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錦書難托 第30章 空穴來風
那詭異的、富有節奏的敲擊聲，並非持續不斷。
它如同幽靈般，在萬千碎骨永無休止的摩擦背景音中突兀地浮現，持續十幾個單調而冰冷的“噠…噠噠……”之後，又悄然隱去，被純粹的雜亂噪音淹沒。但過不了多久，它又會再次浮現，周而複始，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規律性。
彷彿在這堆積如山的死亡之下，真的蟄伏著某個東西，正用它無法理解的方式，無意識地、固執地敲打著某種來自深淵的密碼。
這聲音比之前的咆哮更讓人毛骨悚然。
小石頭已經嚇傻了，整個人掛在我身上，幾乎是被我拖著往前走。他緊閉雙眼，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極致的恐懼已經剝奪了他尖叫的能力。
我強迫自己忽略那來自腳下的、冰冷詭異的節奏，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的路和前方的目標上。眼睛死死盯著對麵峭壁平台上的那個黑洞洞的入口，那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一步，兩步……棧道濕滑，腳下不時踢落碎石，墜入下方那片白骨之海，聽不到半點迴音。
陰風陣陣，卷著骨塵和腐朽氣息，以及那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詭異敲擊聲，不斷侵蝕著搖搖欲墜的神經。
終於，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我們踉蹌著踏上了對麵那道狹窄的平台。腳踩到相對堅實的地麵瞬間，我腿一軟，幾乎和小石頭一起癱倒在地。
我猛地靠住冰冷的岩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回頭望去，那條懸於屍山之上的古老棧道，如同地獄的吊橋，隱沒在昏暗中。
我們暫時安全了。
平台不大，緊貼著峭壁。那個黑黢黢的洞口就在眼前，約一人高，裡麵深邃無光，不知通向何方。但那股冰冷的、帶著陳腐氣息的陰風，正是從這個洞口持續不斷地吹拂出來。
看來，這洞口纔是陰風的真正源頭，它通向某個更深遠的地方，而對麵峭壁那道巨大的裂縫，或許隻是另一個通風口。
小石頭癱坐在地上，依舊抱著頭瑟瑟發抖，顯然還未從剛才那極致的恐懼中恢複過來。
我稍事喘息，壓下心頭的悸動，仔細打量這個洞口。洞壁開鑿痕跡古老，與外麵的棧道應是同一時期所建。風持續從裡麵吹出，力度穩定，說明另一端絕非死路。
地圖指示的路線指向這裡。我們必須進去。
“小石頭，起來，我們得繼續走。”我努力讓聲音平穩，伸手去拉他。
小石頭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眼神渙散。他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的洞口，身體又是一顫，猛地搖頭：“風……風是從裡麵吹出來的……裡麵有東西……肯定有……”
他的恐懼已經達到了頂峰，對任何未知都充滿了抗拒。
“風能吹出來，就說明能通到外麵！”我堅持道，語氣加重，“這是唯一的活路！你想永遠留在這裡嗎？留在剛才那個地方？”
提到身後的萬骨深淵，小石頭猛地一個激靈，眼中閃過極度的恐懼。他看了看身後那令人窒息的空間，又看了看眼前深邃卻可能蘊含生機的洞口，最終，求生的本能再一次艱難獲勝。他哆哆嗦嗦地抓住我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跟緊我。”我再次叮囑，率先彎下腰，鑽入了那吹拂著陰風的洞口。
洞內比想象的要狹窄，需要微微低頭才能前行。岩壁濕滑，覆蓋著一層滑膩的、不知是何物的薄膜。風持續迎麵吹來，帶著那股特有的、彷彿千年墓穴深處的陳腐寒意，溫度比外麵棧道上感覺到的更低。
走了不過十餘步，前方竟出現了微弱的光線！
不是月光那種清冷的光輝，而是一種黯淡的、昏黃的、搖曳不定的光，如同某種劣質的油脂燈或即將熄滅的火把發出的光芒。
同時，風中開始夾雜著一些新的聲音。
不再是碎骨的摩擦，也不是那詭異的敲擊。
而是……人聲？
極其模糊的、被風撕扯得斷斷續續的人語聲，從通道深處飄來。聽不清具體內容，甚至無法分辨有幾個人，但那確實是人類交談時發出的、壓低的音調和節奏！
地蛟幫？！
我的心瞬間揪緊！立刻停下腳步，並將小石頭猛地拉到自己身後，貼牆站立，屏息傾聽。
聲音非常微弱，被風聲乾擾嚴重，但確實存在。似乎是從前方某個岔路或開闊處傳來。
難道這條古老通道的儘頭，竟然連線著地蛟幫的某個據點？
希望瞬間蒙上厚厚的陰影。剛出狼窩，又入虎穴？
小石頭也聽到了那聲音，嚇得大氣不敢出，緊緊抓住我的衣角。
我示意他絕對安靜，自己則小心翼翼、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試圖看得更清楚。
通道在這裡微微向右彎曲。我屏住呼吸，極慢地探出半個頭，向拐角後方望去——
前方並非想象中的幫派據點，而是一個更加詭異的所在。
通道在此豁然開朗，形成一個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中央，竟然矗立著一尊巨大的、模糊不清的石雕！
那石雕的形態極為古怪，非人非獸，盤踞扭曲，表麵布滿了難以理解的刻痕和孔洞，在石窟中央一團昏黃搖曳的光源照射下，投下扭曲顫動的陰影，顯得格外陰森駭人。
而那股冰冷的陰風，正猛烈地從石雕底部數個黑黢黢的孔洞中洶湧吹出，發出“嗚嗚”的呼嘯聲！原來這裡的風如此強勁！
那昏黃的光源，來自石雕腳下擺放著的幾盞古老的青銅燈盞。燈盞造型奇古，看不出年代，裡麵燃燒著某種漆黑的、粘稠的油脂，火焰穩定卻昏黃，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略帶甜膩卻又腐朽的氣味。
而剛才聽到的模糊人聲……
我的目光猛地轉向石雕側後方！
那裡竟然跪伏著兩個人！
兩人皆身穿地蛟幫的深色服飾，正對著那尊詭異扭曲的石雕，以極度虔誠、甚至狂熱的姿態，深深叩拜！他們的低語聲斷斷續續，混合在風聲中，聽不真切，卻充滿了某種癲狂的獻祭意味！
他們在做什麼？！祭祀？這尊古怪的石雕是什麼？地蛟幫崇拜的“地蛟”圖騰？
而更讓我瞳孔收縮的是——在那兩人身側不遠的陰影裡，隨意堆放著一些東西：幾個破損的皮袋，幾件沾滿泥土的工具，還有……幾塊明顯是近期才從岩壁上開采下來的、泛著微弱熒光的青色礦石！
是那種能吸引怪物的礦石！
他們在這裡開采？在這裡祭祀？這尊石雕和那種礦石有什麼關係？和那個被囚禁的怪物又有什麼關係？！
無數的疑問瞬間衝入腦海。
但緊接著，一個更實際的問題浮現出來——我們必須要穿過這個石窟，才能繼續前進！地圖指示的通道，在石窟的另一端！
可這兩個地蛟幫眾，擋住了必經之路！
怎麼辦？
偷襲？強行衝過去？還是等他們離開？
我飛快地觀察著環境。石窟並無其他明顯出口，隻有我們所在的這個入口和對麵另一個黑乎乎的出口。那兩人跪伏在地，全神貫注於祭祀，似乎並未察覺我們的到來。風很大，掩蓋了我們的呼吸和腳步聲。
或許……可以試著悄悄溜過去？
我對著身後的小石頭，極其緩慢地比劃了一個“噤聲”和“緩慢前進”的手勢。
小石頭驚恐地看著我，又看看石窟裡那兩人和詭異的石雕，小臉慘白，但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我們貼著岩壁，如同兩隻壁虎，利用石雕和光影造成的盲區，極其緩慢地向石窟對麵的出口挪去。
風聲嗚咽，燈焰搖曳。
那兩人的低語和叩拜聲持續不斷，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眼看我們就要挪過石雕的陰影範圍，最接近對麵那個出口……
突然！
跪伏在地的其中一人，毫無征兆地猛地抬起頭，徑直朝著我們藏身的陰影方向望來！
他的臉上塗抹著詭異的油彩，眼神在昏黃燈光下，卻異常銳利和清醒，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期待？
彷彿他早就知道我們在這裡！
他張開嘴，發出一個短促而古怪的音節，不像人言，更像某種訊號！
幾乎就在他發出聲音的同時——
呼！！
石窟一側原本看似嚴實的岩壁，猛地滑開一道暗門！
四五條黑影如同鬼魅般從中竄出，手中兵刃的寒光在昏黃的燈光下驟然亮起，瞬間封死了我們所有可能的退路和前進路線！
我們被徹底包圍了！
中計了！這是一個陷阱？！他們早就知道我們會來這裡？！
為首的，正是那個臉上塗著油彩、剛剛發出訊號的人。他緩緩站起身，看著我們，臉上露出一抹混合著殘忍和狂熱的詭異笑容。
“恭候多時了，”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興奮，“‘祭品’。”