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錦書難托 第19章 死間一念
冰冷粘稠的糊狀物緊貼著麵板，那餿臭腐敗的氣味直衝鼻腔，幾乎讓我當場嘔吐出來。但我死死咬住牙關，強忍著生理上的極度不適，身體依照腦海中瞬間勾勒出的瀕死模樣，劇烈地、卻又控製在微小幅度內地抽搐著，喉嚨裡擠出斷斷續續、痛苦至極的呻吟。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不成調的小曲哼唱聲也清晰起來，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懶散。
來了！
我的心臟瘋狂撞擊著胸腔，血液奔湧的聲音在耳膜內轟鳴。成敗在此一舉！若他不上當，若他視若無睹……我不敢想後果。
“吱呀——”
鐵籠的門被粗魯地推開了一條縫。
“媽的，又怎麼了？真他媽晦氣……”猥瑣男人不耐煩的嘟囔聲在門口響起。他顯然看到了我“痛苦掙紮”的模樣。
就是現在！
我猛地將最後一絲力氣灌注到喉嚨，發出一聲極其淒厲短促的哀鳴，隨即身體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驟然停止了一切動作，徹底“癱軟”在地，連最細微的顫抖都消失不見。
我屏住了呼吸，將全部心神都投入到扮演一具剛剛死去的“屍體”上，連眼皮都不敢有絲毫顫動。
死寂。
外麵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小曲聲戛然而止。
“……操？”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帶著幾分驚疑不定。“真吃死了？媽的，這麼不經餓？”
腳步聲遲疑地挪近。我能感覺到他蹲了下來，那股混合著汗臭和煙味的渾濁氣息撲麵而來。他粗糙的手指探到我的鼻下，試探我的呼吸。
冰涼僵死，毫無氣息——我竭儘全力控製著。
“嘖……”他似乎有些慌了，又伸手用力推了推我的肩膀。“喂！醒醒！彆他媽裝死！”
我像一塊真正的石頭，毫無反應。
“真……真沒氣了？”他的聲音裡帶上了明顯的慌亂和懊惱，“黃三哥剛還說不能弄死……這……這怎麼交代？”
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在我“屍體”旁煩躁地踱了兩步。“媽的，真是麻煩……得趕緊報告去……”
就是這個時候！
在他心神動搖，注意力完全被“死亡”吸引，並思考著如何向上彙報的這一刻！
他的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在他又一次煩躁地轉身，背對著我，作勢要離開籠子的電光石火之間——
我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驟然暴起！
被束縛已久的身體爆發出全部潛能！右手緊握著那枚早已準備多時、邊緣被磨得愈發鋒利的碎石片，整個人從地上一彈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撲向他的後背！
目標明確——他的脖頸！
“呃！”
男人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驚駭的悶哼！
鋒利的石片帶著我全部的恨意、恐懼和求生的瘋狂，狠狠地、精準地割開了他頸側的血管！
溫熱的液體瞬間噴濺而出，濺了我滿手滿臉，帶著濃重的鐵鏽味！
他身體劇烈地一顫，雙手下意識地捂住脖子，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漏氣聲，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直挺挺地向前撲倒下去！
成功了！
巨大的狂喜和更巨大的恐懼同時攫住了我！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我的手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那枚沾滿了鮮血的石片。
快！快！快！
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害怕！我猛地撲到尚未完全斷氣、仍在抽搐的男人身上，雙手在他腰間瘋狂摸索！
鑰匙！牢門的鑰匙！
找到了！一串冰冷的、粗糙的鐵鑰！
我手忙腳亂地試了好幾把，才找到對應牢門鎖孔的那一把！“哢噠”一聲脆響，鎖開了！
我猛地拉開鐵門，衝了出去！
自由！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我衝出牢籠的瞬間——
“唔……”
隔壁囚籠裡，突然傳來一聲極其微弱的、氣若遊絲的悶哼。
是那個提醒過我的老嫗！
我的腳步猛地頓住，如同被釘在原地。
她……她還活著？
我要自己逃嗎？扔下她？扔下這些可能還活著的人？
可是……帶著他們，我怎麼可能逃得掉？我自己都自身難保！
理智在瘋狂叫囂：快走！快走！一刻都不能停留！否則就是一起死！
但我的腳像是灌了鉛，無法挪動分毫。腦海中閃過她那雙在黑暗中似乎存在的、帶著微弱善意的眼睛，閃過她斷斷續續的警告……
還有……地上這個猥瑣男人逐漸冰冷的屍體……
我殺人了……
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和他們一樣的……掠奪生命的存在嗎？
一種巨大的茫然和罪惡感瞬間淹沒了我。
“那邊什麼動靜？！”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警惕的喝問！是黃三的聲音！他好像聽到了什麼異響，正快步朝這邊趕來！
糟糕！
被發現了！
再也沒有時間猶豫了！
我猛地一咬牙，眼中閃過決絕的痛苦。我迅速蹲下身，在那猥瑣男人的屍體上摸索著，將他腰間掛著的一柄簡陋短匕扯了下來，塞進自己懷裡。然後，我看向隔壁牢籠那鏽跡斑斑的鎖。
我試了試鑰匙串，沒有一把能開啟！
來不及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經開始在甬道拐角處閃爍！
“對不住……”我對著那片黑暗，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嘶啞地說了一句，帶著無儘的愧疚和絕望。
然後，我猛地轉身，不再回頭，朝著與腳步聲傳來的相反方向，也是記憶中那微弱自然光傳來的方向，發足狂奔！
黑暗的甬道在我眼前延伸，身後是驟然響起的、黃三驚怒交加的咆哮和雜亂的腳步聲！
“人跑了！”
“抓住她！”
“彆讓她跑了！”
亡命奔逃，正式開始。
而我手上，第一次沾染了溫熱的、他人的鮮血。
那粘稠的觸感和腥氣，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