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錦書難托 第16章 暗域逢魔
那支弩箭帶來的冰冷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刺穿了我剛剛因看到微光而升起的全部希望。
血液彷彿在刹那間凍結,四肢僵硬得無法動彈。我死死盯著前方那片相對開闊的黑暗,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裡嘔出來。
自投羅網的小老鼠……
那慢條斯理、充滿惡意的聲音,在這死寂的地底洞窟中回蕩,比任何凶猛的咆哮都更令人膽寒。它不是官府的煌煌正正之威,而是另一種更陰險、更粘稠的黑暗,如同沼澤深處潛伏的毒物,隻為殺戮與掠奪而生。
我落入陷阱了。
青州先生的密道,並非絕對的安全之路。它的儘頭,或許連線著另一重更可怕的危險。
微光是從前方洞窟的更高處透下的,依稀勾勒出嶙峋的怪石輪廓,卻不足以照亮發聲之人的具體位置。他藏在更深的陰影裡,像蜘蛛守候在網的中央。
腳步聲。
不止一個。
輕微的、幾乎融於環境的腳步聲從左右兩側靠近,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從容,封堵了我可能逃竄的路線。他們對此地極為熟悉,能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自如行動。
我被包圍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地底水,迅速漫過腳踝、膝蓋、胸口……幾乎要將我溺斃。方纔掙紮求生的所有力氣,彷彿都被這一箭瞬間抽空。
怎麼辦?
硬闖?我手無寸鐵,對方人數不明且占據地利,無疑是自尋死路。
求饒?從那聲音裡的惡意來判斷,絕無可能。
退回甬道?身後的路狹窄,退回去也遲早被追上,更是死路一條。
電光石火間,無數念頭閃過,卻又一個個破滅。冷汗順著我的脊背滑落,浸濕了本就單薄的衣衫,帶來一陣陣戰栗的寒意。
右手掌心,那兩粒藥丸的存在感變得無比清晰。
歸寂……
假死……
或許……這是唯一的、不是辦法的辦法?
在落入這群不明身份的惡徒手中之前,自我了斷?至少能保全……
whatever
dignity
and
secrets
i
had
left?
(至少能保全……殘存的尊嚴和秘密?)
這個念頭再次浮現,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和具體。死亡從未如此接近,又彷彿成為一種迫不得已的“選擇”。
就在我心神劇震,幾乎要控製不住顫抖的瞬間——
正前方,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玩味和探究:
“嘖,看著細皮嫩肉的,不像那老鬼的手筆。喂,小子,你是那老東西的什麼人?他捨得把你丟下來餵我們?”
老鬼?老東西?
他指的是……青州先生?
他們認識?而且似乎有舊怨?
我的心猛地一揪。青州先生知道這條密道的儘頭有這些人的存在嗎?他是故意將我引至此地?還是……連他也無法完全掌控這地底的所有危險?
“不說?”那聲音冷了下來,失去耐心,“也罷。抓起來慢慢問。小心點,彆弄死了,看樣子能換個好價錢。”
兩側逼近的腳步聲驟然加快!
不能再猶豫了!
幾乎是本能,在那黑影撲上的前一刹,我猛地將右手抬起,作勢欲將掌中之物塞入口中——那是一個極其決絕、意圖自儘的動作!
我必須賭!
賭他們想要活口!賭他們不想我立刻死!
果然——
“攔住她!”正前方那聲音陡然尖銳,帶上一絲驚怒!
左側一道黑影疾撲而來,速度極快,一把狠狠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想死?沒那麼容易!”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貼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劇烈的疼痛讓我悶哼一聲,手指被迫鬆開。
就在這掙紮的混亂中,在那惡徒的鐵鉗牢牢禁錮我右手手腕的同時——
我的左手,借著身體的踉蹌和黑暗的掩護,極其迅速且隱蔽地探入腰間內襯,將那隻小小的、冰涼的白瓷藥瓶塞進了最深處一個褶皺的暗袋裡。
動作細微,幾乎無聲無息。
而右手掌心,隻留下了那粒孤零零的、象征著“死亡”的“歸寂”。
我被他們粗暴地擰轉過來,雙臂被反剪到身後,用粗糙的繩索死死捆住。火辣辣的疼痛從手腕傳來。
一個火摺子被擦亮,跳動的昏黃光芒勉強照亮了方圓幾步。
擒住我的人身形乾瘦,麵色蠟黃,一雙眼睛卻閃爍著毒蛇般的精光。他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抬起我的臉,仔細打量了幾眼,然後朝黑暗深處啐了一口:“大哥,是個娘們!還挺標致!”
黑暗裡,那個冰冷的聲音哼了一聲,似乎並不意外:“果然。搜乾淨她身上所有東西!”
乾瘦男人粗糙的手立刻在我身上摸索起來。我強忍著屈辱和恐懼,渾身僵硬得像塊石頭。他很快摸走了我袖中僅剩的幾塊碎銀和那枚趙珩給的、已無用的商行令牌,最後,粗暴地掰開我緊握的右手,取走了那粒“歸寂”。
“嘿,大哥,就一粒破藥丸。”他將其遞給從陰影中緩緩走出的那人。
被稱為“大哥”的男人身形高瘦,麵容隱在火光搖曳的陰影裡,看不真切,隻露出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他拈起那粒“歸寂”,放在鼻尖嗅了嗅,眉頭微皺。
“倒是烈性的東西。”他瞥了我一眼,眼神如同打量一件貨物,“想死?落在我們手裡,生死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將藥丸隨意揣入自己懷中,揮揮手:“帶走!老規矩,先關起來。看看能不能從老鬼那兒榨出點油水,不然……黑市上這等貨色,也能賣個好價錢。”
黑市……賣錢……
我如墜冰窟。
乾瘦男人推搡著我,朝著洞窟更深處走去。那裡,似乎有更多人工開鑿的痕跡和粗糙的鐵柵欄。
經過那高瘦男人身邊時,他忽然又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小姑娘,彆指望那老鬼來救你。他自己……怕是都自身難保了。”
我的心徹底沉入深淵。
左手暗袋裡那隻小小的白瓷瓶,緊貼著肌膚,冰涼刺骨。
那是我僅剩的、唯一的、關於生機的、微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