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錦書難托 第21章 白骨低語
那“沙沙”聲極輕，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瞬間刺破了我因恐懼而近乎麻木的神經！
我猛地縮回岩縫的陰影裡，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間湧向了頭頂，又瞬間冰冷下去。
有什麼東西……在那堆白骨下麵？！
是老鼠？還是什麼……彆的？
在這幽暗、封閉、堆滿了不知多少年屍骸的地下深處，任何一點異常的聲響都足以將人的理智逼至極限。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連呼吸都幾乎停止，瞪大了眼睛，驚恐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幽綠的磷火在不遠處無聲飄蕩，將那一片區域映照得忽明忽暗，鬼氣森森。
“沙沙……”
聲音又響起了！這一次，更加清晰！它並非漫無目的，而是帶著一種明確的趨向性，正從一堆較高的骸骨下方傳來，並且……似乎在向上移動？
白骨微微顫動，幾根碎裂的肋骨從斜坡上滾落，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我背脊發涼，冷汗再次浸透衣衫，握著石片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是黃三的人？他們從彆的路徑繞過來，埋伏在這裡？這個念頭讓我幾乎絕望。
但下一刻，我就推翻了這個想法。那動靜太小，太謹慎，甚至帶著一種……和我類似的、小心翼翼的恐懼？不像是那些凶悍之徒的風格。
就在我驚疑不定之際——
嘩啦！
一小片骸骨被從下方頂開，一個灰撲撲的、沾滿骨灰粉塵的小腦袋猛地從骨堆裡鑽了出來！
竟是一個孩子！
看身形約莫十歲左右，瘦小得驚人，頂著一頭亂糟糟、沾滿灰白的頭發，臉上也滿是汙垢，隻有一雙眼睛，在幽暗的綠光下顯得格外大而明亮，此刻正驚恐萬狀地四下張望，如同受驚的小獸。
他顯然也沒料到這死寂的埋骨地裡會有彆人，鑽出來的瞬間，目光猛地與藏在陰影中的我對上！
四目相對。
兩人顯然都嚇了一大跳！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極短促的、被硬生生掐斷的驚喘，猛地就要縮回骨堆裡去！
“等等！”我幾乎是出於本能，壓低了聲音急急喊出兩個字。聲音乾澀沙啞，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孩子的動作猛地頓住，半截身子還在白骨下麵，隻露出半個頭和一雙驚恐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充滿了警惕和恐懼。
“你……你是誰？”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可怕，儘管我自己也抖得厲害，“你彆怕，我不是地蛟幫的人，我也是……逃出來的。”
我刻意提到了“地蛟幫”，並表明瞭自己的處境，試圖獲取他一絲絲的信任。
那孩子依舊一動不動，隻是盯著我，眼神裡的恐懼未褪，但似乎多了一絲探究和遲疑。他仔細地、飛快地打量著我，目光在我狼狽的衣衫、臉上的血汙和手中緊握的石片上掃過。
沉默在冰冷的空氣裡蔓延，隻有風聲穿過骸骨的嗚咽。
片刻後，他似乎是稍稍放鬆了一絲戒備，極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用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嘶啞道：“……彆出聲……跟我來。”
說完，他不再看我，極其靈活地如同泥鰍一般，悄無聲息地從那堆白骨中完全鑽出，然後朝著巨坑另一個更為幽暗的角落快速移動。他身形瘦小，對這裡的地形似乎異常熟悉，腳步落在骸骨之上，竟能巧妙地避開那些容易發出聲響的脆弱部分，隻發出極其輕微的“沙沙”聲。
我僅僅猶豫了一瞬。
留在這裡是絕路，跟上去，或許是唯一的生機！這個孩子，是到目前為止，我在這地獄裡遇到的唯一一個可能不是敵人的人！
我不再遲疑，咬緊牙關，儘量模仿著他的落腳點，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麵。每一步都踩在森森白骨之上，那種觸感讓我頭皮發麻，幾欲作嘔，但我強迫自己忽略，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快速移動的瘦小身影上。
他帶著我在巨大的亂葬坑邊緣穿梭，繞過幾處坍塌的巨石和特彆密集的骨堆，最終停在了一麵看起來與其他岩壁無異的石壁前。
隻見他伸出手，在幾塊看似普通的岩石縫隙裡摸索了幾下。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響動，一塊約半人高的岩石竟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了後麵一個黑黢黢的、僅容一人爬行通過的洞口！一股更加陰冷、帶著陳腐氣息的空氣從洞內湧出。
那孩子毫不猶豫，一頭就鑽了進去，然後從洞裡伸出半個身子，焦急地向我招手。
我回頭望了一眼那磷光閃爍的恐怖骨坑，不再猶豫，立刻俯身鑽入了洞口。
在我進入後，那孩子在裡麵不知如何操作了一下，那塊岩石又無聲地滑回原位，徹底將外麵那片死亡之地隔絕。
眼前瞬間陷入絕對的黑暗。
“這邊。”孩子的聲音在極近的前方響起，他拉住了我的衣袖一角，“慢點走，跟著我。”
我被他牽引著，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狹窄通道裡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通道似乎是一直向上，蜿蜒曲折。
在絕對的黑暗和寂靜裡走了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前方終於隱約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亮。
那光非常黯淡，像是從某個縫隙透進來的月光。
孩子的腳步加快了。
很快，我們走出了通道，進入了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這裡像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岩石夾縫，頂部有一道窄窄的裂縫，清冷的月光正是從那裡灑落，如同薄紗般照亮了這一小方天地。
借著月光，我終於能稍微看清這個孩子的模樣。
他確實非常瘦小，穿著破爛不合身的衣服，臉上、手上都臟得看不出原本膚色，唯有一雙大眼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澈明亮，此刻正帶著殘餘的驚懼和濃濃的好奇，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
“你……”我喘了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些，“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孩子瑟縮了一下，抱著膝蓋蹲坐在一塊稍微平整的石頭上，聲音依舊很小，卻清晰了許多：“我……我叫小石頭。我就住在這下麵。”
“住在這下麵？”我難以置信地重複道。
小石頭點了點頭，眼神黯淡下去：“我爹孃……以前也是被他們抓來的。他們沒了之後……我就躲起來了。隻有我知道這些小路。”
我的心猛地一揪。
“剛才……謝謝你。”我低聲道，試圖表達我的感激，“沒有你，我可能……”
小石頭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我臉上和手上的血汙上，小聲問：“姐姐……你，你殺了他們的人嗎？”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再次刺中我竭力壓抑的神經。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身體微微顫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艱難地點了下頭。
小石頭看著我的反應，沉默了片刻，非但沒有害怕，那雙大眼睛裡反而流露出一種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複雜情緒，像是……理解？甚至是一絲隱藏得很深的快意？
他忽然湊近了些，用更低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殺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