語間蘊含的磅礴力量,都讓他深感自身的渺小。
電視劇、電影中諸葛亮的睿智、氣度,不能形容真人十分之一。
陳到更加堅定了「藏拙」的決心。
在這樣的人麵前,任何自作聰明都是班門弄斧。
就在這時,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低低的爭執聲,打破了草廬內激蕩後的寧靜。
關平眉頭一皺,正要出去檢視。
「何事喧嘩?」
劉備也收斂了激動,沉聲問道。
一個劉備的親兵在門外稟報。
「啟稟主公,趙將軍遣人來報,營外三裡處發現數名可疑樵夫,行跡鬼祟,似在窺探營寨虛實。趙將軍已派人盯梢,特遣人請示。」
營寨被窺探?
新野地處夾縫,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是大戰前兆。
劉備臉色一肅:「可曾擒獲?是何來路?」
「回主公,對方頗為警覺,未能靠近擒拿。觀其形貌口音,不似本地人,倒像是……北地流民。」親兵答道。
「北地流民?」
劉備沉吟,目光看向諸葛亮。
這身份太過模糊,難以判斷是曹操的細作,還是真的流民。
諸葛亮神色不變,端起粗陶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目光再次若有若無地掃過角落裡的陳到。
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
陳到心中念頭急轉。
他知道諸葛亮在看他,這是一種無聲的考驗。
他不能沉默,顯得無能;也不能僭越,顯得狂妄。
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聲音沉穩清晰,帶著軍人的乾練:
「主公,諸葛先生。末將鬥膽陳言。北地流民,確有可能。然值此敏感之時,出現在營寨附近窺探,不得不防。
末將以為,與其猜測其來路,不如觀其行止。若為細作,必有傳遞訊息之需,或藏匿於附近村落,或有隱秘接頭之法。
趙將軍既已盯梢,可令暗哨暫勿打草驚蛇,嚴密監視其落腳點及接觸之人,順藤摸瓜,或可辨其真偽,甚至釣出背後主使。
若其確為流民,見我軍戒備森嚴,自會離去,亦無大礙。」
他沒有直接判斷對方身份,也沒有提出激進的抓捕建議,而是基於最基本的偵察邏輯:觀察行為,尋找證據鏈。
思路清晰、穩妥,符合他一個基層軍官的身份,也符合當前「不驚動潛在敵人」的原則。
劉備聞言,點了點頭:「此言有理。孔明先生以為如何?」
諸葛亮放下茶杯,目光在陳到身上停留了稍長的一瞬。
眼神中閃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意味,似是意外,又似是瞭然。
他緩緩開口:「陳軍侯思慮周全,此法甚妥。可依此行事。另,營寨外圍巡哨,可稍作調整,明哨暗哨結合,虛虛實實,令窺探者難辨真偽。若真是細作,見此陣勢,心疑則易露馬腳。」
他不僅肯定了陳到的建議,還補充了更精妙的佈置,同時點出了「陳軍侯」三個字,顯然記住了陳到的名字和職位。
看似平常的稱呼,卻讓陳到心頭微凜。
在諸葛亮這裡,被記住名字,未必全是好事。
「好!就依先生與叔至之言!」
劉備立刻下令親兵去傳達命令。
他看向陳到,眼中多了幾分讚許:「叔至沉穩,甚好。」
「謝主公、先生!」
陳到再次躬身,退回陰影,心跳尚未平複。
剛才那番話,他自覺並無出格,隻是基於常識的判斷。
但諸葛亮的眼神,讓他感覺自己像一張被輕輕掀開一角的紙。
會談繼續,劉備又請教了一些內政、軍備的問題,諸葛亮一一解答,條理清晰,切中要害。
陳到全程保持沉默,如同泥塑木雕,隻將那些精辟的見解牢牢記在心底。
他注意到諸葛亮在談及「內修政理」時,特彆提到了「撫民以安,積粟以備,繕甲厲兵,以待天時」,這與自己正在軍中推行的衛生、整頓,隱隱有契合之處,都是夯實根基。
時間流逝,日影西斜。
劉備終於起身告辭,言辭懇切,約定三日後正式迎請諸葛亮出山。
諸葛亮送至柴扉外,長揖相送。
回營的路上,劉備心情激蕩,與關平談論著諸葛亮的才智,言語間充滿了希望。
陳到沉默地跟在後麵,寒風掠過臉頰,讓他發熱的頭腦漸漸冷卻。
他仔細回想著草廬中的每一個細節:諸葛亮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那份深不可測的智慧,那份掌控全域性的從容,那份洞悉人心的敏銳……
都讓他感到一種巨大的壓力,同時也是一種指引。
「在這樣的人麵前,任何取巧都是自取其辱。」
陳到在心中告誡自己,
「唯一能做的,就是腳踏實地,做好分內之事。用行動證明價值,而非言語。白毦兵的種子要深埋,衛生條例要見實效,練兵要出真章。
麥城……那纔是需要真正鋒芒畢露的時刻,在此之前,必須隱忍,必須積蓄足夠的力量和信任。」
他想起諸葛亮最後看他那一眼。
那不是看一個普通軍侯的眼神,更像是看一顆落入棋盤的、位置尚不明確的新子。
這讓他既感到一絲不安,又隱隱有些興奮。
「諸葛孔明……」陳到默唸著這個名字,抬頭望向新野城頭飄揚的、略顯殘破的「劉」字大旗。
曆史的巨輪,因為臥龍的出山,開始加速轉動。
而他陳到,必須在這巨輪之下,找到自己撬動命運的那個支點。
握緊了腰間的刀柄,冰冷的觸感傳來一絲真實的力量。
路,還很長,但方向,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分。
加快腳步,跟上劉備的身影,朝著那座依舊簡陋、卻彷彿因一人出山而有了不同氣象的軍營走去。
那裡,有他需要打磨的種子,有他需要證明的「實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